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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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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那些曾经伟大却终于陷入内外交困而灭亡的王朝最后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完全一样,也许河北流寇的最终结局是覆灭于自相残杀……”

    想到这里,陆子周不禁笑了笑,握着书的手也很随意地搭下来,搁在腿上。

    他的确是有些许的出神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思绪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偏离开谋略的重心。前所未有的消极与倦怠影响着他,仿佛他是个局外人似地。

    这样是不行的!陆子周挥了挥手,仿佛是将那些华丽而空d的咏叹调都挥开去似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陆子周问他的书童

    “呃……”那位大名鼎鼎的迷糊大人从盹意中警省,迟疑好一阵子才回答道:“十一月二十八了吧,可能……”

    “才刚刚十一月二十八么?宣华二十九年可真漫长啊……”

    风卷着雪花灌进来。

    迷糊一个激楞,困意全消。抬眼看去,却是小成掀着帘子走进帐篷。

    迷糊跳起来去拉棉帘,大呼小叫道:“快放下,冷死了!”

    小成却是不同于往日地严整。他不理会迷糊,肃然站在那里,很是坚毅的样子。雪落了满头满脸也没拭,只简单地拱手为礼,便道:“先生,众位当家地请!”

    陆子周手一顿,方才点头道:“知道了。我换件衣衫咱们便去。”他站起来将书放在桌案上,转身往后帐去。

    小成目光在陆子周的后背逡巡片刻,最后落在打开的书页上。春秋左传开篇第一句“郑庄公克段于鄢”赫然在目。奈何小成是不识得字的。他只是想:“军师真是沉着啊,这当口竟还有心情看书?”

    陆子周换了件袖子极宽的青色的袍服,赤足踏着木屐。迷糊撇撇嘴道:“你不冷啊?”终于也不再说什么,看着陆子周和小成一起迎着呜呜作响的风雪出了门。木屐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道齿痕,迷糊伸了个懒腰,放下帐门,卷着厚厚的熊皮滚到火盆边睡去了。

    最后的时刻被安排在大堂而不是陆子周更加中意的雪地,不过既然浑天龙都没有说什么,他也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阶下站满了剑拔弩张的武士。他们整齐地排列着,将中间那个屋子围得密不透风。他们几千人一律一声不响,昭示出比剑拔弩张更令人心悸的威压。他们沉默地看着小成和陆子周走到近处,他们沉默地转身,他们沉默地让出长长的甬道通往大门。他们汗津津的脸上闪烁亡命之徒所特有的带着戾气的木讷。

    陆子周沿着人墙夹着的通道往里走,他听见自己的木屐踏在雪地的沙沙声。他要见证的是一个英雄的死亡。

    小成在前面推开门,陆子周呼了一口气,跨过门槛。乌黑的大门在他背后关闭。

    大堂远比大堂之外的剑拔弩张更加紧张,仿佛崩到极致的琴弦,只要一滴水的重量便要噶然断裂。流寇的首领们都站着,或者抱肩,或者单手揣进怀里,或者干脆直接提着单刀,目光却一律盯着混天龙,发出野兽样幽幽的光。混天龙仍然坐在中间的位置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握着巨剑的手却仿佛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泛起了青白的颜色。元元也是坐着的。她眉头轻颦,手指在桌案上缓缓敲击着。而这所发出的“空”、“空”声也就成了大堂里唯一的声响。

    “空”、“空”之声一滞,元元用松了一口气的语气道:“军师来了,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好了。”

    那些野兽样幽幽的目光便一起转向陆子周,令他浑身仿佛虫蚁爬过般地不舒服。他轻抖袍服,略过元元伸过来的手,径直走到混天龙前面坐下来。他用了盛行于牡丹王朝鼎盛时代的坐姿。跪坐着,袍服的下摆整齐地压在他膝盖下,在身体两侧形成两条美丽的波纹。很难想象,那个崇尚精致华丽年代的仪态会出现在流寇的巢x里。

    浑天龙盯着陆子周看了好一阵子,开口说道:“你这是在祭奠我吗?”

