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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又逢君 蜀客 完结第6部分阅读

红了面皮,怒:“你们说,哪有姑娘家独自跑到这野外住着的?这儿的人都死光了,她却活得好好的,这也太古怪!生得这么娇滴滴的,不是鬼也必是个妖精,使妖法害人,何不拿下她审问一番!”

    里面姑娘顶多十六七岁,言行却大异常人,敢一个人住在鬼屋不说,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却安然而坐,光这份镇定,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众人也开始惊疑,远远打量红凝,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也有窃窃私语的,始终拿不定主意,未敢唐突。

    “公子。”有人往旁边退开。

    原来众人都围在这边吵闹,早已惊动了房间里的杨缜,此时他已经换了身月白色衣袍,剪裁做工都十分考究,举手抬足间,通身的贵气半点不减。

    他先是看看众人:“什么事这么吵。”

    “公子,那女的是……”赵兴抢着上来禀报,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他不信鬼神,忙将“鬼”字吞回去,支吾,“她……会妖法,来路不正。”

    “怎么回事?”杨缜沉声问众人,眼睛却直直盯着里面的红凝,秀美的面容依稀透着三分刚强的味道,不似其他女子那么柔顺可怜,让他从一开始就很反感,如今又闹出事,想当然也就认为是她的问题了。

    红凝就着烛光看书,并不理会。

    有人忙上前,将事情经过大略禀报了一遍。

    自己手下人的德性,杨缜岂会不清楚,但如今一个大男人被小姑娘吓成这样,未免太过蹊跷,他自然不信是赵兴眼花,更不相信有鬼,于是皱眉:“姑娘为何要作弄他?”

    红凝这才抬眼瞟他一眼,淡淡道:“如今是他在吵闹,扰了我的清静,杨公子不先责问自己的手下,怎么反倒来问我?”

    杨缜面沉如水:“既是我的手下,自然要弄清楚,以免他平白遭人戏弄,这里只有姑娘一个人……”

    红凝搁下书卷:“杨公子是在审问我?”

    “不敢,”杨缜全无愧疚之色,“或许有些误会,果真是其他人在装神弄鬼,查明真相,对姑娘也有好处。”

    红凝冷冷看他:“如今你们人多,杨公子定要护短,仗势欺人,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若杨公子还知道‘道理’二字,如今你的手下擅闯我的房间,还骂我是鬼,坏我名声,未免太无礼,杨公子这是在跟我赔罪?”

    杨缜紧抿着唇,目中隐约升起怒火。

    红凝道:“有男人趁夜闯进我的房间,还让我跟他回去,他哪里来的胆子,想不到经商的人家也有这种狗仗人势的事。”

    杨缜立即拿眼睛瞟赵兴。

    赵兴不敢言语。

    杨缜很快恢复平静,拱手:“在下管教不严,代他向姑娘赔罪便是。”不待红凝说话,他接着又轻哼一声,语气略带不屑:“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洁身自好者,是非自然远离,姑娘更应明白这个道理。”话中讽刺之意明显,显然是在暗指她不自重,招人调戏。

    红凝闻言冷笑:“那不过是苍蝇之见,未免把蛋看得太无能,只能等着苍蝇来选择叮不叮。”

    杨缜愣。

    “杨公子的逻辑我却不懂,自家的狗跑出来咬了人,反倒怪别人不走远些?”红凝动手一页页整理书稿,不看他,“蛋有缝无缝,都不是让苍蝇随便叮的,对于那些自以为是的苍蝇,蛋也会主动教训,人间处处有是非,为何要躲?”停了停,她直起身:“我要歇息了,杨公子若无事,还是早些回房去的好。”

    有生以来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当场反驳自己,更没被人这么撵过,杨缜铁青着脸,道一声“打扰”,便拂袖离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众人不知所措。

    红凝想起什么,转脸道:“此地凶险,今夜你们最好当心,万万不可单独行动。”

