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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

如能忍胯下之辱的韩信,比如能忍陈蔡之饥的孔夫

    子,比如能吞下自己粪便的孙膑……与这些圣人、先贤相比,我吃这点苦,受这点委屈

    算什么?就这样想着,先生,我感到心胸开阔了,呼吸顺畅了,眼睛明亮了,力气慢慢

    恢复了。蝌蚪,站起来,天将降大任于你,你要勇敢地承担苦难,不要抱怨,不要恨任

    何人。

    我站了起来,尽管伤口痛,肚子饿,腿发软,眼发花,但我坚决不倒下。我起初还

    以为会有许多人看我,但其实无人看我,连那两个医院门口的保安也不理睬我,这也印

    证了李手对我说过的话。想起李手我又想起了陈眉肚子里孕育着的婴儿,但此时我的感

    觉已经与上午大不一样。上午我还千方百计地想扼杀这个婴儿,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当我回头看到广告牌时,我的想法已经非常明确:我要这个孩子!我迫切地需要这个孩

    子!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宝,我的苦难,都是为他而受。

    先生,我现在告诉你,那广告牌上,镶贴着数百张放大了的婴儿照片。他们有的笑,

    有的哭;有的闭着眼,有的眯着眼;有的圆睁着双眼,有的睁一只眼闭‘只眼;有的往

    上仰视,有的往前平视;有的伸出双手,仿佛要抓什么东西;有的双手攥成拳头,仿佛

    很不高兴;有的把一只手塞进嘴里啃着,有的将双手放在双耳边;有的睁着眼笑,有的

    闭着眼笑;有的睁着眼哭,有的闭着眼哭;有的头上无毛,有的满头黑发;有的是柔软

    的金毛,有的是丝绒般闪烁着光泽的亚麻色头发;有的满脸皱纹,仿佛小老头儿,有的

    肥头大耳,好似小猪崽子;有的自得如煮熟的汤圆儿。有的黑得如煤球儿;有的噘着小

    嘴仿佛在生气,有的咧着大嘴仿佛在喊叫;有的噘着嘴仿佛在寻找乃头,有的闭着嘴歪

    着头仿佛拒绝吃奶;有的伸出鲜红的舌头,有的只吐出一个粉红舌尖;有的两腮上各有

    一个酒窝,有的只有一边腮上有酒窝;有的是双眼皮儿,有的是单眼皮儿;有的是圆球

    般的小脑瓜儿,有的脑袋长长的像个冬瓜;有的眉头紧锁像个思想家,有的目光飞扬像

    个演员……总之,这数百个婴儿面貌神情各异,生动无比,每一个都是那么可爱。从广

    告上的文字我得知这是医院开业两年来所接生的孩子的照片集合,是一次成果展示。这

    是真正的伟大事业,高尚的事业,甜蜜的事业……先生,我深深地被感动了,我的眼睛

    里盈满了泪水,我听到了一个最神圣的声音的召唤,我感受到了人类世界最庄严的感情,

    那就是对生命的热爱,与此相比较,别的爱都是庸俗的、低级的。先生,我感到自己的

    灵魂受到了一次庄严的洗礼,我感到我过去的罪恶,终于得到了一次救赎的机会,无论

    是什么样的前因,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要张开双臂,接住这个上天赐给我的赤子!

    十一

    先生,那天,在那镶贴了数百张婴儿照片的广告牌前,我的灵魂受到一次庄严的洗

    礼。我的犹豫、彷徨、被刺、被打、被辱骂、被迫杀,都成为必要的过程,就像唐三藏

    取经路上所经受的八十一难。不遭苦难,如何修成正果;不经苦难,如何顿悟人生。

    回去以后,我自己用酒精棉球处理了一下伤口,用白酒冲服了专治跌打损伤的云南

    白药。虽然r体上的痛苦一时难消,但精神颇为健旺。小狮子回家之后,我拥抱了她,

    并用我的腮摩擦一下她的腮。我在她的身边说:老婆,感谢你为我创造了这个孩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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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孩子虽然未经你的zg孕育,但是用你的心孕育的,因此,他是我们亲生的儿子!

