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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部分

就在等我问这句话似地贼贼一笑。

    “受害者?哪儿有受害者?”

    “会员啊。在说明会上入会的那些人。”

    “等一下。那些会员是自己想要加入穗积国际的,他们也是组织的一部分,为什么会是受害人呢?”

    “可是,他们付了钱不是吗?四十万耶!”

    “那是买宝石的钱。或许那些宝石是劣质品没错,但是买卖契约成立啊。如果你要将他们买了不值钱的东西说成受害,那他们将相同的东西硬卖给别人又怎么说?那也是一种加害行为唷。”

    我看着他贼笑的脸,心想:“原来如此。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

    “话是没错,但还是会有人声称自己受害,出来闹事。”我脑中第一个浮现的是藤田的脸。

    “所以我才叫你出来。”仓持正s说道。他压低声音,接着说,“我们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不过,有些人可不这么认为。要是被他们找到的话,可就麻烦了。”

    “你该不会是要叫我逃走吧?”我心想,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

    仓持摇摇头。

    “没有必要逃。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他竖起食指。

    和仓持见面的几天后,媒体报到穗积国际倒闭。虽然仓持说媒体挖不出新闻,但报纸和电视还是用了“受害”这个词。警方展开搜查,却找不到相关人士的落脚处,留在办公室里的员工毫不知情。这些都和仓持说的一样。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工厂内开始传出奇怪的谣言。好像有几个穗积事件的受害者,但他们不可能主动露面,所以应该是曾被招募入会的人当中有人告发。

    藤田没有再来上班。他没有告诉组长他缺勤的理由,后来由我代替他的工作。

    “二课有一个叫做泽村的,对吧?听说他被警察逮捕了。”休息时间一个在玩牌的组员说。

    “为什么?”另一个人问。

    “详情我不知道,好像是在酒店里闹事。听说那家伙也是那个宝石买卖老鼠会组织的一员。”

    “最近吵得很凶的那件事啊?哎呀呀,那家伙也是受害者吗?”

    “听说那家伙借酒装疯,痛扁了拉他进老鼠会的人。在那之前他们应该是边喝酒边商量今后要怎么办才好吧。”

    “是哦,这种被捕的原因还真无趣啊。”

    “喝酒闹事被捕还算好的了。问题是他们加入了那个老鼠会,要是公司知道的话,可不会轻易放过的。”

    “那倒是。”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心跳加速。被那个叫泽村的痛殴的人是谁呢?难不成是藤田吗?

    两、三天之后,人事部的人跑来找我。我和两个陌生人,面对面坐在搭在工厂一角的一间办公室里,其中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瘦小男子,脸上始终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容,另一个比他年轻一些,几乎是面无表情。

    瘦小男子一开口就说:“放轻松一点。”

    “我们接获有关你的消息,有点在意,想跟你确认一下。”瘦小的男子保持笑容问道。“你知道一家叫穗积国际的公司吗?”

    我全神戒备,心想:“该来的总算来了。”

    “透过会员推销宝石的公司,对吗?”

    “你很清楚嘛。”

    “我看过报纸,而且工厂里也流传着一些八卦。”

    “工厂里?怎样的八卦?”

    “听说员工当中有人受骗。”

    “是哦。”瘦小男子微微点头,双手在桌上十指j握,然后将下巴靠在双手上。“我们接获的消息指出,你也是那里的会员。”

    “我吗?不,我不是。”我摇头。“是谁那么说的?”

    瘦小男子没有回答,盯着我看。他的眼神仿佛想要看穿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可是,有人在那家公司举办的说明会上看过你。”

    毫无疑问地,消息来自藤田。这么说来,他已经接受过人事部的调查了,那么,继续说谎并非上策。

    “是藤田先生说的吧?”

    “藤田?哪里的?”瘦小男子的眉毛抬也不抬,装傻给我看。

    “我们工作单位的藤田先生。他今天休假。你们是不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呢?”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老实说,我去过说明会。我倒不是因为感兴趣而去,而是因为有人死缠着我要我入会,我嫌拒绝麻烦才去的。那个时候,我曾碰到过藤田先生。不过,那当然是巧合。”

    我不需要否认出席过说明会这件事,重点是不要说出是谁找我入会的——这是仓持给我的建议。

    “那时你不是入会了吗?”

