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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羲和剑

    “神器的一生,好像永远被困在一座灰暗的坟墓内,再多的主人,也填不满坟墓的空洞。”望舒喃喃地道,“如果哪一天,雪莲可以开满明阳真人的梦,他便会彻底摆脱神器的宿命。”

    听它言之凿凿江辰也开始将信将疑,明阳真人呢绚丽出尘的风姿确实完美得离谱。“那么明阳真人应该就是……

    “羲和剑!”望舒异口同声地叫道。

    呆了半晌,江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逆亦冷漠而炽烈的眼睛:“只有深悉万物,能跳出“小我的局限。”

    “万物”两个字像奇诡的魔咒从他唇齿吐出。

    江辰浑身一震,差点跳起来,望舒的揣测可能是真的!

    明阳真人是神器羲和剑,最符合逆亦的利益!

    无法化身神器,体验其道索性把它收入门下,教化研究。逆亦是这么想的吧。

    明阳真人就是逆亦的一件试验品!

    梦从此有两种颜色。

    那是个躯壳。

    可那仅仅是个剑光恍惚在江辰眼前徐徐绽开带着三分惘然,两分寂寞一分单薄。

    而那藏起来的四分,谁也看不见。

    “明阳真人蜕变的经历,一定非常残酷,望舒你是承受不住的。”江辰禁不住长叹一声,“逆亦够狠够绝啊,真正舍弃了一切去求道。”

    这是上位者独有的近乎冷酷的智慧。江辰默默思索着,心中忽地一跳,想到了一个允天可能会去的地方!

    江辰从怀里出一条形似鲤鱼的小玩意,它布满金色条纹的身躯僵硬若死,双目紧闭,肚腹空空,是云浮岛特有的传信灵物双生眠鱼。

    天刑离去时,专门交由江辰联络之用。

    江辰找来纸笔,匆匆写下一段话,塞进鱼嘴。双生眠鱼骤然睁开眼,一口吞下信笺,在掌心摇头摆尾,活蹦乱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鱼嘴又缓缓吐出一卷纸条,双生眠鱼合上眼,重新陷入了沉睡。

    天刑回信的内容在江辰意料之中,随手烧毁纸条,他信步出房。天刑即刻离开了锦烟城,这意味着他和明阳真人的一战,失去了强力后援。

    偏偏江辰要竭力拖住明阳真人,为云浮岛争取宝贵的时间。

    江辰沉思着,向何花的香闺走去。

    此时天已破晓,只是仍有些灰蒙蒙的,望不见旭日。天际隐隐透出几抹绛紫色的朝霞,轻矇似烟,颜色淡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如果何花坚决不肯吐实,江辰真要严刑拷问吗?他问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他被别人踩,到开始学着踩别人了?

    “何姑娘,我进来了。”在门外等了一会,江辰推开门,不由得呆住了。

    闺房内红亮亮的一片,窗头灯笼高悬,两支巨大的龙凤描金红烛在朱色案头“滋滋”燃烧,案台上、几凳上都垫着闪闪发光的金红织锦,粉霞纱帷半挂牙魂,魂上叠陈的鸳鸯戏水缎被像一簇触目惊心的火焰,映得一双交颈鸳鸯鲜艳明亮,犹如浴火燃烧。

    何花凤冠霞披,独守案前,对着铜镜里的新娘幽幽出神。

    “何姑娘,你这是要一一一一一一?”江辰皱了皱眉,心中感到一丝局势出掌控的不宁。

    “聪明的江公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我要出嫁了。”何花投向江辰的目光复杂难明,那里仿佛有沉淀许久的颜色,又慢慢渗透出来。

    “噢?江某先恭喜姑娘了。不知哪家幸运儿郎,能得何姑娘垂青。”江辰越发觉得有些不妥,留意察看她的神色变化,“东洲盟的事,姑娘考虑得如何了?江辰愿为姑娘奉上一份丰厚的嫁妆。”“是给妾身的聘礼么?”何花笑了笑,对镜拢拢高耸如云的发髻,“我想要嫁的人,恰好是江公子。”江辰身躯一震,沉声喝道:“你在说笑?何姑娘,咱没功夫和你瞎胡闹!”喝声震得烛光摇曳欲灭。江辰心念电转,难道她识破了自己的底?

