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

傅红雪时,傅红雪已不见了。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远远望过去,一面白色的大旗正在风沙中飞卷。

    大旗似已远在天边。

    万马堂似也远在天边!

    无边无际的荒原,路是马蹄踏出来的,漫长、笔直,笔直通向那面大旗。旗下就是万马堂。

    万世遗站在荒原中,站在马道旁,看着这面大旗,已不知道看了多久。现在,他才慢慢地转过身。

    漫天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匹胭脂马,一个红衣人。

    万世遗刚走出三步,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又走了几步,人马已冲过他身旁。

    马上的红衣人却回过头来,一双剪水目瞳,只盯了他手中的刀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已勒住了缰绳。

    好俊的马,好美的人。

    万世遗却似乎没有看见,他不愿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马上的人明眸却在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就是那个人?连花场主都请不动你。”

    她的人美,声音更美。

    万世遗没有听见。

    马上的人柳眉扬起,大声道:“你听着,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你就是混帐王八蛋,我就杀了你拿去喂狗。

    她手里的马鞭,突然毒蛇般向万世遗脸上狠狼地抽了过去。万世遗还是没有看见,但是他的手却仿佛长了眼睛,只是微微一抬,便牢牢地以二指将鞭梢夹住了。

    马上的红衣少女用力一拉,但马鞭却纹丝不动地夹在万世遗的双指之间。

    红衣少女大感吃惊,再使尽全力一拉,结果依旧一样,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

    “你是要到我们万马堂的吗?”她娇滴滴地向万世遗问道。

    万世遗嘿嘿一笑,道:“本来我不怎么想去,但是没想到万马堂竟然有你这么一号大美人,那么我便非去不可了!”

    他说着,一松双指,放开了马鞭。

    “嬉嬉……那你可一定要来哦,不然你就是乌龟王八蛋!”红衣少女风情万种地瞅了他一眼,打马自行去了。

    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一人一马已远在黄沙里,转眼间只剩下一点红影。25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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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028章  胭脂虎马芳龄

    !!!!第028章胭脂虎马芳龄

    万世遗在打着呵欠。

    若有人注意,他今天至少已打过三四十次呵欠了。

    昨夜一晚上与凤三娘快活的他,此时当然应该打呵欠。

    可是他偏偏不去睡觉。

    他东逛西逛,左瞧右看,好部像无论对什么事都很有兴趣。

    就是对睡觉没有兴趣。

    现在,他刚从一家杂货店里走出来,正准备走到对面的小面馆去。

    他喜欢跟各式各样的人聊天,他觉得这地方每家店的老板好像都有点奇怪。

    其实,奇怪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他自己。

    他走路也不快,却又和傅红雪不同。

    傅红雪虽是个残废,走得虽慢,但走路时身子却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杆枪。

    他走路却是懒洋洋的,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脱了节,你只要用小指头一点,他就会倒下去。

    他穿过街心时,突然有一匹快马,箭一般冲入了长衔。

    一匹火红的胭脂马。马上人艳如桃花———种有刺的桃花。

    人马还没有冲到万世遗面前,她已扬起了马鞭,喝道:“你不要命了吗?快避开!”

    万世遗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有勒住缰绳,但手里的马鞭却已狠狠地抽了下去。

    这次她更不客气。

    但万世遗的手一抬,鞭梢就已在他手上。

    他的手就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法一样,随时都可能做出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事。

    “咦,又是你!”

    “嘿嘿,不错,又是我,我说过一定会去万马堂的,怎么,你等不急折回来找我了?”万世遗一副不羁的样子。

    红衣女的脸上已红得仿佛染上了胭脂。

    万世遗只不过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鞭梢,但随便她怎么用力,也休想将鞭梢抽回来。

    她又惊又急,怒道:“你……你想于什么?”

