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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等级制火烧一片

    晨间柔而不刺的朝阳一寸一寸的爬满了厢房,郑泽宿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比往日任何一次宿醉都要疼得厉害。

    厢房中已经十分亮堂,郑泽抬手揉了揉眉心,就在这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吟。郑泽的动作猛地一僵,瞪大眼睛往身边一看,睡在身边的既不是香芝,也不是裴玉容,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月娘缓缓转醒,宛若一直慵懒的猫,柔若无骨般轻轻支起自己的身子,随着身子坐起来,盖在身上薄薄的被褥也滑了下来,郑泽猛地转过头不看她,语气冰冷:“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月娘仿佛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反应,纤纤素手拎过自己被甩在地上的肚兜,缓缓地穿上:“郑老板贵人事忙,可忘性也实在是大了,昨个还将奴家弄得要死要活,今儿个怎么就不记得了。”她说着,人也往郑泽身上靠。

    “滚!”郑泽一声怒吼,将月娘直接扔下了床,仅仅穿了一件肚兜的柔美身躯就这样暴露于被褥之外,月娘卧在冰凉的地板上,黑发垂下,半遮不露,活色生香却又楚楚可怜:“奴家早就晓得自己地位低微,能与郑老板风流一夜,是奴家一生之幸……”

    郑泽此刻头脑混混沌沌,只觉得女人哭泣的声音扰得他心烦意乱,他飞快的扯过自己的衣裳裤子,看也不看月娘,径直穿戴整理好自己,从她身边走过,一脸怒色的将大门霍的打开!

    在门口坐了一夜的小厮猛地惊醒,动作快过了神智,凭着一股惯性往房间里偷钻:“爷,您总算起来了……”小厮的目光落在那从屏风后头露出半个身子的女人身上,整个人浑身一震!

    那女人就那么卧在地上,两条纤细玉腿交叠着,一边的衣裳被褥皆是散乱着,似乎还有女人低声的哭泣。

    “还在这愣着作甚!?还不走!”郑泽没来由的一阵暴怒,小厮不敢再耽搁,连连跟着郑泽的屁股后头一路赶回去。

    马车驾的横冲直撞,小厮被催的一路惊慌,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郑家大宅,郑泽不待小厮动作,已然先行打开马车门,一脚将他踹下车,急急入府。

    郑泽夜不归宿不是什么大事,他常常往来于各地之间,十天半月不在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问题在于,他如今并非出去做生意,而是去了东桥!

    镇东是整个东桥镇都晓得的寻花问柳的地方,男人在这里谈生意免不得要挨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可自从郑泽掌家以来,向来都是极其稳重的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他抬香芝以前,统共不过裴玉容一位夫人。可昨夜他竟然一夜未归,众人将东桥那边的情景一想,也就猜得出来个一二三。

    香芝昨夜睡得早,根本不晓得郑泽彻夜未归的事情。此番她梳洗打扮出了房门,刚到小厅就瞧见风风火火的郑泽疾奔而来,她绽出一丝笑容想要迎上去,却猛地被郑泽推开一边,险些将一个名贵的古董花瓶撞翻!

    香芝晓得这个家里一桌一椅都贵重的很,一种穷人的本能让她手忙脚乱的抱住了那个已经歪向一边的古董花瓶,以一个十分滑稽的姿势将花瓶包住,引得周围一片看热闹的下人们一阵嬉笑。

    香芝恼羞成怒,却又不好真的撕破脸皮将这些贱骨头们惩治,因着裴玉容一连几日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修养,香芝经过贴身丫头的指点,早就想到要在郑泽耳旁吹一吹枕头风,让他把管制郑府内院的权利交到她手上,也免得姐姐累坏了身子。

    此刻被周围的下人们一番嘲笑,她越发的想要将大权独揽,真正的以郑家女主人的身份将这群下人治的服服帖帖,谁再敢嚼她的舌根子,她便要谁好看!

    而此时此刻的郑泽,火急火燎的冲到了裴玉容的院子门口,却生生的止住了步子。他稳了稳心神,又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着精神些,这才踏进了裴玉容的院子。

    裴玉容生性温良,院子里种的花也是气质优雅且又低调含蓄的兰花。郑泽看着紧闭的房门,踟蹰再三,最后还是将房门给推开。

    入眼是一张黄花梨木圆桌,桌上布满了隔夜未撤的饭菜。往里走些,越过屏风,就瞧见正坐在铜镜前的裴玉容。

    她身上的衣裳穿的整齐,只是一头青丝直至垂下,就那么愣愣的坐在那里,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不曾有,让郑泽有些恍然,不晓得她是早起后便坐在这里,还是彻夜未眠。

    他走到她身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为她撩起一缕长发,我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梳理:“怎么的也不叫一个人在边上服侍着?是不是这群狗奴才不顺心了?”