    漆黑的夜,飒飒的风声,使得这句话听上去多了几分神秘,带着些预言与警告的味道,让人潜意识里不敢将它当作玩笑,尽管说话的只是个小姑娘。

    分明是自己人无礼冒犯,如今对方不计较不说,反好言相劝,众人都有点惭愧,不知谁主动道了声“多谢”,接着便各自散了。

    深夜,“沙沙”的声音响起,院子里火堆已快熄灭,青烟阵阵,火光里地面润湿,竟是下起了小雨。

    门打开,一个人影骂骂咧咧地从房间出来,摸索着朝茅房的方向走。

    凉风卷来。

    离角落的茅房还有十来步距离时,那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站住,开始不安。

    旁边分明有高高的墙挡着,照理说,这个方向应该是吹不到风的……想到白天的传说,他一时愣在那里,看着茅房黑洞洞的门,犹豫着该不该往前。

    正在为难之际,一双手悄声无息地从后面伸来,轻轻搂住他的脖子。

    修长柔韧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白皙,带着细腻的光泽,完美无暇。

    诱饵

    红润的鲜艳的茶花,离了玉瓶,迅速凋谢干萎下去。

    案前,锦绣看着手上枯萎的花枝,许久没有说话。

    梅仙打起帘子走进来:“神尊大人。”

    锦绣随手将茶花又插回瓶中,转身。

    梅仙道:“花朝会快到了,是不是该准备?”

    锦绣不语。

    百年一度花朝盛会,自被贬以来,前后不知经历了几十届,好花美酒,仙妖共贺,神仙的岁月无穷尽,这些事正如过眼云烟,经历太多,没有谁会去细细回忆品位,记得最清楚的,也惟有那一次……

    半晌,他忽然微微一笑,点头:“照旧年的办。”

    梅仙迟疑不语。

    锦绣看她:“怎么?”

    梅仙沉默片刻,低声道:“神尊大人明年便要晋升天神,离卸任之期不远,将来去了天庭,我们就更难见到了,我想……办得热闹些。”

    锦绣愣了下,含笑:“也罢,随你们办吧。”

    冷傲之色去了很多,升起一丝红晕,梅仙低声答应,正要退下,却被他叫住。

    “你且别走,我还有些事要说。”锦绣言毕,示意她近前,抬手,手上登时现出一柄小小的如意,金色的如意上有五彩光华流动。

    梅仙惊:“花神令?”

    锦绣道:“你修行近两万年,也该晋升了,我前日已向帝君提过,今后由你暂代我掌管花事,到时上赐仙册金丹,你定要勤奋修行,不得有误,待两万年后晋升上仙,便可名正言顺地册封花神。”

    梅仙意外,垂眸:“神尊大人尚未卸任,还是……”

    锦绣打断她:“这些年你执掌两季花事十分谨慎,为我分担不少,论理也有功,早上任晚上任都一样,将来你便可亲赴瑶池会了。”

    瑶池会只上神上仙才有资格参与,自己虽然不是上仙,但只要受了花神之位,到时就能赴会见到他,梅仙喜悦,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接:“如此重任,恐怕我……”

    锦绣将如意放到她手上:“将来若有难处,我自会遣人相助。”

    梅仙这才矮身,受了如意。

    锦绣往案前坐下:“花朝会的百花酿尚未备好,去叫杏杏进来。”

    梅仙道:“她似乎不在。”

    锦绣抬眸看她。

    “她去见……”梅仙欲言又止,忍不住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她素来孤傲清高,不屑于背后谈论别人,此时纵然想说,也迟迟难以启齿。

    锦绣默然片刻,微笑:“待她回来,你叫她来见我。”

    梅仙松了口气,低头看看手上的如意,犹豫:“此事……先不要跟杏杏说可好?”

    锦绣明白她的意思,叹息:“杏杏的性子不如你持重,何况她迟早会知道,你既代了花神之位,今后掌管花事,百花皆要听你号令,怎好畏首畏尾,这不是你素日的行事。”

    梅仙忙垂首:“神尊大人教训的是。”

    锦绣挥手:“花朝会上,我会将你的事昭告全族。”

    梅仙答应。

    见她不肯走,锦绣奇怪。

    梅仙忽然道:“既然她自己执意要做个凡人,可见是天意注定,断却她的仙缘,当年分明是杏杏胡闹,神尊大人如今已经尽力,何必再内疚。”

    锦绣先是愣,顺着她的视线,很快明白她指的什么,一时不语。

    梅仙看着案上枯萎的茶花,低声:“不如……送她回去吧?”

