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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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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种时刻,已经是父亲话最多的状态了。在不喝着酒看新闻的时候,你是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哑巴,甚至把他这个人都忽略掉的。书包网 。。

    5。分裂(5)

    可以想见,他在单位里,确实已经接近于被忽略的状态了。不光是领导忽略,就连普通同事都忽略他了。有一次下班时间,陈星没带钥匙,就到图书馆去找父亲。父亲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看到了他,就说:“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陈星还没说话,父亲身边一位胖胖的大婶忽然“哎哟”了一声,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父子两人疑惑地看着她。胖大婶尴尬地笑了,她拍着自己胸部偏上一点的位置,晃悠着从食堂打回来的一塑料袋馒头说:“我好像多少年没听见你的声音了,突然一听还真吓一跳。”

    父亲却鄙夷地看了一眼胖大婶手里的馒头,木然地转过身去走了。在回去的路上,他又说了一句话:“什么人才会往家里带食堂的馒头?就是这种人。”

    也可以想象,在被忽略的同时,父亲也在忽略着别人。他甚至可以做到忽略吃、忽略喝、忽略生活中的一切需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认为从食堂往家带吃的是庸俗的。于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知识分子形象,他像一个偏执狂一样,也忽略了食堂有馒头这个事实。

    因此母亲出去接外活的时候,陈星就要到外面打两碗面条,或者买一袋速冻饺子。他独自吃完,父亲才接过手来,一边看新闻,一边吃剩下的那一部分。看电视的中年男人,胃口似乎可以无限大,也可以无限小。如果陈星只剩下半碗面汤,父亲也会毫无怨言地、缓慢地喝掉它;而有时候陈星的饺子买多了,父亲也可以默不作声地吃下整整两斤。

    当夜s渐深,母亲开门回来,父亲便自觉地关上了电视。两个人也不说话,轮流到卫生间去洗漱。一个人先进去了,另一个人则端着塑料脚盆在门外等候。好像他们还生活在集体宿舍。当墙壁里的水管停止轰鸣,他们的一天也就结束了。

    而父母与陈星的关系,也早早地变得非常单纯了。这个家庭里的空气,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僵滞的,两代人之间的j流仅限于传递物品、指派任务和条件反s式的惩罚。如果没有对陈星的文斗、武斗,那么这一家人可能会彻底丧失集体活动。

    后来,一度成为地下艺术家的小北这样评价陈星的父母:“他们早就把颓废贯彻到骨子里了。”

    然而在陈星的记忆中,他的父母并非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否则,他们又哪儿来的热情把他生下来呢?

    父母当初都是知青,恢复高考之际,考上大学回了城。父亲上的是哲学系,具体说就是主义哲学,而母亲则是中文系。他们当时还是相当风光的,据说那时候,只有成绩最好的学生才能进这两个专业。相对于孤独沉默的青年时期,陈星对童年的记忆却是吵闹的——充满了聒噪。别人的父母常常带着孩子到公园去,但陈星的父亲却不,他迷恋于在家里高谈阔论。年仅两三岁的陈星流着哈喇子,满眼芝麻糊,坐在一堆破旧的书籍上,仰视正在挥斥方遒的父亲。除了他之外,别的听众也不少,不是刚入校的大学生,就是工厂里的年轻工人,那些人的情绪就亢奋得多了。

    在那个年代,父亲一度被视为一个“思想启蒙者”。当然,跟后来窜到海外的那些家伙比不了,不过怎么着也是几条胡同里知识青年的偶像。他们在一起讨论“人x解放”、“黄s文明与蓝s文明”以及弗洛伊德。据说这个习惯还被当地的治安联防部门“注意过”,但这又是多么值得骄傲的待遇啊!那年头,几乎所有诗人都被定x成潜在流氓犯呢!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5。分裂(6)

    据说当初父亲分配工作的时候,市商务局还上赶着要他。然而他几乎是得意洋洋地拒绝了,去了图书馆。

    只不过随着陈星越长越大,父亲就越来越像今天这副模样了。他们那个松散的思想启蒙小团体迅速土崩瓦解,即使再见面,兴趣点也不在“启蒙”或“”上了,而是变成了“到广东上点儿货”。有些人真的成了最早下海的人,到西单劝业场摆摊儿去了。当所有人都急不可耐地抓住机会时,父亲本人却在慷慨大方地错失机会。他错过了提拔,错过了调动,错过了改行,唯一没错过的是任何一次对上级说风凉话的机会。错错错,错成了今天这位腰肌劳损的图书馆员。

