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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

那样瘦,眼窝有点陷,颧骨凸了出来;他像是也没睡好,眼泡显出虚肿,左眼里有三道血丝;还有,他的衣襟上的扣子有一个没有扣上,可见他忙;他有几个娃儿了,两个?三个?……  “夫人,你的贴身衣裳。”草绒捧着几件叠好的内衣推门进来。  云纬闻声,急忙把脸上的那层因遐想而起的柔和隐起,换上了平日的那副冷峻。  草绒经过那次事件,虽然人仍有些憔悴,但精神显然已恢复过来,仍如往常那样快嘴快语,一见头晌买的那两匹绸缎摆在夫人的梳妆台上,就开口问:“夫人是想剪裁么?要不我去叫魏家缝纫铺的老大来,给你剪件旗袍,你头晌在王府山没看到,肖家夫人和陈家小姐穿那旗袍,多漂亮!像你这腰身,穿旗袍定能——”  “好了,去忙别的吧。”云纬淡声说道。她如今已把草绒母女重新要回身边,她不容许晋金存再把她们关起来,为此,她还同他吵了一架。她知道,晋金存虽然答应让草绒母女回到自己身边,但她们母女并没真正离开危险,每天晚上,都有兵在院里埋伏,以准备诱捕来救这母女的栗温保和他的手下人。  草绒出去了,暮色越见变浓,屋里又恢复了静。云纬没有点灯,仍坐在那儿,微闭了眼,让手在那绸缎上轻轻移动。这儿该是他的指印了吧?当初他去验查我织的绸缎,手指常在绸缎上触摸,那时他的指头是那样嫩长浑圆,而如今,竟满是茧了……  “咋不点灯?”伴随着嗵的一记踢门声,晋金存进了屋。云纬哦了一声,假装着打了个哈欠说:“嗨呀,我坐着坐着,竟打盹睡过去了。”边说边就擦亮火柴点上蜡烛。  “把这个给下人拿去煎煎。”晋金存把一摞纸包放到云纬手上,“一次一包。”  “啥东西?”云纬眉头一皱。  “桐柏知县送来的,一种涩精固肾的药食,每次煎一包,说是从朱元璋的《御药秘方》里弄来的,喝了立竿见影!”晋金存笑道。  “这不是蜻蜓么?”云纬打开一包,鼻子鄙夷地耸起。像所有贪色纵欲过度的男人一样,晋金存也已不得不朝那个专门折磨男人的深渊里栽去,他害怕在那个深渊里扑腾,他急切地想抓住深渊壁上所有可以抓住的东西。这些天,他不断地从外边弄些这药那药来。可惜没有一样有效,他害怕恐慌极了,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哪怕是渊壁上的一棵草他也要抓住试试。对此,云纬一直在冷眼看着。  “对,对,就是蜻蜓,”晋金存急忙点头,“这药食的名称就叫‘蜻蜓汤’,每包蜻蜓四只,锁阳、r苁蓉中药各三钱,做法是将蜻蜓去翅,微炒,加入锁阳、r苁蓉一同煎汤。《名送别录》书上载:蜻蜓味甘,性微凉无毒,可以强y止精;《日华子本草》上说:蜻蜓壮阳,暖水脏。我估计会有效果!”  云纬将一个讥笑隐入眼底,拿起一包药出门交待草绒去煎。  “唉,如今烦心的事实在太多!”云纬又进来时,晋金存点燃了水烟袋,边吸边叹。  “还有啥事值得你叹气?”云纬又把鼻子不屑地耸起。  “嗨,你是不知哇,如今反叛朝廷的人实在太多,防不胜防呀!日他乃乃,后晌在知府那里听说,一个叫胡鄂公的同盟会会员,在保定成立共和会,入会的竟有三千多人,他们表面上说宗旨是发展实业,实际上是要推翻大清江山!他们是孙中山的人呐……”  云纬没再应声,她又把目光移向那两匹绸缎,用手轻轻抚触着它们。  