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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太好了。”

    卞琳把锁匙交到他手中,“门匙与车匙。”

    “我不是纪泰。”他推开车匙。

    卞琳说:“纪先生也知道你不是纪泰。”

    纪和一怔。

    “他脑筋十分精明。”

    纪和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前辈高人。

    她取出地图,指给纪和看,“这里是超市,果栏以及社区中心的泳池。”

    “多谢你好意。”

    “纪和,说‘不’说得太久了,你一定觉得累,美女上门来,你也说不,财富敲们,你亦说不。”

    卞律师只得把公寓大门锁上与纪和一起离开。

    她对纪和说:“你没有野心,你会是一个快乐的人。”

    “卞律师,其实纪泰与我一样。”

    “你们两兄弟却有着离奇身世。”

    接着几天,纪和努力找地方搬家。

    正如卞律师所说,几乎所有分租家庭环境都比较复杂:楼上房东自住,楼下连车房都分隔出来,三四个租客争用浴室与厨房。

    他有点踌躇。

    终于有一户人家,白天办育婴院,屋主负责带三四个幼婴,但傍晚父母会把他们领回去,纪和正考虑这一家。

    早上有时间,他到公园跑步,累了坐下休息,看到一个亚裔黑发小孩子一边笑一边向他飞扑而来,纪和连忙扶助小孩子,她抬起头来嘻嘻笑,十分可爱。

    随即她的母亲追上来,“对不起,对不起。”把他一把抱起拥在怀里走开。

    她是一个金发女子,孩子很明显是领养儿。

    第四章

    每个星期天都有一班叫孤儿号的飞机自上海飞抵南加州飞机场,舱内载满领养父母及孩子们。

    那孩子异常活泼顽皮,还不住向纪和招手,由此可知他深得养父母宠爱,像纪和纪泰一般,他梦中不知身是客。

    他家乡究竟在什么地方,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他们都不知道,也不想了解。

    那早他回到家里,纪泰问:“你可知今天今敏去了何处?”

    纪和诧异:“我好象有一两天没看到她。”

    “她昨日出去,晚上没回来。”

    “我到学校找她。”

    纪和立刻更衣出门。

    他找到今敏同学:“可见过今敏?”

    “一早见系主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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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和一怔,“什么事?”

    同学摇头,“不知道。”

    “她神色是否有异样?”

    “面如死灰,从未见今敏如此沮丧,不知发生什么”

    纪和奔到校务处询问。

    “系主任庄信先生正在见客,你有事请与他秘书登记约见时间。”

    他走到系主任办公室门口问秘书:“庄信先生可是在与学生今敏谈话?”

    秘书看一看记录,“今小姐已经于九时十五分离去。”

    “她可有说去哪里?”

    “我并不清楚,她并无留言。”

    他心急如焚,“庄信先生何故约见今敏?”

    秘书讶异,“我不便透露,你不必再问。”

    纪和满校园寻找今敏,却不见人。

    这时,纪泰的电话报讯,“今敏回来了。”

    纪和如释重负,“让我问她几句。”

    “她一直说累,想休息。”

    “昨晚她在什么地方?”

    “她说在通宵咖啡座开工。”

    “我放学即刻回来。”

    那一天,同学们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纪和问:“发生什么事,有什么瞒着我。”

    “纪和你品学兼优,与你无关。”

    “我也是学生,班上所以事情都与我有关。”

    同学告诉纪和,“系主任大发雷霆,一道令下,大肆搜捕抄袭剽窃,重罚,一场悲惨文字狱一触即发。”

    纪和一怔,隐约知道不妙,可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

    “起码有半班人数需见讲师,据说竟有三四人交上同一篇功课,段落都一模一样。”

    纪和抬起头来,背脊一身冷汗。

    “今敏可有牵涉在内?”

    同学不敢出声。

    纪和恳求,“请把所知告诉我。”

    “有人遭到供,受不住威胁,招供今敏名字,昨日与今日,她到办公室去了两次。”

    纪和遍体生寒,“今敏可有透露什么?”

    “她一字不提。”

    纪和如热锅上蚂蚁,终于熬到放学时间,他赶回家里。

    纪泰正好去上班。

    “今敏呢?”