    在所有挫折之中,最让父亲愤愤不平的,恐怕还是这样一个事实:当年他认为,庸俗的人一定愚蠢,但现在看来,人家的庸俗反而是因为聪明。那么多他当初看不上的人,或者变成了“民营企业家”,或者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甚至还有成为知名学者的。这个事实恐怕让父亲怎么也想不通,越想不通也就越沉默了。一直沉默到了今天。

    而现在,父亲的精神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陈星也尝试着琢磨过这个问题。刚开始,他认为父亲的内心充满了厌恶——厌恶一切。但厌恶久了,连厌恶的力气也没了,就只剩下了漠然——生活在别处,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关心了。他的心态当然也会影响到母亲。

    或许,假如父亲的心态再平和点,那么他会认为,生活就应该是互相陪伴着,沉默地看着时间流逝。也许他和母亲正是这样抓住了生活的本质,并活得安之若素。个中滋味,甚至也可以被理解成一种诗意。

    但是这都让陈星感到孤独。

    相比在家里,陈星更愿意回到街上去。每天还不到十点钟,父母房间的灯就灭了,他便悄悄推开窗户,顺着排水管道滑下二楼,开始在夜晚的北京游荡。

    他游荡的路线时远时近,视心情而定。兴致不高的时候,他就在楼下转两圈,然后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抽烟发呆。如果脚下充满力量,他便会沿着马路,一直走下去。这样走啊走,有的时候,他会把路灯都甩在身后,走到一片黑漆漆的荒地中去;而第二天换个方向走,又赫然会有一片灯红酒绿出现在眼前,全是酒吧和商业街。但无论走在光明还是黑暗中,陈星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夜游神,一个漂浮的幽灵。

    走得精疲力竭了,他便就近买一瓶啤酒,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喝。被酒呛着的时候,他也无声地流下泪来,感到身体被风吹得发冷。这时他想,如果小北和他还没闹掰就好了。他不后悔打了小北,但却非常怀念他。和小北在一起,他才是一个有说有笑的人。虽然说得也不多,笑得也很浅。

    有一天,他在路上东转西转,鬼使神差就来到了一个小区门口。这是个新小区,门前规划得很阔亮,还有一个水池。陈星在水池边坐了一会儿,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侧目而视,原来是张红旗和她父亲走了过来。他们正在散步。张红旗的语调有点兴奋,她告诉父亲,自己暑假去法国的时候,听到过一段音乐,因为旋律很优美,一直念念不忘。而今天,她恰好在书架上发现了一张法国人比才的唱片,果然就是那首曲子,名叫《阿莱城的姑娘》。她父亲坦率地笑着说:“惭愧,那套唱片是别人送的,我只抽出熟悉的听了几张,都是柴可夫斯基和斯美塔那他们的。法国音乐还没听过。”于是张红旗就轻轻哼起了《阿莱城的姑娘》给父亲听。

    5。分裂(7)

    这是陈星第一次听张红旗唱歌。她的声音不高,也不清脆,但是很柔和,也很沉静,非常适合在夜晚的林荫道上浅吟低唱。《阿莱城的姑娘》确实是一首很美、很上口的曲子,不仅张红旗的父亲,连陈星也入迷了。但是没唱两句,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沉默了一会儿,又向父亲说:“将来如果能去欧洲留学就好了。”

    对这个话题,她父亲很中肯地说:“还是美国好。”

    张红旗说:“是么?”

    她父亲说:“美国的学校水平更高,国内也认可。从个人发展来说,留美的学生要好一些。”

    张红旗没有说话,但她父亲还在开导她:“你很喜欢欧洲的氛围,这我理解,我也喜欢。但有些事情不能随着x子来,还是要有规划。说得现实一些,一个人发展好了,才有条件、有资格去享受文化。反过来,就算你去了欧洲,没有相应的事业打基础,能真正拥有——你向往的——生活方式吗?”

