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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鲜衣怒马

    从宫中传回的消息说,李灈今日在皇后的灵柩前悲声大放,不惜匍匐跪行,以头撞棺,示以悲恸。

    细究起来,皇后不过是他的妻妹,而其悲态,竟夸张的如丧考妣。咬牙切齿间,誓要为皇后寻出死因,以慰在天之灵。

    那么势必的,要求皇上降旨,严刑审讯一应服侍过皇后之人,包括我。

    得了这个信儿,我在想着,是不是时候把“替罪羊”推出来了。

    但李灈的种种做作倒惹得旁人瞧之不过,兰羌王嗤之以鼻的说道:“此人矫揉之态,定想是借题发挥。若说是服侍之人害了皇后,难不成整个太医署也替一介小小奴婢帮腔助势?”

    一旁的二公子眼神可爱:“阿爹阿爹,不是说那个凡女史是左相推介的嘛,想必有所凭仗。”

    王爷瞪他:“左相也容得你置喙?下去!”

    然后他灰溜溜,往后退了几步。

    我掩起神色,故作平淡的问:“那后来,圣人是如何回应的?”

    “圣人自是推辞,不想留下苛待下人的名声。且叫崔常侍调前度的医案与宫人供录与他,叫他自己看去。”

    “那北境王就此罢休了?”

    “当着群臣百官的面,他当如何,难不成违逆圣意?!”

    我逢迎一笑:“王爷说的甚是。”

    从厅堂出来,鹿呦鸣倒是又与我补充了些许,称是圣人为了安抚李灈,又刻意说到已将昭庆殿伺候不周的宫人们尽数发送了,并声称我已被“贬至京郊茉城别苑服了杂役”。

    倒是听来听去,皇后尸身被甜甜猫开膛破肚的事儿,是秘而不宣了。

    我不禁窃笑:“他会不会私自带兵上别苑逮我去?”

    鹿呦鸣抿嘴,脸肉扭成一种满意的狡黠:“那便叫他去吧。”

    话还没说完,门房小跑过来向我禀告:“玉舍人,派遣出去的侍卫,说是刚出了夹道巷子,就把人跟丢了。”

    我差一点就当场骂了人。

    这是何样的酒囊饭袋能把慢吞吞的大马车给跟丢了……

    我摆摆手:“下去吧。”

    鹿呦鸣关切:“发生了何事?”

    我先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你可知近来这京城内外,有何处是需要大量使用水银的?”

    鹿呦鸣蹙眉一想:“除了皇后快要建成的地宫,需用大量水银来制江河百川,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别问。那这水银归何部门所辖?”

    “掌冶署。”

    “所以说是官货,不可私自挪用?”

    “那自然。水银产量极少,即使加上周边藩国,供给朝廷的量也不过是每年千斤。”

    我被这样的产量惊讶了,虽知一滴水银是清水的十倍重量有余,所以每车两个大铁桶便足使马儿负重难行。可若说足足二十车,那则是十年的官用之量,如此数目,直叫人咂舌!

    “我今日下午,就在花园外墙的夹道,见到运送水银的车队?可是送往皇后陵寝的?”

    鹿呦鸣瞪大了眼睛:“不该啊!皇后陵寝特远了城外西北五十里一块福祉,怎会将修陵的物料从巴地调来,再多此一举,绕道城中一番。况且,前几日圣人还面见过主持后陵修建的将作少府二位中候大人,有提过一句,说是所有材料足备,已尽数运至修建之地了。”

    我一叹:“通知上头吧,不是有人要私贩水银,便是要生一件大事了。此时诸侯在京,携带的军队又都驻扎在城外,只怕多事之秋,横生祸端。”

    鹿呦鸣郑重其事:“还可见到什么细节?”

    “应是哪路公侯官府在背后主事,纸签子上,书有一“府”字。还有,你明日从府卫里挑一个机警的,随我出去一趟,或许能探出什么端倪。”

    他婉转一笑:“哪里需要劳动玉大人亲临前往,交待下来,我等去办了便是。”

    我笑答:“这件事呀,还真的是非我不可。”

    簌簌的小雪落下来了,像盐粒子般痒而微疼的打在肤上。

    想必从此刻伊始,车辘的痕迹,被成功的掩入了这场雪里……

    我住的院落是极好的,就在花园里,名作水精域。

    一楼为厅,可见百花垂影。二楼为寝,览尽四色更迭。

    梳妆台前落地大窗,打开了走出去,便是一处露风高台。

    我趴在窗前瞧着露台上一点点增多的积雪,像是糖霜铺了一层又一层,再洒上蜜饯果酱,便成了吃不完的冰果子。

    想着想着,我便快要口水滴答了。

    冬休笑道:“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看雪看饿了的。”

    我撅起小嘴:“也美呀,你看远处,这么快,就转了颜色。只是春雪,冰封不了湖面,倒觉得湖水,更凉了。”

    “冰河底下的水确实很暖的,奴婢家乡每年冬天,都要在湖心凿开厚冰,捕捞肥美的大鱼做年菜,想如今,再尝不到那种味道了。”

    “咦~,你是来自北边还是渤海郡?”

    “奴婢是受降城来的。”

    “那不是北境王李灈的封地吗?”

    “是的小大人,不过在北境王来到以前,长辈们都说家乡叫河外城,漠南草原也未被军营占去。”

    接下来我便没有多问了,只怕会惹了冬休的伤心事。因着早有耳闻,李灈为了邀功求赏,将当地一些富商富农的家产强取豪夺,又为遮盖恶行,不惜害得一众家破人亡。

    并将此欺君罪状充作“讨伐匈奴贵族,从而受降于我朝”,“间接削弱了突厥汗国实力”的大功一件。且为了歌功颂德,连带着把城池的名字也改了。

    这李灈处处行事高调,能够张皇如此之久,倒叫人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了。

    想到这里,再回忆离山那晚,左相见他滥杀无辜却只能忍而又忍的场面。始才发觉,这该是左相被他处处压制的原因之一罢。

    技巧在足够的力量面前,往往会显得无能为力。

    白雪皑皑的日子,最适合穿上大红色的哔叽缎袄子,配上淡一调的暗花锏裙。一来防雪沾湿,二来红白相映成趣。

    唯独我不喜发上装饰太多,精心宛成的灵蛇髻流风余韵,只需一枚极妙的发簪点睛便可,珠花太多,反晦我灵动高雅。

    而冬休发上,却也是青丝素淡。

    我将妆奁匣中一枚蝶恋牡丹琉璃钗别在了冬休的双螺髻上,“喏,送你一朵人间富贵花。”

    她喜笑:“人常说,人间富贵总腥膻,不过小大人赐的,一定甜而清香。”

    “啊哟啊哟,你也这么会说话?”

    “奴婢说的可是真的,看的出来,小大人没准是散财童子投生而来呢。”

    ……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不由的咯吱她:“好你个冬休,转着圈的说我不珍惜东西!”

    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大人最棒,这也能听出来。”

    一路说说笑笑,我们来到了西城开远门附近的马市。

    满地的雪泥儿虽铺上了蒲草,仍旧黏糊湿滑,使我一直惦记着脚下。

    这厢是贩马,那边是卖牛,到处都是难闻的牲口味,我的天!我甚至觉得马粪的味道有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