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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84部分阅读

    停地问道:“姐,姐,这个是什么啊?你快说啊!”

    文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东西,轻声道:“风车,立式风车,没想到,他竟做成了……”

    文简试着摆弄,无意中拨了一下一排粗布做的帆的一叶,然后发现这竟然是一圈可以转动的帆,又推了两下,“这做什么用啊?”

    “从河里往高处田地灌水用的。”文箐看着这个东西发呆,言简意赅。

    可文简不满足姐姐的这个解释,非常勤学好问:“我说呢,瞧得这边的小竹筒车倒好似是灌水用的呢。只是,姐,这怎么能灌水?那水筒车不是需得牛啊马啊的拉它才能转动吗?”他说完,才发现自己漏了一个细节,因为帆一动,下面的水筒车也跟着转动了起来。“咦,原来这个动就可以了啊……”于是非常认真的开始钻研起来。“这怎么弄的?太奇怪了……”

    文箐让嘉禾打一盆满满的水来,又另取了一个空盆,。“你把这竹筒车放到盆里,然后……”突然发现没有可放风车的地方,杌子高度不适。嘉禾道,“我托着它。”

    文箐点了点头,将相关的组件都连接好,让文简执扇,对着风车扇动。“嗯,就这个方向,也不用太大力了,能吹动风帆转起来就行,对,就这么大小的劲儿就可了……”

    她话未落音,嘉禾在一旁惊呼道:“啊!这……”

    文简亦惊喜地道:“啊哦,我晓得了,我晓得了。姐,就是这个风车一转,然后它有一个轮子卡在那水筒车的那个轮子上,这样帕页一转动,就带动了水筒车转动,就将水从这个盆里舀到了空盆中。是不是?啊哈,大表哥太厉害了!还能想到这么高明的法子来。”

    “是农书上有图,可不是表哥设计出来的,你莫对外人乱说,要不然被人晓得了,要笑话了。”文箐说归说,可是瞧着水筒车翻滚,空盆的水越来越多,看得有些发呆。

    记得这是端午节那天,自己当时琢磨着自适居的灌溉问题时,翻看农书,提到这个,后来范弯与小赵木匠说了,结果对方回复他要好好琢磨琢磨才成。只是没想到沈颛是真有心,却是记得这事,比自己还上心。

    收到这个礼物,太出乎文箐的意料了。这上面的每一块小竹子,牙签般粗细的齿轮上的齿痕,做得十分细致,也不知费了多久的时间。

    文简高兴地摆弄着这些,爱不释手。“黑子哥正闲得无事。这下可好了,我把这个拿过去,让他猜来!二表哥,我也不告诉他,嘿嘿……”他让嘉禾收起来,搬到院子里玩去。

    文箐叮嘱了一声,道:“仔细点儿,莫要弄坏了。这个到时找赵木匠做个大的来,就能帮范弯很大忙,再不用费力车水了……”

    嘉禾小心将不慎吹到立式风车帆上的水擦掉,小心翼翼地捧起各组件,道:“小 姐,难怪今日大表少爷来时,还与我说了一句什么水轮三事,时间不足,没做出来。我当时没听明白,原来是表少爷帮咱们在想耕地灌水怎么轻便呢。表少爷可是太手巧了,雕得这么细的活儿……”

    沈家人不太务正业,可是个个都不笨,要说技艺,摆弄出来的东西,放到几百年后,那都是高雅玩艺儿。比如仿画沈贞吉最善长,要是自从江家婚事那张画出问题,被疑为是他所为,他便发誓再不仿作一图。可毕竟是心头之好,便慢慢连同裱画的活计教给了沈颐。沈家人都是心灵手巧的人,沈澄这人就喜欢雕几根竹根,所以屋后种子大片竹子。沈颛不习举业,沈家对他放任自流,可是他耳濡目染,家中各人所会的东西,他也受些熏陶。做这个,虽算不费眼睛,可是全套下来,全是最讲求尺寸。尤其是沈颛只是瞧过农书,并未曾拿书归家再复看,却是凭着记忆里的样式,自己琢磨出来,不可谓不聪慧。

    立式风车灌水筒车组件在自适居中大大地被人人围观,陈妈亦是凑近去瞧了,知晓这是表少爷做出来送于小 姐的,心头五味杂陈。表少爷终地能务实做事了,又读书又钻研农事,可是……这些话她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了,事已成定局,又奈何?

    陈妈语文箐道:“孙少爷这事虽然冲动了些,可毕竟表少爷那边终有一日要知晓的。早知道也好。小 姐,你说是不是?”

