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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阅读

    她才二十,天下男人多少?再嫁就是了。”

    “再嫁?说的好听。”叶老七又叹气,“论相貌气势,天下男人能再找出一个兰无邪这样的?吃了肉的人,谁还咽得下萝卜野菜?何况兰无邪那不是块肉,那是横在她心里一根肉刺。”

    白露冷哼。

    叶老七还在叹气:

    “难道是青楼风水不好?从大姐到柳大褚三黄三,全是情场失意,现在又轮到花重阳。真不知道将来你和福顺——”

    白露大叫一声:

    “你闭嘴!不到二十,怎么唠叨起来像八十?乌鸦嘴,吃奶的孩子你也咒!”

    叶老七连忙捂住嘴。

    白露气哼哼在原地绕着圈,走来走去,抬头看看走远的花重阳,最后一跺脚,转头看看叶老七,抿嘴紧几步向着花重阳追上去。跟着走了几步,花重阳回头,一脸疲惫对着她:

    “别跟着,我一会 儿就回去。”

    白露站住脚,比花重阳还要高挑的个子立在当街,许久咬唇抬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

    “花重阳。”

    “怎么?”

    “你真是非他不可?”

    “我不想提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见到他那天开始,你天天晚上在顶楼晃到夜半以后。”

    “我是想福顺。”

    “是想福顺,还是福顺的爹?”

    “随你爱怎么说。”

    “是你我才问你,别人我还懒得问!你别一副跟小孩子说不清的样子!”

    “你本来也才十五。”

    “你呢?你也不过二十,能比我老多少?”

    花重阳忍不住微笑:

    “起码我是个孩子的娘,是个有妹妹的姐姐。别跟我吵,阿露,我实在没那个力气。”

    白露咬咬牙,半天撇过脸:

    “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跟兰无邪走,我不再拦着。但日后休想教我喊他一声姐夫!”

    花重阳一怔。

    白露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气冲冲,像又在跟谁制气。

    花重阳站着站着,湿了眼角,半天,摇摇头:

    “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她晃晃悠悠,一直走到西湖断桥,过了流水畔,远远看到街头上的半帘醉,意外的,里头亮着灯,竟还有人来人往。

    怪哉。

    她提着裙子径自走过去。

    门口进出的,一看就是普通酒客。不过才几天功夫,这里竟真成了酒馆?

    有人出来,掀着帘子,花重阳从缝隙里看到,门口柜台里坐着的,竟是兰草。她下意识就要走,还没来得及转身,兰草看到她,飞一般追出来:

    “进来喝一杯啊!”

    花重阳勉强笑着:

    “不早了,我要先回去。”

    兰草笑得一脸诚挚:

    “阁主不在里头。上次给炎白露的那个药方子,里头有一味药在兰影宫外头找不到,我正好拿给你,你进来等等。”

    “我在这等等。”

    兰草一脸“骗你被雷劈死”的表情竖起三根手指:

    “阁主真不在里头。”

    花重阳稍一犹豫,举步随他进去。在柜台前头一站,她随意转身,看到临窗一桌,一下僵住。

    兰无邪和薄海就坐在那里,薄海背对着她,兰无邪则正对着她。

    她顾不上追究兰草的谎话,第一个念头是转身要逃,却被兰草硬拉着拖到临近的桌前。兰草笑得没事人一样放下酒壶酒杯,然后边拔腿跑边说:

    “坐坐,我这去拿草药。”

    她只好背对着兰无邪坐下去。

    酒馆里还坐着三两个人,围在一桌,边说笑边喝酒。

    花重阳如坐针毡。

    可是兰无邪像没看见她,一言未搭。薄海不知道她坐在后头,柔柔劝着他:

    “兰阁主,你还在发热,还是先把这碗药喝下去——”

    兰无邪只放下酒杯:

    “倒酒。”“阁主真的不能再喝了。”

    “没听清本阁主的话么?我说倒酒。”

    “薄海不敢。”薄海果然大胆,竟笑着端起酒壶,“那么,我问一个问题,阁主答上来,我便倒一杯酒,若答不上来,便把喝一口汤药,如何?”

