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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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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出发时,他准备当天就返回省城——因为省上还有一些急迫的问题等待他解决。但他却推迟到今天下午才回来。

    这个农业科研中心的所在地仅是一个小镇,几千名科技人员的生活一直存在严重问题。粮、菜、煤、水和各种生活需要根本不能保障。他昨天一到那里,科学家们就纷纷诉苦。他立刻决定晚上召开有关方面负责人紧急会议,研究解决办法。除过先临时采取了些措施外,他准备返回省里后,着手研究将这里的镇一级建制改为县一级建制,以便更好地解决这个远离大城市的科研中心在后勤方面的问题。尽管这两天他又跑路又熬夜,疲惫不堪,但他高兴的是他没有虚行这一趟。

    现在,汽车已快要到省城了。南面逶迤的山岭已经显出他清晰的面目,如同屏风一般立在天边。城市依傍着南岭,在广大的平原地区展开,此刻在春雨中灰漠漠一片看不见从东到西的边沿。

    汽车驶过郊外大片的蔬菜地和工厂区,进入了市内。

    这季节的白天仍然是短暂的。当汽车上了二十华里长的解放大道时,天s已经接近黄昏。加之天y得很重,城市实际上已开始了它夜晚的生活。

    路灯映照着积水的街道,象一条条灿烂的银河。两边的人行道挤满了匆匆行走的人群,各种雨伞组成了一望无际的“蘑菇林”。主g道上穿梭着各种车辆;一个接一个的叉路口,红灯绿灯在j替闪烁。

    “伏尔加”的速度慢了下来。

    乔伯年侧过脸,看见外面几乎每一个公共汽车站,都涌满了黑鸦鸦的人群。有的车站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车,车上车下挤成一团,迟迟开不走。他知道人们在这大雨天挤不上车是什么滋味;他也知道这些人在抱怨,在咒骂,一片叫苦连天。

    他在车里叹了一口气。

    汽车终于折进了省委大院,缓缓地滑到了他的家门口。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院落,有一座二层小楼。这是省委大院里比较陈旧的一所住家宿舍。乔伯年到职后,省委办公厅把他安排在已调到中央的原省委书记住的地方——那里条件当然要好得多。但他就看上了这地方。一来这地方闲置着,二来有个大院落,他还能在其间营务点什么庄稼。他有个癖好,爱在自己住的地方种点玉米什么的。在他看来,即使从欣赏的角度来说,庄稼比之名花异草却有一种更为淳朴的美感。

    乔书记走进自己的小院子,不免惊讶地愣住了。他看见一些人正在他的院子里移花栽草,忙乱成一团,对他来说,这是一种破坏,而不是美化。

    “谁让你们移栽这些东西呢?”他问其中的一个人。“张秘书长”。那人回答他。

    “你去叫他到这里来一下。”

    那个人走后,他对其余忙碌的人说:“你们不要搞了,这些花草从哪里移来的,再移回哪里去。”

    这些移花栽草的人都停止了g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他们把什么弄错了。

    这时候,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来了。

    “谁叫你在我的院子里搞这些东西的?”他问张生民。门牙不知怎么缺了半颗的张生民,咧开嘴难为情地笑着,吐字不清地说:“我寻思你院子里光秃秃的,因此就……”“我准备在这地方种点庄稼呀!”

    种庄稼?张生民和其他人都楞住了。

    秘书长只好叫众人把这些花草又移走了。

    乔伯年这才进了家门。

    他先上了二楼的卧室。

    秀英正在床上躺着。她没说什么,象往常一样,只冲他笑了笑。这笑容使他浑身一下子松宽下来。他现在才感到瞌睡得要命。真想马上在她身边躺下来迷糊一阵。

    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敢睡着了。再说,还没吃晚饭呢。

    他问老伴:“没什么吧?药吃了没有?”