    “在房里睡觉。”

    纪泰出去了。

    纪和先是放心,随即一颗心又掉起来,认识今敏那么久,他从来未曾听说她一觉会睡得超过三数个小时,她从来不愿浪费时间。

    他走上楼,轻轻推开今敏房门。

    只件她合衣背者房门躺在小小床上,象个孩子,这女子象一叶浮萍,四处飘零觅前程,唉,莫叫她遇到阻滞才好。

    纪和走近,“今敏,醒醒,我有话说。”

    他轻轻推她肩膀,她仍然没有转身。

    纪和只得退出,他走到房门口,忽然心灵感应,又再回到床边,把今敏肩膀扳过来。

    一看,今敏已经面如死灰,口吐白沫。

    纪和惊得呆了。

    他头皮发麻,手足不能动弹,耳畔嗡嗡作响,终于,他听到一把声音吆喝:还不把今敏送进医院。

    纪和大叫起来,背着今敏奔下楼,一路喊救命。

    刚好一辆警车经过,看到这种情况,连忙把昏迷不醒的今敏载到急症室。

    纪和坐在候诊室,惊吓过度,又心如死灰,不禁伤心落泪。

    这些日子,今敏是他们两兄弟的灵魂,最最气馁的时候,是她机灵明敏地鼓励他们,给他们生机。

    今敏倒下来,他们顿失良师益友,那可怎么办好。

    纪和痛哭。

    隔一会医生出来高声问:“你是他男朋友?”

    纪和连忙站起来。

    “清洗过肠胃,她无恙。”

    纪和又跌坐回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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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看着这个焦头烂额,双目红肿的年轻人,既好气又好笑,“如果你疼惜她,就该好好待她。”

    纪和知道医生误会,可是一时三刻无暇分辨,只是一味说是是是。

    “出院以后她得去看心理医生,她可能会再度仰药。”

    纪和害怕得颤抖,握紧双手。

    “你现在可以去见她,好好劝解安慰。”

    “是,是。”

    纪和走进病房,看到今敏蜷缩在床上。

    他过去紧紧拥抱她,“今敏,留得青山在。”

    今敏苦苦饮泣。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今敏羞愧得难以启齿。

    “我叫纪泰来可好?”

    “不,不要叫他,他帮不了我。”

    “把委屈讲出来会好一些。”

    “纪和,我被逐出学校。”

    纪和听了象头上被人浇了一盘冰水,最坏的事发生了。

    对别的学生来说,一个学位,只是一个学位,即使半途而废,还有其他选择。

    可是对今敏来说,一纸文凭好比世界之匙,她苦出身,这些年来什么都做,从付出实力到投机取巧,莫非为着巩固经济实力,希望顺利读完这几年大学,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非同小可。

    纪和想到她清晨出去替人家放狗,派单张找补习学生,做保姆,女侍,清洁工人……。除出卖身,什么都干。

    纪和恻然。

    她一块一毛那样省下,克勤克俭,自费读书,希望读到更好前程,有空她也会看一场电影,约会男生,可是渐渐专注,心无旁骛,这张文凭变成她生活的动力,再吃苦再劳累她还似弹簧般跳跃,因为心中怀着希望。

    现在她被开除了。

    今敏的世界转为黑暗,她失去生存欲望。

    纪和沉着气,“不怕,今敏,把详情告诉我。”

    他已知道该怎么做。

    今敏说:“我已经很小心,可是其中一个同学把我做的功课借给女友阅读,女友照着誊写几段,东窗事发,他们把我名字招供出来,我一直否认,可是有十多名同学都指出我处可以买到功课。”

    今敏心灰意冷,双手紧紧掩面,不想见人。

    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一吧声音:“有什么大不了,我与新伙伴已经谈的七七八八,新店就要开幕,今敏,到我处来做营业经理。”

    是纪泰到了。

    他坐到今敏身边,“人家要拿文凭,不过想找一份优差,你已经有好工作等你,还担心什么?”

    今敏掩着脸。

    他揶揄:“为一个学位仰药?你是第一个那样的女子,一般女生都选择为情自杀。”

    纪和使一个眼色,叫他停嘴。

    纪泰却说:“我讲的都是事实,把我们两个吓个半死,你内心好过吗,你看看纪和,哭得头都肿起。”

    纪和连忙说:“我没有哭。”

    他站起来,他已决定做这件事情。

    纪泰问:“你这时候去什么地方?”

    “我有事,你小心陪着今敏。”

    纪和在医院卫生间用冷水洗一洗脸,便到学校去见系主任。

    秘书问:“纪先生,你有预约吗?”

