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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部分

力反攻,施以致命一击不是更好么?”

    “至于武关,” 傅铁衣瞥了自己弟弟一眼,说道,“武关距离长安路途遥远,这和函谷关一破长安旦夕可下绝不可一概而论。武关被攻破了又怎么样?罗小乙和宇文翰血战了五个月,这才得入武关,五万兵力消耗掉了将近一半。就这么点兵力至多也就是对关中有所牵制,攻下长安那就是白日做梦。从武关到长安,蓝田、灞上,处处都是最合适的战场,叶十一本人就在长安,难道曾经在战场打败了张钰、卢文瑶,迫和了我傅铁衣的人物会打不退这样地敌人?除非是狄桂华同时在函谷关方向发动进攻,以为配合。但那是不可能的,狄桂华现在正和曹秋何、张襄合力攻打洛阳。”

    傅铁然骇然抬首,一惊之后却怒道:“原来北伐的方略一开始就出了错!陆子周浪得虚名之辈!出兵武关之时,陆子周不以威武大军夹击函谷关,真真……”他竖着脖子站在那里,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他呆立半响,咬了要嘴唇,终于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么,大哥,你既然明知道如此,为什么事先不曾阻拦呢?”

    “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阻拦得了阻拦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傅铁衣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

    “你以为陆子周不知道么?”傅铁衣喟叹道,“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所以他才会抢着进攻。为的就是抢在叶十一整合完关中之前攻进关中或者河东。一旦在战略上确立了压倒性的优势,那么叶十一就算再怎么能打也没用了。可惜啊,江南士族的斗争和巴蜀元元的利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如果只保证一方,他或者还能游刃有余。可要两全其美,未免也难为自己一点儿了……”

    “阿然,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的目标是八个月内攻陷函谷关和晋阳,打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月了,却莫名其妙成了个会攻洛阳的局面么?”

    北伐

    石子铺就的小径,浅近水色的碧渗透到石头深处似的润。四周也都是湿漉漉的绿。参天的古树,贴着地皮的青嫩的柔草,还有那些矮矮的灌木丛,芙蓉花从这些绿中一朵朵、一簇簇探出头,美若少女唇上的胭脂。绿的深处,掩映着一泓温泉,氤氲着薄薄的雾气。冬日里的怡园,总是在这样的恬静里孕育着生机盎然。

    元元和陆子周并肩走在一起。一个穿着红色的披风,一个裹着玄色的貂裘。蜀锦的袍服下摆缓缓地扫过清浅的石径,仿佛是闲适的,仿佛是悠然的。

    然而,闲适和悠然永远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元元手上抖动着江南方面以官方名义正式送来的文书道:“赵瑟同意结盟了。这一次她能这么痛快,真是想不到的事。”

    “因为她别无选择了,只能北伐。”陆子周缓缓说道,“而要实现北伐,无论天时地利,从哪一方面讲,都不得不首先促成江南巴蜀联合,使大江上下连为一体。”

    “是啊,北伐。江南方面要求我们派一名使节前往金陵,以便于双方合力出兵北伐。”元元转头看向陆子周,微微颦了眉道,“虽然正式的公文里没有一定要求我们派谁出使,但是,赵瑟的意思很明白,她希望是你亲自前往金陵……”

    “自然是只有我去金陵……”陆子周将目光投向远方,很是坦然地说道。

    元元的目光里有一些复杂。她的心情也是复杂的,难以分辨这复杂是怎样一种复杂。或许,是这一次和以往多次的尝试不同,他们和赵瑟必定合作的缘故,她想,这一次是不同的。

    然而究竟是怎样的不同呢,似乎又不像说出来的那样的简单。元元的心里总有一种忧虑,晦暗难辨的,无法宣之于口的。于是,她再三踌躇,还是说:“你说‘只有’吗?其实你如果不想去,我们也不是非要屈从于江南方面的特殊要求的。”

    然而,这一刻,陆子周并没有注意到元元心里的矛盾。因为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上,并为此忧虑不已:“我们和江南结盟北伐。当然,我们是为了争夺天下。可元元,你知道赵瑟为了什么吗?她要北伐可不是为了争夺天下,至少首要目标不是为了天下,而是在天下之外。”