    “没什么,晚上的药还没吃。”

    他在起居间洗了一把脸,就走到楼下的会客室里。保姆小陈给他沏了一杯茶。他抿了两口,就走到厨房里,准备帮小陈洗菜,结果被小陈硬拦住了。他就又动手为秀英熬中药。因为老伴多年生病,他已经是个“老熬家”了,熬药的经验很丰富,足可以编一段“熬药三字经”。只要他在家,秀英的中药都是他亲自熬他把砂锅放在火上,和小陈开始拉呱起了家常。他东拉西扯,询问她家里的各种情况。小陈是位初中毕业的农村姑娘,刚到他家来,大概因为他是“大官”吧,这孩子一直克服不了拘谨。他想尽量使她很快随便起来,就象自家人一样,比方说,他在家里做错了什么,她也敢批评和纠正他,就象他的小女儿虹虹对他一样。

    当他把第二遍中药掺好凉水重新放在火上后,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他很快出了厨房,来到电话间,迅速要到了张生民。他让生民通知市委和市上一些部门的负责人,明天早晨上班前都到省委来。他告诉生民地要这些负责同志来g什么。不过他让生民先不要给市上的领导说明。

    明天要做的“文章”,是他刚才在汽车上“构思”的。

    乔伯年打完电话后,先看着让秀英吃完中药,然后自己才开始吃晚饭。

    他还没吃完饭,门铃就响了。他知道,今晚的第一批客人已经登门了。

    小陈领进来的是省委副书记石钟。老石是来和他谈南北几个地区领导班子调配问题的。同来的还有省委组织部长和组织部g部一处的处长,他们见他还端着碗,就劝他吃完饭再说。

    乔伯年一边吃,一边把他们领进会客室,说:“吃着谈着!形象是有点对不起大家,但这是在家里,你们都不是生人嘛!”几个人都和他一起笑了。

    当老石他们给他谈起黄原地区领导班子的考察情况时,提起一个叫田福军的人,说这个g部威信很高,而且很有能力。

    “田福军?”乔伯年停下筷子,瞪住眼睛想了半天,说:“这个人我好象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几位管组织的同志谈完情况后,他接着指示他们再做详细的考察工作,以便很快提j省委党委会讨论。

    老石他们告辞后,他家里先后又来了四五批客人。有谈工作的,有反映问题的,也有来告状的。有些是他事先约好的,有些谁知是从什么门道里闯进来的……直到十二点,他才从烟雾腾腾的会客室出来,摇摇晃晃地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卧室。

    太累了!他躺倒在床上,顾不得和秀英打个招呼,头一挨枕头就迷糊了。他隐约地听见自己在呻吟。他感觉到了那只温热的手关切地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对老伴说:“我没发烧……”就睡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章

    一夜春雨过后,城市的空气中少了不少怪味道。省委大院里鹅黄嫩绿,姹紫嫣红,小鸟在树丛中发出欢愉的啁啾。这个天地里已经是一片春天的繁荣景象,天完全放晴了,东边的太y正从一大片楼房后面吃力地爬起来。

    乔伯年比往常提前一刻钟吃完早点,换了一双圆口黑斜纹布鞋,准备过一会就离家出走。

    这时候,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来了。秘书长告诉他,除过市委和市上有关方面的负责人,他今天早上又通知了省上所有的新闻单位,让他们派记者来,采访今天上午这次“重大活动”。

    乔伯年生气地问:“这算什么重大活动?为什么要让记者来?”

    生民嘴里漏着气说:“你要带着市委领导亲自去街上挤公共汽车,这种深入实际的工作作风报道出去,一定会引起全省的震动!”

    “生民同志,这是去工作,而不是去制造一条新闻!这个城市的绝大部分人每天都在挤公共汽车,我们去挤一次,又有什么了不起!你赶快去打电话,让新闻单位不要派记者来!”