    之后,他就缓缓地笑了,笑声越来大,越来越悲凉。似乎平静的面具突然龟裂,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根皱纹都透出无尽的无奈与嘲讽。

    他笑着说:“子周,你看,他们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了……”

    突然间,陆子周就心软了。他闭上眼睛。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莫如此甚。

    混天龙继续道:“我林某人,前半生做军人,死于朝堂的互相残杀。想不到后半生作土匪还是要死于土匪的自相残杀。想来真真可笑。二十五年前,我死了,朝廷不曾放过狄帅和武威军。如今大约也不会放过诸位吧。”

    “这个自然。”陆子周终于开口,“围而不攻,官军所等的,应该不只是你的人头。”

    匪首间s动起来,一阵交头接耳中,听得九当家的郝摇旗混声混气的嗤笑:“怎么着,这咱们还真没活路了不成?”

    元元将手按在陆子周的肩上,转身去制止一众匪首,道:“天无绝人之路,总要想个办法。”

    混天龙止住笑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元元一眼,才道:“我可以死,奈何所死何为?”

    他轻轻地抚摸长剑,仿佛抚摸梦中情人光洁的肌肤,缓缓说道:“我年幼时也曾读书,闻说世有庙战之才,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兵;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譬如鲁仲连者,一言既出,却秦、救卫、弱楚、强齐。可谓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

    他猛然间抬眼,盯着陆子周道:“先生国之名士,果真没有办法解今日之困么?”

    “是啊!”四当家的一丈青在后面小声嘀咕,“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养你老难了!这玩意儿也不能一到关键时刻装不知道啊!”被元元瞪了一眼,他总算闭上了嘴。

    陆子周心中微晒,只道:你又何必激我?

    然而事已至此,早已没有退路,他终于也不得不硬下心肠来。

    “我可以去见傅铁衣,”他说,“只是若要事成,还需向大当家借一样物事。”

    混天龙兀地停手。

    然而陆子周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当即起身,长揖道:“请借大当家的人头一用!”

    短暂的呆愣之后,混天龙低低笑道:“这有何难?拿去便是!反正也是我欠大家的。”

    说罢将剑一横,便要自刎。

    “大哥!”元元伸手握住剑身。

    混天龙脸上满是嘲讽,然而看见元元手上渗出的血,终究“哼”的一声,骂道:“几十年一口锅里抡马勺子的交情,一朝反目,竟是连叫我自己了断的情分都没有了么?”

    众匪首闻言也是一阵惭愧。

    元元道:“不是的,大哥……”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傅氏……”陆子周轻轻推开混天龙的剑,牵住元元的手,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言道,“大当家的这颗人头,却是要傅铁衣亲自来取才行!”

    随着这一句,众匪首一起看向混天龙。其中的期盼与急切不言而喻。

    混天龙倒是笑了,慨叹道:“自是汝等当行吾当死啊!”

    他“当”地一声扔了剑,直直地站在那里。那些曾经消失了的勇气与气概仿佛在这一瞬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他的声音有了一种堪破生死的恬淡。

    “陆先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大伙儿今日将性命交到你手上的情分。”他说。

    元元反握紧陆子周的手。伤口带来的疼痛由于过于用力的压迫,连痛感都变得钝钝的了。

    她想,这世上只凭舌头就能让人甘愿就死的人并不多,毫无疑问,她是幸运的,因为陆子周恰恰是其中的一个。然而,幸运和不幸往往是成对出现的。由于陆子周说服了混天龙,那么,接下来,她不得不让陆子周去面对赵瑟和她的情人们。也许这将成为她一生中犯下的所有错误中最严重的……或许吧,谁知道呢?

    “我们总能携手前行的。”她对自己说。

    相对于元元的劳心劳力,赵瑟这家伙简直悠闲地让人嫉妒。

    “反正本来也没什么事情要我c心!”

    “哦,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处理不了需要本监军亲自出手的吗?”

    这女人就是经常这样厚颜无耻的宣称的。

    这一天,也就是宣华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五的早晨,百事不会,只会做领导的监军赵大人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她逗了鸟,喂了鱼,抱了狗,磨磨蹭蹭地换了十七八套衣衫,最后好不容易选上件金乌锦袍,还要问侍奴好不好看。

    侍奴是在晋阳城新买的小男孩,不曾见过上都的奢华,虽然表面上是点了头,心中却也不免腹诽:这还是打了胜仗的好哇,不然哪有那闲工夫给你摆这么大的谱啊!

