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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天马传说

来,龙老爷这批马,资质如何?可还看得过去?“

    穆拉受到安舒鼓励,壮起胆子,朝龙念远说道:“龙老爷的马儿,长得都很好看,要是送给大官儿们,大贵人们,他们一定很高兴。“

    “你为什么说这些马不能打仗呢?“

    李允顺洋洋自得:“自是因为我方才说的,不能负重的缘故。“

    安舒不满他插嘴,瞥他一眼:“天下这么大,只有你铁鹞子一支骑兵么?归义军便有一支轻骑兵,不似铁鹞子那般笨重,如何便乘不得这马?前年枢密院沙场演兵,你家铁鹞子还没上好马,已被人家轻骑兵冲得七零八落,你忘了?“

    李允顺不敢跟她顶嘴,只好在嘴里小声嘀咕:“只要我铁鹞子军立于马上,天下无有敌手。“

    龙念芳见他吃瘪,大是高兴,笑出一脸花儿,看安舒也顿时顺眼了许多。

    穆拉却摇摇头,说道:“大小姐,李世子说的话,很有道理。龙老爷的马儿,不但那个什么铁鹞子军骑不了,轻骑兵也一样骑不了。“

    “这却是为何?”这下,连郭曦都有些好奇了。

    他虽不擅于相马,但看这批马个个体态高大神骏,奔跑起来姿势舒展自如,速度也如风驰电掣一般,并不是一般劣马可比。

    虽然诚如李允顺所言,这马在负重方面,确实不占优。然而龙念远养马,想必既不是为了巴巴地给朝廷的重装骑兵输送军资,也不是为了驾辕套车,拉货载人,便负重差点,也没大影响。

    “小人在大食养马的时候,也曾见过龙老爷这种马,看上去很是漂亮,人人都喜欢它的模样。这马容易兴奋,初初跑起来,起步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能超过别的马,领先几个马身。但这些马不耐久,跑不到一百里,就一身汗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喘息不匀,跟要死了似的。军队用这种马,打不了胜仗。在大食,这种马一般都卖给不识货的异乡人,本地人是不喜欢的。”

    安舒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这马徒然长了一副神驹的模样,却肩不能挑,蹄不能跑,竟是个空有其表的样子货?这若是个人,京城里便管他叫‘人样子’,这马,便直叫个‘马样子’得了。”

    龙念远听穆拉说完,心中已经知道,自己这一笔,被人坑到姥姥家去了。穆拉说的这些毛病,他原本也有疑心,然而他高价聘来的牧马人跟他讲,这是马匹尚未经过合理训练的原因。假以时日,必能克服。

    现今想来,这话必是诓骗自己的了,心中恨极,不由得骂出声来:“操他娘的混账王八羔子,我请的这些个养马的,竟没一个跟我说实话。”

    郭曦笑道:“龙兄付的薪水想必十分丰厚?换做是我,不告诉你,有这样一笔优渥薪酬可拿。告诉了你,鸡飞蛋打,卷铺盖走人。我也不想告诉你。”

    安舒也道:“何况,既然马匹是好的,这养马的草料豆料想必也不能差了,若是上下其手的话,又是一笔不小的出入。若我想的不错,龙公子这批手下,想必早已串通一气,上下勾连好了,谁也不准告诉你实情。”

    龙念远细想他们的话,竟是大有道理。他于铁器一行,那是无比熟稔。从选铁到打铸,便是闭着眼睛,都能一清二楚,谁也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然而养马一道,他却是一窍不通,这才被人从马种到饲养,骗了个底朝天。

    郭曦和安舒这等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于经营一途,自是无甚经验。然而对人性幽微处,竟能体察至深,可见高门世家教子,颇有其可取之道。

    好在龙念远久经商场历练,这也不是第一次被骗,虽然难免肉疼神伤得紧,但脑袋里已经开始盘算,要这般那般,及时出手止损了:“适才大小姐讲道,这些马也可称作‘马样子’?”

    他话音一落,安舒脸上露出微笑,郭曦更是笑出声来:“龙老大,你的算盘打得忒快!”

    龙念远也抛开适才的恼怒,哈哈笑道:“若能做得这笔,大小姐便是我龙家命中的贵人,我龙老大要做个长生牌位,日夜给大小姐添香祝寿。”

    龙念芳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明明刚才大哥还气得咬牙切齿地骂人,怎的这一下众人却又都笑了起来?

    李若兰正呆得无聊,便闲闲地讲给她听:“龙姐姐的大哥颇是机灵,这批马儿既是得了曹大小姐一句‘马样子’的评语,便能理直气壮在京城里打出名号来,那法螺胡吹一气,谁还听个真啊?何况这马虽有诸般劣处,用于贵人骑乘炫耀,却正好能扬长避短。毕竟贵人们谁也不会披甲执锐,全副武装地上马。要说长途驱驰,别说这马受不了,那些贵人们自个儿就得先散架。就在城里城外的几亩野地里转悠转悠,这马还是颇能唬人的。”

    安舒游目四顾,望着前方湖泊,说道:“我日前在方志馆,查知此地古名叫做‘渥洼’,正是汉武帝得天马之处。汉军屯田敦煌时,曾数次于渥洼水旁见到野马群落,其中有奇者,与凡马异,来饮此水。当地人夸口,说这等奇马是从水里自出的,所以是天马。武帝大喜,作天马歌咏之。”

    此时曹安康、尉迟德等人也慢慢围了过来,加入他们的圈子,尉迟德正好听到安舒这段议论,不禁随口吟诵出来:“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安舒含笑朝他点点头:“尉迟太子学识渊博,令人钦佩!”手里马鞭一扬,指着前方,慨然兴叹:“从汉武到今日,千年流光,弹指而过。如今这渥洼水变做了寿昌湖,当年以龙为友的天马,世间也再无踪影。沧海桑田,人事兴废,想来真是令人摧折心肝,黯然销魂。”

    她这番感慨,若是曹宗钰在场,必能与她感同身受,出声共鸣。此时在场众人,却多半只觉得这位大小姐在卖弄才学,甚是矫情。

    郭曦哼了一声,正打算讽刺她一句“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猛然想起这是大庭广众,自己需得演好追求者的角色,赶忙住嘴。

    却听得尉迟娇忽然说道:“佛经说,一切有情无情,无非刹那无常。成住坏空,劫劫相生,都是有为法。只有无因无缘,无生无灭,烦恼永尽,方是无为法。”

    安舒说的话,大家虽不以为然,暗暗腹诽,到底还听得明白。尉迟娇这几句机锋,众人只觉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不知所云,连腹诽都找不到下脚处。

    曹安康却与尉迟娇一样,平日喜爱礼佛读经,听了这几句,不禁颔首默思,深觉有理。

    安舒看着尉迟娇,目光一闪,笑道:“娇公主境界甚高,我可是拍马不及。我这三千烦恼,一个都舍不得丢,只好陷于红尘,苦中作乐,甘之如饴了。”

    自从他们开始大发议论,卖弄文字,李允顺便觉得耳中呱噪不堪,气短神闷,便是安舒说的话,他也一样听不进去,干脆骑马跑到一边,看牧人洗马,还快活松脱些。

    便在这时,他发现了异样,一声惊呼,忍不住叫了起来:

    “天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