    正文379 刻骨痴心矢志不改

    文筜来自适居,无意中提到,听人说琼瑛去沈家买过兰花。

    文箐“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而事实上,文筜这次说的并非虚言,真有其事。琼瑛派阿真去了沈家买兰花,说是过中秋节用。沈姜氏倒没多想,不过阿真在挑花的时候,却是认真地向沈颛请教了养兰花的事,又提到了自家小 姐养的兰花也长得极好,提到一盆墨兰在京城诸小 姐中个个皆称赞不已。但她这番演说,却没有预期想到的那般逗起沈颛多大的兴趣,沈颛不卑不亢地将几盆兰花摆出来,任其挑选。

    阿真选了一盆兰花,归家。“都说沈家大公子是兰花痴,大抵是虚言,我瞧也不过如此呢。当时我在挑花,也不知他在拿刀削什么小木棍紧忙乎着,我去也不过是应付罢了,竟不管是否失礼不失礼……”

    琼瑛却道:“人要是对你我太热忱,难免就有巴结之嫌。不冷不热,方才是真本色。他养的那些花据说本来不外卖的,你去便有些强人所难。大方的让你挑拣,想来也是瞧在他表妹的面子上……”

    阿真噘嘴表示不满。“要她表妹面子有什么用?小 姐的面子还不够大么?您可是堂堂巡抚爱的孙小 姐,她表妹焉能与小 姐相提并论?这到底不是名门望族,待人处事多少有些失礼……”

    琼瑛不满阿真所言,容不得旁人说沈颛不好。“你家小 姐难道就是个浅薄无知的?只他若是个趋炎附势的,会得花言巧语能说会道见人说人话的,我却是最瞧不起这种人的。”

    沈姜氏根本不知自己儿子被人看上了,却与齐氏还有沈母在发愁如何与沈颛说毁婚的事。几次话到嘴边,一提起文箐,就瞧到儿子眼睛亮晶晶一眼也不眨地看过来,便不忍心了。

    沈颐见哥哥每天读书习字后,剩下来的时间却是下到自家地头去,向佃户问东探西,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何打算,忍不住就问起来。沈颛道:“表妹说得没错,不行农事,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

    沈颐大体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说与父母听。沈姜氏听了,却是大受感动。这些原是沈澄父子皆甩手不管的事,没想到大儿子这个时候却是知事了,竟开始料理这些农事来,心里也觉得轻松些。前些年她也不太懂,只尽由着佃户耕种,然后卖地替沈博吉还债后才发现日子过得拮据起来,慢慢她亦有些关心地头种什么稻栽什么菜,一年产出多少,盘算着生计。如今沈吴氏也一点一点地以钱充田还与他们,家中轻松了不少,但这些家业日后落到儿子这一代,必然得有人来打理才是。难得是沈颛开窍了。

    沈贞吉夸儿子胜过自己,沈颛只道自己想慢慢地学着来,家业不能败在自己手上,自己也不能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人,需得学着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这话噎得沈贞吉好几天吃下不饭,只有沈姜氏却乐呵呵地,与齐氏道“颛儿这会终于晓得过日子了……”

    沈颛累得一身乏力归家后,就偷偷地拣剩下来的时间打磨立式风车兼灌水筒车。沈颐瞧得哥哥时常手上好几道血痕,又或者在做竹水车时指甲连根劈掉,十指钻心痛,可是大哥却是如痴如魔地做着这些。直到八月,他才晓得大哥这是所忙何事。“原来大哥你上次说去寻建兰,却是往江都学这个去了……”

    沈颛道:“我这一次出门,才晓得表妹以前所言:行千里路,胜过读万卷书。非是虚言。且多行些路,方才知世事维艰……”

    沈颐见哥哥一口一句“表妹”,时不时地提到了文箐说的话,就免不得吃醋。“哥哥,表姐那般好,日后你娶进来,只怕眼里就只有她了。如今你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成日里就听你说她如何好,姐姐要是晓得了,定然不高兴了。”

    华婧现下倒不会不高兴,只是听说沈颛与文箐竟是命格不合,八字有些犯冲,一时难以接受。她反对文箐经商,在文箐看来她说的话有时难听了一点,可实际上她却是很在意这个表妹的,也希望这个表妹日后能替自己照顾这个家,照顾好母亲与弟弟,所以一片肺腑之言,虽然,那这十年的梦就白做了,他……”

    可是沈颛偷偷地跟着弟弟一道来自适居给文箐送礼,却是从孙豪嘴里晓得这些了,当时没法接受,只华庭却是上前去安慰,正是撞到枪口上了,沈颛极少生气,也忍不住责问华庭既知情,为何不早点儿告诉自己?又怪他多事,作甚么要将智信的话捅到姜氏耳中。

    华庭当时辩驳道:“本来不是我说的。我根本就不晓得大伯母从哪里听说过那和尚来,她是长辈,此事又与大哥关系重大,我自然不能瞒着她……可是,大哥,这事原来只你我晓得,你说,哪会还有第三个人晓得却先我们俩一步说与伯母听了?要是没人说,大伯母根本不会来问,也就不会去找人重新看庚帖,更不会再去找智信确认,你与表妹的婚事哪会不作数?”