    她哭了。

    先生,我坐在书桌前,一边给你写信,一边考虑着如何抚养这个婴儿的问题。我们

    都是奔六十岁的人了,体力精力都已衰减,按说应该请个有育儿经验的保姆,或者请一

    个正在哺r期的奶妈,让我们的孩子吃一点人的r汁多一点人味儿。我母亲说过,用牛

    奶或羊奶喂大的孩子,嗅上去没有人味儿。尽管牛奶也能将婴儿养大,但危险多多,那

    些丧尽天良的j商在“空壳奶粉”和“三聚氰胺奶粉”之后,会不会停止他们的“化学”

    实验?“大头婴儿”和“结石宝宝”之后,谁知道还会产生什么婴儿?现在他们都夹着尾

    巴,像挨了g子的狗一样,装出一副可怜相,但用不了几年,他们的尾巴又会高高地翘

    起来,又会想出更可恶的配方来害人。我知道,世间最宝贵的y体是母亲的初r,母亲

    的初r里包含着许多神秘的物质,这些神秘的物质其实是物化了的母爱。我听说,有一

    些找人代孕的人,交接了婴儿后,还要用重金收买那代孕妈妈的初r,有的甚至请代孕

    妈妈哺r一月后,再将婴儿接走,当然,这需要更多的费用。小狮子告诉我,代孕公司

    的人,坚决反对这样做。他们说,一旦代孕妈妈为婴儿哺r后,即会产生深厚的感情,

    由此带来无穷的麻烦。小狮子眼睛放着光,对我说:

    我就是他的妈妈,我会分泌r汁的!

    从前,我听母亲讲过类似的事,但传奇色彩浓厚,不可全信。也许,我想,有过生

    育史的年轻女性,那曾经分泌过r汁的茹房,在婴儿小嘴的刺激下,在巨大爱心的激励

    下,会使泌r的记忆苏醒,但像小狮子这样年近六旬、从没怀过孕的女性,是不会产生

    这样的奇迹的。如果发生了,那就不是奇迹,而是神迹。

    先生,我对您谈这些事,丝毫不感到羞耻。您是用巨大的爱心把一个被医院判为必

    死无疑的婴儿养大成人的父亲,您在育子过程中有过许多类似神迹的体验。因此我想您

    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也能理解我妻子的类似着魔的行为。最近,她几乎每晚都要我与

    她做a。她由一个糠萝卜变成一个水蜜桃。这已经接近奇迹,令我惊喜万分。她每次都

    提醒我:蝌蚪,你要轻一点啊,不要鲁莽啊,不要伤了我们的儿子啊。每次事后,她都

    会让我将手放在她的腹部,说:你试试,他在踹我呢。她每天早晨,都会用温水洗涤r

    房,温柔地往外牵拉那凹陷进去的茹头。

    我们向父亲报告了小狮子身怀六甲的喜讯,年近九十的父亲,顿时老泪纵横,胡须

    颤抖,感激地说:

    苍天有眼,祖宗显灵,好人好报,阿弥陀佛!

    先生,我们已经将婴儿所用的物品置办停当。一切都是最好的。日本产的婴儿车,

    韩国产的婴儿床,上海产的纸n布,俄罗斯产的橡木洗浴盆……小狮子是坚决反对买奶

    瓶的,我劝她,万一奶汁不够吃呢?还是买一个预备着吧,于是我们买了法国生产的奶

    瓶和新西兰进口的奶粉。我们对新西兰进口的奶粉也缺少足够的信任,因此我建议,最

    好买一头奶山羊,放在父亲那里牧养着,我们可以搬到父亲那里去居住,每天用新挤的

    羊奶,喂养我们的娇儿。小狮子手托着她硕大的茹房,不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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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坚信我的r汁会像喷泉一样!

