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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不见阑珊①

    晋无咎被任寰支开,心中气苦,一个多月下来,对府中地形摸透五分,走出一片林子,眼见四下无人,直溜溜窜上树去,回到任寰与纤纤卧房所在院落,密缝中瞧见近二十人排排落座,任寰居中,声音清晰可闻,心道:“你不让我听,我偏要听。”

    只听过没几句,晋无咎大吃一惊,出于班陆离这层原因,卓凌寒始终对盘龙教恨之入骨,任寰居然直认自己为盘龙教众,当下竖起双耳。

    他自不知由于正道武林早已谈盘龙教而色变,任寰为免隔墙有耳,只消离开盘龙峡谷,与正道好友会面时,从来惯称“六大门派”,不知为何反而一喜,心想这些秘密探听得越多越好,若他日能帮助卓凌寒剿灭盘龙教,必是大功一件。

    在他脑中始终盘旋着一个可怕念头,他每每思及都会自惊自责,一晃离开蓬莱仙谷四月有余,他对纤纤情愫日增,求得卓夏谅解固然重要,可若正道中人能一拥而上,将盘龙教众尽数诛杀,尤其是那任寰,如果没了这个人,纤纤便能日日夜夜守在自己身边。

    巨轮与任府两度相遇,他都觉得任寰风流蕴藉,每经比较不免自惭形秽,明明看来不似恶人,他最盼着死去的竟不是十恶不赦的“剥复双剑”,而是……他惟有赶紧打住,不敢再往深处多想,

    他虽偶有些小聪明,毕竟没有夏语冰过目在脑过耳在心的本领,莫沈任夏四家关系错综复杂,他仅能听懂一个大概,要他再复述一遍其间细节,那是万万复述不出,加之任寰与纤纤多次神情暧昧举止亲密,更令他妒火中烧。

    随后十七人各自离去,院中只剩二人,纤纤身世之谜揭开,直教他触目惊心,暗道:

    “纤纤竟是夏昆仑的女儿!那么纤纤便是小姐姐的亲妹妹,难怪我最开始觉得她们长得有点像,而且她们又都是这么这么好的姑娘,夏昆仑这么这么坏的人,竟能生出两个这么这么好的女儿,但是……”

    他一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边听任寰详述沈家屠杀夏家的经过,待见纤纤哭得断肠,自己一颗心亦随之揪起,竟连二人肢体接触亦不那么挂怀。

    同时萌生巨大疑惑,夏昆仑整个正月待在蓬莱仙谷,算上往返路程,以沈墨渊的防备之心,夏昆仑怎可能失踪两月不被发现?断定其中大有玄机,可这玄机究竟为何,自己暂时还想不到。

    正绞尽脑汁间,任寰提到信中黄映瑶所言,晋无咎心跳骤然加速,虽然整整一月遭遇纤纤冷落,他也猜到会是这个结局,可是听见这些话由纤纤亲口说出,整个人从头到脚凉至冰点,身体随枝叶颤抖,好几次甚至站立不稳,凭借手上本能反应,总算没让自己坠落下去。

    任寰纤纤每一句情话,都如同在他心口扎上一刀,他始终对夫妻兄妹概念模糊,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早已爱上纤纤,最后依稀听见任寰对自己言语关心,更加深自痛恨,非但输了纤纤,还输了胸襟,但觉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耳听得纤纤要找自己说清,意识一片模糊,内心喃喃道:“我不要听,我不要见纤纤,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离开……”

    转身时早已心乱如麻,对任寰投射暗器全然不晓,走出几步双颊微痒,随手一抹,不知何时脸上已挂满泪水,咬牙道:“我不哭!我不能哭!便是要哭,我也绝不让任府的人看见!”

    神志恍惚间走错几条路,回到卧房,将衣物塞入包裹,背在身上甚是沉重,忽而想到甚么,伸手去摸包裹中的金银,道:“我不要花纤纤家的钱,也不要住任家的房子,我便是饿死,也不再要他们的施舍!”

    金银处于各层之间,一时取不干净,又伸袖在双眼抹得一下,将包裹中的衣物完全抖出,里边金锭银两颗颗散落,扭头之间,纤纤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纤纤见他失魂落魄,道:“无咎哥哥,你都知道了么?”

    晋无咎将床上银两抓起后放在桌上,道:“你甚么也不要说,我甚么也不想听,你家的银子,全部还给你。”

    又低下头去整理包裹。

    纤纤道:“无咎哥哥,你先冷静一下,好么?”

    晋无咎正将衣物件件塞回,看见黄龙圣境“华表宫”中,纤纤送给自己的那幅字画,听见她对自己说话,吼道:“住口!”

    一咬牙将字画撕成四块扔在地上。

    纤纤呆若木鸡站在当地,晋无咎自己亦不敢相信,自从巨轮初识,他对纤纤万般疼惜,何曾如这般大声说过一句重话?这两个字一出,自己心头之痛反胜纤纤数倍。

    纤纤两行泪珠滑落,道:“无咎哥哥,你说过,你可以只当我是你的妹妹。”

    晋无咎一字一顿道:“我不稀罕!”

    将衣物草草塞回,背在肩上快步走出。

    纤纤见任寰发出暗器,微一细想,猜到晋无咎正在左近,搀扶任寰回房躺下,而后匆匆赶往客房,不想竟会这般收场,眼见晋无咎负气离去,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眼望他的背影垂泪,见他走出几步忽又回头,不知是否改变主意,心中隐隐一宽,待他走过身边,叫道:

    “无咎哥哥。”

    晋无咎回入房间,缓缓蹲下身子,费劲将地上碎成四块的字画一一拾起,小心翼翼叠为四层,虽咬紧牙关,却终究止不住泪水滴滴落在地上。

    纤纤无言以对,惟有陪着一同哭泣,见他将字画放入胸口,始终没朝自己再瞧上一眼,重又向外走去,目送他渐行渐远,直至隐出视线,终于蹲在地上,伏住膝盖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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