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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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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刚才说那位祖师爷做过生意?”

    冯源说道:“那时候祖师爷四十来岁吧,想出来个点子,自己做了架纺纱的织机。平常一张纺纱机只能出一根线,祖师爷做的这架织机一次就能出八根线,又快又好。祖师爷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珍妮机。”

    好嘛,珍妮机都出来了。程宗扬追问道:“他做出了珍妮机,然后呢?”

    冯源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祖师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织机去找官府,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许别人做。要申请什么……”

    “专利!”

    “对!然后官府打了他一顿板子,把他赶出来了。”

    祁远笑道:“这顿板子挨得冤了。自己上门找打的。哪儿有自己做了就不许别人做的道理?”

    “他做的没错的。只不过时候不合适。挨这顿板子也不算冤了。”

    程宗扬又问道:“后来呢?”

    冯源道:“后来祖师爷就拿着织机去织坊卖。听说赚了点钱,新盖了房子,还讨了房老婆。”

    程宗扬试探道:“你那位祖师爷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有啊!听师父说,祖师爷整天哪儿都不去,就窝在房里写东西,用的纸足有半人高。白天做织机,晚上就着油灯写,眼都快写瞎了。”

    程宗扬压住激动的口气,“他写的东西在哪儿?”

    “烧了。”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烧了!”

    “祖师爷刚没过两年太平日子,就被人打上门来。”

    冯源咧了咧嘴,“根子还在织机上,纺织的行当分纺线和织布两块。纺线的活以前都是各家各户纺好,再卖到织坊织成布匹。祖师爷做的珍妮机就是纺线机。后来越做越好,一张机器一次能出几十根线,织坊有了这机器,自己纺线,自己织布,渐渐的各家各户的线就卖不动了。两年下来,总有几百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纺线的人家纠集了几百人,把各织坊的珍妮机都砸了,又找到祖师爷,把祖师爷痛打一顿,连房子也给烧了,一样东西都没救出来。”

    祁远啧啧道:“这也太惨了。”

    冯源倒想得开,“说实话,这事儿也怪不得人家。几百户的饭碗都被祖师爷砸了,能怪人家着急吗?后来祖师爷就洗手不干了,他眼睛不行了,年纪又大,改行收了两个徒弟,创立了我们平山宗。”

    “你还有个师叔?”

    “是啊。还没出师就疯了,整天说胡话,我小时候还见过,念叨什么验证量子空间的第十一个尾巴啥的。家里人把他接回去,后来就没听说了。”

    “你师父还在吗?”

    “死了十几年了。”

    冯源遗憾地说:“可惜门里就剩我一个人,今年也没办法给他们两位老人家上坟了。”

    “……什么时候去上坟,叫上我。”

    程宗扬道:“我去给你祖师爷点柱香,烧几张纸。”

    “这可谢谢你了。程头儿,祁老哥,”

    冯源道:“这些事你们可别往外面说啊,传出去对我们平山宗不好。虽然平山宗就剩我一个人,名声也要紧呢。”

    祁远道:“这你就放心吧。不过你那位祖师爷运气可真够背的。”

    程宗扬干笑两声。自己一直后悔没学理工,一肚子的废柴英文p用没有,这会儿听冯源一说,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别说自己一个该死的文科男,正经的火箭工程师来了也是白饶啊。现代工业体系是成系统的,牵涉到无数学科,单靠一个人想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改变这个世界,完全是作梦。

    孙益轩安排的铺面并不大,前面是两间铺面,后面开了门,有个院子,两边是四大间充作仓库的厢房,里面有几间小房子,供人居住。地方虽然偏僻,出路倒宽畅。程宗扬前后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

    这时敖润也回来了,“江边有几艘船,都是打渔的小船,我问过渔夫,都说下游有礁石,除了蛮子的独木舟,没人能过得去。”

    程宗扬大为失望,他本来想借用浮凌江运输,按老办法走陆路运到沅水,可要大费周章了。

    “会之呢?”

    “他跟一个来贩皮毛的蛮子攀谈上了。”

    敖润笑道:“看不出来,老秦文诌诌一个书生,居然通蛮语。”

    死j臣在南荒待那么久,会蛮语一点都不稀奇。程宗扬道:“粮食我已经订下了,一共是四千石。”

    敖润吓了一跳,“这么多?我瞧着咱们江州不缺粮啊。”

    “不是给咱们买的,是给宋军准备的。”

    程宗扬笑道:“这四千石不够他们一天吃的。老四,后面的房子你看了吗?”