    “不,我没有入会。他们要我入会,可是我拒绝之后就回家了。”

    两个人事部的男人互看一眼。

    “真的吗?就算你有所隐瞒,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查清楚的唷。”瘦小男子说。

    “我没有说谎。你们调查就知道。”

    瘦小男子看着我的眼睛。他大概以为看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有没有说谎。我也回看着他的眼睛,而且忍住不眨眼。

    “据藤田所说,你确实办了入会手续。”瘦小男子终于说出了藤田的名字。

    “可能看起来是那样吧,但我只是在和带我去说明会的人说话。他也一直怂恿我入会,但我断然拒绝了。因为我根本拿不出四十万这么大一笔钱。”

    “听说可以贷款。”

    “我不想借钱。再说,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可疑。”

    瘦小男子微微点了个头,嘴角仍带着笑意,却一副在思考什么的表情。他大概正在犹豫,不知道该相信藤田还是我吧。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有人告诉我藤田辞职了。听说是他自动辞职的,但事实如何不得而知。他参加老鼠会,还拉了几个员工加入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我们公司禁止副业,光是这点就足以构成处分的依据。就他让更多员工受害这一点来看,人事部也不会放过他吧。

    另外,这也是个八卦,听说原本决定的婚事也取消了。藤田想多存点结婚资金而加入那种不正当的组织,却使得婚事吹了,这只能说非常讽刺吧。

    好一阵子,工厂里到处流传着他的八卦。一有人听到新的消息,就在休息时间说给大家听。有人说他成了领r薪的工人,有人说他全心投入了老鼠会,净是些不知道可信度多少的内容。

    然而,这一连串的事情却没有到此结束。

    约莫过了一个月,连r天气暖和,工厂里早早就拟定好了赏花计划。我已渐渐习惯新的工作,也和大家有说有笑。藤田的事情几乎不再有人提起了。

    那一天,我加班两个小时,换完衣服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左右了。我跨上脚踏车,朝宿舍的方向骑去。宿舍的餐厅开到十点。

    我在途中的超市买了饼g和罐装啤酒,将袋子放在车篮里,一路骑回宿舍。吃完晚餐后,在房里慢慢喝啤酒是莫大的享受。

    脚踏车停车场在宿舍后面。那里灯光昏暗,一旁是垃圾场,飘散着一股怪味。我总是停止呼吸,将脚踏车停放到指定的位置。

    当时,我也推着脚踏车,深吸了一口气,就在那个时候,垃圾桶的y暗处突然出现一个黑s的人影。与其说他是跳出来的,倒比较像是弯着身体滑出来的感觉。

    我伫立在原地,对着那个人影叫了一声“喂”。

    我的身体僵硬。远方的灯光隐隐照出对方的脸。是藤田,他穿着黑s短夹克,脸上布满了胡渣。

    “你竟敢设陷阱害我!”藤田大吼着说。

    我完全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我想不通藤田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又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藤田向我靠近。我反s动作地向后退。“设陷阱……你在说什么?”我总算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藤田一脸扭曲。

    “你别装蒜了!明明是你设下陷阱,让我上了那个骗人生意的当。”

    我听他那么一说,总算了解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知道我在说明会上演戏的事了。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呢?他是听谁说的呢?满腹的疑问让我的脑筋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我没有。”我勉强挤出这句话,心想:“怎么不快来人啊!”

    “你别装傻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吗?我被迫辞职,婚事付诸流水,还被那些我找他们加入会员的人责骂,所有的钱也一去不回。你要怎么赔我?你说啊!”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在公司里找人入会……”

    “少废话!”藤田咆哮着,“我听人事部的人说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说你没有加入会员。他们不但放你一马,还不处分你。只有我被炒鱿鱼,而你却接任我的工作,对吧?妈的!岂能让你占尽便宜!”