    既然大家都说好,赵瑟也就不怎调地换上她的金乌锦袍,坐在妆镜前懒洋洋地梳妆,间或还回头看一眼暖阁中还在沉睡的情人。前一阵子十一没日没夜的转战各处截击流寇,实在是累得利害,两人几乎连面都见不上一面。如今战争最关键的时候终于熬过去了,十一才总算能隔几日便狠狠地补上一整天的觉。

    赵瑟想起昨天整夜的的欢愉不禁心旷神怡,嘴角上翘。果然一夜风流胜过治病良药啊。

    于是五音拿着名帖进来,施礼刚唤了一声:“小姐!”赵瑟便立即斥道:“轻声些,莫吵醒了将军。”

    五音压着嗓子禀告道:“秦越来了,在外面等着呢。”说罢将名帖置于妆台,转到后面为赵瑟梳妆。

    赵瑟撇了一眼那名帖,见上面写着正七品上军器监的字样,心中更加不喜,便道:“来得倒早,让他先等着吧。”

    原来这秦越本是赵氏的家臣,因为河东用兵,赵氏便向朝廷举荐了他做这军器监。而偏偏十一对这个位置另有意属之人,和赵瑟便难免生出些意气。虽然最后十一到底从了赵瑟的意思,但赵瑟也看这位秦越一万个不顺眼了。

    赵瑟慢斯条理地梳完妆,这才带着五音慢悠悠地往前厅去。

    一进门,秦越便跪下叩首道:“拜见小姐。”

    因为他不仅是大郑的朝臣,更是赵氏的家臣,如此行礼倒也使得。赵瑟于是也就坦然受之,坐下来开口便诘问道:“近日叶将军军中军器粮秣补充多有延宕之事,这件事你知道么?”

    “下官知道。”秦越面色呆板地回答,声音都是一个气死人的调,连个高低起伏都没有。

    赵瑟心道:这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啊?于是便抚是着茶碗笑着说:“你胆子挺大的嘛。”

    秦越这人大约的确有几分成色,仍是四平八稳地回答:“只因近来军械短缺……”

    “短缺?”赵瑟将茶碗往桌上一扣,情等着秦越解释。

    缺东西,开玩笑吧?就算朝廷的补给时常拖延短缺,家里总是要想办法的。以前傅铁衣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那是连一张草纸都没缺过,怎么到她们家十一这儿就能连军械都短缺了呢?

    秦越解释了。他说,本来确实是从来没少过,但从上个月开始,咱们家的二公子大人不但不送东西来了,反而从咱这儿顺走大批的军器,因此他这才实在分配不开。盗运军火那是什么罪过啊,诛族都不为过,他能不跟着遮掩嘛。这叶将军是自己人,打仗又多又厉害,东西少了也不会引起大伙的怀疑,不从他那找补从那找补啊?还请小姐您安抚叶将军,请他千万节制部下不要闹将起来。不然泄露出来,非得酿成大祸不可。咱们都得大局为重不是?

    这话赵瑟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二哥那流氓真不是东西,这不是明着拆台么!果然一辈子一件好事都没干过人呐,谁沾上谁倒霉!

    说起来赵瑟撕了赵箫的心都有,奈何赵二少素来跑得快。千里之外的,她也逮不着啊!赵瑟气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泄气,意兴阑珊地问了一句:“他卖军火给谁啊?非这种时候。”

    秦越有些迟疑。其实赵瑟也就那么随口一问,并没有一定要人答的意思。于是便端茶准备打法秦越走人。秦越却冷不丁地回答:“是卖给了琉球的海寇。”

    “琉球的海寇?”赵瑟本来都站起来了,闻言又重新坐回去,自已问道:“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招惹海寇?”

    这一次,秦越毫不迟疑地说:“二少说,不可使关东一日无事。”

    赵瑟心中一沉,皱眉问道:“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秦越道:“近日圣上频频于私殿召见欧阳怜光。二少揣测或为削藩之事。此事毫无征兆,夫人亦难定夺。故命下官传言小姐,河东既成全歼流寇之势,朝堂之上将再无转圜余地。请小姐相机处之,或可拖延一二以待朝局明朗。”

    赵瑟脑中“嗡”的一声,万千烦恼一起涌了上来。“削藩”之事倘使是不假,则首当其冲的就是节度河北、山东的傅铁衣和平寇之后手握重兵在外的十一。听命,怎么可能?不听命,难道现在就要造反么?傅铁衣还好,有地盘,有藩镇,顶不济退回去耍死狗也能拖延个三年五载。十一却是缴了印信便什么都没有的……如果皇帝干脆不要脸地命十一来削傅铁衣的藩——

    所以这个藩还是不削的好啊!