    祁远道:“一共四大间,顶多能装五六千石。再多就要堆在院子里了。”

    五六千石实在差得太远,看来仓储的事迫在眉睫了。程宗扬道:“先找些民夫搬过来再说。”

    “成。”

    祁远答应一声,便出门去招揽民夫。

    祁远刚走不久,秦桧背着几张皮毛回来。他这几张皮毛没白买,打听到的消息尤为详细。

    “从浮凌江往下五十多里,江里便尽是礁石,只能容独木舟穿行。筠州曾在下面设过荆溪县,但几任知县都在江中触礁沉没,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前去上任。这些年连乡兵也不再过去,不知道县衙还在不在。”

    “五十多里……”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如果能通航的水路有五十多里,在岸旁找个地方储放也未尝不可。看来得找个时候亲自走了一趟了。

    说完浮凌江的情形,秦桧拿出一卷纸,“这是城南常平仓的营造图。”

    “好家伙,大白天你就去知州衙门作贼?”

    宋国州府都设有官营的常平仓,丰籴歉粜,用来平抑粮价。战事一起,筠州的常平仓成为军仓,各地运来的粮食都储藏在仓中。秦桧把常平仓的营造图拿出来,居心不问可知。

    “现在先不要动,等我们手里拿够粮食再说。”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冯源拍着胸膛道:“老程你尽管放一万个心!我冯大法出手,保证仓里一粒米都剩不下!”

    “不用急。这一趟先探探路,要替宋军消费粮食,等过完年再说。”

    秦桧放下营造图纸,笑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这个年要在筠州过了。”

    程宗扬心里哀叹,本来计划来一趟谈定生意,自己除夕当天赶回江州,与小紫一起过年,看来要食言了。不知道死丫头会不会发脾气。

    祁远开出一天三十铜铢的价码,找来的几十名民夫分外卖力,两天时间,四千石粮食已经运得七七八八。第二天中午,孙老板传来消息,云氏筹措的款项已经运抵筠州。

    程宗扬正发愁怎么付账,闻讯顿时精神一振,立刻带着人出城迎接。不过看到押送的那几个光头大汉,程宗扬心里一沉,接着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果然,负责押送这笔巨款的正是云家大小姐,云丹琉。那些神情凶恶的光头大汉与孙益轩交谈了一下,便押运着十余驮骡马进入筠州城门,至于云大小姐本人,一看到接款的程宗扬,就两眼放光--只不过是能杀人的寒光。

    自己不过是在公平赌赛中凭实力赢了她一套内衣,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脸上堆起笑容,客气地说道:“原来是云大小姐,大小姐居然没有出海,改走陆路了?哈哈,大过年的,让大小姐跑一趟,辛苦辛苦。”

    云丹琉终于按捺住性子,没有拔刀相向,只不过一脸傲慢地扬起下巴,只当他不存在。

    这么大一笔款项交接,应该是双方主事人出面,云丹琉却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正当程宗扬下不来台的时候,队伍后面一人上前一揖到底,恭敬地说道:“清浦见过公子。”

    程宗扬松了口气,“原来是林兄!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公子在筠州,在下毛遂自荐,随大小姐一同来拜见公子。”

    程宗扬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笑道:“这是云老哥的意思吧?”

    林清浦笑道:“实是云六爷的意思。不过在下毛遂自荐也确有其事。”

    程宗扬道:“我说呢,云老哥怎么舍得让影月宗的高足来筠州?”

    双方寒暄几句,气氛略显融洽,这边秦桧也上前对着云丹琉一揖到底,恭谨地说道:“年节将近,劳烦大小姐亲自出行,还请恕罪。”

    玄武湖一战,云丹琉曾与秦桧照过面,对这个斯文儒雅的文士印象颇深,虽然对姓程的下流败类不假辞色,但对秦桧还看重几分,当下抱拳还礼,淡淡说了句:“不客气。”

    这笔款项牵涉到几十万金铢,放到哪儿都是一笔巨款,安全起见,云家派出云丹琉亲自押送,无可厚非。只不过收款的是程宗扬,交接双方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两位主事的虽然不大投缘,但程宗扬这边的秦桧、祁远都是能说会道之辈,敖润和冯源也是直肠子的热心人,再加上林清浦有意弥合,双方逐渐热络起来。

    孙益轩是云家在筠州布的暗椿,不好公然出面,接洽之后,就先行离开,由程宗扬陪着众人一道入城。

    筠州城比江州大了数倍,江州战事方殷,各地押运粮草、军械的司官都聚在城中,还不时能看到禁军的兵将在街头出没。云丹琉高挑的身材引来无数目光,但被她周围如狼似虎的恶汉一瞪,再嚣张的人也都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忽然云丹琉轻轻“咦”了一声,勒住马匹,后面两位恶汉立刻围拢过来,护住大小姐。云丹琉道:“这时节怎么会有葡萄?”