    不知兰无邪是真的喝醉,还是被薄海迷昏了头,竟点头答应:

    “好。”

    薄海笑笑,问道:

    “人人都说阁主心里对花重阳旧情难忘,那兰阁主留下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长得像花重阳?”

    兰无邪端起酒杯:

    “因为你这双眼,和眼神。”

    花重阳屏息,端酒的手都在颤。

    薄海倒上酒,停顿许久,问第二个问题:

    “阁主有过多少女人?”

    “不清楚。”

    “阁主该知道,义父派薄海入兰影宫,是为拉拢吧?”

    “知道。”

    “知道还肯留下我,难道是因为当着花楼主的面?”

    兰无邪默然,端起药碗吞一口。

    薄海笑盈盈再倒酒,接着问道:

    “若有一天我做错事,阁主会不会杀了我?”

    “会。”

    “真叫人伤心,明知道我喜欢你,都不肯说句谎话来骗我。阁主这辈子,有没有对女人说过谎?”

    兰无邪停顿片刻,才端起酒杯:

    “有。”

    “几个?”

    “一个。”

    “是谁?”

    兰无邪“砰”的放下酒杯。薄海不依不饶,追问一句:

    “是谁?”

    花重阳几乎坐不住。

    幸好这时候兰草撩起帘子进来,看看兰无邪又看看花重阳,最后走到花重阳身边放下手里的药,压低声音:

    “花重阳,你真行。”

    薄海这时候才回头,看到花重阳,一时怔住。

    花重阳拿起药包,面无表情站起身:

    “那我先告辞。”

    她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兰草追了一步停下,回头看着薄海:

    “你方才说什么了?”

    薄海回过神: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兰草皱眉,“那她怎么哭成那样?”

    薄海一脸错愕。

    兰无邪眼眸一抬,神情微怔。兰草看看薄海,又看向兰无邪,迟疑道:

    “刚才看到好像有人跟在她后头,那人看上去武功不低。虽然阁主铁了心要一刀两断……但我跟她多少算有些交情,我跟上去看看——”

    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却掩不住忧虑。

    可话音未落兰无邪扔下手中酒杯便越过他。一股浓浓酒意飘过鼻端,兰草看着修长的深翠背影没入夜色,摸摸鼻子低叹一声:

    “唉……又这是何苦?”

    船戏

    夜色淡薄,花重阳压着裙裾脚步飞快,只觉得迎面的风吹的心燥。

    她恨不得手中有剑,找到什么人乱劈乱砍一通。按捺着焦躁过了流水畔经过断桥,她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扶着桥上栏杆,对着西湖上漂泊的夜色细细喘息。

    十六岁的时候,认识叶青花不久。那时候她还自在的很,明里是花间园的少主子,暗里叶青花派人护着,日子再舒服不过。有一次叶青花捧着茶,望着临窗笑微微看风景的她出神:

    “真好。”

    “什么好?”

    “这无忧无虑的时候好。”

    那时她还自以为是的笑:

    “人生在世,就该洒脱。好的坏的都放下,什么时候能不好?”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能放下的就是不要紧了;真正要紧的是放不下的。明知道不该看不该听不该往心里去,可偶尔脆弱的一瞬,她还是会想,若有一日能重逢,彼时江湖远去心无牵挂,她或许还能像以前,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只数着在他身边的好日子。

    “啪”的一声,手里的药包落到地上。她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的提着裙裾弯下腰去拣,直起身的一瞬,眼角看到桥下修长的身影。

    药包“啪”的一声又落地。

    这次她顾不上拣,转身就往另一侧桥头去。春风暖软飘起她的裙裾发梢,刚奔下桥就觉得身后酒气渐浓,听到凌乱脚步声。桥头湖上泊着一排小船,花重阳转身跳上一艘小船抬脚利落挑断绳索:

    “船家,到对岸!”