    秘书长在一刹那间愣住了。他心想:这不又是一条新闻吗?省委书记去挤公共汽车,还不准新闻记者报道!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不敢违抗书记的指示,赶紧调转身出去打电话。

    到外面的时候,张生民一路走,一路想:看来用老办法已经不能适应这位新书记的要求了。但怎样才能适应老乔的要求呢?作为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于一种传统的思路和传统的工作方法,而且前任书记对他的工作一直是很满意的。唉,他现在不会工作了!接二连三地弄巧成拙!原来自视自己的一套是“创造x地工作”,现在却都成了画蛇添足。

    张生民打完电话,刚出了院子,就看见一溜小轿车鱼贯进入省委大院——这是市上的领导们来了。

    他赶忙迎上去,把这些人领进了小会议室。

    市委书记秦富功问张生民:“开什么会?”秦书记的确有点纳闷,开会前不知道会议内容,这种情况他一生中遇得还不多。至于市上的其他负责人,恐怕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他们或许猜想:是不是国家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政治事件?这种事件通常都是先给他们这一级领导传达的。

    张生民露着缺了半颗的门牙,索x也故作神秘地对秦富功笑了笑,说:“等一会乔书记就来呀,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当乔伯年进入小会议室时,所有的人都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和大家一一握了手,也没坐,立在茶几前说:“今天把同志们找来,不说别的事,咱们一块去坐一次公共汽车怎么样?”

    秦富功和市上的所有领导都互相瞪起了眼:去坐公共汽车?

    不过,大家在一刹那间也就明白了过来:省委书记要深入基层了解情况,解决群众坐车难的问题哩。

    秦富功立刻有些尴尬地检讨说:“市上的工作没做好。这样一些小事情都让乔书记c心,我们感到很过意不去……”“同志们,这可不是小事啊!成千上万的人每天都要坐公共汽车,而且大部分人,g部和市民上下班都要依靠公共汽车,这是城市生活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几乎和本市所有公民都有关系,怎么是小事呢?什么是大事?难道整天泡在会议里,发些不痛不痒的言论,做些可有可无的决议,就是大事吗?不,我们现在要从根本上来改变我们的工作观念和工作作风……好了,今天我们把会议搬到街道上去开吧!”秦富功等人都连连说:“好!好!”

    张生民补充说:“乔书记这样做是要了解这市公共汽车的实际情况,为不惊动四方,请大家出去不要公开身份。”

    张秘书长见省委书记赞同地点了点头,知道他的这个补充不是画蛇添足。

    紧接着,乔伯年一行人就相跟着步出了省委大院,来到了街道上。

    他们先到一个就近的公共汽车站,准备坐四路公共汽车在解放大道六路口下车后,再换坐一趟电车。

    此时正值早晨上班的高峰期,公共汽车站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他们站在这人群里,也就是一些普通人了,看上去象外面来这个城市开会或办事的g部。街道两边,自行车象两股洪流,向相反的方向滚滚而去,并且在每一个十字路口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过了近十分钟,四路车还不见踪影。人群中有的伸长脖子向大街的南面张望,有的焦急地看腕上的手表,有的已经开始咒骂了。

    秦富功等人也焦躁不安地向南面张望。他们多么希望这该死的汽车早点来啊!此刻,他们专心致志地等车,已顾不得和省委书记说两句闲话,以掩饰这令人难堪和不安的局面。

    当一辆大轿车从远方驶来的时候,市上的领导们如同看见了救星,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等车的人都争先恐后涌到了街道上,准备拼搏一番。但是,这辆车驶近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不是四路公共汽车。秦富功等人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得一g二净,再一次陷入到困窘之中。周围的人群里发出一片唉声叹气。

    一刻钟以后,一辆四路车终于从南面驶过来了,而且上面空无一人。车站上的人再一次s动起来,等待这辆车靠近。

    可是,汽车甩站而过,风驰电掣般走了。人们只好朝着远去的汽车连声叫苦。

    乔伯年不言不语立在人行道的一棵中国槐下。秦富功就象挤过一趟车似的,拿手帕不断揩自己汗津津的脸。市j通局长掏出圆珠笔,把刚才甩站的那辆四路车牌号记在了本子上,脸上的表情似乎说:哼,鬼子孙,等着瞧吧!五分钟以后,四路车终于来了。

    这下一家伙就来了四辆,像蜻蜓j尾似的亲密地连在一起,徐徐进站了。

    尽管这个站的人都能上车,但人群还是进行了一番疯狂的拥挤,以便上去抢占座位。有时候两个胖子别在车门上互不相让,后面的人就象古代士兵抬杠攻城门似的,齐心合力拥上前去打通阻塞。

