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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成

    “我要出去”石勇绝望地喊道,身躯慢慢缩小,一点点化作虫形,本能地抽搐挣扎。

    蓦然,体内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犹如山洪冲垮堤鼻,岩浆喷出山口,高涨到了极点的法力以沛莫可御之势瞬间冲破了封锁。

    突破了!

    江辰终于冲破了瓶颈!

    此时此刻,体内的法力不再是一道道气流,而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汪洋,汹涌奔腾,席卷全身。再也不需要运转法力,循环内腑,因为这片法力的海洋本就循环反复。

    空城的精华滋润并未停止,法力的海面还在不断升涨。

    江辰松开嘴,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石勇。

    他目如死灰地看着江辰,一滴混浊的泪珠从眼角慢慢滚落。

    “我要出去。”他嘴颤动,像是在这么说。

    江辰收回六欲,对无痕、庄梦二人微微一笑,手臂一扬,将石勇奋力扔出,扔入了上空的裂缝,消失无踪。

    下一刻,江辰振动魔胎,脱离了空城。

    暴雨如注积水横淌江辰盘膝静坐在东洲的偏僻山谷中。

    耳畔响起雨点淋淋漓漓的声音,但又仿佛静寂无声,如同置身在冥冥渺渺的虚空。

    这是江辰与云界相互渗透的一刻,是内天地和外天地交汇的一刻。

    一切既遥远,又邻近。

    江辰听见远方的每一滴雨珠落下来的响声,分得清雨点打在岩石、泥土、野草和乔木宽叶上各自不同的震颤。江辰听见自己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声,分得清血液在每一根血管里奔流的快慢变化。

    冲破瓶颈之后,江辰便进入了归墟大成。没有选择立即飞升神煌境,因为归墟大成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来了。

    仿佛归墟大成一直沉眠在江辰的心中,只要一缕温暖柔和的风吹过,它就自然而然地萌芽了。

    江辰的视线跨越青翠山谷,连绵峰峦,奔涌江海,向着天空径直而去。

    下一刻,江辰以天空之眼俯视大地,天涯不过在咫尺之间,万物不过在棋盘之中。

    一片阴云源自水滴,一棵参天大树源自种子,一分果源自一分因江辰是最浩瀚最玄妙的宇宙,江辰是最渺小最简陋的尘埃。一切纤毫毕现,一切见微知著。

    江辰向着天空之上跨越而去,望见星汉灿烂,虚空深邃,望见生命的每一点光亮与黑暗。

    江辰仿佛驾着宇的小舟,划动宙的船桨,在最迷人最壮丽的生命长河中畅游。每一点光亮和黑暗都是无限广博的天地波浪,独立又相连。

    每一点光亮和黑暗都是无限广博的心灵波涛,对照着江辰的之道。

    每一点光亮与黑暗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外天地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内天地。

    山谷中的暴雨变得静寂无声,恍如隔梦,心灵的波涛却在澎湃轰鸣,震耳欲聋。

    那是死鬼老爸的第一个祭日,下着同样的大雨,夜色像幽黑涌动的浪涛,淹没得人喘不过气。

    江辰浑身湿透地站在洛阳城的郊外,捧着油纸包裹的烧鸡腿,呆呆地望着山丘高处荒草凄凄的坟头。江辰想要走上去,又迈不动脚步。

    鸡腿是偷来的,早已冰凉发硬,结了一层混浊的白色油腻。为了这根鸡腿,江辰自己的腿差点被烧肉铺的老板打断了。

    “这一年,江辰过得很艰难。”

    “想要找活干,但差点被人卖了。”

    “江辰学了很多东西,比你能教江辰的更多。”

    “江辰学会了怎么活下去,学会怎么偷,怎么骗,怎么乞讨,学会扔掉你教诲过江辰的那些东西。”“江辰让你失望了吧。没关系,因为江辰要活下去。你已经放弃了江辰,但是江辰没有。远远仰望着黑夜中的坟头,江辰任由冰凉的雨水从眼角淌落。

