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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

一景?太平微笑起来。

    “子夜”门口换了两盏避雨的琉璃宫灯,已经亮起,晚出门的少安撑着伞等在门口,见她们并肩来,并没有意外的神色,连忙过来将伞撑在太平的头上,太平动手卸了蓑衣递回给路子归。

    “子归,你可知道,喜欢一个人一眼够了,爱上一个人,一瞬也够了。”太平琥珀色的眸如雾散般清亮的看着他,唇角上扬微笑的样子,令人醉溺的美丽。

    太平带着少安进门去,路子归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转身往来路走去,到了地方跟人交班,静静坐下好一会儿,才发现蓑衣一直拿在手里。

    他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做那举动也是无意识的,那么一个女子,谁舍得看她淋雨,自己却在一边披着蓑衣?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逾越了,大胆得过分,他虽不似平常深闺男子锁阁不出,这样失礼的事情却也从未曾做过。

    “小姐喜欢路大人?”

    “嗯。”

    “要娶他么?”

    “如果他愿意的话。”

    “……”

    “怎么,他不好么?”

    “没什么好不好的,小姐喜欢就好。”

    闲适

    “太平小姐?”路子归难得的露出惊讶的神情。

    “嗯。”太平微微笑。

    “找我?”

    “嗯。”太平还是微微笑,转身并肩跟路子归一起走。

    “有事?”

    “嗯。”

    “什么事?”

    他还真的会问,太平笑,反问道:“吃饭了么?”

    “没有。”路子归实话实说道。这几个月,他已经很习惯下值去“子夜”吃饭了,省得家里再让人熬夜等他,方便,好吃,而且,不贵……

    “去吃饭?”

    “嗯。”路子归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伸手很自然的来接太平手中的灯笼,太平递给了他,心中暗叹,这样的男人在这个地方是怎么长出来的?难道小时候是别人家的童养郎,习惯了照顾小妻主么?

    路子归并不知道太平在微微贼笑些什么,他心里有点诧异也有点不知所措,前几天晚上太平说的话,他凭直觉知道她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假话,但他并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应对,这个女子很怪异却太美好,娇贵却也强势,孩子一样,让不自觉的照顾着,她那是说爱他吧?可他却从不曾这么想过,回神过来第一反应是好笑,搞错了吧?

    “为什么你总是半夜当值?”子丑两个时辰,不尴不尬的,正常人都不乐意的吧?

    “换的。”路子归淡淡道。

    被人欺负么?太平轻轻叹。

    “很好。”觉得自己说得太简单,本想再解释,却低头看见太平了然的轻笑,路子归微微一愣,心情突然愉悦起来。总是这个点当值,纵使人家是有刻意排挤他之心,却也是他乐意的,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时间,安静,不用接触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她认为他被人欺负,看她这般微笑的样子,他就知道,不需要解释太多,她是真的明白。

    一路走到“子夜”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进了“子夜”的院子,太平在楼前台阶下停住脚步,伸手接过路子归手中的灯笼,示意路子归先进去,路子归的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看她往日行事凭直觉知道,太平并不是那种能注意到世俗礼规小节的人,显然这是因为他,看着一个显然应该由别人照顾的人倒过来迁就他,这种感觉就像她这个人,怪异却美好。

    “子夜”的院子里本来没有灯的,被那些小姐们连连抱怨后,由她们自己出钱,在青砖场地上立了四个石雕灯柱,虽然不够亮如白昼,却也不再是漆黑到能迎面相撞了。

    “什么事?”走上两级台阶,路子归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问。

    原地看着他的太平眨眨眼,路子归又问:“太平小姐找我,什么事?”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没有表情的俊美的脸,太平笑了:“去接你下班罢了。”

    路子归一怔,眼神定了定,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上台阶。他并没有问“下班”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可以猜出来,这个女子美好得不像真的,这样认真的温柔笑着的时候,尤其是。他并没有十分欣喜的感觉,他不是太习惯……

    看着路子归挑笼进门,太平耸耸肩,她竟然真的开始倒追一个男人了,不,不对,不能说倒追,是正常的追求才是,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真的要这样介入就此开始正常人的生活么?这么好的一个男子,她真的可以担负起他一生的幸福吗?太平其实也有些茫然……

    没有直接上台阶进门,侧身绕楼后面走去。

    灯笼在后楼交给使女,左侧的暗门直接就通向她的自留地,屏风半遮半掩,来去间,竟无人注意,就算有人看到了,也没有谁将她与刚进门的探花郎联系在一起。

    少安上前帮她解了斗篷,明缘正和梅翧下棋,掂着棋子眼也不抬,倒是梅翧抬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太平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并没有多看坐在老位子上的路子归,侧身半个身子趴在榻上,眉眼懒懒的低垂着。

