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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王东提过这事儿,我哪好意思的?”张前进叹了一口气,“没有当年的那种感情了。”

    “也是,这事儿我理解,”我安慰他道,“其实干什么都不容易,你看我这不是又进来了吗?”

    “王东呢?”张前进笑笑,问得有些没趣。

    “说来话长啊……”心情不好,我说,“咱们还是说点儿别的吧。”

    沉默了一阵,张前进乜了王千里一眼:“看见那个傻了吗?很扯淡啊……你不知道,昨天上午我来的时候被他好一顿‘乍厉’呢。这要是在外面我能不能三拳打死他?这个人太坏了。”我笑了笑:“这种人到处都有,别跟他计较,咱们也不是一辈子都在一起,互相让一让就过去了。”张前进的眼睛开始充血:“张宽,我不知道咱俩谁大,以后我就叫你宽哥得了,你比我牛……你不知道,他‘乍厉’人也就罢了,谁也不是没进来过,刚进来大家都不认识,乍厉一把就乍厉一把,可是没他这么办的,‘滚’大家的饭吃,还嚷嚷着他的肚子大!谁的肚子小?在这个地方谁都吃不饱,凭什么得让他混得肚儿圆?”

    我开始有些生气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别人,尤其是在这种场合抢别人“救命饭”的人,皱着眉头问他:“你看见他‘滚’饭了吗?”张前进忿忿地咬了咬牙:“骗你干什么?不信你明天亲自看。你的饭他是不敢‘滚’的,别人的他照样‘滚’,没看见他胖成什么样子了吗?在这个破地方有几个胖子?”我坚定了把他砸下去的决心,砸他简直太简单了,只要我出手,这个号子里的大部分人是不会,也不敢管的,所长要是管,我就让大家列一列他的“罪行”。就这么办了,明天就收拾他!

    我微笑着倚到了墙上:“前进,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我来收拾他,你只负责把他的嫡系控制住就可以了。”“用你干什么?”张前进哼了一声,“到时候我来,你偏向我,别人敢反动,你咋呼一声就可以了。我能看出来你的威力,只要你一咋呼,谁也没有胆量跟你对着来。”我想了想,笑了:“前进,你果然是王东的好朋友,你们俩一个德行。好,就这么定了。”

    “宽哥,上次你是在哪里打的劳改?”张前进的话很多,跟王东有些类似。

    “开始是在潍北,后来回了当地,你呢?”

    “我在北墅。”

    “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85年年底到87年10月份。”

    “哦,我还以为是严打以前呢,严打以前我有几个朋友也在那边劳改,你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你的朋友肯定都是猛将,说不定我还认识……不,我还听说过他们呢。”

    这也有可能,我问:“你听说过济南的宗哥吗,他当时在你们那里。”

    张前进猛地转过了头:“宗哥?我不但听说过他,还亲眼见过他呢,是不是三十来岁?长得挺凶的?”

    我点了点头:“是啊,你在哪里见过他?”

    张前进张口就来:“我们组有个济南伙计叫马金刚,我是跟他一天出狱的,宗哥带着三十几个兄弟去接的他。”

    马金刚?那不是马六嘛,我忍不住笑了:“哈哈,是马六子啊……你跟马金刚在一个组呆过?”

    张前进嘬了一下牙花子:“对,马金刚外号叫六子,人不错,就是有些油嘴滑舌。”

    闲聊了一阵关于马六的趣事,我换个话题问他,听没听说过孙朝阳和凤三在北墅劳改的故事?张前进想了想,摇摇头说,听是听说过有几个挺猛的老乡在那儿劳改过,还听说他们都跟宗哥关系不错,不过还真没听说他们办过什么有趣和威猛的事情呢。我让他随便说,张前进就开始讲他自己在潍北的一些有趣的故事,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半夜,我被一阵尖利的磨牙声吵醒了,循声望去,王千里把一条腿搭在一个伙计的腰上,双手在空中没有目的地抓搔着,脸上大汗淋漓。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怜悯,这个人做噩梦了……他梦见了什么呢?他是不是也跟我刚才一样,梦见了自己的亲人?我清楚地记得,刚才我回了家,我爸爸和来顺静静地坐在灯下下象棋。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影子很模糊,一会儿是杨波,一会儿是刘梅,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可是脸在不断地切换,共同的一点是她们都在冲着我笑,好象觉得我半夜回家她们很高兴……我爸爸不抬头看我,他就那么低着头跟我说话,他说,你总是这样可不好啊,大家都在等着你吃饭呢,全家人都为了你一个人饿着肚子。我大汗淋漓,站在他们的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孤单地坐了一会儿,我突然就想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我想看清楚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躺下,闭眼……我彻底失眠了,王千里的磨牙声变成了大炮的轰鸣声。