    “我有要紧事,请知会庄信先生。”

    “你有事,见训导主任也一样。”

    “不,我非见庄信先生不可。”

    “但是——”

    这时办公室门打开,庄信走出来,见是纪和,他说:“咦,我最优秀的学生纪和,什么事,进房来说。”

    秘书随即笑:“纪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纪和用手搓一搓面孔,坐下来。

    “纪和,你看上去十分疲倦,也别太用功,有空到处逛逛,嗅嗅玫瑰花香。”

    “庄信先生,我来见你,是为着今敏逐出校的事。”

    庄信狐疑,“今敏,是啊,她犯了校规,我给她解释机会,可是她无言以对。”

    纪和忽然镇定,一个人真正豁出去,心情反而平静。

    他说:“庄信先生,你是希望今敏把所有作弊学生的名字都交给你。”

    庄生十分尴尬,“纪和,这件事与你无关。”

    “这与十九世纪扑杀女巫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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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和,校有校规,列德是百年名校,不容有学生犯规。”

    “庄信先生,学校的目的是教育,并非惩罚。”

    庄信有点气恼,“纪和,我身为教育家,已有廿多年经验,这班学生实在顽劣,非惩罚不可。”

    纪和毫无惧色辩:“一班学生,几乎一半以上作弊,剽窃,抄袭,明知故犯,身犯奇险,庄信先生,你不觉校方亦有若干责任?”

    “一个国家,人民都是贼,政府是否应该反省?一味严刑峻法,可行不可行?”

    庄信又坐下来,深深吸一口气,“说下去。”

    “列德是名校中的名校,学生争得头崩额裂才进的大门,平均分九十以上还得接受面试,可是学生仍然觉得功课繁重深奥,难以完成,何故?是否因为校方将水平升至难以高攀程度?”

    “这正是列德校誉。”

    “今敏是优异生,她的成绩无人能及,校方可否给她一个机会?”

    “已决定的事实不能推翻。”

    “法律不外乎人情,若有十三名陪审员决策,相信今敏可获得机会。”

    庄信看着他,“列德不愁没有优秀学生。“

    纪和微笑,“是,因为他们教育自己:带着八科甲等进校,考得一等荣誉离校,故此从来无人怀疑列德是一间劣校,只求分数,不讲人情。”

    “纪先生,你有何不满?”

    “庄信先生,让我向你全盘坦白:你要找的人是我,我才是真正的女巫。”

    庄信把眼睛睁得老大。

    “我纪和才是罪魁祸首,今敏不过是代罪羔羊,我利用她做传递,她做了中间人而不知情,所有作弊功课均出自我手。”

    庄信露出悲愤的神情:“纪和你是我得意门生。”

    “我辜负了你庄信先生,我也愧对同学,今敏知道被学校开除一时想不开仰药自杀。”

    “她此刻怎样?”

    “她入院急救已经无恙。”

    庄信低头沉吟。

    纪和说下去:“我却受良心责备,故此挺身而出招供实情,庄信先生,你开除我吧,请让今敏恢复学籍,至少给她转校机会。”

    庄信问:“你所说都是事实?”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量那今敏不过是一个略微勤力的女生,她如何会有本事写那么多篇功课,都是我的杰作,我是奇才。”

    庄信看着他不出声。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庄信先生,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你不给我一个答复,我只好去见传媒,为今敏讨回公道。”

    庄信问:“今小姐与你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无,我利用她同文同种,又天真无知,叫她做骡子,她一直蒙在鼓里,试想这女生何等愚鲁,竟为失去学位而自杀。”

    “纪和,你伤透我心,你本是我最好的学生。”

    “对不起我叫你失望。”

    纪和站起来,微微欠身,轻轻离去,替庄信掩上门。

    走到户外,只觉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终于自精英制中被淘汰出来。

    纪和,一个最普通平凡的年轻人,根本不适合到这种最势利的地方来接受最严格的训练。

    回到小镇屋,他走入地库,看到浴室的镜子里去,他像是老了廿年,忽然变成一个小老头字,面孔打褶,嘴唇干枯。

    他连忙用热水淋浴,然后打开冰箱取出啤酒解渴,只见冰箱门上还有今敏留言:‘两打j蛋一下子吃光光,速速付款。’纪和心中凄凉。

    大学只看分数,对他们来说,学生净是一个号码,他们的喜怒哀乐,统统与校方无关,有什么事,找训导主任,再解决不了,是社会的错,或是给下本人顽劣,与校方宏伟的哥德建筑群毫无关系。