    此时正是寅时初刻,夜最浓的时候,也是“子夜”人声最鼎沸的时候,吃饭的人不多,喝酒的不少,随着“子夜”名声渐起,除了年轻的世族子弟们,这里多了另一个主流客群,那就是神出鬼没的江湖客们。

    对于江湖客们来说,不管是暂避追杀还是仇家谈判,来这里都再好不过了。没有谁会在这里寻仇动手,民不与官斗这条铁律不说,就凭这里的主人,黑白仕三道也没有人敢不给面子。

    在这里,仇家偶遇,冷嘲热讽难免,却没有人真敢当场下杀手,真忍耐不住要动手比划两下,也是可以的,不过却要依照主人家的规矩来。主人会兴高采烈的带头在院子里点起火把,那些客人们围着鼓掌下注看热闹,不能出人命不说,赢了的还要付什么场地租用费,打坏什么得赔什么,谁愿意这样寻仇?切磋切磋倒是大家都乐意的。

    所以,江湖人喜欢半夜趴这里落脚,哪怕只是找个地方睡觉,这里都比客栈安全多了,虽然难免闹腾点,但也比别处睡得踏实。

    就这么着,评画论诗的世族小姐们跟江湖草莽,朝廷官员跟刀里来火里去的江湖客们,竟相安无事的处在一个屋檐下,时不时还能勾肩搭背喝个小酒,彼此沟通交换一点好处什么的,“子夜”怎能不让人注目?虽然也不是没有人想仿效,怎奈,太平这等特殊的身份,天下间却仅她一人,这种店,除了她,天下再无人可开得,别的不说,没有皇帝的特旨允许,这店就绝对开不起来。

    我这可比龙门客栈强,太平暗笑。谁能想到,开个店还能混出一个名号来,“大小姐”如今的名头,在黑白两道可比谁都响亮,太平都开始怀疑,再这么发展下去,日后有个什么江湖大派纠纷都没准会选这里当仲裁地,安全呀……

    虽说“侠以武犯禁”,所谓江湖,对国家政府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利于安定团结什么的,但没有江湖的世界该多么寂寞无味呀……

    “单挑!”一个人“蹭”的一声站起来,掏出一团白帕砸向对面的人,被砸的人也“蹭”的一声站起来就捋袖子,聊天的下棋的画画的打牌的都停了下来,连打瞌睡的都迷糊了眼睛看过来,原本闹中有静各自为营的众人立时喧闹了起来,下注的下注,吆喝的吆喝,煽风点火的煽风点火,敲盘子击碗,眉飞色舞,就差没敲锣打鼓了。

    只是世族小姐书生打架,没看头,都不用出去,直接在中间空地打就行了,太平对这种级别的斗殴看的兴致不大,看着只顾下棋头也不抬梅翧,懒洋洋的问道:“为你打架了,你就不拦拦?”

    “打死好了,与我何干。”梅翧斜了一眼内场,优雅的端起茶碗吹吹茶叶喝了一口,平日里一身书卷气,偏偏眉眼流转间,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流动人。

    祸水呀……太平感叹,扬声道:“一两,买祁小姐赢。”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学的,拿出块白手帕来丢,人家那丢的是手套好不?不知道摘手套跟掏手绢,哪个动作更优雅,还是江湖人好呀,拔剑直接砍就是了,不过,为什么最近这决斗的江湖人也开始丢手帕了呢?柜台那边要不要准备点白手帕来卖?租给丢一下,一钱银子,手帕还可以回收再利用,……

    “跟一两跟一两。”姬采宁殿下,虽然没人认出来,但你好歹是一个皇子呀,皇家形象多少要顾着点吧?

