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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璎
第一眼：宛如烟尘
第一章 三月，宛若烟尘（1）
三月依旧春寒料峭，风还是有点凛冽，吹在脸上是冷的，但春天特有的明媚阳光透过车玻璃照在身上，却暖洋洋的。阳光和煦温柔地从毛衣里一点点透进去，体贴地熨烫着皮肤，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车窗外道路旁，一棵铁锈色的歪脖子树干枝桠上依稀冒出了点点浅黄绿色芽儿，很娇嫩，带着点孱弱。但绿色和黄色搭配异常协调，让整棵老树充满了勃勃生机。
夏鸿努力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趁着公共汽车停靠在车站的瞬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数码相机，不顾车上人的侧目，快速拍下了这城市一隅的风景。这完全是职业本能，谁让她没事学的就是风景园林设计专业呢。
三月，大学四年的上学期的课程已经结束，便进入了实习期。夏鸿发现找实习单位简直比找工作还难。她还是靠着导师马贲介绍，才在一家很有名的园林公司获得实习的机会。今天是去面试的，约好了是上午九点钟，因为怕迟到给人的印象不好，夏鸿一大早就背着帆布包出来赶公交车。
公车上的夏鸿还是很引人注目的。她穿着棉质的白色衬衫，墨绿色的毛衣，深灰色的百褶裙，暗色的鞋子。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刚出校门有些稚嫩，她特意在颈脖处系上了一条浅绿暗灰相间的纱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成熟有气质一些。
拥挤的人群中，夏鸿整洁雅致的装束让她显得异常干净，尤其是白色的衬衫领口，愣是比别人的白几分，就好像电视里的洗衣粉广告一样，衬托得夏鸿有一种脱离喧嚣世俗的感觉。她的五官并不属于上乘，但胜在精致，身板稍显纤弱，但乌黑如绸缎的齐肩长发和那双黑色晶亮的眸子让人只注意到她生动的表情，而忽略了她的瘦弱。
职业反应过后，夏鸿便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她怔怔地盯着窗外的风景，有些心不在焉。公共汽车后座有人在听音乐，音量开得极大，于是夏鸿耳朵里也充满了高亢激昂的“忐忑”，最近这曲子很火，也唱出了一股意境，夏鸿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反正她听的时候确实被歌者唱得有点惶恐不安。
幸好过了会儿，忽而一曲《kiss the ra》的旋律传来，夏鸿松了口气，边听音乐边看风景，却突然有种复杂的心绪涌上来，忧郁的感觉渐渐在胸间弥散开来。
她纤细的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来看，手机从早晨的时候一直都没响，他不是说过会发短信来鼓励她第一次去面试的吗？她一直等着，可是手机寂然无声。
也许丁玺昨晚练歌太晚了吧，夏鸿替他找着借口，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轻轻用手指擦去车窗上弥漫的雾气，对自己笑了笑。
她左边的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浅浅的，笑起来很深。酒窝很漂亮，但此刻却随着主人吝啬的笑容，很短暂地显示了一下，随之便消失了。
终于到站下了车，夏鸿抬手看表，哎呀，她以为时间还早，没想到这路上公交车走走停停，竟然已经过八点二十了，而她还要赶地铁才能到那家east园林公司。为了这次面试她专门研究过往返路线，本来马教授说要亲自领她去，但她怎敢让他老人家再奔波，连忙说自己能找到。east园林公司在业界算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也并不难找。
第二章 三月，宛若烟尘（2）
夏鸿连忙加快脚步进了地铁站，她需要从环形地铁换到一线地铁。
地铁里有人在卖报纸，有人在卖汉堡，等车的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站立位置，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都面无表情。
大城市里人并没有太多表情，或者可以说是吝于表达感情，又或者是下定不了决心用何种表情来面对人群。若是你开心，人会说你精神病，傻乐呵啥啊；可若是你摆出一副y郁的酷样，总有人会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你，时刻着准备在地铁开来的时候，往后揪住你跳下铁轨的后衣襟。
