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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大师的作品。大师捏出的半成品;都在牛槽里晾着。晾干后等待上色的作品;都摆在靠近北墙支架起的几块长木板上。那些形态各异的孩子;在牛槽里向我们打着招呼;在上粉敷色之前他们已经栩栩如生。

    王肝悄悄告诉我们;大师几乎每天都这样坐着发呆;有时夜里也不上炕睡觉。但他会像机器一样定时地糅合案板上的泥巴;使他们始终保持着均匀柔软的状态。大师有时候枯坐一天也捏不出一个孩子;但真要捏起来;速度非常之快。我现在既是大师作品的经销者又是大师的管家。王肝说;我终于找到了一件最适合我的工作;就像大师终于找到了他合适的工作一样。

    王肝说;大师对生活的要求很低;端到他面前什么;他就吃什么。当然;我会把最有营养、最有利于健康的食品买给大师吃。大师不仅仅是我们东北乡的骄傲;也是我们全县的骄傲。

    王肝说;有一天半夜里;突然发现炕上没有了大师;慌忙开灯寻找;工作台前没有;院子里也没有;大师哪里去了呢?我吓出了一身汗;大师真要出了事;那可是我们东北乡的巨大损失。县长带着文化局长、旅游局长到这个院里来过三次啊。你们知道县长是谁吗?就是咱们那位老县委书记、在咱们高密东北乡吃过苦头、对我们姑姑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杨林的小儿子啊。这小伙子名叫杨雄;一表人才;双眼如电;牙齿洁白;身上散发着一股高级香烟的气味;据说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他第一次来确定了这饲养棚不拆;第二次来请大师去县里参加宴会;大师抱着拴马桩;像当年那些宁死不结扎的男人一样拒绝前往;第三次县长给大师送来了一块牌子和民间工艺美术大师的证书。王肝从牛槽里找出那块镀金的铜牌子和那本蓝色绒面的证书给我们看。王肝说;当然;郝大手也有这样一块牌子和这样一本证书;县长也请过郝大手去县里赴宴;郝大手当然也不会去赴这种宴席;他如果去赴这种宴席他就不是郝大手了。——越是这样;越让小县长对我们高密东北乡这两位高人刮目相看了。——王肝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名片;从中找出了三张;说;你们看;他每来一次就给我一张名片;他说;老王;高密东北乡乃藏龙卧虎之地;你老王也是个人物呢!我说我半生落魄;劣迹斑斑;除了闹了一场臭名昭著的恋爱;别的一无所成;现在;靠耍嘴皮子卖泥娃娃度日。你们猜他怎么说?他说;能用半生精力闹一场恋爱的人;本身就是传奇人物。你们高密东北乡已经出了不少奇人;怪人;我看你也是其中之一。这个家伙;是绝对的新型官员;与我们往常见过的官员绝不一样。下次他来了;我给你们引见一下。他分配给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大师的生活;保证大师的安全。所以;当我深更半夜里发现大师没了踪影;顿时冷汗涔涔而下。大师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县长交代?我呆坐锅灶前;看到月光如水;漫进屋来。灶后的暗影里;两只蟋蟀发出清晰的叫声;透出几丝凄凉之意。这时;我听到从马槽中发出一阵冷笑。我蹦起来;往马槽里一看;原来大师仰面朝天躺在里面呢。马槽太短;他的双腿像练瑜伽神功一样叠在一起;双手叠放在胸前。他神态安详;面带笑容;细一看人在酣眠;那笑声竟是他自梦中发出。你们也许知道;高密东北乡这几个天才人物;都患有严重的失眠症;王肝虽然只能算半个天才;但王肝也失眠!不知二位是否失眠?

