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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部分

成功率很高,一般都会立刻进行手术。

    一看到夕纪,中塚芳惠便不安地眨眨眼。

    “手术的r子决定了吗?”她第一个问的总是这个问题,想必是很在意吧。

    “现在还在和主治医师谈。我们看中塚女士的身体状况来决定。”

    夕纪量了体温,温度有点高,告知中塚芳惠之后,她的脸s便暗了下来。

    “还是因为肝脏?”

    “可能x很高,之后还会再验一次血。您家人今天有来吗?”

    “我女儿女婿应该会来。”

    “那么,等他们到了之后,麻烦通知护士一声,山内医生想跟你们讨论以后的事情。”

    中塚芳惠默默点头,心惊胆跳,不知医生到底要说什么。夕纪再次挤出笑容,说了声我回头再来,便离开了病床。

    正确地说,她出毛病的不是肝脏,而是胆管。她的胆管发炎,大动脉瘤便是在检查过程中发现的。而且,她罹患的并不是单纯的胆管炎,恐怕有癌细胞侵袭,因此这方面也必须尽快处理。

    癌与大动脉瘤,要先进行哪一项手术,这是最难取决的问题。外科的主治医师每天讨论这个问题,但尚未得到结论。

    他们已将一切情形告知中塚芳惠的女儿女婿,他们询问可否同时进行两项手术。患者家属打算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情不难理解,但身为医师,只能肯定表示绝不可行。单单其中一项手术,便会造成高龄的中塚芳惠莫大的身体负担,更何况在技术上原本就不可能。

    无论先执行哪一项手术,都必须等到她恢复体力才能进行另一项,而这必须花相当长的时间,问题在于体内的病灶在这段期间的变化,癌症会恶化,大动脉瘤也会继续膨胀,两者都有时间限制。

    夕纪回到办公桌前整理中塚芳惠的检查医嘱(chronic stable)时,她的主治医师山内肇出现了,他也是她的指导医师,体型肥胖,脸s红润看起来很年轻,其实他已经超过四十岁了。

    “冰室医生,你的眼睛有眼屎哦。”

    被山内这么一说,她连忙伸手去摸,接着才想到这是不可能的,她一睡醒就洗过脸了。

    “听说你昨天也睡值班室啊。不卸妆就睡觉,皮肤会变差哦!”

    夕纪瞪他一眼,但不会生气。山内是出了名对住院医师照顾周到,而且他也知道夕纪从来不化妆。

    “再怎么说,年纪都这么大了,不知道癌症会有什么变化。”山内喃喃说完之后,才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夕纪。“对了,教授找你,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西园教授找我……”

    “我去告了一个小状,所以他可能会念你一下,你可别恨我啊!”山内朝她竖起手掌,做了一个道歉手势。

    夕纪偷偷做了一个深呼吸,从位子上起身,沿着走廊走向位在同一楼层的教授办公室。她无意识握拳,掌心渗出汗水。

    在门前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敲了敲门。

    哪位?里面传来西园的声音,他的男中音十几年来都没变,至少夕纪听来是如此。

    “我是住院医师冰室。”

    她回答了,里面却没有回应。正在惊讶时,门突然开了,露出了西园y平的笑脸,一头花发向后梳拢。

    “抱歉,你在忙还把你找来。进来!”

    夕纪说了声打扰了,踏进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

    办公桌上的电脑荧幕正显示出三维影像(3d),旁边的白板上并排挂着四张胸腔x光照片。

    “听说你连续两天进手术房。”西园边坐下边问道。

    是的——夕纪站着回答。

    “前天的紧急手术是山内医师执刀,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听说你不是站在他对面吗?”

    意思是站在主刀医师的正面。

    “是的。我只顾着做自己的事,花了很多时间止血。”

    “嗯,听说是突发x出血,你还把脸转开了一下。”

    夕纪没答腔。她没有印象,但无法笃定自己有没有这么做。

    “一开始通常会这样。但是你千万别忘记,出血是最后的警讯。没看到出血部位,患者就会没命。记得,视线绝对不可以从出血部位移开,知道吗?”

    “是,对不起。”一边道歉,心里才明白山内说的告状是指这件事。

    西园往椅背上一靠,椅子发出轧叽声。

    “好了,说教就到此为止。怎么样?习惯心脏血管外科了吗?”