    “从来衣冠南渡,整合江南都是个大麻烦。我不知道叶十一在长安大杀宗室权贵,是出自欧阳怜光的谋划,还是他自己误打误撞。但是,无论如何,北方士族由此大举南迁逃亡江东避难毕竟都是事实。”陆子周说道:“数以十万计的士族、大臣还有私兵一股脑涌进江南。南方士庶门阀秩序井然的局面立时就被冲击得支离破碎。南北相争斗,士庶相争斗,门阀相争斗,各种利益相争一起爆发出来。这样,当初赵瑟凭借赵氏一族多年以来苦心孤诣的经营,最终通过和曹秋何的联姻实现的对江南的控制,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维系下去了。”

    “这个时候,对赵瑟来说——不,对任何江南的权力者而言都是一样。当务之急,不是争夺天下,而是收拾人心,重新整合江南。要实现这个目的,普通的手段是没有用的,必须,也只能祭出一桩法宝,那就是北伐。”

    “北伐,是一面大旗。也只有以其号召之力,才能调动起整个江南士庶的人心和财富,从而控制局面,彻底整合江南,重建秩序。所以北伐者,对于江南内部的政治意义更甚于北伐本身的意义。可以预料,这一次赵瑟发起的北伐,势必会沦为江南门阀大族之间争权夺势的工具。”

    “北伐啊……”元元不禁摇头,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我都开始后悔了,真是靠不住的盟友啊,你说我们不会被拖后腿吧?唉,可惜我们也别无选择。能否打败叶十一,问鼎天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错了这一次,我们大约真得就该想一想还有没有办法可以归隐山林。”

    陆子周沉默半响,然后说道:“也不是完全靠不住。江南的各方势力一天得不到彻底的整合,江南就必须出兵北伐。有们配合自两淮正面出兵中原,我们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全力攻打关中。江南的各方势力得不到整合,用兵不能长久是必然的。我们应该做的是抢在他们达到极限之前攻下关中。如果不能在叶十一在中原战场上开始反攻,江南的北伐军全面崩溃之前攻下关中,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相反,我们真正的危机在于赵瑟整合了江南……”

    “一旦江南的门阀大族争夺出了结果,而我们还没有攻下关中。赵瑟就有可能和叶十一停战,甚至合作,反过来夹击我们。如此,才是真正的大事已去。”

    陆子周露出一个苦笑,心中想:这只要看傅铁衣会不会参与中原之战就清楚了。”

    “子周?”元元轻声呼唤陆子周。

    陆子周回过神来,一口气说道,“所以,既不能让江南整合得太慢太差,更不能让她整合得太快太好。这其中的分寸。我也并无把握,只能待到金陵之后在见机行事,尽力而为罢……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是说,如果真的有哪一天该怎么办?”元元停住了脚步,侧过头去看陆子周。在他的目光里,是波涛翻滚。

    她可能把你留下来,永远都不让你走了。甚至她可能干脆杀掉你!

    元元的胸口起伏,有声音在里面大声叫嚣着,然而,却终究一句话都发不出声……

    “不知道……”陆子周说。语气说不上茫然,却有一般静静飘落的寂寞,如同枝头芙蓉花的花瓣无声地凋零。

    ……

    两个“不知道”,一个由赵瑟说出来,另一个由陆子周说出来。就在这两个“不知道”的茫然与寂寞里,轰轰烈烈却又无比漫长的凤仪元年终于走到尽头。新的一年到来了。

    新年的爆竹声一响,全体人民就体会到叶十一的好处了。由于叶十一本着“牺牲我一个,造福千万人”的自我牺牲、自我奉献的大无畏的精神干掉了皇帝李芛,这一下大家伙儿就都可以放下包袱,撒着欢使用自己早在去年就宣布了的新年号,而不必担心任何人地指责——没办法,谁让凤仪元年初李芛失踪的时候,大家就紧赶慢赶在自己的地盘立了新的天子呢。这立了新皇帝就必须要改元,当时大家也都宣布了新年号来着,只不过照例当年不改,要到第二年才改。表示咱不急,等你棺材板凉了我才做主。所以到了新年,这个后遗症才算是表现出来。

    关中方面,叶十一给自己老婆办完丧礼之后,抢在过年前让邯郸郡主登基做了皇帝,用的年号是宅光。江南和巴蜀都是早在凤仪元年初皇帝李芛第一回死的时候就宣布的,江南方面采用的年号是如意,巴蜀方面采用的年号是载初——幸好李芛又死了第二回啊,不然这三个年号中至少有两个算是报废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凤仪元年之后的那一年,天下就同时有了三个皇帝,天下百姓就得同时用着三个年号。同时有三个皇帝不要紧,乱世嘛,虱子多了不咬,皇帝多了不愁。可弄出三个年号来就很是缺德了,尤其遭到广大文字工作者的唾弃。比如说写小说的吧,讲评书的吧,偷摸写史书的吧,这拨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恨得牙痒痒。

