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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部分

听到脚步声,电车也总算要开了。

    我脱下口罩和太y眼镜,拿出围巾把头包起来,再脱下毛衣,当成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我放过第一班车,算准第二班车到站的时间才走进车站。我在售票机前买了车票,面无表情地通过剪票口,并未引起站务员的注意。

    看到月台上零零星星的几名学生和男男女女的上班族,对旁人丝毫不感兴趣。大家都是一脸睡意地呆坐着,一副彼此间漠不关心的表情,打从上电车开始就持续着,这对我而言真是求之不得。

    就这样,我成功地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了。事后得知,我溜出医院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医院就开始一团混乱。他们先分头在医院附近搜寻,最后找不到,才通知警方。因为担心我做傻事,警方也派出多名警力展开搜索,不过当时是三更半夜,搜查根本毫无头绪。好不容易在早上八点左右,他们找到了载过可疑女子——也就是我——的那位出租车司机。警察听了出租车司机的证词,直接赶到那个海岸岬,最后只发现了一只女用拖鞋。霎时警官应该有的预感,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当天下午,警方确定预感成真,因为他们在附近海岸上发现了一件女用长袍,根据相关人士的证词,那被判定是桐生枝梨子的衣物。两天后,他们又找到了一顶毛绒帽,但另一只拖鞋大概沉到海底去了,一直都没有出现。

    警方根据这些迹象及之前的怪异行径,判定桐生枝梨子已经投海自尽。但没找到尸体,却让警方及相关人士心里还是有疙瘩。最后整起事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了,因为一直都没有桐生枝梨子的消息,他们也分析她不应该会有伪装自杀的动机。

    那天早上我坐上电车之后,一路上利用了各种不同的j通工具,下午就抵达了群马县的一桥市。从一开始计划复仇,我就决定要来这里,因为我最信赖的本间夫人就住在这个地方。

    本间重太郎是一原高显先生在校时的学长,也是企业经营商很好的咨询对象。虽然如此,他却和一原先生的公司没有直接关系。这号人物的特别之处,是他喜欢把人脉、金钱当作棋子,在商业棋盘上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对于地位、利益他都毫无兴趣。一原先生好几次想给他一名义上的职位,但到头来都被他给拒绝了。

    大约一年多前,重太郎先生心肌梗塞猝死。他死后,一原先生最在意的,就是其遗孀菊代夫人。经纪商的援助事小,如何让没有亲人的夫人在精神上有个寄托?这就并非易事了。因此,一原先生决定定期探访夫人,大概一个月会去个两、三次。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送个土产、闲话家常罢了。尽管如此,每次高显先生去拜访,夫人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在这段时间,一原先生本身的健康状态,也渐渐亮起了红灯,后来只好由我一个人去了。当我转达夫人,说一原先生对自己的不能造访感到抱歉时,夫人的眼角虽然堆着满脸皱纹,却仍调皮地说:“不会,没关系的。老实说,桐生小姐一个人来我才高兴呢!虽然对高显先生不好意思,但我对公司业绩如何根本一窍不通,跟他说话累得我老想打呵欠,还是两个女人之间好说话。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是有很多女人之间的话好说。”

    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确实很寂寞。再想一想,我也没有其他像夫人这样的知心好友。

    跟夫人谈起二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此之前,她从不曾对我提及恋爱或结婚等话题,但等我表白有了恋情后,她马上用力地点点头说:“我想也是。看你,枝梨子小姐,最近红光满面的!”

    我说对方小我八岁,夫人瞬间两眼有些迷惘,但马上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说道:“枝梨子小姐或许比较适合这种人吧?”

    “所以你支持我啰?”

    “当然啊!带他来玩吧!”

    “嗯!下次吧!”我小声回答。

    当我决定要报仇,想要伪装自杀时,唯一的藏身之所只想到夫人这里。我相信夫人一定会了解的。

    当然,我一定要隐瞒那起被设局的自杀案和我的复仇计划,毕竟菊代夫人是不可能宽恕犯罪的。我也不想给她惹麻烦,但一定要告诉她我伪装自杀的必要。关于这一点,我打算告诉她,我想暂时在众人面前隐姓埋名。

