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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



    还需一个小时,因此他还有时间洗个澡。他不安地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梅

    吉认为他使她大失所望了。但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想,或她是从哪种角度来

    判断他的。她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她要生气呢?

    在朦胧的晨色中,那小小的队伍护送着遗体来到了小河旁,停了下来。尽管河

    水依然没有漫过两岸,但是基兰河已经变成了一条涨得满满的、水流湍急的、有30

    英尺深的河流了。拉尔夫神父骑着那匹栗色牡马游了过去,和他们见了面。他的脖

    子上围着圣中,他的职业用品装在一个马错里。菲、鲍勃、休吉和汤姆围站在一边。

    他拉下了盖着遗体的帆布,准备给他们施涂油礼。给玛丽·卡森涂过圣油之后,什

    么也不能使他感到恶心了;但是,他发现帕迪和斯图的身上没有任何使人感到厌恶

    的地方。他们的外表都呈现出黑色,帕迪是让火烧黑的,斯图是由于窒息而发黑的,

    但是,那教士还是满怀着热爱和尊敬吻了他们。”

    那张粗糙的铁板拖在一套牵引马的后边,在地皮上发着刺耳的扎扎声,蹦蹦跳

    跳地走了15英里,在泥浆地上拉出了深深的沟槽。几年之后这些沟槽依然可辨,甚

    至在其他季节,地上长满了草的时候,依然看得出来。不过,他们似乎不能再前进

    了,打着漩涡的小河把他们远远地留在了它的一侧,虽然这里离德罗海达只有一英

    里路。他们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魔鬼桉的树冠,尽管下着雨,但那些树冠依然清

    晰可辨。

    “我有个主意。”鲍勃转身对拉尔夫神父说道。“神父,你是唯一骑着精力充

    沛的马的人,事情得靠你了。我们的马只能在这条小河里游个单程——它们在泥地

    和寒冷中奔波之后,已经没劲儿了。请你回去拿几个44加仑的空汽油桶,把盖子密

    封住,使它们不可能漏水成松脱。如果必要的话,就把它们给焊上。我们需要12只,

    假如你找不到更多的汽油桶,十只也行。把它们绑在一起,带过小河来。我们把它

    绑在铁皮下面,象乘驳船一样漂过去。”

    拉尔夫神父二话没说,就按他的嘱咐去办了;这比他能想出的任何一个主意都

    要高明。比班—比班的多米尼克·奥罗克和他的两个儿子骑马来了。他是一位邻人,

    住的不远,用不着赶许多路。当拉尔夫神父向他们讲明应当怎样做之后,他们便迅

    速动起手来,在羊圈里到处找空油桶。雨依然在下着,不停地下着。不再下两天是

    不会住的。

    “多米尼克,我极不愿意求你们办这件事,不过,这些人回来之后,恐怕也都

    快半死了。明天我们必须举行葬礼。虽然基里的丧仪承办人能及时地把棺材做好,

    可是我们根本无法把它们从这片烂泥塘里运出来。你们哪位能费心做一具棺木?我

    只需要一个人跟我一起游过小河。”

    奥罗克的两个儿子点了点头。他们不愿意看到让大火糟踏过的帕迪或公野猪糟

    踏过的斯图尔特。

    “我们干吧,爹,”利亚姆说道。

    拉尔夫神父和多米尼克、奥罗克骑着马,把汽油桶拖在后面来到了小河旁,游

    了过去。

    “有一件事,神父!”多米尼克喊道。“咱们用不着在这该死的泥地上挖个大

    坟坑了!老玛丽为迈克尔的后院修大理石墓x的时候,我常常想,为这个窝囊废她

    也太有点儿破费了。可是,假如她眼下就在这儿的话,我会吻她的!”