所以，干脆面无表情来得最好，自己心底所想谁也不知道。
城市里机会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也太多，也许现在你所鄙夷的穷酸的地下卖唱者今天还在地铁里为了伙食费埋头苦唱，但却有可能明天就一夜成名了，而你还在原地奔波忙碌。
羡慕嫉妒恨吧，但这就是命运，这就是这座慵懒局促但又充满无限生机与机遇的城市。所以连鄙夷他人的表情都不能有，因为哪天你不小心就也让别人给鄙夷了去。
为何会决定在这座城市留下来呢，可能这种大气与浑厚的文化气氛吸引了她吧，夏鸿在地铁里想。她不喜欢这座北方古城冬天萧条的气氛，但却由衷喜欢在老城的胡同口听着大雁往南飞的声音，这会让她感觉到那种古老历史的沧桑感觉。
她不喜欢冰雪融化显露出来的脏污，但却无比喜欢看着春天里青翠的杨柳抽芽，不喜欢夏天灼热的强烈太阳，但却喜欢秋天里坐在林荫大道边的长椅，看着身边暗红的落叶铺满道路。
这是个适合年轻做梦的地方，也是最可能美梦成真的地方。
留下来吧，这是夏鸿心里对自己发出的声音。她低下头，又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响。
总算在8点50分的时候出了地铁站，远远的，便看到马路对面east园林公司所在的天虹大厦了。路口的风很大，刮得夏鸿齐肩的头发从后面掀到前面来，遮了她一脸。
夏鸿慌忙用手按住自己的头发，不让它更乱，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梳得整整齐齐的。本来想扎个马尾辫，但同寝室的杨如艺说放下头发显得她更淑女也成熟一些，夏鸿照了照镜子，也就偷懒不弄头发了。眼下，她满嘴满脸都是凌乱的发丝，让她的心里升起了小小的郁闷与忐忑。
夏鸿边走边整理着头发，准备穿越天虹大厦底楼的停车场到达大楼门口，她顺着一排排流线型的名车走过，在一辆车前悄然缓步伫足，见四下无人，夏鸿连忙对着光亮的车玻璃窗再整理一下行装，既不浪费时间，而且效果还不赖。
她在学校里也经常在上课出寝室门的时候对着窗户扒拉一下头发，这个习惯让她多年上课，都没有出现过衣衫不整的状况。她对着玻璃窗整理头发和衣服，一边竟然还有心思打量着这辆车。这车挺好看的，黑色沉稳大气，夏鸿一边对着车玻璃窗整理乱蓬蓬的头发，一边观察车的外形，沃尔沃s60 t6智尊版，线条挺流畅的呀，她边暗赞边还顺手扣好了衬衫胸口一颗松开的纽扣。
谁知道车窗悄无声息地落下了，竟从里面探出一颗人头来，“妈呀，”当时就把夏鸿吓得麻爪儿了，这多少年从不曾失利过啊，她刚才也明明看过了，车尾并没有冒烟儿啊！
夏鸿觉得全身的血y从脚板都涌到头顶了，她连忙低了脑袋，根本没有勇气抬眼看着车主人，只是满脸发烫地朝着车窗的方向胡乱点点头以示歉意，旋即像个拼命的火车头一样转身就往前赶，真是出师不利，她怎么能出这么大的丑啊！
但车主好像对她的这种极度出糗的行为并没有表示出太多的关注，夏鸿在前面走着，听到后面车主下车关车门还有电子车锁锁车的声音。
夏鸿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走，脸上的热一直延伸到脊背上了。但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夏鸿猛地快速向前走想和那人拉开距离，可那人的脚步声一直跟在她的后面，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好像有针芒在扎。
第三章 第一次面试（1）
不敢往后看，但夏鸿咬着牙根几乎是小跑着与身后的那人拉开距离，终于进了大厦的旋转门了，夏鸿悄然地舒了口气。
但顺着旋转门进了大厦，夏鸿却觉得全身更不自在了，因为所有的人都朝着她微笑，颔首致意。夏鸿手足无措间也含笑回礼，却被他们脸上谦卑恭谨的神色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难道在east园林公司实习生的待遇很高吗？
还未等她琢磨过来这个怪异的现象，她已经走到了大堂中央的前台，却见漂亮得令人眼前一亮的前台小姐看见她过来，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朝着她结结巴巴说道：“早，吴总！”
“吴总？”夏鸿一怔，正要说我不姓吴啊，却听到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带着磁性好听的男子声音：“早，宋小姐！”
漂亮的前台小姐顿时娇羞无比，夏鸿吃惊地回过头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灰色人影与她擦肩而过，只留下挺拔昂扬的背影。夏鸿这才明白刚才自己是表错情了，那么多人的笑脸与谦卑都是对着这个灰色的人影，而她只是狐假虎威罢了。可是，这个灰色的人影不就是刚才在停车场上的那个车主吗？吴总？夏鸿心里一揪，完了完了，今天的面试真是不凑巧啊。