    “大家都对我很好。不过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一直给大家添麻烦。”

    西园失声笑了。“你不必这么拘谨。先坐吧,不然我不好说话。”

    房间里还有另一张椅子,夕纪说了声失礼了,便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膝上。

    西园回头看看x光片。“这是前天住院的那位患者的。你觉得呢?”

    “是那位病房的患者吗?”夕纪说。“看起来是血管瘤,而且相当大了。”

    “直径七公分。”西园医师很满意。“三个月前第一次来看的时候才五公分。”

    “患者有自觉症状吗?”

    “据说有时候发不出声音,嘶哑破嗓。”

    “沾黏呢?”

    “什么?”

    “动脉有沾黏吗?”

    西园仔细凝望夕纪,缓缓摇头。“不知道,也许有。影像可以看出血管的状态,但哪些部分连在一起,不开胸没办法知道。这是患者的资料。”西园把病历拿给她。

    夕纪谦谢一句便接了过来,看了几个数字。“血压很高。”

    “动脉硬化很严重,平常不养生的结果吧。六十五岁的年纪,完全没有戒烟戒酒。食量大,运动方面只有坐高尔夫球车陪陪客人打球,血管当然受不了,没有太多并发症已经是奇迹了。”

    “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要看检查结果,快的话,下个星期就进行。关于这点,我有个提议。”西园坐直了身子。“我想请你当第二助手。”

    “我吗?”

    “不愿意?”

    “哪里,我愿意。我会努力的。”夕纪点头。

    西园看着她,点点头之后,说“对了”,语调已经改变。“最近有没有常和你母亲联络?”

    夕纪有种出其不意的感觉,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g脆就提起百合惠,顿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保持联络吗?”他又问了一遍。

    “呃,偶尔会打电话……”

    “是吗?”西园嘴角上扬,偏着头。“和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哦。”

    夕纪回视着他。这句话,暗示他果然和百合惠经常碰面。

    “家母向教授抱怨什么吗?”夕纪问。

    西园苦笑。“没这回事。不过言谈之间听得出来,因为你母亲向我问起你很多事情。如果你常常和她联络的话,应该不会这样吧。”

    夕纪垂下头,脑海里浮现百合惠和西园在某家餐厅用餐的情景。但不知为何,这两人的容貌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你今天还有什么事?”西园问。

    教授为什么会这么问,夕纪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在脑海中整理。

    “有患者要出院,所以我想写摘要。再来就是一些事务x的工作。”

    “没有手术吗?”

    “目前没有。”

    “嗯,山内今天都在,等会儿元宫应该也会来。”西园以思考的表情抬头望着天花板,然后说声“好”,并点点头。“今天你五点下班,然后准备一下,七点到赤坂。”

    “赤坂?”

    西园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夕纪。“到这家店。你母亲那边我来联络。”

    名片上印着餐厅的名称和地图。

    “教授,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见家母的时候会自己去找她,您不必这么费心……”

    “你现在可不是想见就见得到吧!”西园说,“住院医师没有星期六、星期天,就连五分钟脚程的宿舍都没空回去。就算回去了,一样会被first call叫回来。这些我都知道。如果现在不这么做,不等研修结束,你母亲恐怕听不到你的声音。”

    “我明白了。那么,我今晚会打电话给家母。”

    “冰室。”西园双手在胸前j抱,盯着夕纪。“这是指示,教授的指示,也可以说是对住院医师的指导。”

    夕纪垂着眼,双手拿着那张名片。

    “我会先j代山内和元宫。”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特别待遇,还是不……”

    “过去我也会强迫住院医师休假、和家人碰碰面,不是只有你有,别搞错了。”

    碰了一个大钉子,夕纪无话可说,只好小声地回答我知道了。

    离开办公室之后,夕纪叹了好大一口气。进去的时间虽短,却觉得好累。

    回到病房栋,正在处理手术传票时,有人从后面拍她的肩膀,是元宫。

    “刚才听教授说了,你今天五点下班吧!加护病房那边应该没问题。”

    “对不起。”

    “g嘛道歉?西园教授很注重住院医师精神方面的照顾,我研修的时候教授也很关心。”

    “元宫医师,”夕纪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把一直以来的疑问提出来。“您为什么选择帝都大呢?”

    “我?好难的问题。老实说,我没有想很多。自己的实力啦,社会的评价啦,很多因素衡量的结果吧。你呢?”

    “我……我也一样。”

    “你的志愿是心脏血管外科吧?”

    “是的。”

    “既然这样,选我们大学就没错,这样就能在他底下学习了。”

    “西园教授?”

