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

不知。

    她是灌醉了他,还是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妮可闭上眼睛,脑中轰隆作响,她没法想

    这么多。或许她再多睡一会儿,便可以清醒而记起来。

    数分钟之后罗伊醒来。晨光从未曾掩上的窗户滤进来,他抬头注视妻子,发现她仍

    闭着眼睛。他心想,她可能装睡躲避他。

    他轻轻拱她。她呻吟。

    “妮可?”他低唤她的名字。

    她的反应仿佛他是用吼的,双手飞快地掩住耳朵。

    这么一动令她作呕。她慢慢睁开双眼转头看他,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看来不像有病。

    不,他似乎神清气爽,而且快乐。一缕头发垂落额前,令他显得孩子气。假如她有力气,

    早就把他的发丝拨回原来的地方了。看来这男人不需要太多睡眠,他眸中满是笑意,仿

    佛已准备好面对这世界。

    他心想,她看来像个鬼。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让人看了难过。她脸色泛青,这是

    饮酒过度的结果。他的妻子今天早上可有得罪受了。

    他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又睡着了。他倾身吻她额头,然后滚到一旁下床。这动作惊

    醒了她。她紧抓着被单,以免发抖。

    注意到她的举动,他问:“你不舒服吗,妮可?”

    他再不停止吼叫,她就要死了。“我很好。”她低语。

    他笑,妮可的声音听来气若游丝。

    这人早上特别多语,她誓言要在这个破绽上下功夫,罗伊连着装时都不停地自言自

    语。天啊,他兴致真好。她恨不得塞住他的嘴。她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想法,但她不怎么

    在乎。

    罗伊吼着说再见,然后又故意摔上门。然而他的残忍行为尚不只于此。他在楼梯底

    找到嘉莉,吩咐她送食物到夫人房里。

    十分钟后,嘉莉将早餐端给女主人,妮可自床上一跃而起。她在间不容发的一刻冲

    到痰盂旁边。

    她费了整个早上来恢复体力,到中午时分才觉得舒服多了。最后她终于穿上一袭绿

    衣,但当嘉莉指出她的脸也发绿时,又换了下来。深蓝的长裙好多了,至少那侍女是这

    么说的。

    她连发根都痛得没办法让嘉莉编辫子。侍女替她梳开打结的头发,并以蓝缎带将长

    发束在脑后时,妮可一直咬着牙。

    “你要不要把昨晚的情形告诉我?”嘉莉问。

    “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妮可低语。

    “今早你下他的床时几乎一丝不挂,一定有事。”

    “哦,天啊,我一丝不挂?我想不起昨夜的事了。我该怎么办?”

    嘉莉耸耸肩。“那你得去问他,不过你最好先出去散步,新鲜空气会让你头脑清

    醒。”

    “好,我要出去。说不定等我脑筋一清楚我就想起来了。”

    嘉莉点头。“小姐,你不觉得有点虚脱吗?”

    “我脑子里一片虚脱。”

    “我不是指这个。”嘉莉说。她将斗篷递给妮可。

    “那你是指什么?”妮可问。

    “别管了,”嘉莉说道。“你去呼吸新鲜空气吧。最后你总会全部想起来的。”

    妮可但愿侍女的话属实。她想记起自己跟罗伊说了些什么,她更想知道卧房里发生

    了什么事。清冷的空气确实令她头脑清醒。她觉得好了许多,但仍然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在丈夫自外城回返中庭时瞥见他,她忙赶上去。“罗伊,我想问你昨天晚上的

    事。”

    “什么事?”

    她朝他靠近了些,免得被人窃听,随后垂下视线。“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

    “我有。”

    他以拇指托起她的脸。“是的、你有。”

    他一脸郑重,但并未生气。“我不记得发生的事,”她低语。“我做了什么?”

    “你说话。”

    “那你做了什么?”

    “我听你说话。”

    她让他看见她的不悦。“请不要为难我。告诉我,我说了些什么,我想要记起来。”

    他决定让她等一等。“这件事我们今晚再谈。”他宣称。他企图自她身边走开。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拜托你,”她低语。“现在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回身向她。“好吧,”他同意。“你想知道什么呢?”

    她不敢看他。“昨晚我是否让你高兴了?”

    她羞涩的语气及绯红的双颊,都在告诉他她问的是什么。她想知道自己是否在床上

    取悦了他。他将两手交握背后,等她抬头看他。当她终于看了,他摇头。“并不特别高

    兴。”他宣称。

    她如遭重击。“如果我让你失望了,很抱歉,”她低语。第一次通常都会有点……

    不舒服,不是吗?”