    第八章 无法抵抗

    阳光把我的眼睛照到发热的时候,我发觉,又一个美好的早晨来到了。

    号子里很安静,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窃笑,没有别的声音。

    我把枕头垫得高了一点儿,这样我可以看见侧面窗户外的树梢,那上面站着几只麻雀,它们可真自由啊。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开门声,白所进来了:“张宽,提审。”

    无精打采地坐在审讯室里,我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听一个老警察唠叨:“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不知道你犯下的罪行。经过我们的调查,钱某某被砍的事情与你没有多大关系,这个可以先撂在一边。但是你指示一个叫虾米的砸烂别人的摊位,砍伤摊主,这个事儿有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欺行霸市,哄抬物价,迫业户缴纳所谓的保护费这些情况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看见这些材料了吗?字字血,声声泪,铁证如山!我可以先给你透露一点儿内幕,你在1990年曾经以联手经营的名义,强占了业户李某某的三个海产品摊位,李某某被无奈上告到市场管理所,你竟然指使手下将李某某打成重伤,这还不算,你甚至派人威胁他和家人不许报案,否则你就杀死他!这才只是冰山一角,”说着,抖了抖手里的材料,“这里面还有更为严重的!张宽,我实话告诉你,很长时间我们就在调查你了,早在发生钱某某一案的前夕我们就想抓你……别嬉皮笑脸的,你这叫故做镇静,对待你这种黑社会分子我们从来都不手软!现在从中央到地方,打击的就是你们这种社会毒瘤。”

    “大叔你的话我不明白,什么叫做黑社会分子?我算是黑社会分子吗?我无非就是得罪了几个小人……”

    “几个?成百上千!难道他们都是小人?就你一个好人?”老警察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别闹了,”什么成百上千,我不相信,我笑了,“大叔,你是在调查伤害案还是在调查敲诈勒索案?”

    “你……”他被我问得一怔,“你果然老j巨滑。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要按部就班的来,不然你乱我们也乱。”

    这倒是说的实话,我乱得已经快要崩溃了……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揣了起来:“这就结束了?”

    老警察边收拾桌子边说:“永远没有结束,这才是开头呢,回去以后好好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吧。”

    我想站起来,旁边的一个警察指了指我:“慢着,你有一把五连发猎枪是吧?”

    这我早就防备好了,既然你们没有抓到老虎,说实话也没什么,我说:“有,是一个叫老虎的人送给我的。”

    警察笑了两声:“看来对我们的政策你是十分了解的。这就对了,我们不是打了一次交道了。”

    老警察绕过桌子,站到我的身后,伸出双手按了按我的肩头:“小伙子,可惜了啊……唉,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干这些违法的买卖,我真不理解你啊。你说你要是好好做人,哪至于整天跟我们打交道呢?你父亲我们也见过面了,多老实的一个人啊,还有你哥哥留下的儿子,多听话?看见他我就心酸,那孩子的身世很可怜呢……唉,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吧。”

    走到看守所门口时候,我问老警察:“我会被逮捕吗?”