草绒把“蜻蜓汤”煎好了,双手捧着送进来,晋金存迫不及待地起身接过,趁热哈着气响亮地喝着,边喝边吧唧着嘴唇。云纬在一旁厌恶地把嘴角撇撇,她听到这种喝汤的声音就有些r麻,为了分神,她拿起一本书,凑到灯前去看。  那种响亮的喝汤声停下不久,云纬眼前的蜡烛突然被晋金存一下子吹灭了。  “做啥?”云纬不高兴地扭过脸。  “甭看了,咱们睡吧!”晋金存在黑暗中笑着。  “这么早就睡?天才黑。”云纬恨恨地把手中的书一推。  “嘿嘿,我想试试这蜻蜓汤的效力。”晋金存嬉笑着抓住了云纬的手。  云纬的牙立刻咬起,她努力把一句怒骂压灭在唇内。  杂种!  一切都是老一套。云纬仰躺在那里,在黑暗中瞪了眼,冷冷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忙乎,但最终还是瞎忙,当他失败之后噢地叫一声“天哪!”滚到一边趴那里捶着枕头时,云纬唇上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杂种,老天爷还是有眼!  “看来,我这身子和大清朝的江山一样,要完了!”晋金存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坐起身拿过镶银水烟袋,边吸边叹了一句。  云纬没有应声,只把两眼望向黑暗中的屋顶。  “连南阳城里也有人想反叛,”晋金存仍在自言自语,“今后晌把左营的一个千总杀了,妈的,砍了他的头看他还能反?”  云纬依旧没吭声,只是伸手拉过被子,盖上自己那赤l的身子。  “保江山可以杀人,可要保我的身子咋着办?说呀,咋着办?”晋金存边叫边猛扯掉云纬身上的被子,“你为啥不说话?你是不是在暗暗高兴?”  云纬闭上眼睛,呼吸平稳而安恬,照旧没有应声。赤l的身子在窗外挤进来的星光里显出一个淡白的轮廓。  “这么好的东西,老子竟不能享用!”他边忿忿地说边抓紧云纬的一只茹房狠劲向上提着、攥着,似乎存心要把云纬弄疼,见云纬仍然无声,便又去抓拧云纬的臀部。  “我竟然不能享用!”他还在咬了牙说。  云纬白色的身子一动不动,房里再无别的动静。  夜,正无声无息地向深处潜行……  街面上市声喧嚷,这又是一个热闹的集日。轿 ? 不时要吆喝让路才能往前走,但云纬无心去看轿外的街景,只是在轿子的轻微颠簸中,默默翻着刚从府立中学堂图书室借来的那本《镜花缘》,一心想让自己尽快沉入到书里去。  如今,只有读书能让云纬觉出活在这世上还有一点意思。隔一段日子,她总要来这学堂的图书室里借本书,读完,再来换。云纬小时就识字,到了晋府以后,府内设有家馆,专门请了一位五十开外的老塾师,起先是给几位前房夫人生的女儿讲授;云纬的儿子承银五岁之后,便主要是给承银讲了。老塾师讲的内容,除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龙文鞭影》、《幼学琼林》之外,还有四书五经。云纬起初是因心中苦痛想找排遣,继是感到新奇,再是要照应儿子,便常到家馆里走动听讲,渐渐地,竟成了家馆中成绩最好的学生。  小轿在街道一侧缓缓移动,书页在云纬手中慢慢翻着,一阵尖利的孩子的哭叫声就在这时扑进轿中:“放我回家——”那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惊恐和哀求,云纬隔了轿帘缝往外看,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男子背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向这边走,那女孩正在背上死命挣扎着叫:“放我回家——我不跟你走——你放开——”  “唔——”那男子身后跟着的一个女人此时突然上前,用手捂了那女孩的嘴,女孩的叫声顿时变成了含混的“唔”,小脸憋得通红,身子仍在挣扎。  