    “不会吧。”他语气较硬。“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

    她惊喘一声。这人真没良心,她眸中盈泪。“我又没有经验,罗伊。”她喃喃道。

    “是没有,我很清楚你是没有经验。”他回道。

    “这让你不高兴了?”

    “当然,”他慢慢说出。“妮可,不管有没有经验,对我说实话都不应该不舒服。”

    她睁大眼睛。亲爱的上帝,他们说的居然不是同一个主题。她如释重负,但这感觉

    并未持续多久。罗伊微笑。这时她认定他是故意误导。

    “我指的不是说实话。”她喃喃说道。

    “我知道。”

    他真是个生性残忍的人。她决定就此结束这次谈话,转身欲走。他抓住她的肩膀,

    强迫她回头。“我说过了,夫人,这件事我们今晚再谈。”

    他突然拉她入怀亲吻时,她仍在对他皱眉头。数名士兵正路过,但当罗伊加深这个

    吻,她浑然忘却还有观众。她太乐在其中了,除了回吻他之外,什么事都不关心了。

    他终于退开。“我喜欢你响应我的方式。”他喃喃说道。

    她倾向他。“谢谢,很高兴能讨你欢喜。”

    他对着她的头顶微笑。“明天我去接杰堤和尤里。这是不是能讨你欢喜?”

    他得到的答复是紧紧的拥抱。

    这时修格呼唤罗伊,引起他的注意。妮可马上放开丈夫急忙奔回屋里。杰堤和尤里

    即将回家令她兴奋得几乎无法自持。有太多准备工作要做了。她决定杰堤可用她的卧房,

    尤里则和他们夫妻俩同睡。

    等罗伊与她在餐桌旁聚齐时,她把房间分配的情形说给他听。他摇头,浇了她一盆

    冷水。“尤里睡你的旧房间,杰堤要去和其它的士兵住。”

    “但他是我弟弟呀,”她争辩。“难道他不该……”

    当他伸手覆住她的手挤捏时,她放弃争辩。修格在看着他们,妮可料想丈夫不愿当

    着朋友面前吵架。

    “这件事我们迟一点再谈。”她说着朝修格一笑。

    “不,没什么好谈的,”罗伊答。“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他又捏她的左手。她带着甜甜的笑容仰望他,用右手狠狠捏了他一下。她的大胆令

    他吃惊,几乎笑了出来。

    “我明天就要去伦敦了,”修格宣布。“我希望今晚能跟你下最后一盘棋,妮可。”

    “如果你又输了,会不会生气?”她问。

    修格露齿而笑。起初她以为是笑刚才逗他的那句话,后来才发觉他将他们夫妻这场

    无声的战役看在限内。她一直想把手抽开,但罗伊不肯放。

    “我从不动气,妮可,”修格扬言。“不过,反正无关紧要,因为我打算赢这一盘。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陪你下着玩的。既然明天就要走了,我已决定要让你惨败。你最好

    准备生闷气吧。”

    她嘲笑他的自负。罗伊微笑。“我很不愿意让你失望,修格,”他c嘴。“不过妮

    可吃完饭会很忙,她和我有事要商量。是吧?”

    他捏住她两只手,意思是不许她有异议。妮可不喜欢他的眼神,也不喜欢他绷着脸

    的神情。每当他要对她说教,便是这副德性。

    修格不想就此失去最后一次和妮可对弈的机会。“那我请求你。”他告诉罗伊。

    妮可觉得这位男爵看来像刚被抢去糖果的小男孩。她不想在临别前夕令他失望。

    “我可以速战速决,”她告诉罗伊。“打败修格不需要多少时间,我们下棋的时候

    你可以在一旁说教,丈夫。”

    她觉得这是十全十美的办法,但罗伊显然不同意。他一皱眉就显得很严厉。“我不

    是要说教,”他扬言。“我们有事要商量。”

    她不悦地瞅他一眼。她本想哼一声的,但那不是淑女的作为。“就像那次去伦敦,

    你一路讲、我一路听的那种商量法?”她不让他有时间回答,而是转向修格说:“我觉

    得那是说教。”

    修格努力不要笑出来。妮可似乎故意要激怒丈夫而罗伊对妻子也有不满。他放开她

    的手往后一靠,再将双臂交叠胸前,眸中几乎喷出火来。

    要保持笑容并不容易,不过她拒绝认输。那男人明明是要对她说教,她非要他承认

    不可。“我只不过是陈述观察的结果。”她宣称。

    他的妻子竟在客人面前同他争辩,完全缺乏管教。即便修格是他的知己,毕竟仍是

    客人。她该有足够的理智,不必把外人扯进来。

    “你们可以下棋,”他说。“但只能下一盘。你同意吗,修格?”