    老警察微微一笑:“难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白所来带我,我以为又要提审,心里一阵紧张,倒不是害怕,我是想尽早点儿知道自己的案子将会被当作什么性质来处理。到了值班室我才发觉事情严重了,坐在那里的两个人穿着检察院的服装,我的心咯噔一下,这应该是来给我签发逮捕证的。果然,那两个人问了我的名字以后,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张纸,让我在那上面签字,我低头一看,三个黑体大字赫然在目——逮捕证。我不想签,问他们我犯了什么法?那两个人微笑着告诉我,你涉嫌私藏枪支和敲诈勒索。

    今天的阳光很好,黄澄澄的,满眼都是暖意。看守所前面的路上布满枯黄的落叶,落叶在风中滑动,随风乱飘。树枝光秃秃的,麻麻扎扎伸向天空,像一根根弯曲的巨大y。灰色的大铁门缓缓拉开了,一股莫名的厌倦蓦然袭来,我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脑子又开始麻木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再走进这个黑dd的大门呢?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陪着我爸爸和可怜的来顺呢?我爸一直没来看我,也许他来过,他进不来,他一直在大门口蹲着,风吹过他花白的头发,他冲着风笑……刘梅此刻在干什么呢?她在哭,也许不会哭,她在后悔为什么找了我这样的一个对象。我看见她发疯似的从我家的院子里冲出来,拼命喊着,张宽,我恨你,张宽,我恨你……外面的胡同在她的眼前延伸,仿佛永无尽头,身边的破砖堆、旧家什、垃圾箱和布满青苔的墙面像码在传输带上的煤块,嗖嗖地从她的身边穿过,她的头发跑散了,扎头发的黄色带子飘向天边,她的头发就像一块黑布,迎着风猎猎作响……我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自己一生的耻辱提前来到。

    检察院的人走了。白所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开口说话:“你应该好好做人了。”

    我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我不是在好好的做人吗?我笑了笑:“白所,还有什么吩咐?”

    白所拉开抽屉递给我一个小包裹:“你对象给你送来的,我检查过了,看看吧。”

    我木着脑袋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看过这本书,描写苏联一个钢铁战士与命运艰苦搏斗的故事,里面好象还描写了一段没有成功的爱情c手翻了几页,一张纸掉了出来,是刘梅写给我的信,看着看着,我笑了,哈,人家刘老师不跟我玩儿了……有意思的是,她最后写了这么一段话,她说这是司马迁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刘梅的字写得很漂亮,跟字帖似的,一笔一划,比判决书上的字还好看。好啊大妹子,我白惦记你这么长时间了,虽然我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把书带回了监号,信留在了值班室。

    回到号子的时候,大家正在吃饭,见我回来了,一齐喊:“张大哥绝对牌,这么快就有人送东西了。”

    我没有说话,把我的铺盖铺到张前进的旁边,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王千里拿着一个馒头坐了过来:“老弟,刚进来都这样,心情不好。来,别想了,先吃饭。”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了,我的饭归你,你的肚子大。”

    王千里嘿嘿地笑:“我哪能吃你的饭?留着吧,一会儿你就好饿了,这里可不比外面,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他娘的,咱们现在是一群没娘的孩子,自己不照顾自己没人管你。你就说我吧,在外面的时候我整天大鱼大r,进来以后就惨啦……”这小子太烦人,我猛地打断了他:“大哥,你让我清净一会儿好不好?”王千里“咦”了,一撇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娘们儿:“你这伙计很没意思啊,你怎么分不出个好歹来呢?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这左五右六的,哪个敢这样跟我说话?我觉得你有点儿放肆了。”妈的,我还没开始收拾你,你就主动请缨了?我想先压一下怒火让他再表演一阵&039;等我笑出一声,王千里突然就躺倒了,他倒在地板上的样子很滑稽,一动不动,奶油蛋糕似的身体平躺着,似乎还从那里往外淌着肥r,像是奶油被阳光融化了的样子。我抬眼一看,张前进站在这堆奶油的旁边提着油锤似的拳头瞪着他:“c你妈,打死你!”

    我冷眼看着旁边吓傻了的人,这帮人好象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倒提着眉头来回地看。

    我抬脚蹬了蹬王千里:“别装了,爬起来,再装就不好玩儿了。”

    王千里还是死猪一样的躺着,我蹲到他的头顶上,用两根手指扒开了他的眼睛:“嚯,乒乓球!”

    王千里好象是感觉自己表演得有点儿过,一骨碌爬了起来:“怎么回事儿,刚才谁动手打人?”