    沈颛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一走出自适居,竭力压制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上得阳澄湖的船,就开始抱膝流泪。他跪在沈姜氏面前,恳请母亲莫要将这婚事作罢。“儿子的心意,母亲最是知晓。我只喜欢表妹一人,惟她不娶,望母亲成全。”

    姜氏抹着泪,着他起来,道:“我何尝不知你心思,可是为娘的将你养这么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与爹,还有你祖父母如何办?你不晓得,当年你曾祖母之痛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凄凉。你最是孝顺,这回且听姆妈的话,表妹,就算了。日后姆妈为你再好生学一门亲,才貌就算不及你表妹,便也是琴棋书画皆会得的,好不好?”

    沈颛跪地不愿起,一个劲磕头。“母亲,儿子自知要违长辈之命,忤逆不孝。可儿子毕生只怕就这一个心愿了。得了表妹,哪怕寿短,也在所不惜。请姆妈在祖母面前周全……”

    姜氏哭道:“你逼我作甚?你短寿,为娘不心痛死了?你眼里莫非只有你表妹,父母兄弟就一个人不在你心上了?你要娶了她,只怕你祖母第一个便被你伤心死。你这话说来多寒心,我们把你当手心肉养到这么大,就是来听你说气话的么?你太让姆妈伤心了……”

    沈颛只磕头如捣蒜,沈颐在外面听得,吓得赶紧找来祖母与父亲。沈颛额头磕出血来,一抹挂在额际发梢,泪涕满脸,面色苍白如纸,目光凄楚悲凉。“祖母,孙儿只求祖母瞧在表妹当日给曾祖母侍疾的份上,瞧在孙儿这么多年循规蹈矩的份上,成全孙儿……”沈贞吉才勉力把他拉起,哪想到儿子挣开了去,又跑下来猛给磕头来。

    沈母气急败坏:“反了天了!这,这……颛儿,你长得这么大,读了这么多书,孝字比天大,你竟敢以死相挟?!”

    “孙儿不敢,孙儿只求祖母成全……”

    姜氏劝儿子道:“这事周家都点头了。人家连你当日送出去的棋子都退回来了!”

    沈颛一下子就呆了!“退,退回来了?表妹怎么说的?是表妹退的?”

    姜氏不说话,别过脸去,周家最后作主的当然是周魏氏。沈母沉声道:“可不是你表妹退回来的么!你表妹是个识大体的,会替人着想,听得智信大师之言,自觉不妥,哪象你,你尽瞒着我们在鼓里,置自己性命于不顾,你这是往我们心上捅刀呢!”

    沈颛不磕头了,事实很残酪,真相击溃了他,他一萎身,瘫坐在地上,目光游散飘渺:“表妹,是表妹说与母亲听的,不是二堂弟最先说出来的?姆妈,可是真的?”

    姜氏瞅着儿子那绝望眼神中最后一点亮光就要熄灭,有些不忍,“你表妹只是担心你,好奇大师所言,是姆妈自己逼问华庭的……”

    沈颛点了点头,他眼泪淌过鼻翼,一半流进嘴里,一边继续往下淌,垂在了尖尖的下巴上,一滴一滴地砸到地面上。鼻涕如水,也流将出来,悬在唇上,此时情形无比邋遢“表妹本允了我,允了我的……她……”

    沈母嫌姜氏说话拖拖拉拉,这事当断则断,事情到此地步,只能干净利落了结。“她,她什么?!你表妹可是点了头的,你姆妈同她一说,她那厢可不如你这么没志气,人家立时就道愿表哥早缔良缘……反正这婚事连信物都退还了,已然是作罢,你现下在家里耍横,也无济于事。”

    沈颛哭道:“我不信,我不信。表妹没这般绝情的,她先时在家里说,只是怕姆妈嫌她经商就以为铜臭味过甚会取消婚约,她说她不过是说错了话,并无此意,后来她虽然再提这事,呆是我们,我们当时都晓得是误会了,她还允我一年的,她说话从来都算数的,她不会背弃诺言……”