    “对。”元宫点头。“就算只能偷学他的技术也很幸福。不仅是技术,我认为作为一个医师,他也具备卓越的人格。”

    “您很尊敬教授吧。”

    “尊敬啊……嗯,应该是吧。你知道他为什么当心脏外科医师吗?”

    “不知道。”

    “他天生心脏就有病,听说小时候动过多次手术。他相信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拜医学之赐。”

    “原来如此……”夕纪从来不知道。

    “其实,他的体质应该承受不了这么劳累的工作,但凭着对医学报恩的信念,自制力,锻炼身体,才能在心脏外科最前线活跃几十年。你不觉得很了不起吗?”

    夕纪一边点头,心境很复杂。她也知道西园是一位优秀的医师,但是正因如此,她才更无法释怀。

    这样一位名医怎么会……

    怎么会救不活自己的爸爸?她忍不住这么想。

    2

    在那之前,夕纪从没看过父亲示弱的样子。健介是那种个x冷静、喜怒不形于s的人,但从他紧抿的嘴,总能感受到一股无言的自信,和他在一起,可以依靠他,受到他周全的保护。

    实际上,他从事的就是保护别人的工作,他是保全公司的主任。夕纪念小学时,健介曾有一次带她到公司,那是一个摆满了通讯器材和显示器的房间。父亲向她解释,建筑物或民宅与保全公司签约,那些工具便用来管理这些客户回传的资料。穿着制服的父亲看起来比平常更值得依靠。

    健介在进入保全公司之前,好像是警察,不过夕纪并没有那段记忆。健介辞掉警职的原因,据说是工作太辛苦,母亲百合惠是这么告诉她的。但夕纪也不认为保全公司的工作轻松,因为健介总是很晚回家,假r一定鼾声大作,睡到下午。

    那天,念中学的夕纪放学回家,健介的鞋子已经摆在玄关了,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回来。

    冰室家是一户二房二厅的公寓。百合惠和健介正隔着茶几,在起居室说话。

    “我早就有不好的预感,”健介皱眉,拿起茶杯,“所以才不想做什么健康检查啊!”

    “说这什么话啊!就是因为你之前一直不肯检查,才会变成这样子。”百合惠对他投以责备的眼神。

    健介一脸被说中痛处的样子,啜饮着茶。

    “怎么了?”夕纪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

    健介没有回答,百合惠也不作声,注视着丈夫的侧脸,然后才转向夕纪。“今天的健康检查,医生发现爸爸身体有问题。”

    夕纪一惊。“咦!哪里有问题?”

    “没什么大不了啦!”健介没有转头,背对着女儿说:“不痛不痒的,生活上也没有不方便。老实说,不知情r子也照过。”

    “可是,医生不是要你做更详细的检查吗?”百合惠说道。

    “医生当然会这么说啰。都已经发现了,要是没有做任何指示,事后搞不好会被追究责任。”

    “发现什么?”夕纪问。“难不成……是癌?”

    健介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笑着回头。“不是啦。”

    “不然是什么?”

    “听说是动脉瘤。”百合惠回答。

    “那是什么?”

    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怎么写,当时的夕纪并不了解,顶多知道动脉是血管。

    百合惠告诉她,瘤就是身体长出一块东西。健介的血管里长了一个瘤。

    “没想到竟然长了那种东西,我完全没发现。”健介摩擦着胸口。看来,动脉瘤是长在胸部。

    “爸,痛不痛?”

    “不痛啊。今天也跟平常一样,看不出我有什么不对劲吧?”

    的确看不出来,所以夕纪点点头。

    “这把年纪去做健康检查,至少都会找出一、两个毛病吧。”健介似乎还在为接受健康检查一事后悔。

    “那个治得好吗?”夕纪问。

    “当然,治是治得好啦。”健介的语气有点含糊。

    “听说可能得动手术。”

    母亲的话让夕纪不由得睁大了眼。“真的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向来让夕纪安心的自信,从健介的脸上消失了,甚至出现了似乎在惧怕什么的神s。她第一次看到父亲脸上有这种表情。