    结果,我竟未能见到菊代夫人。不对,见是见到了,但无法和她谈话。我在本间家看到的是她倒在客厅里的遗体。

    本间夫人的遗体已经开始腐败,飘着阵阵尸臭的遗骸旁边,有张打开的报纸。看了那篇报导,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那张报纸的社会版面,刊登着发生在回廊亭的殉情事件。虽然没刊登姓名,但菊代夫人一看就知道了,上面写的a小姐是我。她和本间先生一样患有心脏病,她一定是看到新闻后受了刺激,因而心脏病发作身亡的。我想起自己在住院期间,她完全没跟我联络,我却竟然没有起疑,心里不免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在菊代夫人的旁边哭了许久,一点都不觉得尸体的气味难闻,只晓得悲伤哭泣。被设局的殉情案,已经夺去了我很多东西,现在的我更是一无所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叫声,我才清醒过来。门口有人在叫:“本间太太在家吗?”

    我赶忙擦g眼泪。为了掩饰哭肿的眼睛,我戴上菊代夫人的眼镜,走出玄关。门口是一位像是住在附近的女x,她见到我似乎觉得有点吃惊。

    “啊!是亲戚吗?”胖女人毫不客气地直接问。

    我不禁回答:“是!”

    “哦!我看到信箱里塞满了报纸信件,所以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她口气听起来有点失望,使我完全不想说真话。我骗她说:“她去我们家玩,今天早上才回来的。让您担心了,不好意思。”

    “这样啊……”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发一语地走了。

    我决定一开始就说谎,隐瞒菊代夫人的死,然后伺机等待未来的某一天,变装成夫人。一定有机会的。

    接下来几个月,我屏气凝神地过着。这段期间中,幸好没人来找夫人,偶尔会有电话,但也都不是非夫人接听不可的电话。我自称是帮佣,应付了所有的电话,也没人怀疑。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夫人竟然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

    有件事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那就是我把菊代夫人的遗体埋在壁橱的地板下面。当我把家庭用水泥灌下去的那一刻,更是感到心疼不已,但不这么做,尸臭味就会蔓延开来。处理完后,我每天都会在衣橱前放一束鲜花。

    这段期间,我每天的功课是强记所有与夫人相关的事情、练习变装。国外有个女人写的纪实小说中,提到她曾持续变装成老妇,生活了好几年,这对我而言,也不是不可能的。何况,我只需要骗几天就好了。

    然而,变装并非如想象般容易,这和舞台剧或电视演员的化妆不同,必须要做到旁人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自然。就算外表骗得过去,身体的动作姿态还是三十几岁的女人,那就没意义了。我每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习,练到有自信以后,才敢外出测试自己变装后的成果。

    就这样过了四个多月,我从报上得知一原先生过世的消息。一半悲伤、一半心想:“该来的终于要来了。”我穿起菊代夫人的丧服,进行几乎到了完美境界的变装,去参加告别式。

    告别式由公司主办,除了一原家的人以外,还有公司重要g部、生意上往来的客户等等,相当热闹。可是,没有任何人看出我是个冒牌货。虽然有人认识本间重太郎,但没人见过菊代夫人,当然,更没人发现我是桐生枝梨子。

    我大方地烧香拜祭后,走出了寺庙。我外表假装平静,内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心跳比平常快了三倍。不单是心里紧张,一想到我要复仇的人就在这里,我越发心悸不耐。

    我初次以菊代夫人的变装登场算是成功了,但下一步要怎么办?该如何步步近、进攻核心?不料这棘手的问题,对方却主动解决了。

    告别式结束后一个礼拜,我接到一原苍介的来信,信里说明高显先生遗嘱公开的相关事宜。时间定于七七四十九r,假回廊亭内举行,务请遗嘱相关人员出席,而菊代夫人的名字也在名单上。我毫不犹豫地立刻回函表达出席意愿。

    我如此这般的经历了漫长路途,终于再度踏进回廊亭中。这次我不是桐生枝梨子,而是本间菊代。

    9。

    凶手在里面,这样一切才说得通。只是我不知道是谁。

    为了揪出凶手,我想出一个策略,我要设下圈套让对方自投罗网,而这个圈套,就是刚才他们所看到的桐生枝梨子的遗书。

    凶手一定会来偷这份遗书。要是自杀案秘密曝光的话,凶手知道自己会身败名裂。

    晚餐结束后,一原家的人各自活动,有人回自己房间、有人去泡汤,而我决定留在大厅休息。随后加奈江、由香、健彦也来了,大家围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加奈江一坐下马上开口:“欸,伯母,住在那个房间,您不觉得害怕吗?”

