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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阅读

    —”

    “这种事情,总不能要你家阁主亲自开口吩咐吧?”

    兰草一脸惊诧,愣怔许久,才支吾成一句话:

    “他以前……对别人……倒也不是没有吩咐过这种事,可是那是别人,我以为,我还以为他对你……”

    花重阳笑着摇头,拍拍她肩膀:

    “哪有那么多不一样。你不用想那么多,他跟我自有计较。快去快回,别让我久等。”

    打发兰草出去,花重阳回房,刚好看到安平在服侍兰无邪穿衣。还是昨日的浅金袍子,映着晨光熠熠生辉;兰无邪脸色彷佛比往日好了许多,雪白如光唇角带笑,正半抬着手让安平给他系上银白玉带,看到花重阳进来眉眼带笑就要开口,可是见她身上穿着以前的旧衣裳又一怔,放下手,转眼看看妆台前叠的整整齐齐的青白云龙纹缎袍,上头还摆着那枚玉佩。

    花重阳径自在桌前坐下,倒了碗茶水仰头喝尽。

    兰无邪穿好了衣裳,等安平出去,才走到花重阳身后抚着她肩膀:

    “不喜欢那衣裳?那我叫兰草去裁几件——”

    “不用,”花重阳笑笑,又倒碗茶水,“还是觉得旧衣服舒服。”

    她的态度和举止的不对劲,明显到兰无邪想装无视也装不下去。沉默许久,他双手顺着她肩头往下温柔抚过她的发梢,低头吻着她发顶,又要捧她的腰。

    花重阳偏开头,猛地站起身。

    兰无邪手蓦地落空。

    他默然半天刚要开口,就听到外头敲门,接着传来兰树小心翼翼的声音:

    “阁主。”

    他顿顿,淡淡开口:

    “怎么?”

    “有件事……请阁主亲自定夺。”

    花重阳站在桌前,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垂眼喝茶。兰无邪看她一眼,迟疑片刻,还是举步绕过她出门。

    门一合上,花重阳面无表情缓缓坐下,刚放下手里茶碗,身后房门“砰”的被推开。

    花重阳拎起茶壶倒水。

    兰无邪疾步走到桌前,将一个纸包往桌上一扔,按在纸包上的手微颤:

    “这是为何?”

    花重阳放下茶壶,眼都未抬:

    “兰草倒是忠心。事无巨细,都要你知道。”

    兰无邪站在她身边,胸膛起伏呼吸粗重像是气急,可就是隐忍不发,过了许久稳住声音,口气温和下来才慢慢开口:

    “我知道你怪我那时易容为祖咸——你一心恨着兰影宫;还气我从前跟别的女人——可若是有了孩子,终归是我们——”

    花重阳还是头也不抬慢慢一口一口喝着茶:

    “没有孩子。我只是防备。”

    兰无邪说不出话来,薄唇颤几下,手抓着药包从桌上收回去,沉默半天,声音喑哑轻声道:

    “你现在不想要,我不碰你就是。这种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花重阳捧着茶碗的手猛地一颤。

    他捏着药包就要转身,衣衫摩擦飒飒轻响,瘦长的腰身从她眼前闪过,脚步轻的像是那晚在湖月山庄重伤之后,他被她扶着往外走的时候。

    不由自主的,花重阳眼角发涩。

    从方才到现在她一直等兰无邪气急发火,可兰无邪从头到尾温柔如初,像是知道自己理亏。

    不等兰无邪出门,她放下手里茶碗,清清嗓子缓缓说道:

    “我预备——回花间园。”

    兰无邪脚步一顿。

    花重阳站起身,垂着眼:

    “在这里住这么久,你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

    眼角的泪不由自主就那么落下来;她不擦,任它淌过脸颊顺进嘴角。沉默许久,兰无邪身子晃了晃,头也不回问道:

    “重阳,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有什么好听说的。”花重阳抬抬嘴角,将泪珠衔进嘴里,“合则来,不合则散。人在江湖,不过就是这个样子,谁又不是离不开谁,谁也不是非谁不可。这一点,兰阁主该比我看得开吧。”

    说完她笑笑,一把抹掉脸上的泪,转身绕过兰无邪就往外走,脚步潇洒的,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叶青花

    一推门就看到兰草和兰树偷偷摸摸趴在门口,看到她出来吓得两人忽地往后退两步。花重阳笑笑,没说话就往外迈步。还是兰草反应快,几步冲上去一把抱住花重阳胳膊拖住她:

    “花重阳!你什么意思?”