    那些东西只会让江辰活得更艰难。

    那些东西只会让江辰觉得现在活得是多么错误,多么耻辱,多么痛苦。

    江辰永远不能像大熊、李洁净那么快乐,因为你让江辰看到了光亮,却不能触。

    江辰猛然扔掉了鸡腿,转身面去,在飘泼的大雨中狂奔乱吼。

    江辰的心比雨夜更黑暗。

    望着多年前的自己,江辰清晰感受到了当时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盛受。

    当时的江辰,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扔掉了辛苦偷来的祭品,为什么要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现在江辰看清楚了当时的心。

    是的,江辰恨你。

    因为恨自己,所以更恨你。

    这是江辰当年不明白,也不能明白的阴暗。在迈入归墟大成的一刻,包裹在外面的坚壳顷刻碎裂,裸露出最真实的心灵角落。

    是的,江辰曾经恨过你。

    汹涌的黑暗海面上,闪耀着点点星光。

    当时的江辰好像也是这么感觉的。

    但如今江辰看到了,埋藏在那层快乐下面的不安、不愿和不甘。飞扬飞扬,你们只能看见娄的嬉笑玩闹,看不见江辰其实并没有飞扬的翅膀。

    就像洁白纯净的雪慢慢融化,露出下面漆黑的泥土。江辰看到了自已被当作魔的不安。被女人保护的不愿,力量弱小的不甘。

    为什么江辰只能是随浪漂泊的扁舟?为什么江辰不能是广阔汹涌的大海?

    一切纤毫毕现,一切见微知著,一切时光倒流。

    为什么江辰会是天定的云界之主?

    站在蒙界的时光长河中,允天青衫激烈抖动,猛然爆发出一声“不可能!”的怒吼。

    他怀疑、愤懑、不甘的脸仿佛就在当前浮现。

    当时的江辰,面对允天,恐惧得发颤。

    江辰曾经为了师父,誓杀允天。也在被允天抓住,陪他同行后,为他的风采暗暗心折。

    于是江辰可以嬉皮笑脸地叫他师哥,他可以毫不藏私地指点江辰法术的精义,告诉江辰什么是生命的流动。

    然而所有的温暖,在蒙界什为一双冰冷杀机的眼睛。

    他冷冷地望着江辰,目光和声音一样的凛冽刺骨。

    几个月名为囚禁,实为棒导的相伴同行,原来还是抵不过“命运”

    两个字。

    其实当时江辰并不想成为什么云界之主。

    现在江辰终于看清了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颤抖。

    那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还有愤怒!

    原来被自己暗暗尊为师长,生出孺慕的人,可以那么快就翻脸为仇、冷酷无情,仅仅为了那个不可预知、不辨真假的未来。

    江辰感到了感情被人背叛的愤怒。

    既然如此,江辰就抢给你看!

    一切纤毫毕现,一切见微知著。汹涌潮水从心灵的每一处退落,裸露出藏在水下的岛屿暗礁。

    现在的江辰对你既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愤怒,更没有了心折。

    因为江辰也会说出“阻吾道者,吾必斩之。”这样凛冽刺骨的话。

    江辰会将你击倒,成为磨砺道心的一块磐石。

    仅此而已。

    一切纤毫毕现,一切见微知著。一张张面孔,一段段往事走马灯般地掠过,新鲜生动,恍若重现。归墟大成是重新审视天地,审视内心,审视江辰的一段路。

    那段路很短,又很长那一段走向紫禁山挑战允天的路,原来江辰真的走得很绝望。

    直到望见那一袭雪白的道袍在晨风中飞扬。

    飞扬飞扬,飞扬的只是似水流年。

    于是最终,江辰还是从你身边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但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娄开了你,江辰却不再感到绝望了。