    “对极啦!”拉尔夫神父喊道。

    他们把汽油桶绑在了铁皮的下面,一边绑六个,将帆布蒙在上面,捆紧,用绳

    子把它们套在游水而过的、筋疲力竭的牵引马岙上。那绳子最终会拉着这筏子走的。

    多米尼克和汤姆跨着那两匹大牲口,在德罗海达一侧岸边和制高点上停了停,回头

    望着。这时,那些人仍然孤立无援地钩住那只临时拼凑而成的筏子,往岸边推着,

    猛地推进了河中。牵引马开始举步了。当筏子漂起来的时候,汤姆和多米尼克尖声

    吆喝着马。筏子跳动颠簸得十分厉害,但是它浮动着,有足够的时间把它平平安安

    地拉过来。与其把这个临时凑成的筏子拆散,倒不如不拆散,索兴让两位驭手赶着

    他们的马顺着通向大宅的路走下去。铁皮在汽油桶上颠动比没有汽没桶垫着要好得

    多。

    在通往堆满了羊毛包的剪毛棚一侧的大门前有一道大坡,于是,他们便把筏子

    和它所载运的东西放进了一间柏油味、汗味、羊毛脂味和粪便的臭气味冲鼻的大屋

    子里。明妮和凯特裹着油布雨衣从大宅到这边来守第一班灵。她俩分别跪在铁棺材

    架两侧,念珠串在咔咔地响着,念经的声调抑扬顿挫。她们很清楚,得不遗余力地

    追念死者。

    邸宅里面挤满了人。邓肯·戈登从伊奇—乌伊斯奇来了,加里兹·戴维斯从奈

    仁甘来了,霍里·霍怕顿从比班—比班来了,伊登·卡迈克尔从巴因拉来了。老安

    格斯,麦克奎恩搭了一辆当地的货车,和汽车司机挤在一起到了基坦克;在那里,

    他向哈里·高夫借了一匹马,并且和他一起骑马赶来了。一条路走不适,他们便再

    换一条路,足足在烂泥浆地走了200英里。

    “我饥肠响如鼓了,神父。”七个人在小餐厅里坐定,吃起了r片腰子馅饼之

    后,哈里教士说道。“大火在我那里从这头烧到了那头,几乎没剩下一只活着的羊

    和绿色的树了。我只好说,前几年年景不错,真是幸运啊。再重新进货我还付得起

    钱。要是雨能继续下的话,草地会很快恢复起来的。不过,神父,但愿老天爷保佑

    而我们在下一个十年中避免另一次天灾吧,因为不会再有积蓄对付另一次天灾了。”

    “喂,哈里,你的损失比我小。”加里兹·戴维斯说道,他显然带着大享其乐

    的神态切着史密斯太太做的那融成又轻又薄的一片的馅饼;一连串的灾难也决不会

    长时间地使黑壤平原的人胃口不佳的。戴维斯需要用食物来满足他的胃口。“我估

    计,我的土地大约一半受到了损失,也许还有三分之二的绵羊。真是背运透顶,神

    父,我们需要你的诉祷。”

    “唉,”老安格斯道。“神父,我的损失没有小哈里和加里'注'那么大,可是

    也够糟心的了。我的土地损失了六公顷,我的小绵羊损失了一半。这年头儿就是这

    样,神父,这真使我希望自己象个年轻小姐那样,不离开悉尼就好了。”

    拉尔夫神父微微一笑。“这是个过时的愿望啦,安格斯,这你自己很明白。你

    离开悉尼的理由和我离开克伦纳玛拉的理由是一样的。那地方对你来说太小了。”

    “唉,别提啦。石南是不会象桉树那样引起这样一场大火的,对吗,神父?”

    这将是一个奇特的葬礼,拉尔夫神父一边四下看看,一边想道;仅有的女宾就

    是德罗海达的女人们,因为全部外来的送葬者都是男人。在史密斯太太给菲脱了衣

    服,擦干了身子,把她安顿到她和帕迪合用的那张大床上之后,拉尔夫给她服了一

    副剂量很大的鸦片酊。菲拒绝喝那剂药,歇斯底里地哭泣着;他捏着她的鼻子,把

    药无情地倒进了她的嗓子眼儿。有意思的是,他根本就没想到她的精神已经塌下来

    了。药很快就发生了作用,因为她已经有14个小时粒米未沾牙了。当发现她已经沉

    沉睡去时,拉尔夫也安心地休息了。他一直在注意着梅吉,眼下,她正在厨房里帮

    助史密斯太太做饭。男孩子们全都上了床,他们疲惫已极,连潮湿的衣物都没来得

    及脱便垮下来了。明妮和凯特已经完成了分配给她们的、风俗习惯所要求的守灵差

    使。由于尸体是存放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倒霉的地方,加里兹·戴维斯和他的儿子

    伊诺克接了班;其他的人一边吃饭、说话,一连自行派了班,每班一小时。

    年长的人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年轻人都不在场。他们都在厨房里做出一副给史

    密斯太太帮忙的样子,其实全都在盯着梅吉。拉尔夫神父发现了这一情形,他觉得

    既苦恼又宽慰。哦,她肯定要在他们中间挑选丈夫的,她不可避免地要这样做。伊

    诺克·戴维斯29岁,是个“黑色的威尔士人”,这就是说,他长着一头黑发,眼睛

    特别黑,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利亚姆·多米尼克26岁,头发灰中带红,蓝眼睛,和

    他那25岁的弟弟罗利十分相象;康纳·卡麦克尔和他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他年龄大