    花重阳站住脚,右手压住兰草的手,神态语气淡定的很,还笑笑的:

    “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

    兰草回头看看立在门口一声不吭的兰无邪,转回眼来,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

    “是因为——那天我说错的话?我就是随便那么——”

    花重阳勾勾唇,笑着打断她:

    “几句话,算什么。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兰草听得稀里糊涂,忍不住追问:

    “那你倒给个明白话!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光凭一句‘好聚好散’,就把我们堂堂昭阳阁主给甩了!你是因为什么!”

    花重阳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湖月山庄里,纪崇那样喝止质问她,众人举着刀剑逼迫,她还不是照样跟他跑了?祖咸也好,兰无邪也好,她真心觉出他对她的好;所以是非对错她无所谓,正邪黑白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那个她喜欢的心疼的,也真心疼着她的人。

    可如今,没人逼她没人迫她,她自己却要开路走,远远离开他。

    再多的好,也敌不过画舫上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她花重阳是缺人对她好缺人疼她,可也是要面子的犟人,就是不缺傲气,要还能忍下去,那才叫怪。

    世事果然多变,江湖之大,竟一分真心难得。

    她握住兰草的手,轻而稳的掰开,笑笑的表情像是跟熟识的朋友寒暄:

    “兰草,你多保重。买卖不成情意在,没事你可以来找我玩。”

    她头也不回朝大门走去。

    兰草再回过头看看兰无邪。

    兰无邪保持之前的姿态站在门口,整齐墨黑长发垂胸雪白的脸,深湛修长的眼垂着,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药包,一言不发。眼看花重阳上了回廊,兰草急的跺脚,跳到门口敲敲门框:

    “阁主!就这么眼睁睁看她走?”

    兰无邪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彷佛茫然。兰草指着廊下花重阳疾行的身影又喊一遍:

    “花重阳要走了,阁主不去追?”

    兰无邪转过脸看向长廊,才像是忽然醒悟,扔掉手里药包大步跨出门追了上去,衣袂带起微风。

    一直跑到半帘醉门口,他从花重阳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初春明媚的日光透过门前青黄|色竹丝帘子落在地面,一线一线如亮白琴弦在光下晕开微芒,也在兰无邪衣摆上留下一道一道细细的暗影。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子,花重阳甩也甩不开,站在帘子下头半天,听他还是那句话: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花重阳侧过脸轻笑一声,抬眼看他:

    “你觉得呢,我听说了什么?”

    兰无邪定定看着她,苍白薄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半天别开眼,垂下秀长翼睫。

    淡淡的光落在他脸上,在他眼下留下浅浅的长长的影子,几乎遮住他脸颊上那颗微不可见的小痣。花重阳一直抬眼看着他,许久,他却始终未抬眼。

    万分之一的希望落空,一刻钟她等他的解释等得像过了一万年,却只等来他垂眸遮住的理亏。

    花重阳冷冷回头,甩手要走。

    兰无邪上前一步扯紧她的手腕子,浅金色衣衫飒飒摩擦,声音蓦地低下去:

    “别走……重阳。”

    即使不回头,花重阳仿佛也能看到他的眼神。

    心头闪过微疼。

    她还是很难相信,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只是为了一部碧落心法。

    不久之前,夜半的半帘醉后园里,他还是祖咸的时候,喝酒喝到醉意盎然的对她说话,语调眼神里带着三分任性七分脆弱;不论是祖咸还是兰无邪,那样的语调眼神,总是叫人心疼。

    此时此刻,兰无邪握紧了她的手腕子垂眼看她,还是那张绝世的容颜,三分墨眉如画七分斜飞眼梢,雪白的脸尖尖的下巴,昔日武林大会上意气风发傲然飞扬的脸,一分分朝她靠近,低下去:

    “只要留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花重阳不答话,他顿一顿,又低声开口:

    “你不想要孩子,我——再也不碰你就是——”

    内容近乎哀求,只是兰无邪明显不擅于求人,语调平直的几乎有些干巴巴。花重阳听得又心疼又难受,别开脸闭眼再睁开:

    “我怕的不是孩子。”

    许久,她转回脸,认真的看着兰无邪:

    “我怕的是,孩子跟我一样的命,从小到大没有父母疼,到处讨嫌流离漂泊。兰无邪,你此时此地这样对我,彼时彼地,是不是也这样对别的女人说?我娘是这样的命就够了,我再也受不起这样的命了。”

    “我要什么,你都给我?我要你从今以后,就碰我一个女人,再也不动其他的女人,你给得起么?”

    兰无邪唇角轻颤,许久却默然无语。

    “不能点头?”一句一句,花重阳越说,口气越咄咄逼人,“那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敢说,你找我不是因为想要碧落心法?!”

    兰无邪听着,脸色失去血色薄唇苍白,却始终不开口。花重阳心越寒,最后冷笑一声:

    “算了兰阁主。”

    再看他一眼,她一甩手:

    “从此以后,还是各自珍重好了。”

    兰无邪还是伸手拉着她。

    身后连着庭园的后门上,帘子猛地被掀开,兰树跑进来看看花重阳再看看兰无邪,迟疑开口:

    “阁主……兰叶方才带信来说,武林盟的人闯上画舫!”

    兰无邪看看花重阳,手放下,转向兰树,方才还低哑的声音,转瞬冷硬如冰:

    “我就去。”

    花重阳微不可察的抬抬唇角,头也不回,掀起竹丝帘子迈步出去。

    街头春色盎然人来人往,花重阳一路走去心如刀绞,脸上犹带浅笑。

    脚步拖拖拉拉,她像是下意识在等着谁来追她;等发现这个心思,她停住脚步不由得苦笑出声。来往路人好奇回头看她,她打住笑声,眼梢一挑冷冷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疯子?”

    路人纷纷回避,眼神愈加好奇探究。花重阳抬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泪,哼一声冷笑道:

    “老子就不信,离了谁我还活不好了。”

    街头上一家家早点铺子,她一摊摊吃过去肚子吃的溜圆。从最后一家包子铺走出去,摸摸钱袋子竟还有几两银子,她掂掂钱袋子,抬脚走进跟包子铺隔壁的衣裳铺子。

    脚一落地,铺子柜前胖乎乎的老板娘先是一呆:

    “呀!好俊的公子!”

    接着就冲她摆手:

    “可惜公子走错了,咱们这是卖裙子的地方。”

    花重阳笑嘻嘻往前一凑合:

    “老板,我就是个姑娘。”

    老板娘抬头一看,“呀”又叫一声。花重阳还是笑嘻嘻的,钱袋子反过来往柜上一倒:

    “钱给你,老板,帮我挑件衣裳。”

    “什么颜色什么样式?”

    “随便。”

    “那布料呢?”

    “随便。”

    “那姑娘看这件怎么样?”

    “好。”

    “那这件呢?”

    “不错。”

    “姑娘你倒是抬头看看,那这两件要哪件呢?”

    花重阳斜倚着柜台懒洋洋抬头看一眼,刚要一句“随便”,门口有人爽快来了一句:

    “都不要!”

    花重阳讶异回头。

    叶青花一身浅青裙衫翠绿腰带,拎着绣花手帕走进门来,看也不看花重阳一眼,挑着眼梢,慢条斯理指点着两套衣服:

    “桃红配大绿,深蓝配大红——这么俗气的衣服也能穿出门去?也不怕路上人看瞎了眼,一路吐着血回家还得做上一宿噩梦。”

    好毒的嘴。

    可重阳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比起挑错了男人,挑错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