    第二天,健介接受了精密检查。夕纪知道这件事,所以放学一回到家,就问起结果。

    暂时不动手术——父亲这么回答。

    “好像还不急。也就是说,暂时看情况。”健介含糊带过。

    那天的晚餐是以蔬菜为主的和风料理。夕纪的主菜是烤牛r,健介的却是豆腐。据说,高血压与动脉硬化是动脉瘤形成的原因。

    “我还以为动脉硬化跟我无关,原来我也老了啊。”健介一脸泄气地说道,然后把豆腐送进嘴里。餐后还要吃药,听说是降血压的药。

    夕纪一直到小学高年级,才意识到原来父亲的年纪比同学们的父亲来得大。教学观摩通常是百合惠出席,她和别人的母亲相比一点都不老,甚至看起来更年轻。夕纪也不止一、两次听朋友称赞她母亲年轻又漂亮。

    至于健介的年龄,一直到和朋友热烈讨论结婚的话题,夕纪才第一次意识到。那时候,她们谈的是夫妻的年龄差距。她说,我爸妈相差十五岁,朋友们都很惊讶。

    但是,夕纪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和自己的将来放在一起思考。健介身体健康、活力充沛,她一直相信即使好几年以后自己长大成人,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看到父亲拱肩缩背吃药的模样,夕纪第一次心生警惕,明白父亲被称为老人的那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正因如此,她在心中不时祈祷这一天晚一点到来。

    关于动脉瘤的病情,父母并没有谈得很多。夕纪隐约觉得他们不想让女儿听见,所以她私下推测情况可能不乐观。

    父母经常提起西园医生这个名字。从谈话内容听得出来他是健介的主治医师,听起来是个经验丰富、医术卓越的医生。夕纪虽没见过,但思及他是拯救健介x命的人,她也把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

    夕纪见到这位医生,纯粹是出于偶然。某天放学后,她和同学们逛车站前的文具店,其中一个同学告诉她:夕纪,你妈在那里。

    文具店对面有一家咖啡店,店里的自动门开启时,刚好看得到店内的情况。

    夕纪过了马路,站在咖啡店前面。自动门一开,百合惠的确在里面。她面向这边坐着,好像和别人在一起。

    不久,百合惠也发现了她,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向她轻轻招手。

    坐在百合惠对面的人回头了。对方是一名五官分明、看来很认真的男子。

    他就是西园y平。夕纪深信他是拯救父亲x命的人,恭敬地向他行礼,说了声拜托医生治好爸爸。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西园医师这么回答。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很漂亮。

    他们为什么在那种地方碰面,夕纪没问,因为她不觉得奇怪,她认为他们一定在谈论健介的病情。

    当晚,夕纪把遇见西园的事告诉健介,他却没有吃惊的样子,显然百合惠已经告诉他了。医生长得很帅吧——健介笑着这么说。

    之后,平安无事的生活又持续了一阵子。正当夕纪逐渐不再担心父亲的病情时,健介发生了一点异状。当时,他们正在吃早餐。

    健介突然放下筷子,按住喉咙下方。

    百合惠问他怎么了。

    “嗯……好像有点噎到了。”健介皱着眉,偏着头。“本来是后天才要检查的,不过,我看还是先去一趟医院好了。”

    “还好吗?”夕纪望着父亲。

    健介微笑了,“没什么,别担心。”

    但是,他没有继续吃饭。

    他向公司请假,到了医院,就直接住院了。一个星期后动手术的消息,是当天晚上很晚回家的百合惠告诉夕纪的。

    手术这个名词听起来如此沉重、充满了压迫感。夕纪虽然不知道具体上会做什么,但光是手术刀将割开父亲的r身,便觉得呼吸困难。

    那天晚上,她迟迟无法入睡,想起床喝点东西,却看到起居室有光透出来。

    门开了一条缝,看得见百合惠的身影。她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专心沉思,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相扣。

    夕纪想,妈妈在祈祷手术成功。

    那时候,她也无法想象有其他可能x。

    健介住院的第二天是星期六,所以学校一放学,夕纪便直接到医院。

    健介住的是六人房,他正盘腿坐在靠窗的病床上看周刊,一看到夕纪,便笑着打招呼。

    “爸爸看起来精神很好呢。”

    “很好啊!简直像没病一样,无聊德不得了。”

    “一定要躺在床上吗?”

    “我好歹也算病人啊。他们说,要是到处乱跑,破裂就糟了。”

    “破裂?”夕纪一惊,急忙问。

    健介指指胸口。“他们说血管的瘤已经长得很大了。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破吧。”

    “要是破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耶。”他歪着头想。“不太好吧!所以才要动手术啊。”

    事实上何止不太好,很多病例都以丧命收场,健介并没有直言相告,他当然是不希望女儿担心吧。

    夕纪看到父亲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