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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啊,好爽!罐子叹息似地叫了一声,用双手拍着海水,激起漫天水花:好像被大海□□一样,啊!喔!干死我吧,哟呼!他张开了四肢。

    过了许久,罐子抚了一下湿透了的额发,忽然悠悠地说:

    上帝一定一天到晚l奔。

    咦?对于罐子突如其来的发言,习齐只有错愕。

    你不觉得吗?我们离太阳这么远,都觉得闷、觉得热到受不了了,上帝住在这么高的地方,离太阳更近,天堂八成也没冷气,所以铁定更热,我以前去意大利旅行过一次,教堂壁画里的神,全都是脱光光的,这就是证据。

    罐子说着,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又啪地一声躺回海水里。习齐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他的身体,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爬遍他的全身。

    他忽然一语不发地向前走去。他也脱下了运动鞋,把它放在沙滩上,一步步往海浪的方向走,走过海潮里的罐子,往大海的方向漫步。

    罐子侧起身子,习齐一直走到水深及膝,才在冰冷的海水中停了下来。他的裤管全湿了,头发也被打上的浪花拍湿,习齐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

    我……在他身上,看见了红色的蘑菇。

    习齐忽然对着大海脱口,他用手握住了胸口,回头看了一眼海潮里的罐子,发现罐子也正望着他,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习齐转回了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从未见过这种色彩的蘑菇,红色的、艳红色的,好像我的心脏一样,在夜色里剧烈地跳动着,光是凝视着它,我的心跳……就不像我自己的……

    习齐蓦地睁开了眼,他在海水中微蹲了下来: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被人们丢弃、被世界放逐,连妈妈也不要我的人,有什么资格待在他的身边?我和他不一样,我是被他们丢掉不要的、被他们所鄙弃的,我和城市里的人都不同,我隐藏着自己的懦弱,在那些野兽身边,茍颜残喘地存活着。我坐视着他们伤害人、坐视着他们伤害我。我深陷在白色的壳里,无助地拍打着……

    ……我以前总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拿起剪刀,为什么在挥动剪刀时,那双血r之躯不会颤抖。但我现在知道了,剪刀是如此迷人,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拿着剪刀,剪坏任何东西,

    上帝啊,请你饶恕我,从前我的世界里只有蘑菇,城市是着长满蘑菇的地方,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但如今我却看见了兽,兽、兽、兽,满坑满谷的兽,他们在垃圾场外徘徊、在城市里乱窜,他们到处吞食着蘑菇,把蘑菇当作食粮,在月色下茁壮。

    ……他们扑向我、扑向我所爱的人,吃掉我的蘑菇,化身成另一只兽。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假如我开始复仇、开始向城市吶喊、开始拿起剪刀、成长茁壮,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么样,会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习齐开始徘徊、乱舞,像失了根的旅人,又像飘摇不定的鬼魂,他从海滩的这一头,狂奔着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恍惚地晃回来,

    ……我是谁?我是什么人?啊,又一朵不记得名字的蘑菇,哈啰,你是ivy吧,初次见面,你好吗?咦?我才是ivy?ivy是谁?是那个躺在地上的机器人?还是垃圾堆上的披萨盘?我是谁?你又是谁?啊……蘑菇……到处都是蘑菇,好多蘑菇……

    习齐忽然放浪地大笑起来,他在海水里旋转、再旋转,在罐子凝视的目光叫着跳着,好像眼前当真是一片长满蘑菇的花园。而ivy就置身其中,挂着虚幻的笑容看着这一切。

    可是……我……忘不了……

    习齐在海水中蹲下来,海水淹过他伤痕累累的臂,淹进他的发梢。他紧抱着膝盖,彷佛饱受催残的小猫,在自我的夹缝间颤抖。

    他感受得到罐子炽热的视线,罐子正在看着他,ti正在看着他:

    我忘不了他,无论如何忘不了。即使我连自己都忘了,即使我遗忘了整个世界,我还是忘不了他,醒着也好睡着也好,我都忘不了ti。上帝啊,我骗了你,ti在我眼中已不再是蘑菇,我忘不了他的笑容、他的吼叫、他的愤怒、他温柔靠着我的温度、他抚摸我时的触感,他凑近我说话时的气味,我全都忘不了……