    远在西班牙的女儿与我们通电话,问我们忙什么,我说:燕燕,实在是惭愧,但确

    是喜讯,你妈妈怀孕了,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弟弟啦!女儿在那边怔了片刻,然后惊喜地

    问:爸爸,这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我说。——可是,女儿说,妈妈多大岁数了

    呀!——我说,你上网搜搜看,最近,丹麦一个六十二岁的妇女,产下了一对健康的婴

    儿。女儿在那边欢呼起来:太好了,爸爸,向你们表示祝贺,热烈的祝贺!你们需要什

    么?我给你们寄过去。——我说,什么都不需要,这边应有尽有。女儿说,不管你们需

    要不需要,我还是要买,表示一下我这个老姐的心意。爸爸,祝贺你们,千年的铁树开

    了花,万年的枯枝发了芽,你们创造了奇迹!

    先生,我对女儿,一直怀有深深的内疚,因为她的生身母亲之死,与我有直接的关

    系。我为了自己的所谓的前程,断送了王仁美的、也断送了她腹中孩子的生命。那孩子,

    如果活着,现在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现在,不管怎么说,又一个儿子要来了,

    我安慰自己,这个孩子其实就是那个孩子,他晚来了二十多年,但毕竟是来了。

    先生,我非惭愧地告诉您,那部话剧,只能以后再写了。一个即将呱呱坠地的婴儿,

    比一部话剧,肯定要重要得多。这也许是件好事,因为我此前的构思片断,都是y暗、

    血腥,只有毁灭没有诞生,只有绝望没有希望,这样的作品写出来,只会毒化人们的心

    灵,使我的罪过更加深重。请相信我,先生,这部话剧我肯定要写。等那个孩子诞生后,

    我就会拿起笔来,为新生命唱一首赞歌。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在这段时间里,我陪同小狮子去探望了姑姑。那天阳光非常好,姑姑家的院子里那

    两棵国槐树上。有的槐花正盛开,有的槐花正脱落。姑姑端坐在国槐树下,闭着眼睛,

    口中念念有词。她的花白的、茂密如同蓬草的头发上落满了槐花,有几只蜜蜂在她头上

    飞舞。在窗前一块支起的青石板前,低矮的小凳子上,坐着我们的姑父郝大手。这个被

    县里授予了民间工艺大师称号的人,正在团弄着泥巴。他目光迷离、精神恍惚。姑姑说:

    这个孩子,他的爹是圆脸,细长眼,鼻梁塌,厚嘴唇,两扇肥耳朵;他的娘,瘦瓜

    子脸,杏核儿眼,双眼皮,小嘴,挺鼻梁儿,两只薄耳朵,没耳垂儿。这孩子,基本上

    随他娘的模样,但嘴比他娘要大一点儿,唇比他娘的唇要厚一点儿,耳朵比他娘的耳朵

    要大一点儿,鼻梁比他娘的鼻梁要矮一点儿……

    我们看到,在姑姑的念叨声中,一个泥孩子,在姑父的手中,慢慢地成了形。他用

    竹签儿给泥孩子,你来了,就齐了。

    我将一瓶五粮y放在窗台上,小狮子将一盒糖果放在姑姑脚边,我们齐声说:姑姑,

    我们看你来了。

    姑姑像生产违禁物品的人突然被人发现了似的,有些惊慌,有些手忙脚乱。她试图

    用衣襟遮掩那泥娃娃,但遮掩不住,便停止了遮掩,说:我不想瞒你们。

    我说:姑姑,我们看过王肝送给我们的纪录片,我们理解你,知道你的心。

    知道就好,姑姑起身,端着那个刚刚制作完毕的泥孩子,进人东厢房。她不回头,

    沉闷地对我们说:跟我来。她庞大的穿黑衣的身体在前边,对我们造成一种神秘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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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早就听父亲说过,姑姑的神志有点不正常,因此回乡后疏于探望。想想姑姑当年的

