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知道他的生，是用她的死来交换，一定会比让他死更痛苦。
抬起头，擦掉了泪珠，狐狸精道：“他不会知道的。”
她会抹去他的记忆，让他忘记她。这样，就算今后他的身边没有了她，他也能够好好地活着。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另一个像她一样爱着他，他也爱着的人。只要他能够幸福，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值得吗？”轻轻地开口，梦汐的心里忽然有些苍凉。要有多爱，才能如此坚定不移，竟不惜用生命的代价去证明。
狐狸精轻轻一笑，绝美的笑颜如礼花般绽放：“小妹妹，你一定没有爱过一个人吧？”
“……？”梦汐茫然地看着她，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先想到他，只要能够让他开心，让他快乐，让他幸福，就算再难、再苦、再累，你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即使，那是飞蛾扑火的爱情，也会愿意为了他而奋不顾身。”
“……就这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么？”梦汐问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皓骞哥哥，因为和他在一起，她会开心，她会快乐。可现在，她好像说的并不是那么回事……
“是啊，爱一个人，你会因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会因为他的幸福而幸福。也许等你爱上他的时候，你不再是你生活的全部，可他却是必不可少的。见不到他，会不安，会失落，会想念。见到他的时候，你又会紧张，会留恋，会舍不得。如果可以，只想时时刻刻地陪在他的身边，就算只能偷偷地看着他，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你也会是幸福的。”
见不到他，会不安，会失落，会想念……
见到他，会紧张，会留恋，会舍不得……
如果可以，只想时时刻刻地陪在他的身边……
……这就是爱么？
心跳突然变得飞快，梦汐晃晃悠悠地站有些不稳。闭上眼，满是那白衣胜雪的身影，衣抉翩翩，惊为天人。
如果这是爱，那么她爱的人，不就是……
心里的那棵小树苗，终于带着强烈的冲击力，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破土而出。而它的名字，叫爱。
第四十七章 情根深种
当脑海里出现这个答案的时候，梦汐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师父……”唇瓣无声地轻启，梦汐的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
她爱上的人，竟然是师父？
不……这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使劲地甩头，想要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去除，可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梦里。他是那样的冷峻清远，超凡脱俗，让她又敬又畏，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在他面前，她渺小地如同一颗尘埃，而他却仿佛神祗般高大。
第二次见到他时，她正跪在天清的大殿上。小小的她不停地颤抖，可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扶了起来。顷刻间，她的紧张，她的害怕，她的无措，都随风而去，烟消云散。他说，要收她为徒的人，是他。清远悠扬，淡然宁静，那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后来，他为她改名，替她敷药，教她剑法……在他身边的这六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放纵她的偷懒，纵容她的调皮，放任她的撒娇，这些她都知道，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索取他的温暖，享受他的温柔。
她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因为他是她的师父，她是他的徒弟。
可现在，却仿佛都不一样了……她，爱上了他……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他抱着她哄她不哭的时候，还是在他教她作画的时候，又或者是她坐在桃树下，看着他一次次舞剑的时候？
师父……那站在竹亭里俯瞰天清时遥远又孤独的背影，那坐在石阶上抚弄七绝琴时风姿绰绝的样貌，那坐在大殿上严肃又清冷的神情……
手一点点地移动，不经意间，摸上了腰间的乾坤袋。梦汐低下头，紧抿着嘴唇。这里面，还有他为她摘的永世花……
……只要有人能摘到它，并将它送给心爱之人，便能生生世世地在一起，永不分离。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既心动，又抗拒。那团她看不清的火，听不见声音，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面前。那个明知陷进去会就会不可自拔，死路一条的情感，终于变得清晰明亮。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已经爱上了他。可，他是她的师父啊……这份爱，太过沉重，她又如何承受得起？若是他知道了，他又会怎样想？
“咳……咳咳……咳……”一阵由轻到响，由沉到重的咳嗽声，将梦汐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桐哥哥，你醒了……”
“小芸……”王墨桐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坐在石床边的人儿，她迷蒙的双眼闪着水晶般的光亮，两行泪珠像断了弦似的往下流，拼命地点着头。
心下一疼，无力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王墨桐虚弱道：“你怎么这么傻……”
她说她有办法治好他，所以他才会跟她来的，却没想到她的办法，竟然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捧着他的手紧挨着自己的脸颊，小芸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桐哥哥……我不能看着你死……”
“那你就忍心让我看着你死么……”王墨桐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爱意，让梦汐和慕容亦寒瞬间红了眼眶。
“不……不是的……”摇着头，小芸趴在了他的胸前，决堤的泪水喷涌而出，“可是我不要你死……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