    我捏捏他的脖子,往上一抬他的下巴:“往上看,他打你了。”

    “开玩笑,开玩笑,”王千里的脸瞬息万变,表情好看极了,“别这样啊,玩笑开大了政府不让的。”

    “你少拿政府吓唬我,老子不怕。”张前进似乎不相信脚下的这个人会比面条还软,又冲他晃了晃拳头。

    “真的,让政府知道了,大家都不好看。”王千里挪挪身子想要站起来,想了想又没敢往上站。

    “老王,瞧你这意思,你还想报告政府是不是?”我挑了他的下巴一下。

    “哪能呢?”王千里看我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哀求,“我要是干了那样的事情还怎么混,那不完蛋了嘛。”

    这个人很有趣,自身没有条件混,想靠拢政府,眼下政府又靠拢不上,还想拿最后一把架子。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可是表现得如此寒酸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了,这种人跟一条蛆差不多,服软了就拉倒。我冲旁边的人做了个都过来的姿势,挨个地点着他们的鼻子:“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好。你呢?好。还有你、你、你……”这种场面就像小孩子做游戏一样,连我自己都感觉奇怪,他们都怎么了?这就害怕了?我没怎么着你们啊。看来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了,上次我是个十八岁的孩子,现在我是个江湖大哥了,这帮孩子哪个敢跟大哥叫板?何况我这个大哥还没等发威,身边先有了一员冲锋陷阵的大将。

    这帮孩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蹲在我旁边的姿势几乎跟跪着差不多,我无聊地摇了摇头:“都回去坐着吧。”

    王千里挪着他的大p股往我这边偎了偎:“张宽……宽哥,咱们绝对属于误会……我,咳,我这是……”

    我倚到了自己的被子上:“滚蛋。我想清净一会儿,对了,把地板擦干净了,跪着擦啊。”

    王千里好象学过京剧里的矮子步,直接蹲着走到了放抹布的地方,三两下洗干净抹布,撅着p股忙了起来。

    我在这里闭着眼睛养神,忽然听见一阵铺盖的挪动声,一睁眼,张前进已经把王千里的铺盖丢到马桶边上去了。南面靠窗户的地方留了一大块空地,他的铺盖在空地的旁边,我惬意地笑了:“前进,这就搬家了?”张前进笑得红光满面:“搬家搬家,咱哥们儿走到哪儿都是大爷!来,老王,先别擦地了,辛苦一下,把宽哥的铺盖搬过来。”王千里乐颠颠地抬手擦了一把汗,迈着矮子步把我的铺盖搬到了他原来的地方。还是在这个位置舒服了,想晒太阳就横着躺,不想晒就竖着躺到窗底下的荫凉地方。晨曦已经变成了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直s进来,亮堂堂的。好,爷们儿先躺下晒会儿太阳吧。

    脑子里刚一闪我爸爸的身影,我就坐了起来,不行,我不能想我爸爸和来顺,一想我就崩溃了……还是想想怎么跟警察周旋吧……还用怎么周旋?事情在那里明摆着,让他们问好了!还有什么呢?前面的他们都问了,还有呢?还有就是老钱的事儿了,在这上面我没有事儿,我找人跟他要过钱不假,可是我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跟你要?因为你欠我的。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指使任何人去砍他,他儿子被人挑了脚筋也不关我的事儿,哪个能证明是我指使人去挑的?

    阳光把我的头皮照到发热的时候,我横下了这条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看着办吧。

    王千里见我支高了脑袋,忽忽地擦到了我这边,他故意让我看见他的满头大汗。

    我冲他吹了一声口哨:“老王,你过来。”

    王千里长吁了一口气:“宽哥,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你是卖什么果木的?”

    “销赃,我帮人卖了几辆摩托车,不多,就八辆。”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工业品批发公司的,经理,副的,没景儿,我做人很低调的。”

    “大哥,他吹牌,”旁边的一个小孩靠过来,腆着脸说,“他是个收破烂的,骗你是小狗。”

    管他是干什么的呢,我太闷了,我想找个人来开开心。我冲王千里笑了笑:“贩摩托车的,你会骑摩托车吗?”

    王千里很知趣,立马站到西墙根摆了个骑摩托车的姿势:“宽哥,从这里出发到哪里停下?”

    那个小孩烫着似的喊了一声:“去西藏去西藏!昨天我刚去的西藏,还是你让我去的呢,你妈的,快发动车!”

    王千里叫声“好嘞”,嘴里嘟嘟地发动了“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