    道理很简单,三年号,你说咱用哪个不用哪个?按他们这一行一惯的潜规则来看吧,就应当统一用将来能得天下的那一个。可问题是,谁也不能未卜先知啊,形势这么复杂,万一蒙错了咋整?可谁要说归那家管,就用哪家的年号,那更是缺德挂冒烟。要知道,搞文字工作这一行最有风险了,那是白字黑字要留证据的。这隔个三五十年的翻出来搞一搞文字狱,掉脑袋都得算你走运。

    于是,广大的劳动人民(当然也包括馒头)再一次发挥了其堪称伟大的智慧,将凤仪元年之后那一年依照夏历称之为甲申年。

    甲申年开年头一桩大事,就是吴蜀联盟。

    二月初八日,武昌城外红旗招展,战舰林立。分别占据了长江长下游的两大势力,在江面上举行隆重的仪式,歃血以为盟约。之后,林小乙率领的巴蜀水军全部撤出武昌,曹秋何则以大都督的身份代表江南方面接管武昌,并派水军进驻。作为回报,同日,江南方面将襄阳通往中原的战略要道南阳交给了坐镇襄阳的狄桂华。

    这一天,陆子周和曹秋何在长江水面上举杯相碰,代表了他们自已,也代表他们各自背后的女人握手言和。至此,巴蜀和江南正式结盟,长江上下里连为一体,约定戮力同心,北伐中原。

    仪式之后,大船顺流而下。二月初九日,陆子周抵达金陵。作为巴蜀方面正式派遣的使节,他首先前往宫殿拜见江南所立的大郑皇帝。之后,照例还不能办正事,而是欢迎的宴会。

    宴会承袭了宫廷宴会一惯的喧嚣、奢华和空d。因为近来北伐是个时髦的事儿,所以宴会之中多了几分金戈铁马的气息。甚至于许多士族的女性都穿了改良过重量的盔甲,佩戴着长剑前来赴宴。到处谈论得也是北伐,从北伐的日期到出兵的方略,每一个话题都是大热门。男人、女人,侃侃而谈,似乎每一个人都成了王导谢玄。

    陆子周发现他得同时应付四五拨以上的谈话。因为他在长安时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曾是士族宴会上的大热门,所以当这些士族们来到金陵之后,他悲剧的发现,认识他的“熟人”可真多。尽管换了身份,今时今日所有的人都只当他是巴蜀的国相,决计不会记起他曾是赵瑟的侧夫,就像那件事情从他生命中抹去似地完全不存在,但却一点儿都不会耽误她们用她们所特有的口吻称呼他“陆郎”。

    赵瑟在宴会的后半程出现。她没有穿官服,幸好也没有穿那种改良版地盔甲。她穿着华丽的裙子,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步入眼帘的一瞬间,她像凤凰一样高贵美丽。

    赵瑟径直走向陆子周,向他伸出手。“欢迎你来金陵,子周。”她笑着对陆子周说,而后,目光流转,“我想我们可以打赢这场战争了,因为我们终于拐来了一位过硬的军师。”

    所有的人都笑了。陆子周握住赵瑟的手,一种陌生了的熟悉直击他的心脏。有些事情,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只要发生了,就将永远存在。

    握手的同时,赵瑟身体略微前倾,在陆子周的耳边轻声道:“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盼望有一天你真正为我做一次谋士。”

    “这一天也是我所一直盼望着的。”陆子周答道。

    事实证明,赵瑟的确拐来了一位过硬的军师。在陆子周的谋划下,甲申年三月初三日,江南与巴蜀正式联合出兵攻打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北方的叶十一,拉开了北伐的大幕。

    此番北伐,兵分三路,自淮河、山东和荆襄出兵。

    荆襄方向上的进攻由巴蜀方面负责,兵分两路北上:狄桂华亲率襄阳的八万精锐,从南侧进攻洛阳;罗小乙率五万自武昌撤出的大军趋武关;另外,元元也将派军出剑阁,进行牵制性作战;

    两淮、山东方向战局由江南一方负责。大将军张襄出两淮正面,自寿山向徐州、洛阳方向进攻,水军都统王余,沈林率水军溯汴水西进,以为后继。

    山东方向,杨同督前锋诸军由彭城溯泗水,开巨野泽入黄河;大都督曹秋何亲统大军待水路开通后,由泗水入黄河,再沿黄河西进,进取关中。根据赵瑟之前与傅铁衣的协议,傅铁衣将借道给北伐大军,但他本人则不参与这次战争