    划船的不敢多说话把船撑开,转眼离开湖岸几丈远。后头兰无邪跟着跳上了船径直追来,划船的老翁回头看看,撑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姑娘,我上有老下有下——”

    话音未落,后头的船靠近,兰无邪纵身便跃到船上,船身还丝毫不见动。花重阳叹口气,对着隔壁小船喊道:

    “再靠近些来。”

    等船靠近,她就想跨过去,却被兰无邪欺近一把拉住手腕。

    花重阳猛一甩手。

    兰无邪握得紧紧,默然无声,片刻,掌心里已经全是汗。桥头柳枝乍青,远处灯光稀疏,在岸边照出一抹昏暗鹅黄,兰无邪站了许久,抬起另一手触到她脸颊,声音醺然微颤:

    “……重阳。”

    撑船的老头战战兢兢,自己跳到另一艘船,弱弱劝一声:

    “二位有话……有话好说……”

    水声渐稀,小船飘远。花重阳深吸一口气,仰头瞪大眼忍住泪:

    “兰无邪,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等着杀你,我只想避开祸端,跟身边的亲人姐妹,好好的活下去。”

    兰无邪捧住她的脸,凝视许久,深湛的长眼泛出一抹淡淡轻笑:

    “那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心头泛起剧痛,花重阳忍着喉头酸涩别开眼:

    “你走你  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重阳……你竟以为我会放手,”兰无邪轻轻的笑,修长手指摩挲她的脸颊,声音低哑温柔,“我骗了你多少,你不知道是不是?炎昭派去守着你的暗卫,是我派人杀掉;武林大会上逼着你上台比试的人,是我安排去。我在半帘醉守了两年,才等到那一天,你走进来看我一眼,开口说喜欢我——”

    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庞近在咫尺,俯在花重阳眼前的眼角眉梢,透出脆弱的温柔的绝望:

    “我连你恨我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

    花重阳的决心瞬间分崩离析,满脸是泪,情不自禁捧住他的脸,哽咽出声。

    兰无邪低头抱住她,酒气微醺,他冰凉的唇贴住花重阳额心,顺着鼻尖脸颊舔掉她的泪,最后吮住她的唇。

    小船在湖上微微荡漾,兰无邪褪□上锦袍铺在船底,抱着她缓缓跪倒在船头。

    湖上泛着湿气,白雾隐隐升起,凝成半空烟雨。

    一夜

    三更之后,子夜正浓,兰草伏在柜上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声音急忙起身提灯往门口去,看到两人顿时愣住。

    兰无邪衣衫凌乱,只着中衣,怀里横抱着裹在袍衫里睡着的花重阳。

    手中烛台“哐啷”砸到地上,兰草手忙脚乱蹲下摸索着摔落的蜡烛,惊得话都都说不出来。一片黢黑中,兰无邪脚步稳稳走向后院,声音压得低低:

    “点灯到房里去。”

    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睡意朦胧中,花重阳模糊觉察兰无邪动作轻柔,小心替她褪□上衣衫,理好头发,等他替她收拾好一切,花重阳已经完全清醒。

    她清晰的感觉到兰无邪侧卧到木榻,十指修长划过她的脸颊颈项,然后落在她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发梢,间杂他时不时的压低的咳声。过了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吱呀”一声,是兰草的声音:

    “阁主,那个……”

    兰无邪轻轻回头。

    “薄海姑娘该怎么安置?”