    “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绝无可能!你到底耍什么花样?何花,别逼咱对你动粗!”江辰软硬兼施道,“你不过是东洲盟的一枚棋,难道甘心被人利用?你就不想做回原先的千金大小姐?换个条件吧,我可以替云浮岛答应你。”“可这就是我的条件。”

    “为什么是我?”江辰戒备地摇摇头,“你一定糊涂了。”

    “那一年,我就该嫁人了。这你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新郎该是谁。”何花凝视着镜里的江辰,痴痴惘惘,半晌嫣然一笑,“等了那么久呢,江公子。”

    “原来如此。”江辰望着镜里的她,呆了许久,木然道,“好久不见了,何姑娘。”

    “是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何花小心翼翼地在额角贴上朱砂花饰,轻轻压紧“江公子,江辰公子,你早就忘了吧?”江辰默然无语,惆怅别顾。那些刺眼的红色无声无息地焚烧着他的眼睛。

    “但是没关系,真的。

    只要我记得,就没关系。”何花喃喃地道。

    “已经隔了那么久了吗?”江辰的嘴里泛起一丝酸涩。

    “那一年,你就该娶我的。”何花咬着嘴唇,“如今我算是等到了么,江郎?你走进我的花烛洞房,来娶我么。”“那一年。”江辰心肠一软,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那一年飘香河畔的星桂花闪闪烁烁,开得正艳。

    “新房布置得还漂亮吧?我也不懂该怎么弄,可就是想自己动手。

    锦被上的鸳鸯戏水是我花了一晚上亲手绣出来的。”何花像孩一样,对江辰炫耀地展开纤纤手指。

    张开的手指像绽放的花瓣。

    那一年,骑在青鸾背上的少女,挥舞蛟鞭,赢得满场喝彩。

    江辰陷入了更深更久的沉默。

    “哎,别傻站着,替我把簪插上好么?”她柔声道。

    “没想到你真的认出了我。”江辰犹豫了片刻,拣起冰凉纤细的金簪仿佛重若千钧。

    “你初到怡春楼的那一晚,我就知道是你啦。秋轩也是我让他去找你的,若不然,怎么能再见到你呢。”何花稍稍侧过娥首,盯着簪慢慢插在了发髻上笑靥如花盛开。

    那一年的单纯,那一年的俏亮,那一年的泼辣娇纵,像花一样盛开。

    “我变成这副鬼样,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江辰只是苦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没有变,变的是自己。

    “你走路习惯先迈右腿,你笑起来嘴角有一点向左翘,你沉思时会皱眉生气时眉毛会微微扬起来……”何花轻闭上眼,梦呓般地叹息。

    “你不明白。”她的叹息声又轻又重“要不是一直念着你,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地念着一个人,我是活不下去的。”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活着,会有那么艰难。”

    “所以想着你,就可以坚持那么一天,再坚持那么一天,于是又一天。芶且地坚持着,忍辱地坚持着,软弱而固执地坚持着。”“到后来,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每。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你的,还究竟是不是爱。”

    “但无论那是不是爱,无论那样的爱是不是比得过离姑娘,我都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哭得痛,笑得好。”她的眼泪慢慢滑过脸颊,像滚烫的烛泪一样滑下来。

    “别再说了!”江辰听得心乱如麻,深深地吸了口气,“何姑娘,我已不是那一年的江辰了。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吧,我绝不再逼你。我走了,悔多保重。”

    “不,不要!江郎!”她尖叫道,死死抓住江辰的袖口,玉手青筋绽露,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再看看我,多看一会儿好不好?就多一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