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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诛心(下)

对宗族啊。”

    叹罢,捶胸顿足泪洒长襟。

    眼下形势如此,任他千般不忿也是无力回天了。

    其他三人观孔延世姿态也是心中哀切,免不得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便都掩面哭泣起来。

    祖宗留下的千年荣光,到了他们这一辈全结束了。

    其羞耻之深,足堪末代亡国之君。

    而在得知四大家放弃了抵抗之后,江澜顿时喜出望外,一边募集人手在曲阜选址办学,也没忘同时在山东各府大肆宣传。

    ‘闻听新学筹办,孔孟曾颜四家无不喜出望外,迫切渴盼将族中子弟送入新学接受教育。’

    ‘只有新学才能使国家富强!’

    拉横幅扯标语这种事当然是君卫队的拿手好戏,但这种做法毫无疑问又往四大家的心窝重重捅了一刀。

    每每看到这些标语,孔延世都有种自刎谢罪的冲动。

    而当新学办成之日,江澜的亲身来请,彻底将四大家推进了万丈深渊。

    “明日开学,全城乃至济南府、临沂府、青州府等地,省府两级官员包括曲阜当地的百姓都会来观礼,还望孔令公做好准备,明日您还得致贺词呢。”

    江澜笑眯眯交代一番,临走时还停顿了一下脚步,偏首回顾。

    “对了,令公看起来气色很差啊,今日早些休息,别耽误了明天的大喜事,这个节骨眼您要是身体出了症结,那可真是我山东一大损失啊。”

    本已存了死志的孔延世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气若游丝的说道。

    “老夫,知道了。”

    “那就最好不过,告辞。”

    江澜扭头就走,脸上只有冷笑。

    他当然看出了孔延世已存了死志,但他可不会让后者现在就死。

    要死,也得熬到明天致完贺词回家再死!

    山东童学的开学典礼,必须得有老孔家亲自来致贺词,这件事才算圆满。

    诛心,当然得诛的彻底。

    作为后晋的君卫队成员,江澜和千千万万的成员一样,心中只坚信一点。

    那就是想要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让百姓变得富裕,实现小康,必须贯彻骆永胜的思想。

    其他什么儒啊、法啊、道啊的,都不行!

    因为骆永胜是人皇血裔,天命所归,不然岂能从乞丐到帝王,使天下望风景从。

    其他那些个什么山猫野猴子的也配当皇帝?

    君卫队内部这种狂热的气氛,魏禀坤也是知道的。

    他作为内阁阁臣之一,必然也必须加入君卫队,而且还是草创期的元老之一。

    但也恰因此,这么多年的发展魏禀坤都看在眼里,看得心惊肉跳。

    似乎君卫队的思想正在逐渐走向一条正确却又错误的道路。

    那便是极端的狂热化。

    说正确,是因为哪一个帝王追求的都是个人权力的高度集中,这本身就是帝王应该得到和掌握的。

    而错误,便是魏禀坤发觉君卫队的基层纲领和宣导出现了偏差。

    以前还强调精诚团结,为实现国家大同、百姓小康而奋斗,现在却改成了,要坚定不移的服从并执行骆永胜之决策,为实现国家大同、百姓小康而奉献终身。

    这个变化,使得核心意思完全是天壤之别。

    恰是因为这一层变化,使得君卫队基层完全被狂热派所占据,再说难听点,便是被无知派所占领。

    有文化的读书人即使加入进来,一旦表现出对中央政策,尤其是对骆永胜制定的政策有所微词,那么很快就会被剔除,相应的,便是考录了公员,也会被排挤到最苦最累的岗位上。

    只有最苦、最难的出身,因为切身的生活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故而对骆永胜感恩戴德、视其为再生父母,便在君卫队狂热的大环境中变得更加狂热。

    环境改变人,然后越来越多类似的人再把这个环境烘托的更加狂热。

    现在骆永胜哪怕说一句悖论,到了这些人耳朵里也都成真理了。

    这样能是好事吗?

    所谓国有诤臣方可兴盛,一旦有朝一日,朝堂之上皆被君卫队后起之秀所充斥,谁还当诤臣?

    他们未必是谗臣,但他们绝不会做诤臣。

    因为,做诤臣在他们眼里是一种羞辱。

    怎么可以质疑骆永胜说的话!

    不仅不能质疑,还必须要办的更好才是正确。

    骆永胜授意要在曲阜办学并要求四大家将子嗣送进来,江澜就以此为基,对四大家穷尽诛心之手段。

    不仅人要来,还要求孔延世为童学的开设致贺词!

    这一点是山东布政使陈子洲都没有想到的。

    当看到一脸病色的孔延世露面的那一刻,所有到场的官员都懵了。

    孔延世怎么会来?

    这一来,可是彻底把蒙在天下儒子儒孙脸上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简直是自绝于天下。

    “孔令公。”

    虽然都迷糊,但该给的礼节还是要给的,大家伙都笑着开口打招呼,但孔延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回礼,或者说他便是想回,身体也已不允许了。

    只见孔延世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走向礼台,从一脸微笑的江澜身边经过。

    礼台之上还放着一份稿纸。

    这也一样是江澜为他准备的。

    孔延世准备的说辞瞬间没了用武之地,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按照这份稿纸来读。

    一篇满是对骆永胜、对大楚新学歌功颂德、极尽赞美之能事的文章。

    “人不学则昧、人昧则国不昌;实今天下,万象更始之际,自当以史为鉴,不可再兴愚昧之教育。

    儒之经典不可不学,但亦不可独专,免有学路闭塞而致愚昧之过失,大王训示高屋建瓴,孔家上下无不闻之而茅塞顿开,这才蒙赖祖宗之余荫,得以令族中之幼入新学蒙教育,此实乃孔家之幸甚,亦乃苍生黎庶之幸甚!”

    孔延世最终坚持到了最后,但他对于身遭面前雷动般的掌声却是已无心再理,放下稿纸走下礼台,登上府中的马车。

    也就在他刚刚坐定的那一刻,全身的心力骤然衰竭。

    王朝更替尚且属轮回之中。

    况乎一个人、一种学说呢。

    总都会有,落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