这男女肯定不是这孩子的爹娘,可他们强背这孩子做啥?会不会是白日横抢拐卖?如今这世道拐卖女孩的可是不少!“停轿!”云纬向轿礪叫了一声,同时隔帘对随轿走在一边的草绒说:“去,问问那背孩子的男人,那小姑娘是从哪儿背来的?”片刻后,草绒跑回来回答:“那男人姓董,说女孩是尚吉利掌柜尚达志的女儿,他用四十五两银子买了做童养媳的。”  “尚达志的女儿?”云纬一惊。  “我看这像是假话,尚吉利的掌柜还能卖女儿去当童养媳?前些日子我们不是还在王府山见他卖绸缎,光他那一天卖得的钱就不少,他会缺四十五两银子?”草绒飞快地说着自己的见解。  云纬心中一动:就是,尚达志眼下还没有穷到卖闺女的地步吧?莫不是这对男女趁尚家大人忙活的当儿,把孩子偷拐了来?这事不能不管!她转对草绒:“去,叫他们别走,让他们跟我们一块去尚吉利问问清楚!”  草绒跑到那对已走到轿后的男女身边说了,那男女先是不愿理睬,后看见云纬轿上的那个“晋”字,才不得不过来。女孩见背她的人往回走了,立时停了哭和挣扎。  “夫人,这孩子确是我们花四十五两银子买的,这里有字据!”那男的走到轿旁,高了声对轿中的云纬说,同时去怀里摸出一张纸。  “我不看什么字据,字据谁都可以假造,你跟我们走一趟,咱们当面问清楚!”云纬厉声说。  “好的,好的。”那男人只得点头,跟在轿后走。  小轿在尚吉利大机房门前停下之后,云纬让轿礪们看住那对男女,自己和草绒向院门走去。看见那块写有尚吉利大机房的牌匾,走近那道又高又厚的枣木门坎,云纬的心陡然觉出一股疼痛,一种类乎沸油溅上皮肤而起的那种灼痛。在这一刹那,当年和达志相拥在一处说起的关于这个院子的那些话又一齐在耳边响起。“你将是尚家大院的女主人!”这是达志那些话语中让她记得最清的一句。噢,女主人!  她默默地用目光打量院中的东西:那块立着的怪形石头,一架拆开来正在修的老织机,一把放在院中的木椅,几只正在地上觅食的j……当年,即将成为尚家媳妇的她,曾多少次在梦里走进这个院子,那时候她对这个院子怀有怎样甜蜜的想象,她曾想象着在每个早晨,睡在达志身边的她,都要第一个起床,扫地、喂j、做饭、上织机;她曾想象在那些星斗满天的晚饭后,她揽着孩子,和达志一块坐在这院子里,轻轻地给孩子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可这些想象终究只是想象,没有一桩变成真的。今天,我是以一个与尚家完全不相干的身份走进来的。  一阵酸悲攫住了她的心,这是一种手上东西被生生夺走而起的那种酸悲,此刻,她再一次想起了冥冥中的那位主宰:老天爷呵,我原本要的就是这个院子,要的是在这院中长大的那个男人,可你却塞给了我一个晋府大院,塞给我了一个晋金存,我想要的你偏夺走,不想要的你硬给,你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呀?……  院子里很静,没有织机的响声。