    万世遗用眼角瞟着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道:“我只想告诉你几件事。”

    红衣女咬着嘴唇,道:“我不想听。”

    万世遗淡淡道:“不听也行,只不过,一个大姑娘若从马上跌下来,那一定不会很好看的。”

    红衣女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从马鞭上传了过来,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从马上跌下去,忍不住大声道:“你有活快说,有p快放。”

    万世遗笑了,道:“你不应该这么凶的。不凶的时候,你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一凶起来,就变成个人人讨厌的母老虎了。”

    红衣女忍着怒气,道:“还有没有?”

    万世遗道:“还有,无论胭脂马也好,母老虎也好,踢死人都要赔命的。”

    红衣少女脸又气白了,恨恨道:“现在你总可以放手了吧?”

    万世遗忽又一笑道:“还有一件事。”

    红衣女道:“什么事?”

    万世遗笑道:“像我这样的男人,遇见你这样的女人、若连你的名字都不问,就放你走了,岂非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

    红衣女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你?”

    万世遗道:“因为你不愿从马上跌下来。”

    红衣女的脸似已气黄了,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姓李,叫姑姑,现在你总该松手了吧?”

    万世遗微笑着松开手,道:“李姑姑,这名字倒……”

    他忽然想通了,但这时人马已从他身旁箭一般的冲过去。

    只听红衣女在马上大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就是你龟孙子王八蛋的姑乃乃。”

    她还是怕万世遗追上来,冲出去十来丈,身子突然凌空跃起,燕子般一掠,飞入了路旁一道窄门里。

    好像她只要一进了这窄门,就没有任何人敢来欺负她了。

    门里十八张桌子都是空着的。

    现在是白天,白天这地方从不招呼任何客人。

    这地方的主人做的生意也许并不高尚,但规矩却不少。

    你要到这里来,就得守他的规矩。

    他两鬓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中,都不知隐藏着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秘密,但一双手却仍柔细如少女。

    他穿着很华丽,华丽得甚至已接近奢侈。

    桌上有金樽,杯中的酒是琥珀色的,光泽柔润如宝石。

    他正在将骨牌一张张慢慢地摆在桌上,摆成了个八卦。

    红衣女一冲进来,脚步就放轻了,轻轻走过去,道:“大叔你好。”

    一迸了这屋子,这又野又刁蛮的少女,好像立刻就变得温柔规矩起来。

    主人并没有转头看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坐。”

    红衣女在他对面坐下,仿佛还想说什么,但他却摆了摆手,道:“等一等。”

    她居然肯听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

    主人看着桌上用骨牌摆成的八卦,清瞿、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才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意兴更萧索。

    红衣女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主人道:“嗯。”

    红衣女眨着眼,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主人端起金杯,浅浅吸了一口,肃然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红衣女道:“若知道了呢?”

    主人缓缓说道:“天机难测,知道了,反而会有灾祸了。”

    红衣女道:“知道有灾祸,岂非就可以想法子去避免?”

    主人慢慢地摆了摆头,神情更沉重,长叹道:“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红衣女看着桌上的骨牌,发了半天呆,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人黯然道:“就因为你看不出来,所以你才比我快乐。”

    红衣女又呆了半晌,才展颜笑道:“这些事我不管,我只问你,你今天晚上,到不到我们家去?”

    主人皱眉道:“今天晚上?”

    红衣女道:“爹爹说,今天晚上,他请了几位很特别的客人,所以想请大叔你也一起去;再过一会儿,就有车子来接了。”

    主人沉吟着,道:“我还是不去的好。”

    红衣女撅起嘴道:“其实爹爹也知道你绝不会去的,但还是要叫我来跑这一趟,害得我还受了一个小鬼的欺负,差点被活活气死。”

    只听一人笑道:“小鬼并没有欺负姑乃乃,是姑乃乃先要踢死小鬼的。”

    红衣女怔住。

    万世遗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她笑。

    红衣女变色道:“你凭什么到这里来?”