    路子归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正挽袖子系裙子扎头发的两个人,貌似还评估了一番,面无表情道:“跟一两。”子归,你好歹也是个官,维护社会治安不是你的职责吗?当心人家参你个玩忽职守什么的!不过这文弱女人打架,准备工作有些长了点,要不要准备一些劲装,隔个更衣室什么的,租用一次,一钱……

    “跟一两。”明缘……你哪来的钱?人家给的香油钱,拿来当赌金,不好吧?好歹收敛着点,禅师呀你是……

    “周小姐赢,一两!”梅翧瞟了众人一眼,悠悠哉哉的掏出一两银子放桌上。

    他这一两,对两当事人而言,比旁人一堆都强,周毓顿时满脸放光,眼斜着对手,一脸的得意洋洋,祁玉华神色一黯,越发咬牙切齿怒气腾腾,原本只想着用十分力的,这下非使足了十二分不可!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还有没有下注的了,赶紧了赶紧了~封盘了封盘了~~”

    一阵喧闹声中,两位小姐下了场,文质彬彬的相互鞠躬,一脸和善的微笑:周姊台,有礼;祁姊台见教。众人嘘声不断,江湖人更是把桌子捶得震天响,心里暗骂:打架呢请客吃饭呢?这些个读书人大小姐,都虚伪的掉渣了……没等大伙儿嘘声下去,两人已经一改和善的面容,凶狠的抱打成一团,士子习六艺,虽说比不得江湖人那般高来高去,倒也花样百出,开始还你一拳我一脚,颇有门道,后面失控了,扯衣服拉头发通通出来了,看得众人鼓掌喝彩热闹不已,连那些江湖人都瞧得有趣,饶有兴味的跟着敲桌子拍板凳大声吆喝起来。

    “赢家‘子夜’免费送一杯‘笑煞’。”随着太平的声音下去,一个穿斜襟长衣的俊秀侍僮用托盘端着一杯酒上来,黄色的y体盛在流彩的琉璃杯里,说不出的华丽迷离,众人的喧闹声更大了。

    “子夜”有很多名字奇怪的酒,不标价码卖,却偶尔可以白送,这“笑煞”就是其中一种,什么情况送给什么人,全凭大小姐心情。

    旁边早有使女熟练的准备了药箱子候着,当然,这个是要收钱的……

    少安给太平倒了碗热奶茶,太平惬意的喝了一口:“等这段y雨天过去了,就把火锅撤了,换烧烤吧……”

    太后

    康擎王妃进屋时,太平正趴在软塌上呵欠连连,少安站在她身侧给她梳头,看见母亲进来太平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摆了张苦脸做了个手势示意,康擎王妃也不在意,貌似早熟悉她这德行一般,挥手摒退了左右,连少安都给远远的遣走了,这才坐了下来。

    头发还没有束好,披散了一身,太平晃晃脑袋将它们都拨弄到一侧,心里一阵哀叹,她最怕看见人家在她面前摆出这副有事要说、事还不小的样子,那通常意味着有大麻烦来了,事实这类东西,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再牵扯到政治,那简直能重得让你都不想活了。

    “被太后召见了?”看了一眼太平的装扮,康擎王妃并不惊讶的问道。

    “嗯。”太平点头,这不是废话么?那什么懿旨不是大家伙儿一块摆香案接的吗?如果不是这突乎其来的召见,她这会儿怎么会一身正装趴这儿?早窝在床上滚被子去了。

    康擎王妃坐下来,神情淡淡道:“太平,你可知九皇子为何迟迟没有指婚?”

    “知道一点。”不就是某个混蛋拉郎配,一心惦记着给她做媒呗。

    “你和皇上私交不错,这个我知道一点,但是九皇子的婚配,却绝不只是私心问题,它关系到皇嗣大统。”

    太平一个呵欠没打完,惊讶的看着母亲。一个皇子的婚配能关系到皇嗣大统?搞错了吧?

    康擎王妃暗暗摇头,君霐果然放纵她太甚,什么也没让她接触:“当今圣上登基十五载,后宫君卿们俱无有所出。”

    不过是还没生孩子罢了,桃花那家伙年纪又不大,或许她想等立后以后才生嫡女呢,急什么?太平眼神道。

    康擎王妃微微一遥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虽然皇家消息封锁甚严,但太医院隐隐有透露,当今圣上,恐怕是,无法生育。”

    什么!

    太平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瞌睡虫都跑得差不多了,当皇帝的不能生育,还有这么衰的事?皇帝的第一职责不就是当种马吗?还有,什么太医院隐隐透露,这么隐秘要紧的事,哪个御医敢随便透露?恐怕是你们用什么足以抄家灭族的手段弄来的吧?