    他的朋友已奔向壁炉去取炉架上的木制棋具,一边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妮可含笑转向罗伊。“我也同意。”她说。

    罗伊竖起一道眉毛。“同意什么?”

    “只下一盘。”

    “我并未征求你的同意,妮可。”他说时带笑。

    她摇头。“有时我觉得你是最难相处的人,罗伊。”

    “仅仅有时候?”

    艾丽过来清理桌子,妮可则庆幸有人来打扰。“我衷心希望你的情绪能改善一点。”

    她向丈夫低语,起身去帮忙艾丽用以躲避丈夫的怒容。

    桌面一经拭干,修格便将棋盘放在中央,排放棋子。一只木制棋子跌落地面,妮可

    惊叫一声:“千万小心,修格。这些棋子是家父亲手雕刻的,我不希望有所损坏。”

    修格拾起棋子端详,随后以衣袖擦拭。“它跟新的一样。当真是令尊刻的?你看看,

    罗伊,真是巧夺天工,看那头盔刻得多精细。令尊有一双巧手,妮可。”

    罗伊取过小人像凑近炉火,以便看个仔细。妮可走过。站在他身边,一手搭着他肩,

    倾身同他一起看那颗棋子。“看见黑王后王冠上的裂口没有?我还记得是怎么回事。爸

    爸一面刻这个棋子,一面讲一个我们大家都听过不下十遍的故事。他说完笑得太开心,

    割到手指,这里也裂了一块。”她益发前倾,扒在罗伊肩上把棋子上的小缺陷指给他看。

    她愉快的口气令他备觉温馨。“虽然那个故事你已经听过无数遍,还是会和你父亲

    一起笑吗?”他问。

    她先对他笑笑才回答,双眸中的火花令他胸口抽紧。他喜欢看她无懮无虑的样子,

    他想。“我们当然笑作一团。母亲说如果我们不笑,爸爸会难过。”

    “那么他的感受对你母亲而言很重要吗?”

    妮可点头。“正如你的感受对我而言也一般重要。”她神色一正。“你为何一脸讶

    异?”她问。“妻子应该关心丈夫,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她似乎阻止不了自己。他凝视着她的神色极为专注,好象她刚刚说的是外国话似的,

    她想舒平他的眉心,便踏起脚尖亲吻了他。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住了。她不好意思起来,往后退开,想在两人之间放些

    距离,但他不让她走。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说说其余这些棋子的故事。”他粗声命令。

    “你是真想知道,或仅是出于礼貌?”

    他露齿而笑。“我这人不懂礼貌?记得吗?我很粗鲁的。”

    他在挪榆她,他眸中的火花亦如此暗示。“你知道吗?”她说。“你的眼中有美丽

    的银色火花。”

    见他摇头,她才发现自己正说出心里的想法。她的脸更红了。她同修格隔桌对坐。

    “你有没有注意到白王后微微左偏?杰堤想把它的底座修得更漂亮。当时他才八、九岁,

    所以爸爸没对他太生气。他说杰堤只是想帮忙。做这副棋的时候家里每个人都出了力。”

    “而你做了什么?”罗伊问。“哪个棋子有你的手工?”

    “母亲和我被指定担任上色、打磨的工作。白棋是我做的,黑棋是母亲做的。”

    “这是一副美丽的棋,”修格宣称。他口气变得突兀,补充道:“不聊天了,妮可,

    下棋吧。”

    “你是客人,”妮可说。“所以你该先走。”

    修格颔首。“准备认输吧。”

    “我准备好了,”妮可答。她朝罗伊眨眨眼睛,再次得到一个讶异的反应。“有一

    些我最珍惜的回忆都与这副棋有关。这副棋是我父母唯一的遗物。我必须记得所有的故

    事,罗伊。以后好说给我们的子女听。”

    修格足足考虑了五分钟,才下了第一步棋。妮可只瞥了棋盘一眼,便将卒子移上前。

    “传统对你而言很重要,是吧,妮可?”罗伊问。

    修格用手指敲着桌面,思考下一步,他全神贯注地皱眉头。妮可低声回答,以免干

    扰修格。“是啊,传统对我很重要。你呢?”