    裴玉容微微抬头,一张精致的容颜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她眼眸微转,从铜镜里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他的衣裳还是昨日出门的那一件,交领之处露出了里头的中衣,腰带系的有些歪斜,连腰带上他配惯了的一块古玉也不见了。她收回目光,抬手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取回,拿过他手中的梳子,慢条斯理的打理起自己:“没什么,只是想到从前和我父亲一起闯荡行商的日子,也是不曾有人在身边服侍,可我那时候……每一日都过得充实开心。”

    郑泽的脸色微微一沉,可是瞧见她的脸色,他又忍不下心来,顿了两顿,道:“我昨日……有要事在身,未能及时赶回来为你过生辰,玉容……我。”

    “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是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定然就的确是十分重要的。”裴玉容不紧不慢的接过他的话,说话间,一头青丝已经打理得顺直无比。她放下手中的木梳,起身面向他,给出一个笑容来:“听下人说你一夜未归,此番看你似乎是累了,快些洗漱洗漱休息吧。”

    郑泽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肩,入手才觉得她竟然已经瘦削至此,他强忍住心中的剧痛,沉声道:“你为何不恼我?为何还能对着我笑?我是你夫君!是你拜过天地喝过交杯的夫君!这一辈子,你的男人也只会有我一个!我昨夜的确是和别的女子欢爱,玉容,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出?你告诉你,你为何不恼不怒!?”

    他说到最后一句,忽的又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不待她回话,他便笑着退后几步,眼中尽是失望:“是啊,你是商门之女,若不是家道中落,你如何会看得起我这样一个小户之子?可是我的好夫人,你如今可看清了这局势?郑家前几代的确是不值一提,可若不是我,郑家能有今日的风光!?你吃喝穿戴能有今日的华贵?你如今是郑夫人,你怎么敢看不起你的夫君?”

    裴玉容面露疲倦,沉声道:“郑泽,你这又是要闹给谁看?”

    郑泽笑了两声:“我闹?没错,整个郑家……不,是整个天下都没有你裴玉容冷静睿智,得体大方!真是难为你平日里要与我作戏,扮好一个郑夫人的角色……夫君抬小妾你不在乎,夫君与旁人欢爱你也不在乎,只怕那一日我死了,你非但不在乎,还要普天同庆是不是!”

    裴玉容终于察觉出郑泽今日的情绪过于激动,神色间露出些担忧:“你今日……”话未出口,香芝忽然冲了进来,看着近乎癫狂的郑泽,一脸的心急:“爷,您怎么了……我来瞧姐姐,老远便听着您……”

    “滚!”郑泽猛地将香芝推开,被推开的那一刻,香芝身子一歪,额头直直的撞在了一边的放着花瓶的四角高凳上,猛的一声响,花瓶被撞倒,碎乱一地!

    一声脆响,仿佛一记警钟,令近乎疯狂地郑泽顿时醒悟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破碎的花瓶,又看了一眼已经自己站起来,捂着额头咬着唇角默默落泪的香芝,脑袋中顿时又出现了早晨那种钝钝的疼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到香芝身边将她扶住,看也未曾看一眼裴玉容,与香芝双双离开房内。

    裴玉容的贴身丫鬟早已经吓呆,在她们的记忆里,即便是少爷与夫人新婚那日,夫人以死相逼不愿少爷近身,少爷也未曾有过今日这番震怒。

    房间中进来几个丫鬟,都是战战兢兢的低头收拾残局。裴玉容的丫鬟瞅了瞅那一桌的菜:“夫人与如意姑娘学的手艺,少爷却尝也未尝一口,一回来便烦了疯病!”

    裴玉容瞧着身边的小丫鬟,竟能挤出一丝笑意来:“你好歹是郑家买回的丫头,这样说自己的主子,可是大罪。”

    虽是郑家买回的丫头,却也是郑泽为裴玉容精挑细选的一个最好的丫头。她的名字是裴玉容给改的,叫做相思。

    此刻,相思的心中全都是为夫人抱不平。

    昨日是夫人的生辰,以往夫人的每一次生辰,少爷都会陪着夫人,可昨日少爷说走就走,还彻夜不归,夫人亲手做的饭菜就这么放了一宿,连着夫人您也这么坐了一宿,少爷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责骂,竟还动起手来了!”相思顿了顿,咕哝:“我早就听府里的婆子说过,这男人一旦有了钱和权,定然就会变,先是抬了那个没教养的姨娘,现在又是撇下夫人您去了……去了东桥那样的地方!”

    “好了。”裴玉容打断她的话:“把这些撤了吧。”

    她指的自然是那些饭菜。相思撇了撇嘴,招来人一起撤了饭菜。

    实际上,郑泽出了裴玉容的院子便将香芝交给了家中的婆子好生照顾,他如今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心思应付一个妾室。

    香芝似乎是有些没想到郑泽会这样,可一想到郑泽在裴玉容房中的怒吼,她便断定是裴玉容让郑泽迁怒了自己!

    现在郑泽只怕是再也瞧不上裴玉容了,只要她乖乖的,自然就将那不得宠的裴玉容给比了下去,届时这郑府夫人,就是她何香芝!