    万世遗悠然道:“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人,却不是我,是你。”

    红衣女跺了跺脚,转身道:“大叔,你还不把这人赶出去,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主人淡淡一笑,道:“天快黑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你爹爹着急。”

    红衣女又怔了怔,狠狠一跺脚,从万世遗旁边冲出了门。

    她走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

    万世遗笑道:“姑乃乃走好,自己若跌死了,是没有人赔命的。”

    红衣女冲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忽又把门拉开一线,道:“多谢你这乖孙子关心,姑乃乃是跌不死的。”

    这句话没说完,门又“砰”的关起,只听门外一声呼喝,就有马蹄声响起,在门口停了停,一瞬间又消失在街头。

    万世遗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哺道:“好一匹胭脂马,好一个母老虎。”

    主人忽又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万世遗道:“哪一半?‘主人道:”附近的人,替她们一人一马都取了个外号,人叫胭脂虎,马叫胭脂奴。“

    万世遗笑了。

    主人接着道:“她也就是今夜东道主人的独生女儿。”

    万世遗失声道:“她就是万马堂三老板的女儿?”

    主人点点头,微笑道:“所以你今天晚上最好小心些,莫要被这胭脂虎咬断了腿。”

    万世遗又笑了,他忽然发现这人并不像外表看来这么神秘孤独,所以又问:“三老板究竟姓什么?”

    这人道:“马,马芳铃。”

    万世遗笑道:“马芳铃,他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女人的名字?”

    主人道:“父亲名字是马空群,女儿是马芳铃。”

    他一双d悉人生的眼睛,正看着万世遗,微笑着又道:“阁下真要问的,定然不是父亲,而是女儿;在下既闻弦歌,怎会听不出阁下的雅意。”

    万世遗大笑,道:“但愿今夜的主人,也有此间主人同样风采,万世遗也就算不虚此行了。”

    主人道:“万世遗?”

    万世遗道:“不错,世界的世,遗弃的遗,万世所遗弃的浪子一个。”

    主人笑道:“看起来你并不人如其名。”

    万世遗道:“主人呢?”

    主人沉吟着,道:“在下萧别离。”

    万世遗说道:“木叶萧萧之萧?别绪之别?离愁之离?”

    萧别离道:“阁下是否觉得这名字有些不祥?”

    万世遗道:“不祥未必,只不过……未免要令人兴起几分惆怅而已。”

    萧别离淡淡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生本难免别离,将来阁下想必要离此而去,在下又何尝不如此;所以,若是仔细一想,这名字也普通得很。”

    万世遗大笑,道:“但自古以来,黯然者,唯别而已,阁下既然取了个如此引人忧思的名字,就当浮一大白。”

    萧别离一饮而尽,持杯沉吟,忽然道:“其实人生之中,最令人的,也并非别离,而是相聚。”

    万世遗道:“相聚?”

    萧别离道:“若不相聚,哪有别离?”

    万世遗咀嚼良久,不禁叹息,喃喃道:“不错,若无相聚,哪来的别离?……若无相聚,又怎么会有别离?……”他反反复复低咏着这两句话,似已有些痴了。

    萧别离道:“所以阁下也错了,也当浮一大白才是。”

    万世遗走过去,举杯饮尽,忽又展颜而笑,道:“若没有刚才的错,又怎会有现在这杯酒呢?所以有时错也是好的。”突然问,车辚马嘶,停在门外。

    萧别离长长叹息,道:“刚说别离,看来就已到了别离时刻,万马堂的车子来接客了。”

    万世遗笑道:“但若无别离,又怎会有相聚?”

    他放下酒杯,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萧别离看着他走出去,喃喃道:“若无别离,又怎有相聚?只可惜有时一旦别离,就再难相聚了。”

    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就停在门外。

    黑漆如镜,一个人肃立待客,却是一身白衣如雪。

    车上斜c着一面白绫三角旗:“关东万马堂。”

    万世遗刚走过去,白衣人已长揖笑道:“阁下是第一位来的,请上车。”

    这人年纪比花满天小些,但也有四十岁左右,圆圆的脸,面白微须,不笑时已令人觉得很可亲。

    万世遗看着他,道:“你认得我?”