    “永远说实话的传统对我很重要。”

    她不悦地横他一眼,这时看见修格又走了一步。她立刻响应。

    “可是其它的传统你觉得重要吗?”她问罗伊。

    他耸肩。’“我没想过。”

    “这盘棋对我很重要,”修格咕俄道。“别聊了,女人,你得花脑筋想你在做什

    么。”

    两名对弈者又各自走了三步,妮可才转向罗伊。他在看他们下棋,她并且注意到自

    己每走一步,他便微笑。她猜测他在想什么。

    “应该是很重要的。”她脱口而出。

    “什么?”

    “传统。”

    “为什么?”罗伊问。他朝桌子靠近些观察棋局。

    “因为对我很重要。将军,修格。”

    “你还不能将我。”

    她同情地看他一眼。“你的王后已经动弹不得了。”

    “才没有呢!”他哀声抗议。

    妮可藏起笑容,移动她的主教,然后将修格的王后由棋盘取下。

    罗伊不太相信刚才目睹的这一幕。一开始的两步之后,他原以为她先前得逞不过是

    侥幸,她的下一着迫使他不得不重新估量情势。这盘棋下得漂亮,“她”下得漂亮。

    修格两手托住头。“居然不到八步就赢了我。”

    妮可伸手轻拍他的肩膀。“你下得越来越好了,修格。”

    他直起身子。“才没有呢,”他哺哺说道。“是你好心安慰我罢了,妮可。”

    “我没有骗你,”她匆匆往丈夫的方向扫了一眼。“你真的进步了。”

    修格哼了一声。他起身中规中矩地朝妮可欠欠身,随即表示要上床了。“我会想念

    你的妻子超过我想念你,罗伊。”他边叫边大步往外走。

    “在宫里,修格是公认的相当好的棋手。”罗伊表示。

    妮可微笑,酒涡又出现在她的面颊上。“我比他更好。”

    他无法反驳这个趾高气昂的回答,她的确比他好。“是啊,你比他更好,”他承认。

    “不过我也一样。”

    “或许吧,”她略微容忍。“我不会向你叫阵。我赢了你,你会难过。”这句话令

    他惊讶而爆笑。“你赢不了我的,夫人,我没有理由难过。”

    她投向他的眼神暗示她并不相信。她起身打算把棋具放回壁炉架上,然而罗伊按住

    她的手加以阻止。

    “别动,夫人,我们该谈一谈了。”

    他却站起来。妮可轻叹一声,将长发拂到肩后,双手叠放桌面上,再抬头笑望罗伊。

    他已走到桌子另一边,现正居高临下俯视她。

    “我正洗耳恭听。”她宣布。

    “关于昨夜……”

    “如何?”

    “是你再一次企图c纵我,对吧?”

    罗伊耐着性子等她否认把他灌醉的图谋,然后他将她吐实,即使得耗上一夜也在

    所不惜。他已备好讲稿,句句皆合逻辑。

    “是的,罗伊,我的确是想设法c纵你。”

    她的欣然同意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迅速恢复。“你的计划并未得逞,不是

    吗?”

    “是的。”

    “你还记得告诉过我什么吗?”

    她得抬头看他,脖子都酸了。她希望他坐下,要不就退后一、两步也好。“只记得

    零星片段,”她承认。“我相信我告诉你尤里是我哥哥的孩子。或者是你自己猜到的?”

    他正欲回答,又改变念头。“好了,妮可,”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又在玩什么

    新的把戏?”

    “我没有玩把戏。”

    “那你为何这么好说话?”

    她微微耸肩。“我答应过要对你坦诚的。”

    “而你认为昨晚就算对我坦诚?”

    “我本来就计划要把几件事告诉你,”她答。“我向你谈起我的家人,就是要对你

    开诚布公了。是的,我昨晚是诚实的,绝对是。”

    “可是你想先把我灌醉。”

    她颔首。“我以为那样你会比较容易接受事实。”

    他摇头。“你以为可以c纵我。”

    “随你怎么说,”她答。“我承认这是个愚笨的计划好不好,罗伊?你的目的是不

    是这样?”

    他点头。“这是个好的开始。”

    “那也是我坦诚的原因,我也想要有个新的开始。”

    “是吗?”

    她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双手。“我希望你我能好好相处。”

    她若有所欲的语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打量她许久,想要判别她究竟是对他坦诚,

    抑或是再次企图c纵他。“这对你重要吗?”他问。

    “糗,是的。”她凝视他。“非常重要。”

    他相信她了,他正在微笑。

    “你觉得我的想法可笑?”她问。

    他不给她时间准备大发脾气。“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