    我与小狮子相对一望;继而摇头。我们不失眠;我们的脑袋一挨到枕头;鼾声就会响起;所以我们不是天才。

    失眠的未必全是天才;但天才几乎都失眠。王肝道。姑姑的失眠症已经闻名乡里;深夜时分;万籁俱寂;旷野里常常会响起沙哑的歌唱声;那就是姑姑在歌唱。姑姑去夜游;郝大手就捏他的泥娃娃。他们俩的失眠是周期性的;随着月亮的盈亏而变化。月光越亮时;他们失眠愈重;月亮退隐时;他们即可入眠。所以那位满腹锦绣的小县长给郝大手的泥娃娃命名为“月光娃娃”;他曾指派县电视台的人来录制过郝大手在明月皎皎之夜;借着月光捏制泥娃娃的情景。你们没看过这节目吧?没有看到;不用遗憾;这是小县长亲自抓的一个系列栏目;名叫“高密东北乡奇人”。这栏目的开场锣鼓就是郝大师的“月光娃娃”;第二期就是“马槽中的大师”;第三期就是“一个出口成章的奇人”;第四期是“蛙鼓声中的歌唱者”;如果你们想看;我一个电话;电视台就会把光盘送来——尚未剪辑的原始碟——我还会向电视台提个建议;让他们为你们夫妻做一期节目;题目我都想好了:迷途知返的游子。

    我与小狮子相视而笑;知道他的话已经进入艺术创作境界;不必揭穿他;何必揭穿他?且听他说下去。

    他说;失眠多年的大师终于在马槽中睡着了;睡得深沉;犹如无忧无虑的婴儿;就像多年前那个躺在木制马槽里顺河飘来的赤子。我感动得双眼盈满泪水;只有失眠的人;才知道睡不着是多么痛苦;也只有失眠过的人;才知道睡着了是多么幸福。我小心地守护在马槽边;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响声;把大师从睡梦中惊醒。渐渐地;我的泪眼朦胧了;我感到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路两边是茂密的荒草;野花盛开;五彩缤纷;异香扑鼻;蝴蝶起伏;蜜蜂嗡嗡;前边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鼻音很重;听上去有些瓮声瓮气;但感觉非常亲近。我被那声音引导着往前走;我看不到她的上半身;只能看到她的下半身。丰腴得如同圆球的p股;修长的小腿;鲜红的脚后跟;鲜红的脚后跟踩着潮湿的泥土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那些脚印无比地清晰;反应出她脚底的纹路。就这样;我跟着她走啊;走啊;小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渐渐地;我感到和大师走在一起;大师何时从何地而来我不得而知。我们跟着那鲜红的脚后跟;来到了一片沼泽地的边缘;风从沼泽深处送来淤泥与腐草的气味;脚下是一簇簇莎草;远处是一片片芦苇和菖蒲;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从沼泽地深处;传来了儿童的吵嚷欢笑声;那只能看到下半截身体的女人用她富有磁性的声音对着沼泽地喊叫:大怪小怪;金袍玉带;有恩报恩;欠债讨债。——她一声未了;就看见一大群只穿着红肚兜的光p股娃娃;有的扎着一根冲天小独辫;有的剃着小光头;有的留着那种三片瓦式样的娃娃头;齐声欢叫着;从沼泽中奔驰而来。他们的身体好像很有些重量;沼泽表面仿佛形成了一层富有弹性的膜;孩子们站在上边奔跑;每一步都可以获得很大的弹性;使他们的奔跑如同一群袋鼠在跳跃。他们;当然还有她们;把我与大师团团围住;他们;当然还有她们;有的抱住我们的腿;有的跳上我们的肩膀;有的揪住我们的耳朵;有的拽我们的头发;有的对着我们的脖子哈气;有的对着我们的眼睛吐唾沫;我们被他们;当然还有她们;掀翻在地;他们;当然还有她们;挖起一坨坨的泥巴;对着我们身上糊;当然;也往他们自己身上抹……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他们;当然还有她们;突然都安静下来;围成一个半圈;在我们面前;有的趴着;有的坐着;有的跪着;有的双手托腮;有的啃着手指;有的张开嘴巴……总之是生动活泼;姿态各异。天哪;这不是为大师提供模特儿吗?我看到大师早已开始工作;他眼睛盯住一个孩子;从地上挖起一坨泥;捏巴捏巴;那个孩子就活脱脱地被他捏出来。他捏完一个;又盯一个;从地上挖起一坨泥;捏巴捏巴;又把那孩子活脱脱地给捏出来了……