    他好像拿出了什么来。我发现那是刀子,不禁全身颤抖。

    “啊,哇,住手!”我不顾颜面发出惊叫,放开了脚踏车。一声巨响后,脚踏车翻倒在地,车篮里的灌装啤酒和饼g也四处散落。

    藤田一脚踩过饼g袋,饼g随着碎裂声散落一地。

    我心想“不逃不行”,但却只是看着他的脸,双脚无法动弹。只见他的眼球因憎恶而暴胀,脸s铁青,嘴角扭曲,脖子到太yx一带的青筋暴露。他身后的影子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更显诡谲恐怖。他的呼吸纷乱让我陷入一种错觉,仿佛从他嘴中吐出的臭气全往我脸上扑来。

    他继而从狰狞而扭曲的嘴角发出一种不知道是语言还是呻吟的声音。他边咕哝着,边向我走来。刀子的光芒映入了我的眼帘。这时候,我的脚总算可以动了。我开始向后跑。

    但是,有东西勾住了我的脚。等我察觉那是倒在地上的脚踏车手把时,已经太迟了。我向前扑倒,膝盖和下巴猛力撞向地面。

    我慌忙起身,藤田就在此时向我袭来。与其说我闪避他,其实是身体失去平衡,向一旁翻滚而去。霎时,我的左肩隐隐作痛。我一看,藤田的刀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左肩。

    “啊……”我发出尖叫。原本隐隐作痛突然成了剧痛,宛如烈火燃烧般向四处扩散。数秒后,身体左半部疼痛不堪。

    藤田拔出刀子,好像打算再刺我一刀。我已做好了就死的心理准备。说也奇怪,比起死亡,反倒是令人痛不欲生的想象更令人害怕。

    然而,藤田没有再刺我一刀。他一个转身,突然跑开,消失在脚踏车停车场的黑暗深处。

    我感觉有人冲了过来。只有感觉,而听不到声音,仿佛听觉麻痹了。

    我倒在地上,有一张脸盯着我瞧,不知道在叫喊些什么。

    “……作!”我突然又听得见了。“你还好吗?”

    我点头。左半身热热麻麻的。

    四周好像不只一个人。有人扶起我的头。出现在眼前的是小衫的脸。

    “田岛,振作!”我听见了他的叫喊。我想点头,但脖子不太能动。

    这个时候,某处传来汽车紧急刹车的声音。

    医生诊断我的伤势要一个月才能痊愈。还好手臂没有残废,我总算安心了。要是那时候几个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同事没有赶来的话,我一定会被刺死吧。

    据说藤田行凶之后翻过宿舍的围墙逃走,强行穿越六线国道,被一辆大卡车当场碾毙。据说是当场死亡。于是,我只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向刑警述说整件事情的经过。

    我开头就说:“真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为什么,藤田先生好像认定我加入了穗积国际。他好像对只有他遭到处分,我却没有受到任何责备感到非常不满。”

    “所以他为了泄愤,拿刀刺你是吗?”年纪大的刑警问我。

    “我是这么认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原因。”

    大概是因为嫌疑犯已死,我从刑警身上感觉不到一丝g劲。他听完一遍我对于案情的陈述后,马上就回去了。我不太清楚警方在那之后怎么处理。

    伤口的疼痛r渐减缓,然而,有些事却无法随着时间淡去。

    那时藤田绝对是抱着置我于死地的决心而来的。他浑身上下充塞着一股杀人的气势。

    即使伤痛不再,那股令我全身动弹不得的杀意和令人厌恶的记忆,恐将永远不会消失。

    十八

    原本说伤势痊愈需要一个月,然而我只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出院后我休息了两天,隔周的星期一就到公司上班了。

    我回到工厂时,大家的态度很冷淡。所有的同事都避免和我的四目相j,即使我主动加入大伙儿的谈话,他们也会故意各自走开。虽然我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但是实际看到大家的态度,还是很受挫。

    他们一定很在意我招来藤田的恨意这件事。我想,他们一定觉得我很可怕,是个双面人。我可以感觉到,他们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宁可避开我,明哲保身。我回去做原本搬运资财的工作。

    午休前三十分钟左右,组长来找我。组长像是被大雨淋成落汤j似地,一脸灰败,要我跟他过去一下。

    他带我到离生产线稍远的一处休息区。一旁立着一块黑板,可以挡住来自通道的视线。身穿白s制服的课长坐在那里抽着烟。我和那位课长几乎不曾j谈过。

    组长要我和课长面对面坐下,自己也在一旁的椅子落座。

    “你是田岛吗?”课长的目光透过眼镜,看着我的名牌说。“发生了很多事情,真是难为你了。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嗯,差不多好了。”我含糊其辞地点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惶惶不安。

    “那件事之后,警察也来找我问了一大堆事情,真是累死了。噢,警察也去找过组长吧?”