    过了一会儿,张红旗才说:“我会考虑一下的。”

    张红旗和她父亲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小区里走去。陈星却也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跟在他们后面。他的心里有点吃惊——不是因为张红旗高中还没毕业,就开始盘算“欧洲还是美国”了——他吃惊的是张红旗能够如此坦率地和父亲j流思想。这种父女关系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在他看来,张红旗和她父亲几乎就像一对忘年恋的情人了。

    好在保安没有拦他,陈星昏头昏脑地跟到了张红旗家的楼下,这才恍然大悟地站住。他感觉到了更深的落寞,低着头往回走去。但还没走出小区,背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在叫他。

    陈星没想到张红旗又从家里折了出来,而且还是一个人。他不知所措了,登时猜想张红旗刚才已经发现了他,所以才会突然停止唱歌。

    但是张红旗只是平和地问他:“你也是出来散步的?”

    陈星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晚上的行动应不应该被称为“散步”。

    张红旗说:“那你再跟我走一圈吧!”

    于是他们就沿着小区里的路,并排走了起来。这一路,什么话也没有说。陈星很紧张,甚至怕自己走着走着就会撞到张红旗。而张红旗双手c在上衣兜里,两眼平视前方,显然正在专心致志地散步。

    直到绕了一圈,又快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张红旗才问陈星:“你跟小北不在一起玩了吗?”

    陈星还是点了点头。

    张红旗说:“哦。”然后她又说:“那你g脆试着开始学习吧,争取考一个大学。”

    这次陈星连头都没点。他说:“反正一直也没学习。”

    张红旗又“哦”了一声。在正对小区门口的空地上,两个人站住。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有个问题能问吗?”

    陈星说:“问吧!”

    但张红旗想了想,说:“还是算了。”

    于是两个人友善地互相再见,分头走了。独自走了一会儿,陈星才轻松下来,但他又有点奇怪。刚才张红旗的表情里似乎藏着一点郁郁寡欢。她是在为什么事不高兴呢?当然,也许他感觉错了。因为他自己郁郁寡欢,所以才认为人家也郁郁寡欢。

    可是张红旗确实是不愉快的,确切地说,她心生厌恶。那主要是她和父亲的关系造成的。从表面上来看,他们父女没有丝毫j恶,一如既往地开诚布公、互相欣赏。她抒发自己的想法,父亲提出中肯的建议。但就是这种的氛围,却让张红旗越来越不舒服。为什么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出乎过父亲的意料呢?为什么父亲的建议总是让自己心服口服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5。分裂(8)

    张红旗想到,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大概类似于最好的赛马和最好的骑师。看起来马儿无需敦促,自由奔跑就可以,但其实它的路线、奔跑的方式都被设定好了。骑师则只需在上面欣赏训练的成果。当然,骑师很尊重赛马,但如果它是一匹野马,还会获得相应的待遇吗?

    张红旗觉得自己很想反对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反对什么。这才是她有苦难言的地方。

    同样有苦难言的还有和陈星的对话。她明明是想问这个问题的:“你和沈琼真的不在一起了吗?”为什么想问,她不知道,但后来为什么制止自己去问,却是很清楚的——这个问题太有打探小道消息的意味了,无聊。

    感兴趣的不能问,这是不是“被设定好的东西”又在起作用呢?念及此,张红旗更不愉快了。

    而此时,陈星走在回家的路上,却萌发了“生活很奇妙”的念头。按理说,张红旗是一个最冷淡的人,也是最看不起他的人,但在他情绪低迷的时候,却总是她让他感到了温暖。上次在派出所是如此,这次也如此。张红旗送来的温暖,有点像组织“送温暖”的活动。组织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东西,没有感情的东西会真心温暖谁呢?但温暖送来了。温暖吗?温暖。

    陈星带着一丝温暖回到了家,从二楼的窗户爬了上去。但是刚一进屋,却看见自己的床上赫然坐着两个人。他们就那么在黑暗中静默着,也不开灯。他扭亮台灯,看清父母压抑着怒气的脸。

    “你去做什么了?”母亲问他。

    “出去走走。”陈星说。

    母亲指指墙上的石英钟说:“你走了多久了?”

