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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人

最前面,几个人大步流星直奔柱子爷那屋。

    在他们跨过门槛掀开门帘时,院子里,柱子二伯娘问她大嫂,“大嫂,你和大哥是怎么送的口信儿啊,我怎么瞧着那几位急头白脸的呢。好像是咱让老爷子去世了似的。”

    柱子的婶娘也附和说:“就是,你们到底说了啥,可别让人家误会了咱家。”

    柱子的大伯娘气的不行,最初让这两位妯娌去送信儿,她们不去,现在回来了,她们又埋怨。

    “我们能咋送,我们就实话实说呗,我还能把人给编活了是怎滴。你看谁家死人能有个好脸,还想让人家冲你笑啊。”

    “嘘!”在前面走路,要随着朱兴德他们进屋的几位男人,回头冲柱子两位伯娘一位婶娘瞪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架。

    有那拌嘴功夫,将车上东西卸下来得了,一点儿没有眼力见儿。

    ……

    当左撇子见到躺在炕上,早已经毫无声息的老爷子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左撇子先摸了摸老爷子冰冰凉的脚,又拍了拍柱子爷的手,“唉!”

    唉,也不算遭罪,相等于睡了一觉就没了。

    左撇子稍稍让到一边,让两位姑爷上前看看。。

    朱兴德和杨满山站在炕边,就那样望着早已闭眼的老爷子,沉默了好半晌。

    朱兴德心里想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老哪怕再等等,等等是不是能见柱子一面。

    您这样突然离开,回头您让我怎么和柱子说,他怎么能受得了,他那么一根筋的人。

    也赖我,我要是知道你老会这样,我绝对绝对不会派柱子出门。

    您新房还没住一天,柱子的福气您也没享一天。

    日子明明已经开始好了……

    杨满山和他大姐夫一样,心里想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杨满山望着柱子爷,心想:

    老爷子,我听他们说你没的过程,听的很难受。

    不知道你老是不是饿着走的。

    其实还是俺们心粗啊,柱子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当哥哥的应该帮他想到的。

    早知道在游寒村给柱子哪怕是赁个房,让你老搬过去,是不是就不能没了。

    杨满山知道,没有早知道。

    他父母当初也是如柱子爷一般,忽然就一个个离开了他。

    还是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惊动了朱兴德,让朱兴德动了动脚。

    出声的是,强憋着却没憋住掉泪的几人,他们是搭杨满山车来的那几位老头。

    这几人是何时进屋的,甚至是什么时候来的,柱子的那些亲人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们只将目光放在朱兴德几人身上和外面那两车货物上了。

    倒是在朱兴德回眸看向几人,左撇子也拍着柱子四爷爷的胳膊安慰时,柱子家的那些亲人这才发现。

    被这么一打扰,朱兴德干脆出了屋。

    出屋他就问道:“装老衣准备了吗?你们就将人这么扔炕上。”

    柱子大堂哥有点儿脸红磕巴道:“太突然了,装、装老衣就正做着呢,这才没……”

    “那擦洗过吗?”

    “也,也还没顾得上。”

    朱兴德听完,只点点头。

    正好左撇子和杨满山都跟了出来,给屋里那几位老头让地方。

    左撇子急忙说:“咱车上都有,走走走,随我往下拿拿准备东西。”他怕大姑爷急眼,赶紧拽了一把大姑爷。

    而朱兴德真就很平静的跟着去了。

    按往常,这很不像他的性情,连左撇子都有点儿意外。

    其实这时候就算脾气好的人,估计都不会很平静。

    老人没了,就那么给扔在炕上不管不顾?有空到大门口去迎来送往一些没用的人,干一些没用的事儿,家里就算没有装老衣,这些做子孙的还不能给擦洗一番?

    更不用说朱兴德本身是有脾性的,可是他全忍了下来。

    要说他来之前忍气,大半部分原因是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吵吵耽误事儿。

    而他现在忍气,却是在见过柱子爷,又代入了他自己祖父的心理才忍下的。

    任何一位老人,要的都不是儿女、儿孙间谁对谁错。

    最终是谁占理,犟出个一二三四对他们没什么差别,所以有些老人被认为处理事情是和稀泥。

    其实老人真就不知道谁对谁错谁是真孝顺假孝顺吗?

    除了没糊涂的,心里都明镜的。

    但是他们仍然想要的是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这才是做老人特别想见到的。

    至少他爷和柱子爷会是这种心理。

    朱兴德就寻思啊,别看柱子这些亲人人品不咋地,他要是在老爷子面前训斥这些人,哪怕他说的全对,也是为了老爷子出头委屈,柱子爷知道了也不会太高兴。因为这些不咋地的玩意儿,是他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他的亲儿孙。别说只是不孝顺了,就是有的儿孙沦为犯人、罪人,在外人眼中有些儿孙甚至不配做人该死一万遍了,可是很有可能在其祖父心里仍然是个宝呢。

    他又何必在老人这种时候说一些对的话呢。

    至少要头七过了的,让老人放心、让老人带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期盼离开。

    朱兴德这么一代入,他就很想念他自个的祖父。

    所以,可能是代入感太强了,更是和柱子之间的兄弟情义很深,当装老衣那面缝制完拿回来后,朱兴德和杨满山不假人手,亲自给柱子爷端水擦洗,给剪鼻毛,给梳头发,给换上里外三新的衣裳,给穿好了鞋,抬到了院落里临时搭建的灵堂里。

    二柱子是在傍晚到家的。

    二柱子也是在家人面前头一次骑马。

    急促的马蹄声像是鼓点一般,让人远远听见就七上八下。

    而这时候,村里里正和好些有能耐的人,四邻八舍的村民全来了,甚至有隔壁村和左家交好的人,也到了场。

    二柱子在下马时差些摔到,多亏有六子急忙上前拽了一把。

    “咋可能就没了呢,我不信。”

    “柱子。”好些人和二柱子打招呼,

    可是二柱子好像谁都没看见,只顾不停地边跑边喊爷。

    那声气,像极了以前每一次柱子在挨饿时,都会唤的一声声爷。

    朱兴德一把抱住二柱子的腰,让别胡闹,把灵堂拆了并不会解决什么问题。

    也直到这时,二柱子才忽然紧紧抱住朱兴德,放声大哭起来:“哥,我没爷了,再也不会有人惦记我在外面是死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