    幕然回首,江辰静静地望着那个江辰在山路上愈行愈远,江辰知道,江辰应该替那一个江辰,说出当时不能了解,也不能说出口的话。

    谢谢你,笙儿谢谢你在洪水淹没了尾生之前,爱过江辰。

    之子泛舟,亦泛流年。前尘往事尽浮心海,精神层层绽放,一个又一个江辰站在时光的河流中,向江辰走来他们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嬉闹,有的挣扎让江辰得以看清,得以了悟。无论那一个是怎样的江辰,无论那一个江辰是怎样的光亮,怎样的黑暗,都是让江辰一步步走到今天,走到了归墟大成的江辰。

    无论哪一个江辰,都不曾放弃过自己。

    点点黑暗和光亮化作漫天星汉,内天地与外天地相互渗透,彼此交融。这是宇宙的一点,也是心灵的无限,江辰盘坐在大雨滂沱的山谷中,满脸湿漉漉的泪水,眼中含着笑意。

    上空风云变色,黑红色的云团急速凝聚,浓烈得吓人的云层中响起密集沉闷的雷声。

    归墟大成天劫就要来了。

    “不去找魔相助度劫么?“望舒低声问道。

    “不需要了。”江辰缓缓起身,仰头望天,从容伫立,心中一片平和。

    所有的雨点在江辰四周散开,所有的风从江辰四周绕开,所有的天空为江辰打开。所有过去的江辰,与江辰在时光的长河中交汇于此时此刻。

    那已经足够了。

    一切纤毫毕现,一切见微知著。无论江辰的选择是错误的,或是正确的。

    因为是江辰。

    所以无悔。

    空中的云团剧烈翻滚,色泽越来越深,浓度越来越厚,竟然渐渐凝成了一汪悬浮的液浆。

    液浆呈半透明的黑红色,纯净晶亮,光华灼灼,形状也在不断变化,似有无数曼妙鱼龙起舞追逐,似有无数日月星辰升起降落。每一刻的变化都多姿多彩,极尽流畅完美,天地玄妙。

    江辰完全没有如临大敌般的警戒,四肢松弛舒展,以孩童天真好奇的目光,仰视液浆。

    这不应该是什么生死劫难,而是一次新鲜生动的体验,天地向江辰展露它的另一面。

    它也只是另一个江辰而已。

    所以只需要,轻轻地呼吸,自在地呼吸,像孩童一样放纵地呼吸。一吸一呼,江辰的心灵是海,雄浑浩瀚的法力是海。一呼一吸,生命波动起伏,无限伸展。

    一股浩浩荡荡的威压从液浆透出,沧桑、肃穆、古朴、厚重,仿佛天地庞大无匹的念头降临,俯视苍生,万物刍狗。

    换作过去,江辰早被这股威压弄得喘不过气,要么竭力反抗,要么趁机开溜。如今却不慌不忙,任由威压不断向江辰攀落,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气罩扣住了整座山谷,将漫天风雨挡在外面。

    江辰被天地隔绝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所有的感官皆被消弱,即便已入归墟大成,也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山谷外的境况。

    望舒呼道:“这不是森罗万象魔煞玄劫!”

    液浆散发出来的气息高贵庄严,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祚,不带一丝血腥数气。江辰哑然失笑:“看来老天也知道江辰有魔这个大利器,不再驱使域外煞魔白白送死了。否则乖女儿一定会眼巴巴地赶过来,大肆进补的。”

    江辰就这么笑着往后倒,一直倒在地上,脱掉鞋袜,惬意地斜靠在树背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这是在洛阳的城墙根下,最舒服的晒太阳的姿势。

    既不像碧大哥那般锋芒挺直,天神风采,也不是允天悠然负手,伫立风云。

    但,这才是最舒服,最适合江辰的姿势啊。

    望舒神色凝重:“你小子别掉以轻心。江辰从来没听说过劫云还能液化成浆的,这次玄劫多半比森罗万象魔煞玄劫更可怕!”