    赵瑟满脑门官司的回到卧室,坐在床边瞅着自己情人的花容月貌发呆。

    这十一不醒才怪,睁开眼睛问:“在想什么?”

    赵瑟把关于“削藩”的猜测略提了提。

    十一闻言也是一怔,靠在床边出神地思索起来。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捕猎的鹰。赵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迷人的眼眸。这个没c守的女人便在这当口痴迷起来,猛然醒省是她已经被她的情人抱到床榻深处了。

    “你不发愁么?”赵瑟推着十一惊呼。

    “总是要先打胜才行。”

    “那你不累么?”

    “你推开我我更累。”

    于是赵瑟无话可说,把头靠在十一的胸口。

    直到黄昏,他们才吃他们所谓的“早餐”。五音硬着头皮在他们甜腻的时候进来禀告:“小姐,傅侯请您和将军一起过去,有要事相商!”

    因为“要事”两个字,十一尽管相当有意见,还是很大局为重的去了。

    他们在傅铁衣的辕门外下了马,傅铁衣的四弟铁然亲自来迎接,侧身相让,却阻拦了他们身后卫士随行。

    “事关机密,我们大帅想与监军大人和叶将军单独谈谈。”他说。

    赵瑟看了看她的情人,与傅铁然玩笑道:“仿佛鸿门宴的意思啊!”

    “走吧。”十一牵住从后面挽住赵瑟的腰。一挥手命卫士留在外面,很大方的样子。

    不过依赵瑟自卖自夸的想法看,大约是她家的十一觉得就算是鸿门宴也不怕。当然,傅铁衣也不可能连她都算计的。

    待到帐外两人才发现,不仅他们的卫士,连傅铁衣自己的卫士都被赶得离远远地。赵瑟和十一互相一望,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究竟什么事呢?”她这样想着跨进傅铁衣的大帐。然后,她就愣在了那里。

    ……她所见到的是她如此熟悉的两个背影。有那样两个她所熟悉的男人站在大帐深处。他们手里拿着酒杯,靠着窗下的横栏微笑着小声谈论着什么。夕阳的余辉透过窗子照在他们的侧脸上,有一层橘红色的柔光。难以言语形容的闲适与默契在他们之间流转,似乎本来就应该如此……

    仿佛被门帘的声音惊扰,他们一起转过头对着她和十一微笑

    强烈的违和感在赵瑟的全身肆虐,彻底震慑了她的魂魄。

    也许他们的确什么都没有说,赵瑟却分明听到他们在说:“你们回来了……”

    恍然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确取了傅铁衣,陆子周的确没有走,而十一也的确还是她的情人。

    鹤舞

    “子周有一个策略,或者可以解决我们今日的困局,所以请你们过营商量。”

    傅铁衣是这样解释陆子周的来意的。而在他这句看似轻飘飘的话语里隐藏着冲击则是直截了当的。以至于这一次,连十一都有些发愣了。

    他心里想:搞错了吧!陆子周是流寇的军师不是我军的谋士吧?这里是晋阳的剿匪大营不是流寇的老巢吧?我们不是赢着呢么?好吧,就算可能会有点儿一麻烦,可那也是将来的事,轮得着你陆子周来替我们想辙么?你现在不是更应该琢磨自己怎么逃命么?这人究竟有没有身为流寇狗头军师的自觉啊!”

    叶十一看向赵瑟,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儿提示。虽然说他不想承认,但毕竟赵瑟曾经和陆子周生活在一起,并且比跟其他任何人在一起的时间出都长。她对陆子周总该有点儿了解的。

    然而,只一眼,他立即就的愤怒了。

    这女人竟然还在发怔!并且她是瞅着陆子周发怔的。

    “你就那么想念陆子周么!至于连眼睛都看直了?”十一在心里叫嚣。

    当然,不管他心里怎么痛恨,也不可能真的去怒发冲冠。一般说来,这种场合是男人们专用的比赛谁更能装着有风度的角斗场。据说装得好的能从充任评判的女人那里得到额外的偏心。

    要说这些或者以前的十一不知道,但既然和赵瑟这样的女人呆在一起,现在他怎么都知道了。没办法,人总是在战斗中成长的,而他的战斗偏又那么多。当然,也许十一是不在乎的,但那是对其他的男人。陆子周总是不同的……傅铁衣也不是让人喜欢的旁观者。

    于是,十一微笑着说:“哦,我本以为陆兄是为流寇的困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