    这种人人避讳的话题,她竟能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她果然就是这样的人,但这也许算是一种优点吧?

    我自然地微笑说:“不会啊!才刚装潢好,景s又美。”

    “要是我才不敢哩!要是有鬼怎么办?”一边摩擦着两只胳膊,加奈江打着哆嗦说。

    “加奈江,没礼貌。”由香的眼神俨然在责备表妹失礼。很明显地,她的心态并非体谅他人,而是考虑到别人看自己的眼光。由这一点看来,就知道她的城府比加奈江要深许多。

    “你说鬼啊?如果真的有就好啰!桐生小姐在生前和我也认识啊!”

    什么鬼不鬼的,本人就在这里呢!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刚刚提到的遗书,”由香表情严肃地说:“信里的内容,伯母完全没感念吗?”

    “是啊!完全没有。”

    “我不认识桐生小姐,但您认为刚才叔叔和姑姑说的话是真的吗?他们说自杀案是假的,遗书会揭发事情的真相。”

    “那是他们胡思乱想啦!”健彦抢在我前面说:“尤其是姑姑,她最喜欢把事情说得很复杂。”

    “喂,健彦哥,你刚才明明还赞成我妈的话耶!”加奈江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服气。

    “我哪有啊?”

    “你不是说年轻人不可能自杀吗?”

    “我只是说一般而言是那样。”

    “那还不是一样?不可能自杀,不就是被人陷害的吗?”

    “拜托,加奈江,我只是在请教伯母而已。”由香阻止两人继续吵下去。

    由香斥责的口吻让加奈江吐了吐舌头,健彦则是有嗲难为情。

    我满面笑容地说:“我对这件事的了解,全都是从报上看到的。我倒想要问问你们,当时你们不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加奈江回答。“一年一次,家族的例行聚会。”

    “你们一定吓了一大跳吧?”

    “没有,我睡得很熟,后来突然被吵醒。当时我睡在‘荷’栋,离起火的房间很远,不会害怕。但妈妈就很害怕,因为她离那里只隔了一条走廊,又自己一个人住。”

    “加奈江,你爸爸当时也没来吗?”

    “对啊!他三年前来过,但好像因为和舅舅们不合,之后就很少来了。还好没卷进那个灾难中,他算是运气很不错啦!”

    加奈江皱了皱眉头。加奈江的父亲,我只见过一、两次,是个一路辛苦打拼的生意人,或许觉得和苍介这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谈话会格格不入吧?

    总之,当时不在的话,就可以排除嫌疑。所以苍介的太太也一样,她身体不好,一直都住在疗养院里。

    “那第一个发现起火的人是谁呢?”我佯装若无其事地问。

    “嗯?是谁啊?”加奈江看着另外两人。

    “我不知道谁第一个发现,我是听到我爸的声音才知道出事了,他当时一直大喊:‘失火了’。”

    健彦说完,加奈江也点头附和:“我也听到了,但是之后的情形就不清楚了,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我想要问当时各自的行动,只是一时找不出理由便作罢。

    “由香的房间离起火的现场很远吗?”

    “对,和这次一样住‘叶之叁’。”

    “你当时已经睡了啊?”

    “是啊!我也是听到外面的叫声才醒过来的。”

    “所以,由香跑出房间的时间算早的啰?”加奈江闻言,一脸惊讶地说。

    “是吗?”我也忍不住追问。

    “是呀!我跑出房间时,就看到由香往本馆跑。”加奈江说。

    “那是加奈江你太会睡了。”

    健彦嘲讽的语气,让加奈江绷着一张脸。

    “当时加奈江只看到由香吗?”

    “应该大家都在吧!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记得和女主人擦身而过,她一边问:‘大家都没事吗?’”

    她本来就责任心重,我觉得这很像负责人的她。

    “起火前没人听到任何声音吗?难道没有这方面的证词吗?”

    我一说完,健彦揶揄地笑了笑说:“大家都在睡觉呀!就算‘居之壹’的房间有声音,顶多也只有隔壁的曜子姑姑听得见吧?”

    “有声音也不见得一定是从‘居之壹’发出来的呀。”加奈江替我反驳。

    健彦则不以为然地响应:“管他别的房间有什么声音,那跟火灾有什么关系吗?”

    “是吗?对了,如果纵火的凶手在里面,可能就会听见他出入的声音。要不要去问问大家?”