    他们知道今敏如何挣扎求全吗,大抵不。

    他回到医院,接今敏出院。

    想到他们三人都已经是失学青年,纪和不禁大笑起来。

    病人家族纷纷转过头来反感地看牢他们。

    今敏轻轻说:“我没有医疗保险。”

    “不碍事,已经付清帐单。”

    “我会尽快归还,以后,我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纪和拥抱她,“这当然。”

    纪泰看他不出声。

    回到家中,他们让今敏休息,纪泰躺在沙发看美式足球赛。

    纪和做在他身边吃花生。

    他像是听到纪泰说:“你这傻瓜,现在三人都失去学位,你寡母日日盼你出人头地,你如何向她解释?”

    纪和脱口说:“你说什么?”

    纪泰转过头来,“我没说话。”

    球赛继续,纪和像是又听到纪泰说:“以后日子,你打算怎样过?”

    纪和心想:“至多回家找工作,同从前一样,过平凡生活,在适当时候,结婚生子。”

    纪泰却是像听到他的答案,他说:“那你岂非白走一趟。”

    兄弟心灵相通,纪和轻轻说:“我已对自身有更深切了解。”

    这时他们听见今敏哭泣,纪泰忙丢下一切去看她。

    第二天,今敏躲在房里不愿见人,连窗户都不肯打开。

    纪和温言问:“你就准备这样烂死?”

    她呜咽:“过十年八年我也许会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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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和把她拖下床,今敏滚到地上,撞到了头。

    “勇敢,奋斗,别做顺民,与逆境争斗到底。”

    今敏黯然,“打了这么多年,我实在累了,你让我躺下吧。”

    “这算什么,八年抗战还挺得下去,你给我站直。”

    纪泰这时进来,“纪和,学校找你有急事。”

    纪和连忙到楼下听电话。

    是庄信的秘书:“纪先生,庄信先生约你下午三时在他办公室见面。”

    楼上今敏的电话跟着响起,今敏不得不听。

    “是,下午三时,我可以出席。”

    纪泰嗤之以鼻,“不是已经开除,还去拜见他们?”

    纪和说:“今敏,你走不动我代你去。”

    今敏不明,:“为什么找我说话?”

    纪和不出声。

    电光火石之间,今敏了解到事情真相,她不置信,“纪和,你包庇我?你揽事上身?”

    纪和坦白答:“正是。”

    “纪和你何必这样做!”

    “一会去到庄信办公室,你千万不要说话,找一个角落坐下,由我发言。”

    “纪和这完全是我的错。”

    纪和按住她,“今敏,嘘——”

    纪泰没好气,“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今敏泪如雨下,她紧紧抱着纪和。

    纪和派者她肩膀,“没问题没问题,学位对你说比较重要。”

    今敏只是流泪。

    “你淋浴更衣,我们一起赴会。”

    今敏十分虚弱,她轻轻说:“我眼前金星乱冒。”

    纪泰说:“我做司机。“

    他送他们两个到学校,纪和搭着今敏肩膀进庄信办公室。

    庄信开门出来,“两位请进。“

    他看着这两个学生,一时无言。

    他们都是系里头前五名学生,是任何学府的荣誉,他后悔卤莽行事,现在,两个都要失去。

    纪和想开口,庄信扬手阻止。

    今敏走到角落,刚自医院急救室出来的他苍白无力,更显得可怜。

    庄信开口:“纪和,你说的话,我都考虑过,你有道理:学生品德有问题,校方应负部分责任,尽力教化,不应扫地出了事。”

    纪和咳嗽一声。

    “可是大学生应知校方不能容忍作弊。”

    纪和不出声。

    “我们将开会检讨教学过程,修订改良。”

    纪和抬起头来,看一看今敏。

    “今小姐,你可自动退学。”

    纪和连忙说:“庄信先生——”

    “这已是极大容忍,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今小姐可投考其他学校,继续升学。”

    今敏已经送出一口气。

    “纪先生,我们不便留你,你也自动退学吧。”

    纪和觉得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纪和,这就是华人所颂赞的‘为朋友两肋叉刀’把。”

    纪和不出声。

    一时办公室内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