不知哪来的力气，王墨桐低头吻住了她，堵住了她还未说完的话。良久，轻喘着离开她柔软的唇瓣：“傻丫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人……”
“……？”扶着他慢慢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小芸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早就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知道的？
轻轻地伸出手，王墨桐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望向了慕容亦寒，没有血色的嘴角微微上扬：“亦寒……”
内心的澎湃与苦涩，无以言表。慕容亦寒上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结拜的那日，皓月当空，两人的手紧紧地合在一起。
“若不是你的那一剑，小芸已经死了……谢谢你，救了小芸，也救了我……”
仰头让泪水回流到眼里，慕容亦寒深吸一口气，将喉头的梗咽压下去：“我们说好的生死与共，你小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要让兄弟我陪葬么？！”
恶狠狠地瞪着他，愤怒的语气里却满是关心。王墨桐摇头失笑：“十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他总是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的心里，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看到他眼里的笑虐，知道他已经没有大碍了，慕容亦寒转过头去不理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还不是一样没变，还是他那个胆大包天，做事不计后果的兄弟。
侧过脸去，温柔地将她眼角的泪珠拭去，王墨桐的眼底只有她一人：“小芸，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第一次见到你并不是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而是……在五年前我出城游玩的时候。”
玲珑的蜜唇微张，小芸的眼里既诧异又不解。五年前……这，怎么可能……
似乎早有预料般，王墨桐旁若无人地回忆着那件往事：“那日我奉了父亲之命，和秦家的三小姐一起去城外踏青。我知道，父亲有意让我与秦三小姐联姻，可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她，对她又毫无感觉。所以出了城，我便让元福替我瞒着，偷偷地溜走了。后来路过这片迷雾森林的时候，我好奇地想要进去看看，可不管怎么走最后都还是会在原地徘徊。正当我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了一只浑身火红的小狐狸，从林子里跑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心意使然，我悄悄地跟着它，然后，看着它变成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抬眼凝视泪眼朦胧的小芸，王墨桐深情款款道：“知道么，你和我见过的其他女子不一样……水灵秀气，楚楚动人，清艳脱俗，温柔可人……那是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给我的感觉。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人。虽然你只是一只小狐狸，可是却让我离不开视线。后来我想了很多办法，暗中找了许多能人异士，才进得了这片森林。见你倒在血泊之中，我的心就好像被千斤重鼎压着，喘不过气来……幸好，还来得及……将你抱在怀里，看着你红色的绒毛上又覆上了一层斑驳的血迹，我只感觉，若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生……然后我就给你服了丹药，让你变回了人形，带你回府……”
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小芸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哽咽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不是意外，是你特地来救我的对不对？可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知不知道，我好怕，怕你知道我的身份，怕你会嫌弃我，不要我……”
将自己的脸贴上了她冰冷的脸颊，她的泪珠滴在了他的颈间，湿湿凉凉的。王墨桐徐徐道：“因为，我也在害怕……我怕说了以后，会把你逼走……我没有办法永远地陪着你，可我却希望，你能陪着我一生一世……我，是不是很自私？”
小芸摇着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道凌厉的女声给逼了回去。
“好一段感人肺腑的人妖之恋，可是妖就是妖，再深情也改变不了你是妖的本质！”凌薇从远处走了过来，拿剑直直地指向他们。跟在她身后的馨蕊，也早已泪流满面。
“你干什么？！”使劲握紧了她拿剑的手，慕容亦寒严肃道。
冷哼一声，凌薇的脸上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意：“师兄，你忘了我们下山的任务了？降妖除魔，拯救苍生。她现在既然害了人，那么我们就必须要除去她！省得她以后再次为祸人间！”
“她没有害过人。”慕容亦寒斩钉截铁地说道。
“呵呵，师兄，你心软了？怎么没见你从前杀妖的时候心软过？”凌薇望向了他，语气中带着魅惑：“你不要忘了，你的兄弟现在变成这样，可都是她害的啊！”
“凌薇！你闹够了没有？！”甩开了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慕容亦寒的眼底闪过一抹清冷。她又莫名其妙发什么疯？真是不可理喻。
“姑娘……咳、咳咳……”掩嘴轻咳，王墨桐坐直了身体，挡在了小芸的身前，“我不管你们的来历如何，可小芸现在是我的妻子，这就是我们的家事。恕王某心胸狭隘，无法将家事交给一个外人做主。”
坚定的语气，沉稳的音调，让小芸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暖流，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他在身边，他会保护她的。
“你……”左手紧握成拳，凌薇怒瞪着石床上的两人。怎么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居然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这么奋不顾身？一想到刚才看到梦汐和慕容亦寒抱在一起，又看着他抱着梦汐跳下来，她的心头隐隐泛起一股怒意。
掌间翻转，趁慕容亦寒不注意，几枚喂了剧毒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射向了王墨桐和小芸。