    习齐在海水中跪倒,慢慢地、极微弱地开始啜泣,带着微弱的呜咽:

    我……喜欢ti,我爱上了他。我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他的目光,总在城市之外更远的地方,我还是好喜欢他,想永远待在他身边……

    ti,我们一起逃吧!一起拚命地……

    习齐的声音截然而止,原因是罐子忽然从背后拥住了他,力道大的几乎把他扑倒在海水里。就像在舞台上一样,他从背后抱着他、搂着他、触碰着他,甚至轻吻着他湿润的脸颊,习齐的脑子一下子全空白了。他无法呼吸,有罐子给他的氧气便足够了,

    bro。

    罐子一边吻着他的颈子,一边忍不住笑了一声。习齐看他眼眶微红,指尖不知是冷还是什么,微微颤抖着,

    bro,ivy,太棒了。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感动的啊。习齐恍惚地想着,舞台上也好、舞台下也好,他并非无动于衷,习齐看着罐子眼眶里蓄积的泪水,满怀感触地微笑了。

    海滩上传来机械的弱鸣,好像什么在震动的样子。

    罐子首先清醒过来,他看了一眼海滩上散落的衣物。那是手机的震动声,接着是习齐手机的音乐,习齐这才想起来,罐子把他的手机抢走,放在牛仔裤里。

    他从海水中跳了起来,罐子也跟着他站起来。习齐的心脏跳得好快,他三两步卷起裤管,冲到沙滩上去,果然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把手机从罐子裤袋中拿出来,打开来一看,来电的是肖桓。他一看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习齐想起刚才离开停车场的一幕,浑身血y好像全流回脑袋来,人也跟着回到现实世界。他不安地按下了接通键,

    喂……喂?他迟疑地开口。

    罐子走到他身后,习齐觉得心里有某种不详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手机那端传来嘈杂声,然后才是肖桓的声音:小齐?

    嗯,是,是我!

    你在哪里?

    咦?我吗?喔,我和同学在海边玩,对不起同学擅自抢走了我的手机,我现在很好,准备和他们一起回家……

    海边?哪里的海边?

    但肖桓没有如习齐所想的,马上破口大骂,他声音冷静。习齐的心中越发不安,他觉得肖桓在故作镇静:

    呃……哪里的海边……?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罐子。罐子就说:市郊的西海岸,从这里进市区大概四十分钟,开车的话更快。习齐就照实说了,肖桓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你就待在那,我马上开车去接你。说着就像要挂断电话。习齐忍不住叫住他:

    等一下!桓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等我过去。

    肖桓的声音异常僵硬,很快就挂断了电话。习齐的心几乎要跳到喉咙里来,他隐隐猜到几种可能,但心里又不愿去确认。

    罐子一直在身后看着他,大概看到他彷徨无助的表情,他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来套上,走过去发动了机车,

    上来吧,从市区出来到这里只有一条路,我反向载你回去,一定会在路上遇到,这样快一点,是家里有事?习齐发觉自己手脚冰冷,只能僵直着点头。

    两人一路沉默,罐子用难以形容的疾速往市区狂飙。果然过不了多久,海岸公路的另一端就出现一辆跑车,正是肖桓那台红色跑车。

    停、停车!习齐连忙叫着,罐子就把机车紧急煞停,在公路上划了道长长的煞车痕。习齐放开罐子的腰,从重型机车上跳下来。肖桓好像也发现他了,把开过头的车倒了回来,停在机车前面摇下了车窗,

    桓哥!