    煊赫,看到她凄凉的近境,我心中顿感悲凉。

    东厢房里光线很暗,一股y凉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姑姑拉了一下墙上的灯绳,一

    盏一百瓦的灯泡亮起,照耀得厢房里纤毫毕现。这是三间厢房,所有的窗户均用砖坯堵

    住。东、南、北三面墙壁上,全是同样大小的木格子。每个格子里,安放着一尊泥娃娃。

    姑姑将手中的泥娃娃,放置在最后一个空格里,然后,退后一步,在房间正中的一

    个小小的供桌前,点燃了三炷香,跪下,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跟着姑姑慌忙下跪。我不知道该祝祷什么,中美合资家宝妇婴医院大门外广告

    牌上那些姿态生动的婴儿面孔,像拉洋片一样,在我脑海里次第滑过。我的心中充溢着

    感恩之情,愧疚之情,还有一丝丝恐怖。我明白,姑姑是将她引流过的那些婴儿,通过

    姑父的手,一一再现出来。我猜测,姑姑是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她心中的歉疚,但这不能

    怨她啊。她不做这事情,也有别人来做。而且,那些违规怀胎的男女们,自身也有不可

    推卸的责任。而且,如果没人。来做这些事情,今日的中国,会是个什么样子,还真是

    不好说。

    姑姑上完香,站起来,喜笑颜开地说:小跑,狮子,你们来得正好,我的心愿完成

    了。你们好好看看吧,这些孩子,个个都有姓名。我让他们在这里集合,在这里享受我

    的供奉,等他们得了灵性,便会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投胎降生。姑姑引领着我们逐格观看,

    一一对我们讲解着他们或她们的去处。

    这个女娃,姑姑指着格子里一个双眼像杏核、咕嘟着小嘴的泥娃娃说,原本应该在

    一九七四年八月在谭家庄谭小六和董月娥家降生,但被姑姑毁了,现在好了,他的爹是

    个种菜大户,他的娘是个巧手媳妇,他们家发明了用牛奶浇灌芹菜的方法,生产出来的

    芹菜鲜嫩无比,每公斤卖六十元呢。

    这个男孩,姑姑指着格子里一个眯缝着小眼睛、咧着嘴傻笑的泥娃娃说,这个小子,

    原本应该于一九八三年二月在吴家桥吴军宝和周爱花家降生,被姑姑毁了,现在好了,

    这小子洪福齐天,降生到青州府一个官宦之家,孩子的爹娘都是国家干部,孩子的爷爷

    是省里的高官,电视上经常露面。小子,姑乃乃对得起你了。

    还有这两个姊妹花,姑姑指着安放在一个格子里的两个泥娃娃说,原本应该生于一

    九九〇年,她们的爹娘是麻风病患者,虽然治愈了,但也是手如j爪面如活鬼,生在这

    样的人家,这两个孩子等于跳进了苦海。姑姑毁了她们也救了她们,现在好了,二〇〇

    〇年元旦之夜,她们降生在胶州城人民医院,是千年宝宝,父亲是著名的茂腔演员,母

    亲是时装店老板,去年的春节晚会,她们姐妹双双上了电视表演节目,唱茂腔名段《赵

    美蓉观灯》,“茄子灯,紫生生;韭菜灯,乱蓬蓬;黄瓜灯,一身刺;萝卜灯,水灵灵;

    还有那打拳瞪眼蟹子灯,咯咯下蛋的母j灯……”她们的爹娘专门打电话来让我收看胶

    州台的电视节目,看得我啊,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还有这个,姑姑指着一个斗j眼泥娃娃说,原本应该降生在东风村张拳家,但是被

    毁了,虽说不能全怨姑姑,但姑姑有责任。这小子一九九五年七月降生在东风村张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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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闺女张来娣家。张来娣来找我,她已经生了两个女孩,再生就是超计划生育,姑姑虽

    然当年被她爹打破过头,说不尽的恩恩怨怨,但姑姑还是将这个本来应该由她娘生的孩

    子还给了她。他本来是她的弟弟,现在却成了她的儿子。这秘密也只有姑姑知道,现在

    透漏给你们,你们要守口如瓶。这小子是个坏种,知道姑姑怕青蛙,曾经用纸包着青蛙

    将姑姑吓晕过去,但姑姑不恨他,花花世界,缺一不可,好人是人,坏种也是人……

    最后,姑姑指着刚刚放进木格子里那个泥娃娃,说:你们认识他吗?