    一声j叫;惊心动魄;我猛然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趴在马槽边上睡着了。我嘴巴里流出的哈喇子把大师胸前的衣服都滴湿了。对失眠的人来说;只有通过对梦境的回忆;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睡着过。适才的情景如在眼前;这说明我确实睡着了。失眠多年的王肝竟然趴在马槽边上睡着了;这真是一件值得鸣鞭庆贺的喜事啊!当然;更大的喜事是大师睡着了。大师打了一个喷嚏;慢慢地睁开眼睛;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似的;从马槽中一跃而起。此时正是黎明时分;霞光透窗而入;大师扑到工作台前;揭开那用塑料薄膜层层包裹着的泥巴;撕下一块;揉巴揉巴;揉巴揉巴;捏巴捏巴;捏巴捏巴;一个穿着兜肚儿、头顶一根冲天小辫儿的顽童便出现在他面前的案板上了。我心中突然充满了感动;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女人磁性的声音;她是谁?她还能是谁?她就是那位大慈大悲的送子娘娘啊!

    说到此处;王肝的眼睛真的泪光点点;而且我还看到;小狮子的眼睛里也放s出了异样的光彩;她果真被他给忽悠住了。

    王肝继续说;我蹑手蹑脚地取来相机;不敢用闪光灯;偷偷地拍下了大师入神创作的照片。其实;即使在他耳边放枪也未必能把他惊醒啊。大师的脸上神色;不停地变幻着;时而严肃深沉;时而嬉皮笑脸;时而是捣鬼恶作剧;时而是寂寞加悲凉。——很快我就发现;大师脸上的表情与他手中正在塑造着的孩童脸上的表情有关——也就是说;大师捏那个孩子;他自身也就成为了那个孩子;大师与他塑造的孩子息息相关;血r相连。

    大师面前的案板上;孩子在逐渐增多;一个一个又是一个。他们;当然还有她们;排列成一个半圆形;面对着大师;与我在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我真是惊喜万分啊!我真是感慨万千啊!原来;两个人可以做一个同样的梦;‘心有灵犀一点通’;据说是古人用来描写男女恋人的;但用在我与大师身上也完全适用。我们虽然不是恋人;但我们同病相怜啊!说到这里;你们也该明白;为什么大师捏了那么多孩子没有一个是重复的;大师不仅仅从生活中撷取孩子的形象;大师还能从梦境中撷取孩子形象。我虽然没有手上的技艺;但我的心;是一颗具有丰富想象力的心;我的眼睛;具有摄像机般的能力;我可以把一个孩子;幻化成十个孩子百个孩子千个孩子;同时又能把千个孩子百个孩子十个孩子浓缩成一个孩子。我通过梦境;把自己头脑中储备的孩子形象传达给大师;然后通过大师的手;把这些孩子变成作品。所以我说;我与大师是天造地设的合作伙伴;所以也可以说;这些作品是我们的集体创作。我这样说并不是要抢大师的功劳;我经过那场恋爱;早已看破了世情;功名利禄对我如同浮云;我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说明这样一个奇迹;就是想说明梦与艺术创作之关系;就是想让你们明白;失恋是一笔财富;尤其是对从事艺术创作的人说;没有经过失恋的痛苦淬炼;是不可能进入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的。

    在王肝对着我们滔滔不绝的讲述过程中;大师保持着他那双手托腮的姿势;几乎一动未动;仿佛他自身;已成为了一尊泥塑。

    第四部4

    王肝让一个小男孩把“高密东北乡奇人系列”dvd送给了我们。那男孩穿一条背带式短裤;l露着两条匹诺曹般的长腿;脚上穿着两只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高腰皮靴。他的头发是亚麻色的;眉毛和睫毛接近白色;眼珠灰蓝;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国种。小狮子慌忙找来糖果。那男孩却把双手背在身后;用浓重的高密东北乡方言腔调说:他说;你们至少会给我十元钱。