    白衣人道:“还未识荆。”

    万世遗道:“既不认得,怎知我是万马堂的客人?”25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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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029章  马行如龙,高手云集

    !!!!第029章马行如龙,高手云集

    白衣人笑道:“阁下来此仅一夕,但阁下的豪气,却已传遍边城。”

    他不让万世遗说话,忽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在下虽然自命多情,却还是未曾博得美人的一笑。”

    万世遗却笑了,拍着他的肩,笑道:“我以前也被人恭维过,但被人恭维得如此的开心,这倒还真是平生第一次。”

    车厢中舒服而干净,至少可以坐八个人。

    现在来的却只有万世遗一个古人。

    他见着花满天时,已觉得万马堂中卧虎藏龙,见到这白衣人,更觉得万马堂不但知人,而且善用。

    纵然是公侯将相之家的迎宾使者,也未必能有他这样的如珠妙语,善体人意。无论谁能令这种人为他奔走效忠,他都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万世遗忽然想快点去看看那位三老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角色,所以忍不住问道:“还有别的客人呢?”

    白衣人道:“据说有一位客人,是由叶开代请的。”万世遗道:“你用不着担心,这人一定会去的,而且一定是用自己的方法去。我问的是另外四位。”

    白衣人沉吟着,道:“现在他们本已该来了。”

    万世遗道:“但现在他们还没有来。”

    白衣人忽又一笑,道:“所以我们也不必再等,该去的人,总是会去的。”

    夜色渐临。

    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

    万马堂的旗帜已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白衣人坐在万世遗对面,微笑着。

    他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马蹄声如奔雷,冲破了无边寂静。

    万世遗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夜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白衣人仿佛听得很刺耳,却还是勉强笑道:“此话怎讲?”

    万世遗道:“听说万马堂有窖藏的美酒三千石,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喝,岂非要被醉死?”

    白衣人笑了笑,道:“这点阁下只管放心,万马堂里也不乏酒中的豪客,就连在下也能陪阁下喝几杯的。”

    万世遗道:“万马堂中若是高手如云,我更非死不可了。”

    白衣人的笑容仿佛又有些僵硬,道:“酒鬼是有的,哪有什么高手?”

    万世遗淡淡道:“我说的本是酒中的高手,那么多人若是轮流来敬我的酒,我不醉死才是怪事呢!”

    白衣人展颜道:“三老板此番相请,为的只不过是想一观阁下风采,纵然令人劝酒,也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哪有灌醉阁下之理。”

    万世遗道:“但我还是有点怕。”

    白衣人道:“怕什么?”

    万世遗笑了笑,道:“怕的是你们不来灌我。”

    白衣人也笑了。

    就在这时,荒原中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歌声。

    歌声凄侧,如位如诉,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文咒语!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歌声凄侧悲厉,缥缈回荡,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咒,又像是孤魂的夜哭。

    白衣人脸色已渐渐变了,突然伸手一推车窗,道:“抱歉。”

    两个字还未说完,他的人已掠出窗外,再一闪,就看不见了。

    白衣人掠出三丈,足尖点地,一鹤冲天,身子孤烟般冲天拔起。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着黄沙,哪里看得见半条人影?

    只剩下歌声的余音,仿佛还缥缈在夜风里。

    风在呼啸。

    白衣人沉声喝道:“朋友既然有意寻衅,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虽低沉,但中气充足,一个字一个字都被传送到远方。

    这两句话说完,白衣人又已掠出十余丈,已掠入道旁将枯未枯的荒草中。风卷着荒草,如浪涛汹涌起伏。

    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

    白衣人冷笑道:“好,只要你到了这里,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身子倒窜,又七八个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