    “加奈江!”由香突然语气很凶地说:“那种声音怎么能当作证据呢?”

    “就是说啊!问这种问题,只会让大家陷入恐慌吧?”

    “我只是说,如果真有凶手的话或许会有声音,可是你们却这样连手攻击我!”

    “好了,别吵架嘛!”我发挥了善良婆婆的作用,和气地对着他们三个人笑了笑。

    “哦!真热闹啊!”直之顶着一头湿发出现了,大概是刚泡完温泉。“泡汤真舒服,本间夫人不去泡一下吗?”

    “哦,我傍晚的时候泡过了。”

    “那我要去洗了。”加奈江一脸不悦地站起身,空出的位置刚好换直之坐下。

    “你们在聊什么?”他笑笑地问,但由香、健彦都没答腔。

    刚起身的加奈江回过头说:“刚刚说到殉情案那晚的事。若果他们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想问问看有没有人有线索。”

    “哦,那件事啊!”直之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表情看起来有点扫兴的样子。

    “舅舅知道什么吗?半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加奈江大概又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问道。

    由香正要开口说话,直之却抢先回答道:“没有,不记得了,因为那天睡得很熟。”

    “那直之也是听到苍介的叫声才醒来的吗?”我问。

    他笑了笑说:“是呀!他实在太大声了,吓了我一大跳。”

    “您当时住在哪个房间呢?”

    “跟这次一样,在‘叶之壹’。”

    “伯母,”此时,由香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害我愣了一下,然后她淡淡地说:“先失陪了,我要去洗澡了。”

    “好,好,去吧!”

    “那我也先告返啰!”或许由香不在没意思吧!健彦也跟着她步出大厅。

    目送他们离去,我对直之微笑着说:“年轻人在真热闹,而且由香和加奈江长得又漂亮。”

    “根本不知道她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不小心惹她们不高兴可就惨啰!”

    “哎呀!瞧你说的,真是夸张。”

    “真的啦!”直之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走廊的方向,再回头看看我,然后笑着说:“喝点东西吧!夫人要喝什么?”

    我回答:“什么都好。”于是他请小林真穗去那威士忌来,顺便来点小鱼,配上热乌龙茶。我不想与这个男人独处,但现在起身离开也不太自然。

    “前桥还很冷吧?”他问。

    “是啊!不过最近庭院的盆栽终于发芽了呢!”

    本间夫妻就住在前桥,他们家是幢木造两层楼的小房子。

    “听说您没和家人同住啊?”

    “对,本间去世后,我就一个人。”

    讲这句话时,我想到菊代夫人绝不会让人感受到她的寂寞孤单,因此我尽量模仿记忆中她说话的表情。

    “一个人多少有些不便吧!要不要请个帮佣?”

    “我也这么想过,但没人要来,我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这是菊代夫人常挂在嘴边的,她总是会接着说:“不过,一个人反倒轻松,也有好处。”

    “您附近的邻居呢?”

    “最近比较疏远了。年轻一点的,都不喜欢做家事。”

    “是吗?或许是吧!”直之欲言又止,我猜他一定很想接着说,老年人独自在家生病倒下,恐怕没人知道。但直之接着说:“不过,与本间夫人相处的感觉很奇妙,很不可思议,我一点都不觉得是与年长的人相处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的个x本来就比较幼稚。”我低下头,不敢直接面对他。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您的内在还很年轻……”

    危险!得赶快转移话题才行!

    我突然说:“茶怎么还没来呀?”

    我这么一说,他才一副突然想起的表情说:“对喔!怎么那么慢啊?我去看看!”

    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我稍微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子,看看妆掉了没。还好,没问题。

    直之的催促果然有效,不久,喝的东西就端来了。他边喝着威士忌加冰,一边侃侃谈起他在美国的工作及生活。我学起菊代夫人,脸上浮着笑容微微低首,偶尔点头同意,偶尔响应几句。

    “你们聊得真起劲啊!我可以加入吗?”曜子也来了,在直之旁边坐了下来。

    “我在听直之讲国外的事。”

    “那他有没有提到外国女人啊?”曜子一边笑、一边替自己也弄了杯威士忌加冰。

    直之苦笑着说:“你不了解我们在美国的辛苦,才会开这种玩笑。跟着高显大哥可是很c劳的哩!”

    “大哥都说那是要磨练你了,不让你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