    一些,32岁了,虽然有点傲慢,但相貌着实英俊。要是依着拉尔夫神父的意思在这

    群人里挑选的话,他中意于老安格斯的孙子阿拉斯泰尔;他和梅吉的年龄最接近,

    24岁,是个多情的小伙子,长着和他祖父一样的苏格兰人的眼睛,头发已经呈灰白

    色了,这是他的家族的特征。让她和他们之中的一个相爱,结婚,得到她朝思暮想

    的孩子吧,哦,上帝啊,我的上帝,倘使你能为我办到这一点的话,我将很高兴地

    承受爱她的痛苦,十分高兴……

    棺材上没有覆盖鲜花,小教堂四周的花瓶也都是空的。那可怕的火的热浪所过

    之处——这火是两天前刚刚被大雨熄灭的——还有什么花能幸存下来呢?它们全都

    象被蹂躏过的蝴蝶一样,纷纷落在烂泥之中。甚至连一株问荆或一枝早开的玫瑰都

    没有。而且大家全都累了,疲乏之极。那些为了表示对帕迪的热爱而在泥泞的道路

    上远途赶来的人累了,这些运回尸体的人累了,那些拼命地做饭、打扫卫生的人累

    了;拉尔夫神父已经累得好象觉得是在梦游似的:菲那萎顿、苍白的脸上,两眼黯

    然失神;梅吉还着一副悲愤交集的脸色;共同聚在一起的鲍勃、杰克和休克陷入了

    共同的哀伤……

    他没有讲什么颂辞。马丁·金代表全体到会的人简短他讲了几句,随后,教士

    马上就做了追思弥撒。他理所当然地带着他的圣餐杯、圣餐和一条圣带,因为当一

    个教士去对人施以安慰或帮助的时候,不带这些东西他就无法活动。但是,他没有

    带法衣,而这幢房子里也没有这东西。可是老安格斯在路上的时候,曾到基里的神

    父宅邸绕过一个弯子,在油布雨衣裹着的马辖里装了一件参加追思弥撒用的黑丧服。

    于是,他便在雨水噼噼啪啪地打着窗户,咚咚地敲着二层楼上的铁皮房顶的噪声中,

    合乎体统地装束了起来。

    随后,他就走了出去,走到了令人凄然的雨中,穿过完全被热浪烤成了棕色的、

    枯萎的草坪,向围着白棚栏的墓地走去。这一次,抬棺者们都愿意把那朴素的长方

    形箱子扛在肩头了。他们在泥地上一步一滑地走着,雨水扑打着他们的眼睛,他们

    竭力想看清前进的方向。中国厨子坟上的那些小铃铛单调乏味地响着。

    葬礼进行完毕,一切就绪。送葬者们骑上他们的马启程了。他们那沿布下的脊

    背都驼着,有些人不胜凄沧地望着那一片被毁灭的景象。而另一些人则为他们能幸

    免一死,逃脱了火灾而在谢天谢地。拉尔夫神父把他那几样东西收拾了起来,他明

    白,趁他还能走的时候,他必须走。

    他走去看望菲,她坐在写字台旁,低头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菲,你会平安无事的吧?”他坐在能够看到地的方向,问道。

    她转向了他,她的内心显得如此平静、冷漠,使他感到害怕;他闭上了眼睛。

    “是的,神父,我会平安无事的。我还有那些帐薄,还有五个儿子——如果算

    弗兰克的话,是六个。不过,我想我们不能把弗兰克算在内了,对吗?为那件事,

    我谢谢你,我也就没有什么再可说的了。得知你的人在照看着他,使他稍微安心地

    生活下去,真是一个安慰。哦,要是我能看看他就好了,哪怕就一次!”

    她就象是一座灯塔,他叹道,每一次那强烈的感情——这感情多得无法容纳一

    在她的心中复苏的时候。都要闪出哀痛之光。这是一道眩目的闪光,随后便是长时

    间的寂灭。

    “菲,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些事情。”

    “哦,是什么?”她的问光又熄灭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他厉声问道,心里感到担忧,感到一种比刚才更强烈的、

    突如其来的恐惧。

    有好一阵工夫,他以为她深深地退入了自己的内心之中,就连他那严厉的声音

    也无法穿透。可是,那灯塔又一次闪出了耀眼的光,她双唇翕动着。“我那可怜的

    帕迪!我那可怜的斯图尔特!我那可怜的弗兰克!”她凄凄戚戚地说着,然后又恢

    复了那钢铁般的自我控制,仿佛她已经下定决心使那熄灭的周期延续下去,在她的

    有生之年不再次闪光了。

    她的眼睛茫然地在房间里扫动着。“是的,神父,我正在听着,”她说道。

    “菲,你的女儿怎么办呢?你想到你还有一个女儿吗?”

    那双灰色的眼睛抬了起来,望着他的脸,几乎带着一种怜悯的表情盯着他。

    “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想到这一点吗?什么是一个女儿?她只能使你回想起病苦。她

    只是一个人年轻时的变体,正丝毫不差地蹈另一个人的覆辙,同样会泪流满面地哭

    泣的。不,神父。我竭力忘掉我有一个女儿——倘若我真的想到她,也是把她当作

    我的一个儿子。作母亲的只记得她的儿子。”

    “你会泪流满面地哭泣吗,菲?我只见你流过一次眼泪。”

    “你再也不会见到了,因为我永远不会再有泪水了。”她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栗

    着。神父,你起了解一些事情吗?两天以前,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爱帕迪,就好象

    我终生都在爱着他似的——太晚了。时他来说太晚了,对我来说也太晚了。要是你

    能明白我多么希望能有一次机会,把他搂在我的双臂之中,对他说我爱他,该有多

    好啊!哦,上帝,我希望没有人遭受过我这样的痛苦!”

    他移开了眼光,不去看那突然之间神态大变的脸庞,难她时间以恢复平静,也

    给自己时间以理解这位谜一般的人。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