    路边放着两只藤条筐,里面盛着的葡萄已经卖去大半,售货的却是一个年轻的蛮人汉子,听到有人问讯,他便张开手,比了个五枚铜铢的价钱。

    云丹琉跳下马,推开护卫的大汉,说道:“我问你,你这里有青葡萄吗?怎么卖的?”

    她反覆问了几遍,那蛮人只固执地张开手,也不知他是论斤还是论串。

    秦桧道:“他是荆溪蛮,听不懂这边的话。”

    说着他蹲下来,流利地说了一串蛮语。

    那个荆溪蛮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秦桧,然后回答几句,拨开表层,从下面找了几串还长在藤上的青葡萄出来。

    秦桧解释道:“他说他们那里有个山谷,一年四季都有葡萄。这些青的还没熟透,不好吃,不要钱。”

    “你居然会蛮语?”

    云丹琉对他刮目相看,然后道:“给他两个银铢,筐里的青葡萄我都要了,要带着藤叶的。”

    随从拿出银铢,那蛮族汉子却不肯接。秦桧道:“他们从未使过银铢,有散碎的铜铢,给他一些便是了。”

    随从换了一串铜铢,那汉子仍不肯接。云丹琉有些不耐烦起来,“给他就是了。”

    秦桧说了几句,把铜铢递过去,那蛮人汉子点了点头,拿起铜铢便走。云丹琉气得笑了起来,“这做的什么生意?抢钱么?”

    “单买青葡萄他不肯要钱。买几串熟的,这些钱又太多了,我跟他说,这些葡萄我们全都要了。他便连筐都送给我们。”

    秦桧笑道:“借大小姐的光,大伙儿都能尝尝鲜。在下先谢过大小姐。”

    云丹琉一笑,“你倒会办事。那好,把筐拿上,回去按人头分了,就当是我请你们吃的。”

    程宗扬道:“原来大小姐喜欢吃酸的,连青葡萄都能入口,哈哈。”

    云丹琉凤目扫来,火药味十足地爆了句粗口,“我爱吃什么,关你p事!”

    程宗扬错愕间,云丹琉已经吩咐手下,“把那些青葡萄都收好了,我要带回建康去。”

    程宗扬邪恶地想道:这些青葡萄看着就倒牙,吃完还不酸死你!想着,他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她要带回建康?给谁吃呢?不会是给……吧?不可能!

    程宗扬存了心事,无心再挑逗丫头,一行人匆匆来到店铺,交接钱款。那些大汉把马背上的樟木箱子取下来,在库房内整齐地排成一列。云丹琉点了点头,为首的大汉拔出长刀,撬开封死的箱盖。

    耳边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澄澄的金光,成叠的金铢码在箱内,每箱两万枚,重量超过二百公斤,一共十箱,仅黄金的重量就有两吨。

    寻常人家一年的衣食,也不过十几贯钱,这二十万枚金铢,合四亿铜铢,足够养活上万户人家。头一次见到这么钱,敖润和冯源都有点呼吸不畅,连程宗扬也觉得有点眼晕。

    双方逐一清点数目,每交接一箱,都在交接的单据上按下指印。秦桧和祁远一道动手,仅清点数目就用去了两个时辰。云丹琉一直留在现场,监督双方的交接过程。当最后一枚金铢清点完毕,她拿过交接单,“啪”的拍上掌印,然后甩给程宗扬。

    程宗扬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拿过单据,看到数目写的是“贰拾万”程宗扬记得这是明代才推广的大写数字,不知道又是哪位先贤创造出来的。他在数目下签上名字,按好指印,交给林清浦。

    秦桧满面春风地说道:“大伙一路跋山涉水,先找地方歇息。在下去筠州最好的酒楼包几桌席面,晚间一起乐乐!”