    这次北伐,可谓布局宏大,几个方向的进攻互相配合,足以撑开全局。一旦出兵,就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各路大军势如破竹,一路高歌凯尽,所向披靡。

    三月十九日,战局全面铺开。曹秋何终于也率着主力大军出发了。自家夫君出征,赵瑟自然是要亲自送行的。喝过了送行酒,曹秋何很不要脸地将赵瑟往自己身边一拽,背过人去说悄悄话。众人皆腹诽鄙夷之。

    事实上,曹秋何正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老婆说:“小赵啊,这一次我看就把陆子周留在金陵,不要让他走了吧。反正他又没傢人,你还可以取,破镜重圆也是佳话一段嘛。”

    赵瑟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于是劈头盖脸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哪!”

    连胜

    胜利,前进,再胜利,再前进。

    甲申年的北伐,一开始就表现出令人极为振奋的形势。

    这理所当然。

    东南立国,其攻守之势,虽然是以长江和淮河为根本,但从历史的经验看,以南伐北,出两淮正面就实在是太远了。一般说来,如果没有山东和荆襄两翼以为支撑,这样的进攻往往就会失去依托,从而导致旋得旋失的局面。所以,但凡有所作为的北伐,大抵都是从两翼着手。以山东蔽翼淮泗上游,以荆襄屏护长江上游,是为历代北伐的最好态势。

    甲申年的北伐,就是在这种所谓的“最好态势”下展开的。由于赵瑟和傅铁衣私下达成的协议,江南首先确保了山东一翼的安全。即便出于“金匮之盟”的约束和幽燕方向的牵制,傅铁衣不大可能直接出兵攻打叶十一,但至少他也绝不会出兵江南,威胁淮泗。更美妙的是,他天然地阻止了其他人,比如幽燕的卢文瑶和韩德功,以及常山的庞玮对山东乃至整个中原东部的干扰,并且他会慷慨地借道给北伐军,使之可以无所顾忌地从山东侧翼出兵。紧接着江南和巴蜀的盟约又使他们得到了荆襄一翼。再加上两淮正面,三个方向同时展开,一下子就将整个局面都撑开了,从而获得了战争的主动权。

    那么,从战争布局上看,这一攻略将东南乃至整个长江以南的整体优势发挥到了最大,将中原乃至整个北方的战略空间压缩到了最小,堪称压倒一切的战略。而在压倒一切的战略之上,还有压倒一切的统帅和幕僚。

    翻开甲申年北伐的名单,是一份强大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统帅集团和幕僚集团。从狄桂华到张襄,从元元到罗小乙,从傅铁衣到曹秋何,如果不算卢文瑶的话,可以说,除开叶十一本人之外,成名于大郑王朝后期直至末期、迄今为止仍然还活着的全部名将都萃集于此了。换言之,除了叶十一本人之外,他手下的任何将领到目前为止都远比不上这份名单上的人物赫赫有名——当然,一切有名皆来自无名,这些将领们终究也会成为史书中那种金光闪烁的存在。但那毕竟是在以后,在新的王朝,而不是在现在。

    或者,正如几十年之后,最后一位曾经参与了这场战争的将领在他八十一岁高龄死去前所感慨的那样:“甲申年北伐啊,那场战争……似乎旧时代所有的大人物都集中到我们的对手那里去了。当然,我们这一边也是有非常了不起的人物的,但是,你能理解吗?大多数时间,你的对手不是人,而是那种甚至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横扫天下的老妖怪……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死了,那些真正了不起的人。而我们这些平庸之辈,因为幸运所以才活到了最后。然后我们也就厚颜无耻地被称为名将了,只因为我们活得久而已……”

    至于幕僚集团,情况则要复杂得多。因为这些人物虽然重要无比,不可或缺,却大多隐藏于幕后,很少站到台前来,于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往往默默无闻湮没于历史的浩渺云烟。然而,从有限的几个知名人物中,仍然可以看到端倪——

    比如说陆子周和欧阳怜光,或者很难公平判断陆子周和欧阳怜光究竟谁更擅长于谋略,不过,如果只是根据最后的生死结局来确定他们之间高下,那么欧阳怜光的确是死于陆子周的谋略。

    赵箫的确的相当厉害的人物,但在甲申年的时候,他的立场与心理都极其微妙,很难相信他会为了对付自己的家族,对付自己的亲妹妹而竭尽全力。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