    我们给了他二十元钱。那男孩给我们鞠了一个躬;吹着口哨;跑下楼去。我们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像卡通中的人物一样;迈着大步;向小区对面的儿童游乐场走去。那里;有一辆过山车忽隐忽现。

    几天之后;我们在河边散步时;又碰到了这个男孩。跟他在一起的;有一个推着婴儿车的高个白种女人。男孩和一个女孩——显然是他的妹妹——脚蹬旱冰鞋;头戴硬塑彩色头盔;膝盖与臂弯处戴着防护垫;小心翼翼地滑行着。跟在白种女人身后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男人;他正在打手机;用一口悦耳的江浙普通话。他的身后;跟着一条肥胖的金毛大狗。我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乃北京某大学的著名教授;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社会名流。小狮子又把自己的胖脸伏到婴儿车中那蓝眼珠的洋娃娃身上去了。那女人微笑着;表现出极好的风度;但那教授;脸上明显地显出了鄙夷的神色。我慌忙拉着小狮子的胳膊将她从婴儿车边拉开。她的眼睛还盯着那婴儿;根本没看到教授的脸色。我对着教授抱歉地点点头;教授微微颔首。我提醒小狮子;希望她见到漂亮婴儿时;不要像狼外婆一样。我说;现在的孩子;个个娇贵;你只顾盯着孩子;没看见孩子父母的脸色。小狮子很感委屈;先是骂了一通那些肆意超生的富人和那些与外国人结婚后便拼命生养的男人和女人;接着便自怨自艾;后悔当年跟着姑姑执行严酷的计划生育政策;引流了那么多婴儿;伤了天理;导致老天报应;使自己不能生养。然后又希望我也去找一个洋妞结婚;生一堆混血小孩。她说:小跑;我真的不嫉妒;我一星半点儿嫉妒都没有;你去找个洋女人结婚吧;你们放开了生;能生多少就生多少;生出来送给我;我帮你们养着。——讲到此处;她的眼睛里盈着泪水;呼吸变得急促;丰硕的胸脯微微起伏;一腔母爱;无处发泄。我一点都不怀疑;只要给她一个婴儿;她的茹房便会喷出r汁。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将王肝转送来的碟片塞进了机器。

    在外乡人听起来也许刺耳但我们听起来眼泪汪汪的猫腔旋律声中;姑姑与泥塑艺人郝大手的生活展现在我们面前。

    我必须坦率地承认;姑姑嫁给郝大手;我虽然没有公开表态;但内心深处反对。我的父亲、我的哥嫂们与我的看法相同。我们感到;姑姑与郝大手不般配。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期待着姑姑嫁人;姑姑与王小倜的那段经历曾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荣耀;但结局却无比凄凉。后来她与杨林的事虽然不如与王小倜那样符合我们的理想;但杨是高官;也算差强人意。即便她嫁给痴迷她的秦河;也比这郝大手……我们原本是做好了姑姑独身到老的准备的;我们甚至讨论过姑姑进入晚年后;由谁来为她养老送终的事;但姑姑突然之间;把自己嫁给了郝大手。那时我与小狮子身在北京;听到这消息后;起初是感到吃惊;然后是感到荒唐;最终是感到凄凉。

    这期题名为“月光娃娃”的节目;名义是讲述泥塑艺人郝大手;但其实姑姑是主角。从迎接记者进院;到一一展示郝大手的工作间和他储藏泥娃娃的仓库;姑姑始终处在画面的中央。姑姑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解;而那郝大手;静静地坐在工作台后;目光迷茫;面无表情;仿佛一匹梦境中的老马。是不是所有的泥塑大师到达至高境界后;都会变得像一匹梦境中的老马呢?郝大师的名声如雷贯耳;但我回忆了一下;这辈子见过他的次数其实有限。我侄子象群“招飞”设宴那晚上;我在暗夜中见过他之后;许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见他;而且是在荧屏上。他的须发已经全白;但面色红润;气定神闲;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在这个节目里;我们意外地知道了姑姑为什么要嫁给郝大手的原因。

    姑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用一种近乎凄凉的腔调说;婚姻这事儿;是天定的。我对你们年轻人说这个并不是要对你们宣扬唯心论——我曾经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在婚姻这件事上;不信命是不行的。你去问问他——姑姑指指像泥神一样端坐着的郝大手——他做梦能想到跟我结婚吗?