    云丹琉板着脸道:“这地方待不得。走,我们回建康!”

    她手下那些海盗汉子对女主人忠心耿耿,听到吩咐,也不顾路途劳累,当即牵了坐骑,返程回建康。

    程宗扬对林清浦道:“走这么急,恐怕要在路上过年了。”

    林清浦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云三爷的意思,本来想让大小姐在筠州过完年再回去。”

    云苍峰的心思自己多少也能感觉一二,不过云丫头这脾气,自己实在是受不住。

    “大小姐自己要走,我也不好拦,就是辛苦林兄了。”

    林清浦笑道:“清浦来时,云六爷已经吩咐过,这几个月便留在筠州,听公子差遣。”

    程宗扬喜出望外,“这可太好了!”

    程宗扬在筠州,孟非卿在江州,云苍峰在建康,云家主事的六爷云秀峰在晴放,几方分居各处,单靠人传信或者飞鸽传书,交流极为不便。有这位影月宗高徒,他的水镜术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程宗扬与林清浦有日子未曾见面,因为灵飞镜的关系,双方交情非比寻常,程宗扬更是想拉拢他未曾得手,反而对林清浦平添了几分敬意。当下送走云丹琉一行,两人细谈了分别后的情形,程宗扬道:“我有些日子没回建康,不知四爷云栖峰可好?”

    “还好。四爷官职照做,前些日子还升了一级。”

    “我听云老哥说,广阳渠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尚书省的左民曹已经派员去广阳勘测,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间就要动工了。”

    程宗扬拉拉杂杂谈了一会儿,然后道:“这几日天气凉了,不知瑶小姐身体可好?”

    林清浦一怔,“瑶小姐?”

    林清浦参与过临川王的事,算是云家的心腹,竟然连他也不知道云如瑶的存在,云家对这位小姐还真是讳莫如深。

    程宗扬岔开话题,说起与云六爷的联络。林清浦道:“云六爷目下在晴州,临行前六爷吩咐,公子办妥筠州之事,便请联络。”

    程宗扬一口答应,心里却不禁想起那个披着狐裘的少女。云丹琉买的那些能酸掉牙齿的青葡萄,不会是给她小姑姑的吧?

    第二章荆溪寻仓

    “两千石粮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银铢,三千银铢的定金已经支付过,还差三千五百枚银铢。”

    程宗扬将一只解开的钱囊推过去,“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铢,请周老板收好。”

    看着钱囊中黄澄澄的金铢,周铭业神情微动,像粮行这种小本生意,平常升斗出入,大都是用铜铢,连银铢都不多见,何况是金铢,不由对这年轻商人的身家又高看一眼。

    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宁肯用银铢支付,免得太过招摇。但二十万金铢换成银铢,足有几十吨重,等从建康运来,讨债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铺踏平了。

    “公子果然是信人。”

    周铭业接过那笔沉甸甸的金铢,然后笑道:“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来舍下守岁,共度新年。”

    程宗扬道:“那怎么好打扰?”

    “你我之间,哪里要这般客气!”

    周铭业道:“不瞒公子说,这几日敝行上下都在库中忙碌,为公子筹措那一万石粮食。公子身边只有几位伴当,年夜未免冷清,何妨一同聚聚。”

    周铭业如此盛情,程宗扬也有些心动,自己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过除夕,如果身边只有祁老四、敖老大、冯大法和死j臣,这年也过得太惨了点,于是笑着答应下来。

    腊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户户开始打年糕,准备过年。城南一家新开的粮行不言声地挂出水牌,标出每石四百铜铢收购粮食的价码。

    年关时节,各家多少都有些余粮,看到粮行挂出的牌子,有人过来讯问,得知不论多寡,一律以现钱交易,便有人动了心,拿粮食来换些钱铢,购买年货。

    祁远当起了掌柜的角色,通过孙益轩招募了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开始收购粮食。冯源闲来无事,也跟着打打下手。

    程宗扬把那笔钱铢交给敖润看管,把这个汉子吓了一跳,“程头儿,这可是几十万金铢。老敖不吃不喝,几十辈子也赚不下来。你就这么放心扔给我?”

    “少废话,要是信不过你,我还带你来筠州?”

    程宗扬把钥匙丢给他,“我和会之出去一趟,明天回来。你和冯大法一起看着钱,下午孙老板来,拿一千金铢,让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