    陈星看看钟,已经夜里一点多了。看来今天走得太远了。他盘算,他们可能是起夜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的。这种情况,他最好还是不要说谎。

    于是他诚实地说:“很久了,不到十一点就出去了。”

    父母铁青着脸,仿佛被气得拒绝说话了。于是陈星只好等着。他坐到椅子上,垂着手和父母对视。

    过了很久,母亲才说:“求求你替我们考个大学吧——我们丢不起那个人。”

    “求求你们替我找个大学吧——我丢不起那个人。”在这个夜晚的另一个地方,也有一场家庭会议正在召开。小北哭丧着脸,对他的父母说。

    和陈星掰了以后,小北猛然对生活其他方面充满了欲望。过去他太痴迷于两个人的流氓小团伙了,可到头来,竟然说掰就掰,真是他妈的太亏了,我得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一个流氓要是主流起来,能让主流的人都感到r麻。小北现在就是这样。他的父母给老师打过电话,询问儿子最近的表现,而老师居然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了。最后她对小北的父母说:“他这两天真是太好了。所以我建议你们要密切观察他。”

    而小北回家以后,开宗明义地提出“找大学”的要求,这说明他还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奢望靠假用功和真拍马p考上大学。听到儿子的要求,小北的父亲哼哼冷笑了几声:“你以前g嘛去了?现在着急了?”

    小北的父亲是个贾政式的父亲,他从来没对儿子有过好脸s。但正因为此,小北也知道,父亲拿自己其实是没办法的。他歪着脸对父亲说:“您总得给我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吧!”

    小北的父亲又哼哼冷笑了几声:“那你说说,你想上什么大学,你想让我们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大学?”

    5。分裂(9)

    小北顺竿爬地说:“您定,您定。”

    小北的母亲倒是很高兴,她还欣喜地给儿子讲了一个圣经故事:“从前,有一个葡萄园主人,他找了很多人给他做工。早上开始上班的,给一块钱,晚上开始上班的,也给一块钱。为什么不同工却同酬呢?因为在向善学好这方面,是没有先后顺序的!”

    小北说:“是啊,是啊!你们快点帮我合计合计吧!”

    但在“找大学”的问题上,他的父母又出现了分歧。按照父亲的想法,应该找一所军校,把小北扔进去,和那些战士出身的学员们一起锻炼几年。小北没说什么,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母亲刚开始不说话,他便提醒道:“听说那里每天早上都要出c,学生像狗一样在前面跑,教官骑着摩托车追,谁落后了,就要挨一闷g。”

    他可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让做妈妈的没法不心软。他母亲是一个过气的女高音歌唱家,此时以艺术家特有的天真问他父亲:“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人道?”小北的父亲气得手又痒痒了,拍着桌子说:“咱们倒是拿他当人,这些年他g什么人事儿了?”

    “他又g什么不是人事儿了?”小北的母亲生气了,针锋相对起来,“自己的儿子什么都不好,对吧?他就该让你们这些大老粗打吗?就算你把他扔到军校里,他将来能有什么出路,能g到什么级别?他这么一个天真的孩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一心钻营的农村兵?”

    小北的父亲开始怒吼:“我就是一个一心钻营的农村兵!怎么啦?”

    “你是,我儿子不是!”

    “那你说,大学考不上,军校不想上,他能g什么?真可惜,国家没开设一所流氓大学。”

    “什么叫流氓大学?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看小北很适合学艺术。”

    母亲话音刚落,小北立刻眉开眼笑了:“对呀,您不是跟艺术院校很熟吗?”

    第二天,小北就不给老师准备胖大海了。他堂而皇之地自己喝了起来。杯子里不仅有胖大海,还放了冰糖、枸杞、、银耳,乃至于一钱人参须子。他捧着这杯无奇不有的养生饮料对同学们说:“这是专业的喝法,中央音乐学院那帮人都这样。我得保护嗓子啊,我要考声乐系了——你听听我这胸腔共鸣。”

    一直到艺术特长生开始初试,同学们也没听过小北唱过一嗓子,倒是一天到晚领略他嘴里的文艺界风情。刚开始,小北告诉大家,音乐学院里人人都穿白衬衫燕尾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