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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他也是个肉体凡胎

    这夜,宋家人彻夜无眠。

    老爷子在朦朦胧胧中醒来,乍一入眼的是坐在床边的宋蓉跟俞滢,宋思知恰好在此时端着水盆出去。

    而顾江年呢?

    自老爷子的书房出来,他手中的烟一根接一根的就没有断过,这寒冬腊月的天十二月份的夜风呼啸而过,令人骨头生冷;浑身清醒。

    天家的算盘拨的太响了,依着顾江年的直觉来说,那位上位者必然是跟老爷子提出了什么要求,而老爷子应当也是应允了,否则,如果是一些极其细微的事情,应当还不至于让老爷子见过大风大浪的过来人病这么一场。

    “在想什么?”身后,姜慕晚的声响低声响起。

    顾江年思绪回笼之时有一种肉眼看不透的惊慌失措,他此时很害怕姜慕晚透过他的肉体凡胎,看到他的心灵深处。

    将他内心的思忖与惊慌失措都剖析开。

    从而看到他内里的阴暗。

    自顾江年坐上c市首富的位置,他已经极少体验到这种揪心之感了。

    不该如此的。

    此时的他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走的每一步都要精心算计,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

    连带着流露出来的表情都要得到极其强大的控制。

    男人听闻身后的声响,他顺手将手上的烟蒂丢在地下,而后抬脚碾:“屋外凉,进去。”

    姜慕晚刚跨出来的一只脚停在了门内与连廊之间,一时间进也不是,出也不是,顾江年见此,迈步过来,伸手将姜慕晚推了进去。

    “屋里说。”

    夜半三更,更深露重。

    着凉不好。

    “在想阁下找外公说了什么?”姜慕晚刚跨步进屋,顺势问道。

    “恩,”顾江年回应。

    “有何猜想?”她问。

    “一切等外公醒了再说,”顾江年发现了,宋家诺大的家族。这么多人,除了姜慕晚与老爷子有点谋算之外,其他人都一心醉心科研。

    但你也不能说他们不问世事,不过问政场与权利的纷争。

    她们知晓这一切,明知权利斗争残酷,明知自己在首都的处境,却不争不抢,只是一味的回避,这或许与老爷子多年的教育方式相关,也或许是刻入骨子里的清高自傲。

    为人有原则有底线是一件好事,但宋家此时显然是已经陷入了“何不食肉糜”的“清高怪圈”。在外人看来,他们不食人间烟火,不为五斗米折腰。

    可这清高自傲的性子,有时候可以让他们站在山顶之巅,可有时候也能让别人一脚将他踩下去。

    你清高自傲,也得有人成全你这清高自傲才对;在绝对的权力跟前,做任何都是错的。

    用一些比较直白的话语来说,宋家在天上呆久了。猛然之间被人拉下凡尘,自然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顾江年的忧愁来自于此。

    他一时间,有些一筹莫展,他甚至隐隐的在心里面有了这样一种想法,他在心灵深处暗暗的发问自己,如果老爷子驾鹤西去了,那这宋家与天家的斡旋斗争该由谁来完成?

    一家之长宋誉溪?

    还是姜慕晚?

    宋思慎站在一旁听着顾江年跟姜慕晚的谈话,眼看着这二人一个忧心想要知晓些什么,一个谨慎不乱言。

    他看出来的东西,姜慕晚自然也看出来了。

    伸手拉了拉顾江年的衣袖,语气有几分不悦:“我是你妻子,不是你商场上的对手,你在我跟前谨言慎行思前想后的有个什么劲儿?”

    “蛮蛮,”大抵是姜慕晚的语气太冲了,让顾江年拢起了眉头,低低沉沉的喊了她这么一声。

    “外公醒了,”二人的谈话还未铺展开,宋蓉就在屋子里喊了这么一句。

    姜慕晚抿了抿唇,掩住内心的不悦,深深的看了眼顾江年。

    后者迈步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做出了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2009年12月10日凌晨2点,宋家灯火通明举家未眠。

    老爷子躺在床上,望了眼站在身旁的人,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都出去,只将宋蓉留下。

    姜慕晚刚踏步进去,就见俞滢在床边站起身,同二人道:“外公想跟你妈妈聊聊。”

    姜慕晚微微挑眉,虽有疑惑,但也没问。

    卧室内,气氛一度静默。

    宋蓉伸手将老爷子扶起来,让人靠在床头,且还给人量了体温,见温度降下去了,才安心了些。

    “我今日去总统府了,蓉蓉后悔过吗?”

    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沾边、可宋蓉却听懂了。

    她在老爷子的话语中听出了这其中的深意。

    也隐隐约约的猜到了总统府的那位俨然是跟老爷子说了什么,不然事隔二十多年过去之后,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开口问这么一句。

    有些事情就应该像朽木一样埋藏在土里,不被人发掘出来,即便是被人挖掘出来,也是在数百年之后以另一种形式开发出来。

    不被她们这些当事人知晓。

    “从没后悔过,父亲。”

    宋蓉这话,回答的平稳而又坚定。

    坚定的像是在简单的诉说一件事情的始末。

    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

    “他今日在控诉我当初放弃他的事情,我一度怀疑,自己当年——————。”

    “我们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与别人而言,没有一件事情是正确的。与我们自己本身而言,又没有一件事情是错的。我们只是在万千的人生道路当中,选择了彼此都不愿意选择一条路,他控诉你,是因为当初我们跟他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无关其他,那么反之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控诉他?不顾宋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培育之恩毅然决然的选择脱离家族,去走那条不该走的路,去走那条随时随地都可能牺牲的路?”

    老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蓉握住掌心打断。

    她的腔调很温柔,可温柔的嗓音中却透出一股子决绝与冷硬。

    那是一种坚定,坚定自己这辈子没有做错事情。

    换言之即便是做错了,他也坚定的选择自己所走的这条路,绝不后悔。

    纵容像是开在西伯利亚火山旁边的玫瑰,远看鲜艳端庄大气,可走近枝干粗壮笔直,而又布满尖刺。

    观天地之间,固守本心者,无异于都是外圆内方之人。

    而宋蓉,便是典型。

    她有着极其高雅的面庞,温柔的气质。

    乍一给人的感觉是,她能将这世间所有万物都包容在自己的温柔之内。

    那些所有有菱有角的学生到了她手上,便会被她的温柔所折服。

    这不是装出来的。

    是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莫说是旁人了,就是老爷子这个亲生父亲,有时候看到宋蓉,也会猜想与琢磨一番。

    “父亲很小的时候就教过我,不管我此生选择了哪一条路,只要我自己坚定的走下去,那么这条路就是对的。他控诉我们不支持他,不理解他,但他何尝又不是不理解,不支持我们?养育之恩大过天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