    抚在花重阳肩头的手微微一滞,兰无邪轻轻坐起身:

    “叫她去兰影山庄。”

    “阁主真要留下她?就怕……”

    “不如此,薄风不会安心。”兰无邪又开始一下一下摸着榻上花重阳的发梢,“叫她去兵司堂,由兰树看着。”

    “还有件事,”兰树顿顿,压低声音,“兰树带来消息,说庆绫今晚出城,往成都方向去了,估摸雁足谷可能藏在那里。”

    “跟牢她。”兰无邪叮嘱完,想想,又补上一句,“就算找不到雁足谷,也要把她带回来,跟兰树说,这个人务必留活口。”

    “是。那我下去了。”

    兰草带门出去。

    兰无邪重又躺下,五指轻如蝶翼落到花重阳脸上,触着她的眉梢眼角。花重阳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直直看向他。兰无邪像是早就知道她在装睡,却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手指顺着她的鬓发:

    “这就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

    花重阳坐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系起身上中衣的带子:

    “我的衣服呢?”

    兰无邪边说着,边从床头扯过一件浅紫袍子为她披上:

    “衣服湿了。你先将就穿这旧衣裳,我就叫兰草找人裁新的来。”

    紫缎袍子微凉,落到身上,他才抱着晕乎乎的花重阳斜倚在木榻一侧,一边摸着她发梢,一边低声说道:

    “从今以后,重阳,你爱做什么都随你,哪怕继续住在青楼也好。但——有一件事。”

    花重阳稍微清醒过来。

    兰无邪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继续道:

    “叫那个白露走人。”

    花重阳一怔,这下彻底清醒过来:

    “阿露是口无遮拦了些,但他她毕竟是——”

    兰无邪不出声,忽然重重捏住她下巴猛地一抬,狠狠在她嘴角咬一口,微挑长眸盯住她,面色清冷慢慢说道:

    “你再替他说一句话,我就立刻去杀了他。”

    花重阳摸摸发疼的嘴角,忽然冷笑一声,翻身捞起衣裳就要下榻。兰无邪恨得脸上没了表情,一手勾住她的腰:

    “你回来。”

    花重阳一把甩开他的手:

    “兰无邪,跟你上了床我就要赶走她?真笑死人!天下男人多少?但我就阿露一个亲妹妹!当初是因为你她才成这样,枉费阿露今天竟还说愿意忍你,是我瞎了眼!”

    兰无邪动作一僵,一把捉住她的手,许久才问出声:

    “你说什么?妹妹?白露……是女的?”

    这下花重阳也怔住:

    “兰草不是跟你说过?”

    兰无邪登时变了脸色,拦腰把她抱回床上,将眼别向一边,神情冷冽:

    “兰草说,白露是你——”

    “是我什么?”

    “……是你,远房表弟。”

    秘籍

    事情仿佛云开雾散,花重阳竟真在半帘醉过了一夜。

    连她自己都能看出兰无邪心情很好……具体表现是,凌晨就把兰草喊起来做宵夜。兰草敢怒不敢言,只能在端上宵夜后站在兰无邪背后朝花重阳抹脖子。第二天花重阳醒过来,兰无邪已经梳好头发,披了一件水红缎袍靠在榻沿看书。花重阳蹭蹭蹭,蹭到他身边伸手勾住他的腰:

    “……好像瘦了些。”

    “是么?”

    “难道兰草和安平不给你饭吃?”

    “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兰无邪嘴角勾着笑,放下书低头看她一眼,“你想吃什么?我叫兰草去做。”

    花重阳不说话,懒洋洋趴在他怀里,一手手指在他胸膛上爬来爬去,另一首捞起榻沿上的书念出书名字:

    “平南兵策——”

    她瞪大眼抬头看他:

    “你这是看什么?”

    “兵法。”

    花重阳瞪了他半天,披上袍子光脚跳下木塌跑到对面的木格上开始翻书,翻来翻去发现木格上只有两类书:兵法,医书。

    以前跟兰无邪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个宅男,不练武的时候一般就在调戏她,不调戏她的时候一般就在看书——但没想到竟是这两种书。

    “我还以为你看的都是武功秘籍。”

    兰无邪笑出来:

    “天下哪有那么多武功秘籍。”

    “也是。”花重阳撇撇嘴,随手扔下手里的书,“没有那么多一本两本也好,你不是练黄泉武诀么——啊也是,那可是天下至宝,你怎么会放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