    1997年;我六十岁。姑姑说;上级让我退休。我当然不想退休;但我已经比别人晚退了五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卫生院院长;你们都认识他;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河西村黄皮的儿子;大名黄军;外号黄瓜的那个小子;想当年也是我把他从他娘的肚子里拽出来的小王八羔子;上了两天半卫校;听诊找不到心肺;打针找不到静脉;诊脉不知道寸、关、尺的半傻子;竟然也当上了院长!当年他上卫校时;还是我找卫生局沈局长说了情;可他‘一朝权在手;翻脸不认人’。这小子什么都不会;唯有两项特长:一是请客送礼拍马p;二是诱j大姑娘。

    说到此;姑姑捶胸顿足——我真是糊涂;我引狼入室;我助纣为虐!——医院里那些年轻姑娘;被他弄了一个遍。王家庄王小梅;刚刚十七岁;留着大辫子;白净面皮瓜子脸;长睫毛忽闪忽闪;像蝴蝶翅子似的;两只大眼滴溜溜会说话儿;谁见了谁说这闺女要是被张艺谋发现了;肯定比巩俐、章子怡还要红;但没等到张艺谋发现;却被黄瓜这个色狼发现了。他跑到王家庄;摇着那条能把死人说活的大舌头;硬把王小梅的爹娘说转转了;让王小梅到卫生院来跟着我学妇科。说是跟着我学妇科;可那王小梅一天也没在妇科待过。他被黄瓜这色狼给霸占了;天天陪着他;晚上干那事不说;青天大白日也干;好多人都看到过。干够了那事;就进县城拿着公款摆宴席;请那些当官的;运动着想往县城调;你们没见过他那副死样子吧?半米长一张驴脸;嘴唇乌青;牙缝渗血;满嘴臭气;一张口能将马熏倒。就他这样;竟然还想到县卫生局当副局长。他拉着王小梅给他当三陪;少不了把王小梅当礼物送给那些人玩弄。造孽;真是造孽啊!

    姑姑说;有一天;那小子突然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医院里的女人都怕进他的办公室。我自然不怕;我口袋里装着一把小刀;随时都准备劁了这个杂种。他端茶倒水;满脸堆笑;给我灌了半天米汤。我说黄大院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兜圈子了。他嘿嘿地干笑着;道:大姨!——他娘的他竟敢叫我大姨——他说大姨我是您亲手接下来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我跟您的亲儿子没有什么区别。嘿嘿……我说;愧不敢当;您是堂堂一院之长;我是一个普通的妇科医生;您做我的儿子;岂不是要把我折死吗?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他嘿嘿嘿;又是干笑;然后;厚颜无耻地说:我犯了一个领导干部经常犯的错误——一时没把握好;将王小梅弄大了肚子。——恭喜啊!姑姑道;我说;王小梅怀了龙种;我们院后继有人了!——大姨;您就别逗笑了;他说;我这几天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呢。——这畜生;他也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时候!——她着我离婚;说我如不答应;就去县纪委告我。——我说;为什么呢?你们这些当官的;不都流行包“二奶”吗?给她买栋别墅;把她养起来不就行了吗?大姨;他说;您就别拿我开心了。包“二奶”包“三奶”;那是拿不到桌面上的事;再说了;我到哪里弄钱去给她买别墅——那你就离婚呗;我说。他耷拉着驴脸说;大姨;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老丈人和我那几个杀猪的小舅子;都是些活土匪;他们一旦知道这些事;非把我宰了不可——可您是院长啊;高级干部啊!——行啦;大姨;他说;一个小小乡镇卫生院长;在您老眼里;连个p都算不上;您就别讽刺我了;帮我想想办法吧。——我有什么办法可想?——王小梅崇拜您;他说;她跟我说过许多遍说她崇拜您。她谁的话都不会听您的话也会听。——要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