前台小姐定定地看着那灰色背影半天，心中如小鹿乱撞。夏鸿连声呼唤了她两次，前台小姐才回过神来。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前台小姐一下子恢复了礼貌但带着疏远的的职业性笑容，刚才的甜美娇羞好像都是天边的浮云。
“哦，是的，人资部约我早晨九点面试——”夏鸿态度谦卑地对着前台小姐说道。
前台小姐点点头，说：“稍等，”说着，低下头来翻着面前的真皮记事本，又抬起头在面前小巧的电脑屏幕上查找了一下，随后职业化地对夏鸿说：“是来实习的夏小姐吗？”
夏鸿连忙点点头，前台小姐并没有转过头看她，只是说道：“请上23楼的人资部，那里有人资部门经理在等你——”
“好的，谢谢。”夏鸿朝着前台小姐小心而谦卑地颔首，便要往刚才灰衣男人的方向走去，但却被前台小姐拦了下来，“对不起小姐，请走那边——”
“可是——”夏鸿迟疑着，有些笨拙地说：“我看到有人往那边电梯走了啊——”
“那是公司高层的专用电梯，请你坐员工电梯上去——”前台小姐总算抬眼看着夏鸿，不情愿地说道：“祝你好运！”
夏鸿红了脸，在众目睽睽下她的脸有些发烫，她点点头，说：“谢谢——”随后让自己表现得和周遭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一样，尽量神色自若地向着电梯走去。
这里的员工电梯也有好几部，电梯间共有十二部宽大的电梯，两边各六部，内部装饰明亮高雅，此刻是上班高峰期，也挤满了衣着时尚的俊男美女。
夏鸿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清楚该上哪部电梯直达23楼，因为这里的电梯是分楼层的，有的只到7楼，沿途都不停；有的只停15楼以下的每层；有的全楼层都停，有的则直达20层以上。夏鸿被这些很是新颖人性化却嫌繁琐的电梯弄得眼花缭乱，差点都不敢坐电梯了。
在忙乱中总算在换乘多部电梯的情况下到了23楼，迎面便是厚厚的绿色地毯直直延伸到敞开的玻璃门里，玻璃门上写着east园林公司人力资源部。
虽然是园林公司的一层，但却可以看出east公司的整体风格。与普通的园林公司相比较，east的室内设计更像是艺术公司。地毯的绿是回归自然的绿色，属于深色调的绿，夹杂着些许灰色的花纹。而屋子里的办公家具一律都是手绘系列，上面雕刻着橘黄色的花，让空间更为协调。深浅不同的暖灰色与精妙的墨绿色、珍珠黄的精湛结合增加了色彩的优雅度，既传递出静谧的味道，却又蕴藏着不露声色的张力。
第四章 第一次面试（2）
夏鸿暗暗赞叹east园林公司的内部装饰，她平定了一下自己忐忑的情绪，尽量大方地走到人资部的前台，在简单地回答了前台秘书的问题之后，她随后便被带到一间小办公室里。
接待夏鸿的是个年约三十岁的女人，她挽着发髻，细致的妆容，弯眉红唇，一身黑色的西服显得她很是成熟干练，她伸出手示意有些局促的夏鸿坐下，而后自我介绍说：“我是公司人资部负责人员招聘的伍思萍，”夏鸿听了连忙要站起来，却被伍思萍阻止。
她低头看了夏鸿的资料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夏鸿问道：“以前在别的公司实习过吗？”
夏鸿点点头，说：“大二、大三的时候在一家育苗公司实习过——”
伍思萍点点头好像有些满意，她沉吟着张开口正要再问话，锐利的目光却落在了夏鸿的衣服上，她挑挑精心描画过的眉毛，视线从夏鸿的脚看到头，又从头看到脚，夏鸿更加局促了，她有些不安地将自己的腿悄然隐藏在办公桌下。
伍思萍打量了夏鸿半天，才淡淡地说：“你今天的穿衣和我们公司的风格很像，”夏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笑了笑。伍思萍继续说：“我们公司一向以严谨著称，不合格的上班穿着是要被扣钱的——”
“是吗？”夏鸿略一吐舌头，手里早就把自己的百褶裙一拉再拉到合适的长度。
伍思萍将视线从夏鸿的身上调开，看着夏鸿说道：“其实你的资料我早就看过了，马教授也是我们公司一向敬仰的园林专家，他介绍的人向来不差……”
夏鸿还未舒口气，伍思萍又继续道：“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你去发展策划部实习的计划了，不过最近我们公司在跟进一项重要绿化工程，人手不够，怕没人带你，所以可能要委屈你了，要先自己熟悉一下情况——”
夏鸿连忙说：“没关系的，我怎样都成……”
伍思萍说：“那你就先到发展策划部去吧——”夏鸿点点头，拿起帆布包，却被伍思萍叫住，“对了，因为你现在还在实习期间，所以公司不能和你签订劳动合同，不过公司可以和你签订实习协议——”
“嗯，我知道，谢谢你了伍经理，”夏鸿握紧手中的帆布袋。
伍思萍笑笑说：“困难总是暂时的，你要努力加油，争取实习期满拿得一份好鉴定，最好到时候能留在公司……”