    组长突然被课长点到,一语不发地点头。

    “给您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我先道歉再说。

    “嗯,那没什么。问题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课长在说什么,看着他的脸。

    “毕竟,加害者是藤田吧?而遇刺的人是你。同一个工作单位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总是个问题。生产线上重视的是团队合作,对吧?要是小组内出现纠纷,组员就会无法集中精神上工作。”

    我想,我已经很清楚课长想要说什么了。“我会被调到其他工作单位吗?”

    然而,课长却没点头。他用手指抵住眼睛的正中央,调整位置。

    “嗯,这也是一个方法。”课长嘴里像是含着一颗卤蛋,咕哝地说。“但是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间工厂,这么一来,我们可能很难继续用你。”

    听到这里,我终于了解了他们真正的意思,睁大了眼睛。“你们要我辞职吗?”

    “不不,”课长挥挥手。“我们没有要你辞职。只是,你再待下去也很辛苦,再说你还年轻,还有本钱从头开始……我想,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心想:“这跟要我辞职有什么两样?”但我没说出口。

    我看着组长。他脱下工作帽,抚摸帽缘的地方。深蓝s的帽缘表示职位是组长。

    我并非不能理解他们的困扰。虽说藤田已经辞职,但同一个工作单位的员工发生杀人未遂的案件,直属上司当然会被追究管理责任。设法处置田岛和幸很可能是公司的指示,而不是他们的本意。

    然而,我实在无法点头同意。我举目无亲,要是被赶出单身宿舍的话,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再说,要找到下一个工作谈何容易。我唯有留在现在的公司里才是生存之道。

    “我不能辞职。”我老实说,“课长说的我懂,但我一旦辞职了,不知道接下来要靠什么维生。而且重点是,我算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我一点也没有……”

    这个解释虽然不得体,至少强调了错不在我。课长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但没有反驳我。

    “我知道了。那么,今后的事我再好好想想。”课长从椅子上起身,对组长使了个眼s。组长重新戴上工作帽。

    我不认为事情就这么落幕。我很在意课长打算怎么重新思考。我看着组长闷不吭声走在前头的背影,陷入一种错觉,仿佛脚底虚浮,摇摇晃晃了起来。

    在那之后过了好一阵子,什么事也没发生。工厂里依旧没人开口跟我说话,不过也没有人作弄我。即使如此,我每天还是过得很不安。

    另外,香苗的事也一直搁在我心上。

    住院期间,她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小衫和奈绪子来看我的时候,奈绪子说她也通知了香苗,所以她应该知道我受伤。我打过一次电话给她,接电话的是她母亲。她母亲只是淡淡地说她不在家。我请她母亲告诉她我来过电话,但是否确实传达就不得而知了。出院之后,香苗也没和我联络,我这才慌了起来。有一天夜里,我拜托小衫,能不能请奈绪子帮我问问香苗怎么了。

    “她没跟你联络吗?”小衫问。

    “对啊。”我回答。气氛极度尴尬。

    “请奈绪子问问是无妨,可是……”

    “可是什么?”

    “不……没什么。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你。”我说。

    过没多久,组长又在工作时找我。这次他叫我去办公室。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走进办公室,我发现我的预感是对的。之前见过面的两个人事部的人就坐在桌子的一边等我。瘦小男子发现我来了,轻轻地抬起手。

    “伤都好了吗?”瘦小男子问我。

    “嗯。”

    “那就好。”瘦小男子简短说完后,随即看着手边的资料夹。“废话不多说,我想要大概整理一下这起事件的内容,所以想问你一些事情。”

    “嗯……”

    “总之,我最不清楚的是,”瘦小男子看完档案夹抬起头看我。“动机。为什么藤田想要杀你?”

    “这我已经跟警方说过了。”

    “嗯。你是说,不知道为什么,藤田认定你也参加了那个买卖宝石的老鼠会,对于只有你没有受到处分感到不满,是吗?”

    “是的。”

    “那么,藤田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呢?”

    “这我之前也说过了,我去说明会是事实,藤田在那里遇到我,就认定我也……”

    “认定你也入会了,是吗?”瘦小男子打断我的话。“可是啊,就算再怎么误会,会到想要杀你的地步吗?”

    “这种事你问我也没用。”我低下头,却依然感觉到瘦小男子的视线。

    “其实,之前和你谈过之后,我们又和藤田见了一次面。”

    他的语气稍微加重,我这才抬起头。他的脸上不见平常的笑容。

    “他一口咬定,你绝对不可能没加入穗积国际。”

    “他骗人。我没有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