    看太平怀疑的眼神,康擎王妃没说什么,默认了这消息的来处不当了。

    “当今圣上乃是明主,本来即使是当真无后,过继宗室之女,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当今圣上要过继,问题却复杂起来。”

    太平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桃花没有姐妹,先帝虽有一姐一妹封了亲王,但都世袭不过三代,其他皇姨不过是普通王爵,若要过继,肯定要先从两亲王处选,那就是桃花表姐妹的女儿了,远了一代,这血统就薄弱了许多,而且两亲王都非先帝同父姐妹,恐怕桃花与秦太后未必情愿,依照大姚重嫡不重长的习俗,难道……

    康擎王妃沉重的点点头:“太后嫡出的九皇子,若是妻主强势,过继他之女,也未尝不可。”

    恐怕这才是皇帝跟太后的心思吧?到底是皇子不是公主,过继他的女儿,难免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妻主是太平,这如意算盘才打得响。以君家超脱的声誉,下可镇民间动荡,中可压腐儒士子笔锋,再加上康擎王府秦家外带皇家,朝廷上世族间也占绝对优势,最重要的一点,虽说大姚军不涉政,但君家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太平在,宗室纵使不满抗争,却难以能得到军部武力支援,民心也未必肯依。

    “再没有别人了?”

    “你是最好的人选。”

    太平默然,那个天真直率的青年,可知道他的婚姻是局博弈棋?难怪他出门隐隐在暗处的护卫比皇帝身边还多。

    “卫家怎么说?”出皇嗣呀,想必卫家那些族老们都兴奋的发抖了吧,如果不是她有君家的身份撑着,没准都能压着她去拜堂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君家这特殊的身份,也就不是非太平不可,太后他们也未必敢打过继皇子女儿的主意。

    “依你。”

    太平挑眉:“我若抗旨不从呢?”

    “不惧。”

    “我若答应了呢?”

    “倾力相助。”

    “我若是娶了九皇子生了女儿却不肯过继给皇家呢?”

    康擎王妃看着太平无语,太平讪笑:“我随便说说。”

    “万一九皇子也不孕,或者不生女儿,怎么办?”太平好奇道,家族遗传不孕不育,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你若答应娶了,九皇子就一定会有女儿。”还是第一胎。卫寒奾淡淡道。

    换太平无语。

    景帝之前,两代君王皆算不得什么明主,庸碌无为,虽未出过什么大祸,但两代治下,吏治却腐之一尽,败不堪言,直到景帝亲政才慢慢开始好转起来,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景帝虽有心,却也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事情,不过,对于百姓们来说,这已经足够是个福音。

    景帝之治,虽说得功于景帝本身的才华,但她能以十三岁幼龄亲政,背后的太后功不可没,对于这位并不见特别跋扈,却如蜘蛛一样盘踞着大姚宫廷的秦太后,太平因为事先不曾想象过,所以见面也就没有感到惊讶什么的,只是脸上忍不住流露出赞叹之色。

    年近半百的男子,端端坐于上首正座,头发松松挽坠马髻c两对红玉长笄,穿红玉色的广袖禙子长衣,体态修长,眼角有皱纹,两边鬓发也过早的灰白,并没有刻意的遮掩,却全然不减其丽色,气质反倒更添优雅艳贵,眉宇间依稀可见高傲,饶是太平,见惯美人,心也漏跳一拍。

    如今尚如此,可想而知年轻时会是何等风采,想必应是个如火焰般耀眼灼烈的男子,莫怪能宠冠后宫一手遮天,那先帝未必不知她霸道,只怕是明装暗纵,贪恋他飞扬容光吧。

    太平心里暗笑,她可算知道损友那双桃花眼从哪里来的了。

    太平在观察太后,太后也在打量她,那日夜晚见她,娇贵懒散,只道已窥她三分,今日白日再见,才知她小小年纪,气质却委实多变。墨竹长冠束发,黑色的冠缨系于颔下,耳后两缕发垂胸及膝,上身穿黑色的右衽交领宽袖曲裾上衣,衣长过膝,内着黑色及地裙裳,腰间束黑色坤带,带坤垂于前身,衣领衣襟袖口俱都不曾滚边锦边,浑然一体的黑色,别无装饰,却衬得肤色如瓷,容颜如玉,整个人白得仿佛会发光,凤形长目,眸色纯而淡朦胧如笼烟雾,不识其中平淡凉薄,只当是七分柔和,举手投足慵懒却华贵,仅只这一个人,一路淡淡行来,却给人“天下太平”之感,透着一丝看破红尘的僧人之质,莫怪觉慧大师说她天生带有三分法相,当是佛门中人,这份从容自在,实在不像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女子。

    “见过太后,千岁!”太平跪下行礼。

    “平身吧。”太后虚指,道:“坐。”

    “谢太后。”太平依命在右手边椅子上坐下。

    按礼,后宫内眷召见外臣,一般不能在此类内殿,并且中间要垂纱帘或隔屏风,不能直接面对,太后此般,是把太平当成自家小辈来看了,可惜太平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