    “不管多么可怕,反正抬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有什么好紧张的?”救了空城等于是和云界公然作对,怎会不招致天地惩罚?更主要的是江辰从石心蛹身上吞噬了空城精华,这才是最遭天忌之处。

    一呼一吸,江辰全身法力犹如潮涨潮落,生死螺旋胎醒化作一道急旋的龙卷风出现在脚下,以江辰为中心,向外荡开一圈圈黑碧色的波纹。

    波纹所过之处,犹如飚风横扫落叶,地面无声下陷,四周围的小山丘层层塌落,层层消失。威压的气罩被瞬间撑开,发出毕毕录录的碎裂声。

    封闭的山谷重新与外界天地相连,削弱的感官再一次清晰入微。

    江辰察觉到远方两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可能是天刑和明阳真人被此处的天象吸引而来。

    望舒震惊得合不拢嘴:“乖乖,法力这么强了?比以前和魔合体,比江辰过去的任何一个主人还强老多啊!”

    江辰自己倒是没有一点惊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雾洞吸收了数以海量的生灵精华,虽然没能帮江辰冲破瓶须,但无疑将法力提升到了一个可惊可怖的程度。

    现在江辰清楚,迟迟难以迈入归墟大成不是因为法力的量不够,而是江辰的瓶颈需要超越云界法则才能突破。

    之后江辰通过石勇,吞噬了大半个空城的本源精华。法力又一次暴涨,自然要比明阳真人、天刑这样的归墟大成深厚。纵然是现在,空城的精华犹在源源不断地提升法力,强化肉身。

    这些本源精华带给江辰的好处还远不止于此。

    空城最强之处,在于超越云界法则,即将自成天地。和不懂功法、只凭空城精华加强肉身的石勇不同,江辰可以从体内的精华本源索空城的法则,体会其中迎然不同的宇、宙奥妙。

    但这并不意味着江辰可以轻松击杀其他归墟大成高手。

    法力再强,江辰对术法的运用仍旧停止在归墟大成初境。

    否则刚才的生死螺旋胎醒只会震碎气罩,而不会破坏附近的山岭。

    此外,法力远远超出道境,反而是一种阻碍。过去梦寐以求的力量如今只不过是工具,道才是江辰的根本,工具超过了根本,就有失搂的危险。

    威压被碎,天地仿佛因为江辰的申衅变得愤怒起来。空中的液浆发出轰然巨响,重重威压挟着深紫色的雷光从天而降,发出无穷无尽的咆哮。

    山谷俨然变成了雷光的海洋,滚滚雷浪中钻出一头头妖怪,个个凶神恶煞,力大无穷,手持眼花缭乱的奇门兵刃,向江辰蜂拥扑来。

    江辰伸出手指,向外一勾。虚空中无数根弦线被手指拨动,化作一柄柄凌厉的刀锋,将妖怪们切割得支离破碎。

    妖怪一波接一波地冲上,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视野。江辰犹如雷海中的孤岛,承受四面八方扑涌围来的惊涛骇浪。

    意定神闲,江辰似在孤岛垂钓。无论扑来多少妖怪,都在振荡的弦线中粉碎,根本无法靠近江辰一丈之内。

    一身磅礴的法力几乎没有多少消耗,江辰只需随意勾动弦线,以天地之力自行反击。

    死去的妖怪发出凄厉的嚎叫,这哀嚎甚至淹没了雷声的咆哮。他们的凶悍冲势没有丝毫停止,前仆后继,悲壮无畏。江辰渐渐杀到麻木,杀到厌倦,杀到手软,杀到平静冷然的心生出一丝疑问。

    阻吾道者,吾必斩之。

    但江辰真的可以这么一路斩杀下去么?

    冲上来的妖怪从身强力壮,慢慢变成老弱妇孺,也不再挥舞兵刃利器,而是两手空空,步履蹒跚。江辰不动声色,勾拨弦线,将他们一一切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阔,雷海中的妖怪终于被斩杀一空,连同江辰心中的疑问也被自己斩灭。

    但江辰清楚,这一丝疑问还是在道心上留下了痕迹。

    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