    锦绣沉默许久,道:“勉强助人穿行轮回,太耗费法力,待我度过天劫再说。”

    梅仙点头退下。

    凌晨时分,小雨仍未停住,院子里燃着几支火把,阶前地上躺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映着火光,脸色惨白,于是那丝笑容就显得格外诡异。

    众人围作一处,神情各异,两名美妾躲在房间不敢出来,只在窗间远远观望。

    下人紧张,壮着胆子劝道:“公子,此地真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杨缜脸色也很差,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不语。

    赵兴浑身哆嗦,颤声道:“必是那女鬼!”

    众人齐齐看向红凝的房间。

    房门紧闭,里面全无动静。

    “公子,我们还是走吧,万万不可落入她手上!”赵兴顾不得别的,急急劝他,“昨晚她叫我们当心,必是有意的!王虎素日壮实得很,怎会突然就死?”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我们已经验过,他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除了中邪,还能……”

    “你肯定没有伤痕?”女子的声音打断他。

    赵兴脸色剧变,退开好几步,指着她:“你你……你究竟……”说不出话了。

    红凝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尸体旁边蹲下。

    众人不约而同都让开,惟独杨缜站在原地不动。

    除了衣衫略显凌乱,尸身上果然没有任何伤痕,红凝皱眉,再反复检查几遍,仍是一无所获,不由停下来,沉思。

    敢独自住在野外,早已知道这女子胆量不小,却不想会大到这种地步,杨缜微嗤:“他们都是习武出身,岂会不识伤口。”

    红凝抬脸问:“在哪儿发现的?”

    无人回答。

    杨缜略抬下巴,示意她看对面那扇半掩着的门,那是间无人住的空房。

    红凝道:“你们发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

    闻言,众人面露尴尬之色。

    杨缜紧抿着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衣衫不整。”

    红凝了然,总算明白为何众人看自己的眼色都那么古怪了,她不免疑惑,这才一夜工夫而已,通常女妖女鬼摄人元阳,也没有这么快就死人的道理……

    见她不说话,杨缜忍不住道:“你又有何高见?”

    俊美的脸与白泠有六七分相似,红凝有点恍惚,待发现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并无半点关切之色,她很快就惊回神,移开视线,自嘲地笑:“杨公子还是尽快离去的好。”

    杨缜冷冷看着她,不语。

    下人瞧瞧尸体,劝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将来好好安抚他的家人便是,我们……”

    “凶犯尚且逃逸在外,若以这些鬼神之事糊弄过去,岂不正合了他的意?”杨缜挥手打断他,“你们先护送两位如夫人走,我暂且留下。”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跪下:“公子,万万不可。”

    两名美妾也已听到他的话,再顾不得害怕,跑出来想要劝阻,被他看了一眼之后,却是谁也不敢开口了。

    下人苦劝:“公子如此行事,若是叫王……”停住。

    “你们先护送如夫人去重州别宅,我随后便来,”杨缜收回视线,冷笑,“什么鬼怪妖狐,都是众口所传罢了,我倒要见识见识。”

    红凝忽然道:“你要见识也不妨,若丢了性命,未免连累别人。”

    杨缜不怒反笑:“你也以为是鬼怪作祟?”

    不是以为,是肯定,红凝没有碰他的钉子,选择沉默,低头继续查验尸体,她伸手托着那尸体的脑袋,想要扶他坐起,谁知刚一用力,就感觉有些不对。

    心中一动,她急忙扶起那人的头颅细细察看。

    渐渐地,一丝冷笑自唇边泛起。

    想不到竟在这里遇上,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忍住心中喜悦,红凝不动声色摆正尸体,起身就要回房间。

    “站住!”低喝。

    单听这语气就知道,主人是那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红凝只觉反感,知道他想问什么,停住脚步:“想活命,就最好听他们的话,尽快离开这里。”

    杨缜道:“你知道些什么?”

    他看出来了?红凝意外,侧身:“你认为是我?”