    这样一想,香芝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成了郑夫人似的,郑泽将她交给婆子,她便学着裴玉容的样子跟着婆子,连多问一句也不曾。

    郑泽看也不看她,径直去了书房。

    一大清早的,郑府这样一闹,自然就惊动了早已颐养天年的郑老爷。

    其实郑泽说的不错,郑家虽说是世代经商,可总有一个起伏跌落,郑家到了他爹手上的时候,曾经一度败落,若非是他一手撑起,郑家绝无今日的风光!

    郑老爷赶来时,瞧见的就是书房中的郑泽正在让大夫号脉,他一惊,以为是儿子患了什么重症。然大夫把完脉后,结果却令两人都有些诧异。

    “郑公子并未染上什么恶疾,也未曾有过什么中毒的迹象,可依照公子所述的症状来看……”大夫欲言又止,似乎不好出口。

    郑泽冷着脸道:“莫非不是情毒?”

    大夫摸摸胡须摇摇头:“郑公子所言诧异,须知男女欢愉之用的,乃是情药,虽说服食过量会使人暴毙,却并非一种毒,且药性通常不会超过三个时辰,郑公子觉得今日心绪紊乱,头疼欲裂,这定然不会是一般的情药所致。”

    郑老爷关切的追问:“大夫你可曾晓得这是什么药?”

    大夫摇摇头:“老朽行医多年,实在未曾见过这般奇怪的毒药。且从郑公子的身体来看,除了有些纵欲过度,其他一切皆好,并未有什么余毒未清流于体内。”大夫顿了顿,话锋一转:“所幸老朽虽不晓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药,却也见过有人与郑公子有过同样的症状。”

    “何人?”郑泽眸子一厉,只觉得心中情绪翻涌之时,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大夫看了郑泽一眼,道:“东桥香满楼前一任掌柜,王守一。”

    东桥!?香满楼!

    郑泽面寒如冰,心中已经大致清楚了,他起身送走了大夫,回到书房,猛的就将书桌上的一副墨砚打翻在地!

    郑老爷虽说不问家业,却也不是个老糊涂:“我早先就曾告诫过你,东桥镇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简单!东桥的生意沾着些道上的背景,他们的手段更是不入流!我们郑家要做就做正经生意,那些人我们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郑泽冷眼看他,话语间无不讽刺:“呵,正当生意?我的好父亲,若是像你那般,只怕如今一个月的利钱,还抵不上您一包烟丝。”

    “你!”郑老爷横眉瞪目,郑泽不避不让的往回去,末了,郑老爷终究气短一截,叹了一声气,默默离开。

    郑泽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儿,他今日实在是反常,闹了这半晌,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刚才踏进房门时独坐镜子前的裴玉容。

    “玉容……”郑泽喃喃道,缓缓闭上眼睛,似是累极。

    “少爷!”下人忽然过来通传:“刘阁老府中中秋盛宴,差人送来了请柬。”说着,将一张帖子呈了上来。

    郑泽睁开眼,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扫了一眼请柬。

    刘阁老曾为帝师,如今归隐还乡,哪里也不选,偏偏选了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东桥镇。

    父亲说的不错,东桥镇的确是藏龙卧虎,然而,他郑泽却也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软柿子,他的确是想要沾染些东桥的生意,也想扩宽些道上的关系,殊不知一时大意,竟被人摆了一道,今日这个仇,他总会报回去的!

    郑泽想了一会儿:“拟一个拜帖,我要去刘阁老家中走一趟。”

    郑府的闹剧以郑泽换了衣裳梳洗一番,神清气爽的离开郑府而告终,百味楼里,一种微妙的气氛从如意踏足的那一刻开始滋生扩大。

    紧闭的大门将外头的繁华隔绝开去,诺大的大堂,如意与李恒才立于桌子两旁,桌上是一份连夜拟好的契约书。如意将契约书拿在手中反复翻看,一边的伙计里三层外三层的张望着,唯有那几位大厨脸色有些难看,一副恨不能马上离去的模样。

    李恒才似乎并不怎么着急,由着她一字一句的读清楚。

    说得好听一些是契约书,说的难听一些,这差不多是半张卖身契。如意一副十分认真阅读的模样,就这样翻来覆去的看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李恒才不急,一边已经有人忍不住插话:“我说你到底识不识字?几张破纸来来回回翻了又翻,你要不会老子念给你听!”

    陈师傅含着个烟斗骂骂咧咧,李恒才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他也不甚在意。

    如意将契约书放回桌上,将最后一处画押的那一张拿了出来,放在自己与李恒才面前。大堂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儿声音,如意似乎是想了想,道:“李老板。这契约我已经瞧好了,你说得对,百味楼待我不薄,即便往后只能在百味楼做菜。也是一种福分。只不过……”

    李恒才何等精明,当着所有人的面道:“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如意向李恒才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可望向一边几个大师傅的目光,顿时变得畏惧起来:“如意人微言轻,自然不被一些人瞧进眼里,只是这契约一旦签下,往后如意在百味楼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李老板曾说酒楼被炸被烧的事情会给我一个交代,可是如意现在却觉得,若是酒楼里有人存着些不好的念头,即便如意得了李老板的庇护,能摆脱了镇东那帮人的纠缠,也未必能在百味楼欢欢喜喜的做下去。”

    比其她当初文文弱弱一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