    “好啊,好啊,你就一口一个你表妹,真正是我们这么多人加一起,也不如她一个指甲尖儿了,有她在,你心底哪里还有我们落脚之处?她千好万好,可她那般主意大,谁可管得了她,家里本是清静淡泊不以为利为重,她又如何?进得沈家门,却要抛头露面做甚么营生勾当,敢逆了周家一干长辈,日后作了儿媳孙媳,焉知这坏脾气不带进家来,到时还能听得我们哪个的话?还没进门,就蛊惑得你这般忘亲丢本,唯她所言便从,这样的人,要来何用?”沈母一一数落文箐的不好,有些话,连沈贞吉也是头一次听到,才知母亲并不满意文箐这个孙媳。

    沈母说着说着,便气得直捶胸口,见沈颛似乎要被自己说动了,渐无方才的气焰,于是趁势又丢一把火来,转头对姜氏道,“你说,她是不是也提过,那砚台也不用退回了,只当做寻常礼物送给颛儿了?”

    沈颛见到母亲点头认可,一时万念俱灰,叫道:“可是那砚台明明是信物,是周家伯祖父亲手交于我的,怎么能当寻常礼物,这就是信物,我不退回去,这婚事就不能作罢!”

    这是他第一次任性地发脾气,也是第一次最大声的反对长辈的意见。气得沈母嘴唇直抖。“你,你,好你个颛儿,真是人大了翅膀硬了,眼里哪还有尊长,哪还有孝道可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也不要活了……呜呜,我这是作孽啊,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玩意,这是活活要气死我啊。这等不孝子孙,留在家中,何以对列祖对宗啊……哎哟,我胸口痛死了……贞儿,贞儿,我只怕也要交待后事了……”沈母这一连迭地叫着痛,沈贞吉是个十足的大孝子,立时替儿子认错,又赶紧推儿子上前认错。

    沈颛先是咬唇,最后在姜氏哭声中“颛儿,为娘求你了,你若有一点良心,有一点孝道,先与你祖母认个错服个软!”

    沈贞吉气得去堂上拿家法来,惊得沈恒吉夫妻亦过来拉架。齐氏劝道:“颛儿,祖母身子本是病未痊愈,难道你真要把祖母气过身去,自己当一世的罪人?便是这样,你日后还有何脸面在家中面对祖母,面对你父母?”

    在一片责备中,沈颛认错,可是沈母逼他交出来砚台,退回去。沈颛咬着嘴唇,受着父亲的鞭打,死活不松口。“我已把砚台藏起来了,反正这个我不退。表妹送我的哪一样东西,我都不退回去!打死我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不能娶表妹为妻……”

    他向来是一个乖乖的孩子,但凡长辈的交代,必然一一办到,不曾有过丁点儿反对与不满,甚至都不曾在哪件事上对长辈的交代有过一星半点的犹豫,可是这次,却是打死就是不松口,着实让沈贞吉气恼不堪,于是打起来手下也不轻松,姜氏去拉去拦,沈贞吉却怪其教子不当,过于宠溺。

    姜氏哭道:“这儿子既便是我生的,养的,可何尝不也是你的儿子,不象你?难道他的不好,都是我教出来的?我若教得不好,你先时何曾不管,且到这时尽是指责?想当初大姐在世时提出毁亲,偏是你说大难当前绝不能毁信,仍要坚持婚事,否则那时他们两个都不曾有意,颛儿根本不曾动心与她,哪会有这些事来?现下说这个,怪那个,要怪就怪当日你自个儿坚持什么道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沈贞吉将竹板丢到一旁,怒道:“怪我,怪我,现下怪我,我且问你,当日我到周家都没提婚事,你作甚趁我不在家,那般急着便去周家提了?如今事儿闹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方,还不是你惹的祸?”

    姜氏气得面色发青,头一次夫妻俩失和,顶撞道:“你,你竟怪?你以为这事是我乐意的?我还不是为了颛儿性命起见,母亲大人又一再催促,我能如何?你不在家,我被逼得也没办法,我不去周家还能怎么办?事儿拖得越久,越不相容……”

    沈颐吓得哭着叫姆妈,然后又求哥哥认错莫再持痴念。沈颛一日未吃喝,又被父亲狠狠地赏了一顿竹笋吵肉,这些不过是上的,更大的是精神的摧残与崩溃,先前还以为能与表妹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的梦想,一下子“噗”的灭了,这个打击太大,他陷在了自己的悲伤与绝望中,根本不曾听到父母的争执。

    沈澄出面时,只让沈颛在祖母床前跪着一条一条请罪认错,沈颛承认自己顶撞、不孝之过,却哭道:“祖父,这桩婚事是曾祖母在世时给我议下来的,她一心盼着就是表妹能进咱沈家门,这是曾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