云纬慢慢走到那块怪形石头前,去看石头每个平面上那个奇怪的符号:溃5蹦辏镏救ピ莆臣宜退渴粘瘢;崽岬秸饪槠婀值氖罚嬲驹谒纳肀哒饣故堑谝淮巍k哪抗庠谀歉龇派贤a艘徽螅呛芄郑裁疵挥幸桓鲎郑挥姓庑┑赖溃克腔氖遣皇且桓銎迮蹋烤拖窠鸫嫱鹑讼缕迨庇玫哪侵制迮蹋克诒硎臼裁矗渴巧屑业南缺苍诟嫠吆笕耍咳缦缕澹徊阶叽砭突崾渎穑俊  斑磉怼币徽笠值眉偷目奚右徊嘞岱坷锎觯莆逞岵阶呷ィ醇桓雠朔谒恐峡拮牛桓鍪此甑哪泻17驹谥员撸蹲拍桥说囊陆堑蜕藓埃骸澳铮铮惚鹂蓿鹂蓿盗耍鸦恐蚧乩矗蛔腿グ衙妹靡乩矗乩础薄 ∫豢淳兔靼祝獗闶谴镏镜钠蕖6耍也挥梦示椭溃桥6钦娴穆舾俗隽送保蚴俏嘶恐  v叮炷牛灰钌呐欢鸦鳎n屑夷腥说男难剑≡镜氯サ哪枪啥陨屑业暮蓿馐庇州肴徽锹怂男丶洹k挥芯悄缸恿皇敲偷刈硐蛎磐庾撸搅嗣磐猓藓薜爻排怨易诺摹吧屑蠡俊钡呐谱吁吡艘唤拧u獾倍嵌阅信泵t侠次剩骸拔颐撬档拿患侔桑俊奔莆车裳鄢腔恿艘幌率郑潜鹦$本屯刈撸炯氐搅俗约颐趴谕a丝奁男$保馐庇滞弁劭蘅恕u辖蔚脑莆潮徽饪奚牛痔究谄ね泛白∧嵌阅信担骸拔腋忝撬氖辶揭樱忝欠耪馀11丶野桑 薄  安唬唬趁遣灰樱趁且氖峭焙贸逶郑 蹦悄腥怂蛋眨r诵$碧右菜频嘏茉读恕! “樟耍热凰牡疾恍奶鬯阈奶鬯錾叮可屑叶阅阌卸髀穑俊  捌鸾危 痹莆撤奚暗馈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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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浊的江水打着漩涡向下游滚动。飘浮在水上的几节枯枝一会被扯进水里一会被抛上水面,跌跌撞撞地向远处游;江心里的几艘上行货船像上了年纪的牛,吭吭哧哧地走得缓慢艰难,把几缕黑色的油烟吐向江面。  雨细如丝,造出迷迷蒙蒙的雾,雾把对面的武昌城和那座久未修葺的黄鹤楼罩得一片模糊。  “达志,这回没时间让你游览汉阳和武昌了。”卓远眯眼望着江面,语音滞重。  “以后再来吧,卓远哥,这次哪有心情?”站在旁边的达志急忙接口。  “唉。”卓远叹口气,不再说话,两人重又默然望着江水。  达志是四天前到达汉口的。卓远的叔叔是昨夜断气的。今天早上,两人赶来棺材铺拉预先定做好的棺材,棺材铺老板要图吉利,非要等太阳升起时分才让棺材出铺,说这个时辰y阳相平。于是便让马车 ? 在铺前等,两个人信步走到这长江边上。在这里看着浩荡的江水,卓远这些天来一直揪着的心才稍稍有些放松,他这次来到汉口以后才知道,叔叔的死,原来是因为坐了汉口的监狱。叔叔任教于一所师范学校,一年前因到湖北新军中的“群治学社”演讲,被当局指为企图煽动哗变而逮捕入牢,原本就常咳嗽咯血的叔叔,在狱里病情迅速加重,后来当局看他有死在狱里的危险,才把他放了出来。  “织机都包装好了吧?”卓远扭头问。前天上午,他带达志去卖机动丝织机的商号,把织机买妥了,而且当场拆开包装,试了试,一切都很理想。  “都好了,装机器的马车也订了,只待叔叔的遗体入棺,那边就也装车,我想,晌午时分咱们就可以出城。”  “你昨天去包装机器时,看到商号隔壁的那个制糖厂恢复生产了没?”卓远一时想起前天上午同达志去买织机时看到的那桩砸厂事件,又关切地问。那天上午,他们正在商号看织机,忽听隔壁响起打砸东西的响声和哭声,出来看时,方见隔壁的一家小型制糖厂被一伙警兵砸得四处冒烟。卓远悄声打听缘由,方明白半月前税局头头因娶儿媳来向糖厂老板借钱,老板说没有,于是惹下了这场祸。  “还没呐,”达志答,“昨日还能听到那老板女人的哭声。商号的人说,糖厂要恢复生产至少还得两月!”  “到处都是这样!”卓远又默然望向江面,江面上有两只白羽鸟儿在飞,间或地,鸟们会飘然落向水面,在那儿站了不动,任凭波翻浪涌。  “达志,你说,人们活在世上,最基本最自然的需要是什么?”卓远看着江水问。  “吃和穿。”达志答完,茫然地望定卓远,不知他何以忽然问这个,“当然,还有住的房屋。”  “那么,作为把人们组织起来的社会、政府,自然就应该关心吃的、穿的、住的这些东西的生产,一个漠不关心这种生产甚至破坏这种生产的社会和政府,难道还有存在下去的价值?”卓远望定达志,似乎在等待他回答。  “这——”  “我想,它的死期大概不会太远了!不会太远了……”  “卓先生,老板让装棺了。”马车礪这当儿跑过来喊。  “达志,我们也该为这个社会准备棺材了!”卓远边走边拍了拍达志的肩膀。  达志蓦地打了个冷颤,慌忙扭身看了看四周。四周无人,只有身后的江水在叫,近乎呻吟……  一路顺利。  大约是由于前边的马车上装了卓远叔叔的棺材,人们把后边马车上的东西看成了死者遗物,所以从汉口到南阳途中,无人来找麻烦。  回到南阳时是个正午,达志先帮助卓远把他叔叔的遗体埋入墓地,随后便开始安装机器。  机器是两天后全部安好的。安好试机的那个晌午,动力机一响,附近的邻居们都被这种意外新奇的机器响声所吸引,纷纷跑过来看,一时尚家院里站满了人。这是南阳人第一次见不用人蹬就可以织绸织缎的机动织机,它那巨大的轰鸣和快速的投梭动作令人们啧啧称奇。  达志的心里在那一刻感到了一种满足。  接下来,达志便开始教妻子顺儿和另外两个女工照看织机,教儿子小立世管理动力机。  机动织机启用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夜色刚刚贴近房檐,达志便进堂屋点亮了香案上的蜡烛,对着爹爹的灵牌跪了下去。站在达志身后的小立世,也学着爹的模样跪下朝爷爷磕头。三个头磕罢,达志抬起脸喃喃说道:“爹,你一直挂虑着要买的机动织机终于买到了,是两台,都已经安好试过了,机子很好用,织得很快,一台差不多顶人工织机四到五台,而且织出的绸缎要比人工织的漂亮。只要有这两台,我就能赚钱买更多更好的织机,我会让尚吉利大机房很快兴旺发达起来,要不了多久,我还会让咱尚家的出货重新称霸四方,我们的绸缎早晚会再获‘霸王绸’的美誉,爹,你放心吧!……”  苦了你了,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分明在达志耳旁响起,父亲尚安业的身影渐渐在香案上浮现,他依旧捧着那杆白铜水烟袋,只是身上仿佛披着席片。  “爹,今黑教我发动机器么?”跪在身后的小立世这时叫道。这叫声赶走了达志眼前父亲的影像,他俯身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转对立世说:“起来吧,我们去机房。”  机房里,那台动力机静静卧在那儿,达志翻开说明书,正要给立世讲述动力机各部件的名称和用途,却听立世喊了一声:“娘,你在那儿做啥?”达志扭头看时,才发现顺儿正蹲在一台织机旁默默流泪。“咋了?”达志问。  “我……在想……绫绫……”顺儿抽噎着说。  达志腿上的筋骨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他摇晃了一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