    等乔伯年一行人上了第三辆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张生民指着乔伯年对旁边一位坐着的姑娘说:“请你给这位老同志让个座。”

    那姑娘嘴一撇,扭过头去看街道上的景致,把张生民的话没当话。

    “算了,算了,”乔伯年用一只手抓住悬空的扶手杠,“就站一会好了。”

    因为一下子来了四辆空车,车内现在还不挤,他们后面的第四辆车甚至空无一人,好象是跟着前面的三辆车跑龙套。“你们为什么四辆车跟在一块跑呢?”乔伯年问他身边售票的小伙子。

    “不为什么。”售票员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为什么不间隔时间一辆一辆放车?这样不是更好一些吗?”

    “为什么你嘴这么多?”售票员斜瞪了乔伯年一眼。

    “你服务态度怎这么不好!”秦富功气得脸煞白。“态度不好又怎样?你要什么态度?”

    市委书记气得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根据“规定”,他不能让这位态度蛮横的售票员知道他现在在顶撞的是些什么人。

    “你叫什么名字?”市j通局长在旁边恼怒地问。售票员冷笑了一声,理也不理。

    j通局长正准备掏圆珠笔和笔记本,这时车已经到了下一站。车门“哗拉”一声打开,上面的人还没下完,下面的人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了车厢。一刹那间。几位领导就被挤得一个找不见一个了。

    乔伯年一下子被涌到了一排座位中间,两条腿被许多条腿夹住纹丝不能移动。他赶忙躬下腰将两手托在车窗旁的扶手杠上。幸亏他身后有两个小伙子顶着压力,否则他就根本招架不住了。

    汽车开动后,省委书记半趴半站,透过五麻六道的车窗玻璃,看着外面的街道。新建的大楼和破旧的房屋参差不齐地拥挤在一起。偶尔有一座古塔古亭,在一片灰s中露出绚丽的一尖一角,提醒人们这个城市有着古老的历史。新和旧,古老和现代,一切都混同并存,j错搀杂,这就是这个城市的风貌——如此也可以联想到我们整个的社会生活……太y刚出来不久,水泥街道已经晒g了。但人行道上还存留着雨水的痕迹。所有的街道都是肮脏的,行车道上一片尘土飞扬,人的视野被局限在很狭小的范围内。解放大道中央雄伟的明代钟鼓楼本来应该在目力所及之内,也已经被黄尘罩得不见了踪影。街道两边的铺地花砖积了厚厚一层泥垢,象一条条乡间土路。许多店铺的门面和牌匾,如同古庙一般破败。清洁车堆载如山,一路疯跑,把垃圾撒得满街都是……唉,这一切都太令人沮丧了。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胸口就象被什么堵塞了似的憋闷,甚至想无端端地发火。就说这公共汽车吧,坐一段路,比g几个小时活都累。此时,已经不知被挤到什么地方的市委领导同志们,会有何感想呢?哼!多么轻松!把这样严重的问题看成是“小事”!好吧,自己体验一下就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

    又过了一站的时候,乔伯年看别人买票,才反应过来他也应该买票。是啊,常不坐公共汽车,竟然连这种基本的观念都忘了。

    他一只手用劲握着扶手杠,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钱。身上没有零钱,他只好掏出一元人民币,对售票员说:“到六路口一张票。”

    “八路口下!六路口不停车!”售票员说。

    “六路口不是有站吗?”乔伯年问。

    “有站也不停!”

    “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

    “那要是六路口下车怎么办?”

    “不停你下什么?”

    “有站为什么不停?”

    “早说过不停!你耳朵长到哪儿去啦?”

    “小伙子,你难道不能把话说和气一点吗?”

    “要听和气话回家找老婆去!”

    乔伯年气得手都有点抖了。他强忍着说:“那就买张八路口的吧。”

    “拿零钱!找不开!”

    “你手里不是有那么多零钱吗?”

    “零钱是为你准备的?”

    乔伯年索x不再和这个蛮横的售票员争执了。

    这时候,他背后的一个小伙子把他手里的钱接过去,声音坚定地对售票员说:“把票卖了!”另一个小伙子也帮腔说话。售票员看两个棒家伙出面,只好嘴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