    他喘息着跑了过去,往车窗内一看,才发现肖瑜居然也在,心跳不由得一时停止。

    瑜……瑜哥?但肖瑜的表情也很奇怪,他沉静地坐在后座上,脚上依旧盖着毛毯,轮椅就收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抬头看了习齐一眼,又看了一眼重型机车上的罐子,

    小齐,先上车。肖瑜安静地说。

    肖桓也注意到了罐子,罐子没有下车,只是侧靠在仪表板上看着习齐。肖桓对他凝了凝眉,罐子似乎也不想和他说话,就转头望着习齐:

    我先走了,你小心安全。说着就发动机车,朝公路的另一端加速离去了。

    习齐有些不舍地看着他在机车上的背影,瞬间有种叫他留下的冲动。但他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肖桓身上,

    桓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了。

    肖桓沉默了一下,他打开了车门,面对着习齐,

    小齐,你要冷静地听我说,先不要冲动,知道吗?他用手抓着习齐的双臂,好像要防范什么似的,然后才吸了口气:

    习斋……小斋他,从学校的顶楼掉下来,据说是受了重伤。我们也是刚才接到学校的电话,不清楚状况,现在正要找你一起赶过去……小齐!

    习齐瞬间天旋地转,心里不详的预感蓦地成真,习齐只觉脑中一晕,连站也站不稳。他感受到内心深处有个什么东西,忽然碰地一声炸裂了、粉碎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活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上呼吸、行走,是件多么荒谬的事,

    小齐……小齐!你冷静一点,我就说了吧,瑜,你就一定要先告诉他!

    看着习齐剎那间变得死白的脸色,肖桓忙从背后架住了他。现在不告诉他,他直接看见了,冲击会更大。肖瑜淡淡地说。习齐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也变得空茫,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飞的雏鸟,全身都失去了机能:

    你冷静点,小齐,小斋还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听到了吗?只是受伤而已!我们现在要去医院看他!肖桓尽力地安抚着,他又叫了几声小齐,习齐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仰头望着抱着他的肖桓,眼神中的无助令人不忍卒睹,

    小斋……小斋会没事吗?小斋不会死吧?桓哥,小斋他不会死对不对?小斋他是个好孩子,比我要好得多了,他……

    肖桓没等他问完,就伸出双臂拥紧了他,把习齐抱得紧紧的,几乎令他窒息。但习齐却像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双目茫然地张望着,彷佛灵魂已经离躯壳而去。倒是肖瑜看不过去,他挪动到车窗口,

    小齐,听话,先上车。他看着习齐失了魂的样子,似乎也有些不忍心,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乖,我们带你去看小斋,你不上车的话,是见不到习斋的。

    肖瑜的话总算起了些作用,习齐不再反抗,任由肖桓把他带进了后座,关上车门。肖桓立时发动了车,往市区的方向疾驶,还频频回头照看习齐的状况。

    习齐一路上都很安静,他缩在车门的一角,像泥塑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被海水沾湿的衣物贴着身体,让习齐冷得浑身微颤。他靠在角落喃喃自语,嘴唇也跟着哆唆。

    肖瑜看不下去,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一路紧紧地揽着他冰冷的身体,直到接近医院。

    一到了医院门口,习齐就像是忽然惊醒一样。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了车门,从座位上跳了下去,直冲医院里头,连肖桓都拦不住:

    小齐!他叫着。但是习齐完全不理会他,他丧失理智般地在白色的柱子间穿梭,叫着习斋的名字,直到肖桓一个箭步向前,把他捉回怀里,他还挣扎个不停。

    小斋……小斋!那天晚上,几乎整幢医院都听到了这声哭喊。

    后来他们终于找到了急救习斋的手术房。手术从下午六点就开始,但到现在还音讯全无。手术室的门口站了两个修女,还有上次送习齐回家的女辅导员,牧师倒是一个也没看到。这让本来决定看到校方人员就要先揪领子扁一顿的肖桓,也只好打退堂鼓,

    为什么会从顶楼掉下来?怎么回事?

    肖桓气急败坏地问,那两个修女看起来十分惶恐,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和肖桓交谈。

    习齐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是从三楼楼顶掉下来的,目前敝校还在查……、原来顶楼是封闭的,不知道贵子女为什么会自己跑到顶楼去……但他的脑子一片苍白,声音跑进了脑海里,他却无法辨别其中的语意。

    他觉得自己体内就正有一把剪刀,把自己的五脏六腑,一刀一刀地剪碎了、揉烂了。

    贵校的责任以后再追究,习斋的伤势怎么样?肖瑜推近轮椅,用比平常还冷静的声音问。辅导员一样脸色苍白,她的眼眶微红,好像刚哭过的样子,她沙哑地说,

    刚才有医护人员出来过一次,他们说……现在还不能断定,只说情况很不乐观……习齐又是微微一晃,肖桓连忙过去把他拥住,却发现习齐早已全身冰凉:

    还、还有,他们说……辅导员欲言又止,伸手掩住了面颊。

    说什么?肖瑜冷静地问。

    现在还没办法仔细做检查,但初步观察好像有伤到脊椎,他、他们说,就算救活了,也要做好……也要做好可能全身瘫痪的心理准备……

    手术室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叫,然后是碰的一声,习齐竟然拿身体去撞旁边的垃圾筒,他的举动像是完全失去了身为人的理智,像只被关入牢笼的幼兽,只懂不断地冲撞、吶喊,往任何一个方向都好,想找到可以呼吸的天空。

    肖桓大吃一惊,他跑过去拉住了习齐,一边叫着:小齐,小齐,不要这样——习齐发出又长又细的尖叫,那是让人听了,连胃都拧在一起的叫法,习齐先是叫了不知多少声,终于换成了人类的语言,

    为什么——他的声音已不像是他,就像在舞台上一样,只是那次是恐惧,这次,却是无边无尽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小斋?你告诉我,你们告诉我?为什么?那孩子从小看不见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你知道他因为眼睛不好,被多少人欺负吗?你们有没有人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那孩子总是在作业簿被老师撕烂之后,偷偷躲到厕所大哭,然后回家才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笑着不让家人担心,不让我担心——

    小齐!肖瑜似乎也不忍心,咬着牙喝斥着。

    你们为什么要找上他?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你说啊!你们说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他?你们要他怎么活?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再瘫痪的话你要他怎么活下去——?你们说啊?你们到底还要夺走他多少东西?还要夺走我多少东西?你们说啊,你们说——

    习齐挣不出肖桓强力的拥抱,他索性就不挣扎了,在肖桓的怀里抬起头来,双目空d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像具坏掉的木偶一样低鸣了两声,在肖桓臂上软倒下来,

    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摔下来的不是我……?为什么……我死了多好……妈……爸爸……小斋……过来把我带走……求求你们……要拿走我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把我剪成碎片也行……不要找小斋……不要……

    彷佛连体内都在流泪的泣音,习齐的眼睛却一滴泪也没流,他就这样伏在肖桓的怀里,持续地抽气着、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却又开始挣扎起来,硬是要往墙的方向冲去,好像只要撞破了它,那里就会有出口,

    把我带走——!把小斋叫回来!求求你,我就在这里!让我代替他,让我——

    两名修女和辅导员都噤若寒蝉,习齐疯狂起来的大力连肖桓都抓不住,只好心酸地咬牙大吼,

    小齐,你不要闹了!习斋还在做手术!但习齐依旧是充耳不闻,甚至像疯狗般咬住了肖桓的手。肖瑜就转头向旁边的修女:

    去请医护人员来,问他们有没有镇定剂。就说这里有人需要。

    瑜,你……费心抓住兀自拿脚踢他的习齐,肖桓诧异地看着他。肖瑜淡淡地说:你有更好的方法吗?再这样下去他会伤到自己。肖桓像是再也忍无可忍般开口,

    肖瑜,你他妈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这是习斋耶!是小斋耶!还有小齐……

    我冷静?肖瑜竟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半晌竟似笑了:

    啊啊……我看起来很冷静,是吗?大概是吧!因为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当作自己死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说不定这样反而是种解脱……

    说着靠在轮椅上喃喃自语起来,竟不再理肖桓如何了。

    ***

    后来他们还是给习齐打了镇定剂,因为习齐挣脱不成,竟然开始咬自己的腕动脉,开始做种种自残的行为,像是完全疯了一样。后来由肖桓架着打了一针,才安静下来,就连在睡梦中,也还在咬牙呻吟着。

    过了很久,习齐的意识才稍稍清醒,他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汪洋上,许多熟悉的、似曾相识的事物从身边流过。他的双亲、他过往的同学、他遇过的人们,住过的屋子和看过的景色。他看见自己就站在长流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