    杨缜不答。

    发现时衣衫不整,显然受过引诱,而这院子里只住着自己一个陌生女人,被怀疑也在情理之中,红凝此刻心情好,倒没计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不过是你的猜测,尚无凭据。”

    “放肆!”赵兴硬着头皮喝道,“你知道我们公子……”

    红凝打断他:“民女既没犯王法,你们是谁,与我有什么相干。”

    赵兴要再说,却被杨缜挥手制止,他看了红凝半晌,忽然一笑,语气变得温和有礼:“在下有怀疑不假,但姑娘不惧传闻,独住野外,这等胆量不输男子,更令在下佩服,如今无凭无据,怎敢难为姑娘。”

    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浮着笑意,亲切又熟悉,红凝迅速移开视线,对方这话说得坦白,再计较反倒不好,于是点点头:“此事凶险,你们还是尽早……”

    “当务之急是查出凶手,王虎方不至白白丢了性命,”杨缜打断她,“死的是我们的人,姑娘要查验尸体,在下也未曾阻拦,如今若知道其中缘故,还望告知,在下感已恢复平静:“你看了他的后脑,发现什么了?”

    杨缜不语。

    灼灼目光射在脸上,那是近乎随意的审视和试探,红凝面不改色,缓步走上阶,站到他身旁:“既然住在这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话间,她随手在他身后卧室的窗棂上摸了摸,还朝里面望了两眼。

    主动与男人套近乎,窥视男人卧室,这根本不是一个正经女人的言行,杨缜并没嘲笑,眼睛盯着她的手,不动声色:“那究竟是什么凶器?”

    “脑后有一小孔,其形狭长,”红凝依旧扶着窗棂,也不看他,“还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他的脑髓已被吸光了。”

    杨缜愣了下,动容:“莫非是什么毒虫蛇兽?”

    和一个不信鬼怪的人说鬼怪,红凝不会做这样的笨事:“如今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若遇上急事,可以叫我。”

    分明是个女人,却非要以保护者自居,一抹嗤笑从眸中掠过,杨缜将视线投向高高的墙头:“你也是昨日刚到。”

    红凝承认:“昨夜它只害了王虎,所以你们没事。”

    杨缜冷笑。

    “若不是你们来了,死的可能是我,”红凝明白他的意思,抬起脸,“我曾劝过你们离开,是你们非要留下来,所以害死王虎的人不是我。”她挑眉:“我既然敢一个人来,自是早有准备,量力而行,比起自不量力连累他人,杨公子以为有何不妥?”

    她屡次出言不逊,杨缜本就没什么好印象,闻言脸色更是变得难看至极,待要发怒,对方偏偏是个姑娘,计较起来未免有失身份,何况确实是自己一意孤行断送了手下人性命,因此便忍了气,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红凝若无其事:“杨公子当心,我先回房了。”

    这女子一味逞口舌之利,言语锋芒毕露,全无半点可爱可怜之处,杨缜既是不喜,自然也不会留意她的动作,只礼貌性点了下头,淡淡道:“姑娘也当心。”

    红凝笑了笑,不紧不慢走下阶。

    报复的快感

    幽幽绿火燃烧在心口,映着雪白的衣,漂亮,残酷,叫人看了一眼便永远难忘,喃喃的声音里,面前的人一点点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红凝从梦中惊醒,发现脸上已满是泪水。

    耳畔隐约传来笑声,男人妖媚的笑声。

    来了?红凝心中狂喜,顾不得多想,迅速拿袖子擦擦脸,翻身下地,摸摸怀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闪出门外。

    不知何时雨已经住了,灯笼摇曳,院子越发显得凄清,子时将尽,杨缜的房间里却还亮着灯,门紧闭,窗户半掩,那陌生的笑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应该是两个人在谈话,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下人出来查看,他们似乎都睡得很熟。

    亲手设的局,红凝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要看效果,于是用符隐去身上生气,蹑手蹑脚走至窗下,透过缝隙朝里面看。

    烛台上燃着支蜡烛,不甚明亮,桌旁两个人对面坐着,其中一个白袍如雪,双唇紧闭,微有愠色,正是杨缜。

    另一位则是个粉衣公子。

    娇美的粉红,暗藏风情,男人极少有愿意选择这种颜色的,因为它通常为女子所钟爱,如今那公子正好穿着这么一件衣裳,自然而然就多了种阴柔之气,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