    我眼含着泪说:姑姑,您别说了,我认识他……

    小狮子说:姑姑,这个孩子,很快就要降生了,他的爹是一个剧作家,他的妈妈是

    个退休的护士……姑姑,谢谢您,我已经怀孕了……

    先生,我对您写这些,您会不会认为我是痴人写梦?我承认,姑姑的心理,确实发

    生了一些问题,我太太因为盼子心切,神经也有些不太正常,但我希望您能谅解她们,

    理解她们。一个自认为犯有罪过的人,总要想办法宽慰自己,就像您熟知的鲁迅小说《祝

    福》中那个捐门槛的祥林嫂,清醒的人,不要点破她的虚妄,给她一点希望,让她能够

    解脱,让她夜里不做噩梦,让她能够像个无罪感的人一样活下去。我顺从着她们,甚至

    也努力地去相信她们所相信的,应该是正确的选择吧。尽管我知道那些有科学头脑的人

    会嘲笑我,那些站在道德高地上的人会批评我,甚至会有个别有觉悟的人会向有关方面

    控告我,但我也不想改变,为了这个孩子,为了姑姑和小狮子这两个从事过特殊工作的

    女人,我宁愿就这样愚昧下去。

    那天,姑姑拿出听诊器,煞有介事地为小狮子听诊。小狮子袒腹仰躺,满面幸福;

    姑姑凝神细听,神情严肃。听诊完毕,姑姑用她那只被我母亲多次赞誉过的手,抚摸着

    小狮子的腹部。姑姑说:有五个月了吧?挺好,胎音清晰,胎位正确。

    六个多月了,小狮子满面含羞地说。

    起来吧,姑姑拍拍小狮子的肚子,说,虽然年龄大了些,但我建议你还是自然分娩

    吧。我是反对剖腹产的,一个没经过产道分娩的母亲,体会不到完整的母亲感觉。

    我有些担心……小狮子说。

    有我呢,担心什么?姑姑举起双手,说,你应该信任这双接生过二万名婴儿的手。

    小狮子把姑姑的一只手抓住,贴在自己脸上,像一个撒娇的女儿,说:

    姑姑,我信任您……

    十二

    先生,大喜!

    我的儿子,昨天凌晨诞生。

    因为我妻子小狮子是超高龄初产妇,所以,连中美合资家宝妇婴医院里那些据说是

    留学英美归来的博士们也不敢承接。这时候,我们自然想到了姑姑。姜还是老的辣。我

    妻子唯一信任的也就是我姑姑。她跟我姑姑接生过数不清的婴儿,自然见过我姑姑遇到

    危急情况时的大将风度。

    小狮子是在袁腮和小表弟的牛蛙养殖中心加夜班时开始发作的,按说到了这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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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早就应该让她在家休息,但她脾气固执,不听人劝。她挺着大肚子招摇过市,引起

    不少议论和羡慕。认识她的人大老远跟她打招呼:大嫂子,都这样了,还不在家歇着 ?

    蝌蚪大哥真够狠的。她说,这有什么?生孩子是瓜熟蒂落的事,多少农村妇女,在棉花

    地里,在河边的小树丛中,都能把孩子顺利产下,越娇贵,反而越出毛病。她的理论,

    跟许多老中医的理论是一致的。听者频频点头,随声附和者居多,当场反驳者无有。

    我闻讯赶到牛蛙养殖中心时,袁腮日经派小表弟去把姑姑接来。姑姑穿着白大褂,

    戴着大口罩,乱蓬蓬的头发塞进白帽子里,目光热烈而兴奋,让我想起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