“我会加油的，谢谢，”夏鸿再一次感激地说道，她谦卑恭谨的得体态度让一向喜欢公事公办的伍思萍脸上露出了不动声色的满意笑容。
从23楼到17楼的发展策划部，在电梯里夏鸿才轻轻地舒口气。她的动作不敢太大，因为身边还站着人资部的秘书，她是要带夏鸿到17楼发展策划部的。
帆布袋里的手机在振动，夏鸿向秘书道了声歉，连忙把手伸进去拿出设置成静音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时，她的心里不由泛上了一丝喜悦，她连忙按下通话键，小心翼翼地说：“喂？”
电话那头传来很有质感的男子声音：“夏鸿，面试怎样了？”
“现在还不知道，我还在公司里——”夏鸿如获至宝地捧着电话，嘴角边的梨涡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忽隐忽现，她的声音柔和，眼眸里也亮光了起来。一旁的小秘书看了看夏鸿，随后礼貌地将视线移开。
“那你好好面试，等晚上的时候我再打电话来——”电话里的男子继续说道。
“好，谢谢你啊学长——”夏鸿的心脏剧烈跳动，一时间怎么都停不下来，她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听着丁玺在那头挂断电话，她的心里掠过一丝不舍，但泛起更多的则是兴奋与喜悦。
她珍爱地把手机放在帆布包里，然后朝着小秘书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小秘书也微笑着，不可置否。
第五章 长不大的青春
尽管挤了不下二十几个人，但是发展策划部的空间依然不见狭窄。
策划部的空间是用透明玻璃隔开的，随处都是办公桌，可以一目了然办公室的情况。夏鸿跟着小秘书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原本喧闹的办公室有瞬间的沉寂，随后夏鸿很快就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身上逡巡，带着探究的意味。
夏鸿对这样的注目礼还不习惯，她微微低着头站在那里，手里只是紧紧拽住自己的帆布包，觉得脚都没地方搁了。小秘书瞪了几个吹口哨的男同事，说：“是来实习的，你们不要把人家吓跑啊！”小秘书的话引来了几个大胆男同事的掌声与哄笑声，夏鸿的脸红了。
小秘书带着夏鸿到了发展策划部总监的办公室，轻轻敲了门，半天没反应。小秘书又敲了几遍，里面才终于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进来——”
门开处，小秘书把夏鸿往里轻轻一推，说：“你自己搞定哈——”
夏鸿求助地看了一眼小秘书，小秘书无奈，只好也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说：“朱经理，来了个实习生到策划部实习，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办公桌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小秘书和夏鸿面面相觑，小秘书清清喉咙想再重复一遍，办公桌后的报纸突然哗啦作响，随后露出了一个有些秃顶的脑袋来，“实习生？”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子，但发出的声音却有些像女声。他额前的头发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用头发两侧的长发遮住中间早已谢顶的“地中海”，欲盖弥彰却又徒劳无功。
“是，朱经理，”小秘书对朱经理说道，一边介绍道：“这位是策划部朱经理，这位是夏鸿小姐——”夏鸿照例又被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办公桌后的那像太监的女声继续说道：“我们部门不是都满了吗？多个人就更乱了，你们没看到我们最近在和营销部忙着招投标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允许来添乱的——”
“夏鸿小姐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小秘书的面色不好看，她朝夏鸿努努嘴，示意夏鸿自己说，而她则对太监女声说：“我把人给您带到了，如何处置请看您的安排。”说着便完成任务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夏鸿和朱经理大眼瞪小眼。
夏鸿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那朱经理抬起胳膊阻止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