只听“叮”地一声，银针在离他们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与一道银光相撞，然后落在了地上，已然化成了粉末。
凌薇紧皱着双眉，才刚反应过来的慕容亦寒和梦汐下意识地低头看着地上的粉末。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了……
却见王墨桐睁大眼睛望着他们的身后，既是惊讶又是兴奋：“恩人……”
第四十八章 别无所求（修）
闻声回头，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望着眼前之人，梦汐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与哀愁。
白衣出尘，面若冰霜。他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曾经的自己，就连站在他的身边，都会觉得是一种亵渎，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是能配得上他的。所以，为了能够留在他的身边，她一直逼着自己要努力，要更努力。
这么多年，她以为她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他的身边，安心地做他的徒弟。可上了天庭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父比她想象中更要厉害千万倍，不仅众位仙家对他恭敬有加，就连天帝也要礼让三分，敬如上宾。
那时候，她就知道，师父不是她一个人的了。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责任，也有他所必须要保护的六界苍生。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只是在这寂寥无人的霜云殿里，她常常误以为，他的生命中只有她。
出门在外的两个多月，她更是看懂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一只小鸟被长期地关在笼子里，它就会渐渐失去飞翔的能力，即使有一天有幸逃脱出去，也无法在那向往已久的广阔的蓝天下飞翔。当一只本性凶残暴戾的老虎，变成了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白兔，回到森林，等待它的只有胆小懦弱，而不是王者之威。
她不是牢笼里的小鸟，可她却是一只温顺的小老虎。因为，那是她自愿的。如果可以，她宁愿这一辈子都待在霜云殿里，陪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只做他的徒弟。
可这样，真的可以么？若是以前，她还可以继续这样想，然后无忧无虑地过着她的小日子，享受着他的宠溺。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又如何能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二心地陪着他？
过去之所以改变不了，就是因为再也回不去。
她知道，爱上自己的师父，于理不合，大逆不道。她可以做千千万万的事情来博得他的一笑，却唯独不能去爱他。但她不想骗自己，也不愿意骗自己。她爱了，就是爱了。如果这是世人所不耻的，那就把它当作秘密。秘密，就是只藏在她的心里，永远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
没有注意到石床上两人惊讶的神情，也没有理会凌薇低头惊恐的摸样，易云洛只是静静地看着同样看着他的梦汐。昏暗的石洞内，他忽然有种错觉，她和那个人，很像……
“恩人……”直到王墨桐再一次出声，易云洛才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他刚刚，是怎么了……
在小芸的搀扶下，王墨桐艰难地下了石床，带着小芸一起跪在了易云洛的面前。虽然小芸并不知道他是谁，但凭着她灵敏的嗅觉，以及她与生俱来的敏锐，她也知道眼前的白衣人绝非等闲之辈，光是他身上那股雄厚纯正的仙气，就让她从心底里臣服。
淡淡地扫了一眼小芸，易云洛的眼底平静无波。五年前的那件事后，他曾经查过慕容亦寒的身世，无意中也发现了王墨桐和狐狸精的不解之缘。原本这种事情他并不爱管，也不会去管，但不知为何，那次却出手去帮了他。教他如何才能进得了这片迷雾森林，告诉他只有用至爱之人的血炼成的丹药，才能将它从狐身变成|人形。
易云洛有洞察未来的本事，却无法轻易去改变，就像他不知道，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他们的不解之缘，正是由他一手促成的。如果没有他当年的因，小芸在历天劫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也就没有今日人妖之恋。至于梦汐，至少在这一刻，还可以单纯地把他当作师父。
“起来吧。”广袖轻拂，王墨桐和小芸身上的伤口迅速复原，竟是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多谢恩人。”面露喜色，王墨桐左手执着小芸的手，右臂揽着她的肩，却仍然没有起来。
“还有何事？”易云洛道。
梦汐习惯性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身上仍有淡淡的桃花香，耐人寻味。
王墨桐凝望了一眼小芸，转身对着易云洛，沉着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有违常理，但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去尝试，只要能和小芸在一起……恩人既然有办法将小芸化成|人形，那也一定有办法将我变成狐狸……”
“桐哥哥！不要……”急急地打断了他，小芸紧握着他的手，连连摇头。他这又是何苦呢？
王墨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今日，我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从前你既然可以为了我，甘愿放弃千年修为，那么往后我也可以为了你，舍弃这副臭皮囊。天涯海角，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的话是那么坚定，让小芸的眼眶渐渐湿润，而一边的慕容亦寒更是心头一震，他没有忘记，记忆里的他是有多在乎他的样貌。曾经他还嘲笑他，小时候长那么好看，长大了可就不一定了……可现在，他却愿意为了她，丢掉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外在……
凌薇在一旁无声地冷笑，向来只有妖精想要修成|人形的，却从来没听过还有人自愿为妖的。
洞内突然安静地有些可怕，过了半晌，易云洛才开口道：“若是只有一年，你也愿意？”
抬起头，王墨桐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恍然地闭上了眼，掩盖了眸中的情绪，再次睁眼时，只有坚定，毫不犹豫道：“好。”
一年便一年罢，就算只有一月，他也心甘情愿。
“桐哥哥……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