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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部分


    不管男人说什么,也不管走近的店员要求付账,杏子只是反复说着同一句话,不肯从男人手中结过皮包。

    后来,搭讪的男人亲切地代为付账,将杏子带出店外。即使他问:“你住哪里?”杏子依然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看到,所以不能确定,但是杏子似乎是半靠在这名陌生男子的身上走着。

    “振作一点,走的动吗?”男人偶尔出声说话。不久之后,男人让她在户外某处的长椅坐了下来。

    “你住哪里?你好像不太舒服,我送你回去。”

    即使声音低沉的男人这么说,杏子依然沉默。不晓得是否因为束手无策,男人说了声“失礼一下”,打开她的皮包。

    他探索皮包里的动作给人一种非常熟练的感觉。他没有过分地翻找,很快就找到内袋里的杏子的职员证和驾照。

    他的手停了一下,好像发现了其他东西。

    “你家在椎名町吧?”男人合上皮包,然后温柔地劝说:“请你在这里等,我去叫车。知道吗?不可以离开唷!”

    男人叫计程车送杏子回公寓。将她安置在房里,等男人离开之后,我也才终于放下心来。虽然那个人看起来很亲切,但是也不能断言他没有别的企图。

    杏子瘫坐在房里,一动也不动。到了晚上,那个刑警打电话来,她这才终于想到要站起来。

    6

    和刑警约好的那一天,杏子从一大早就很不对劲。

    首先,她抵达警署时,差点忘了付计程车钱。进到建筑物里,她踩空楼梯,差点摔下来,被站岗的警官及时抱住。经过漫长的走廊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皮包掉到了地上,却也不捡就这么往前走,被经过的女警给叫住。

    即使如此,杏子还是在约定的下午两点多时来到指定的走廊尽头。

    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凌乱地走近,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真的,拜托你们适可而止。你们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是塚田和彦的声音。

    “唉,火气别那么大。”笑着这么说的是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

    “咦?雨宫小姐,你好。笔录做好了吗?”

    杏子只是杵在原地。刑警爽朗地继续说:

    “对了,塚田先生,这位小姐叫雨宫,曾经是你朋友的未婚妻唷!”

    “我的朋友?”塚田的声音变得不友善。“谁啊?”

    “你的大学学弟,”刑警继续说。“叫相模佳夫,记得吗?”

    我在皮包里等待塚田的回答,我觉得我的绒革都要倒竖起来了。

    我感觉渗透在我身上的佳夫的血依然带着体温一般地灼热。

    塚田回答:“这……我不记得耶。有这个学弟吗?”

    他的语调听起来没有任何不自然,反而是困惑。我带着一种仿佛松了一口气、又像失望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心情,想象他的表情。

    此时杏子又喃喃地说:

    “是被杀的。”

    上了年纪的刑警说:“抱歉把你叫住。喂,送塚田先生到楼下。”他这么命令部下,慢慢走近杏子。

    “小姐,”他用初见面时的称呼叫杏子。“塚田好像连相模先生都不记得了。”

    杏子的身体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开始摇晃。

    “塚田与相模先生的死无关。那是你的妄想。但是,雨宫小姐,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妄想?为什么你在塚田因为涉嫌杀人被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副机不可失的样子,急着捏造出他就是凶手的假象?”

    我感觉到有其他刑警靠近。

    “雨宫小姐,是你杀了相模先生,对吧?”

    皮包从杏子的手中掉落。

    “她说了吗?”

    这么发问的是杏子在“洁娜维芙”遇到的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

    实在令人惊讶,原来他跟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认识。不只如此,声音低沉的男人正是发现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两人关系的唯一证据——那支录影带——的私家侦探。

    “像说梦话一样,说了很多。”

    上了年纪的刑警一边吐出烟雾一边低声说道。他的呼气甚至传到被放在桌上的我的身上来了。

    “她为什么杀人?”

    “那个女的原本精神就不太稳定,这在职场上也是出了名的。相模佳夫也明白这一点,才跟她j往的。或许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本能吧?”

    侦探“哦”地应了一声。

    “重新调查相模那个案子,很快就可以发现,如果那个意外是经过安排的,方法只有一个,而且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女人。”

    “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让他吞下止痛药就行了。只要选那种吃了就会想睡的牌子就行了。那种药的包装,还在她的急救箱里。”

    我吃了一惊,原来如此。

    “他不吃那个牌子的止痛药的事,同事都知道,她不可能不晓得。八成是混在咖啡里让他喝了吧!”

    “我不认为她有明确的杀意,”侦探说。“是偶发的犯罪。”

    没错,就是这样。那天晚上,杏子和佳夫争执之后说“我想拿你的话当赌注”,就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你没有因为这样而死掉的话,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明明是自己杀了他,却无法忍受没有他的r子。杀他的不是自己,他是被别人给杀了——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这么相信,靠着逃进这样的妄想,在现实里求取平衡。”

    “就在这个时候,塚田出现了。”侦探苦涩地笑着。“拿他当凶手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原来如此。一开始,我在雨宫杏子的皮包里找到你的名片时,还觉得奇怪呢!”

    “关于相模的案子,就是这样,和塚田没有关系。不过,那家伙自己的案子另当别论。”

    “你很有自信呢!”

    “只能这么g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搜查就能找到决定x的物证?”

    侦探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揶揄,那不是针对刑警,倒像是针对这整个事件。

    “不晓得。”刑警老实地说。“我也觉得这个案子光靠一成不变的调查是破不了的。老实说,有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什么事?”

    “失物。”

    “失物。”

    “没错。四名被害人的身上都各少了一样东西。你没注意到吗?”

    “这么说来,刑事组长你非常在意森元隆一的领带夹呢……”

    “是啊,那是个开端。领带夹这种东西不是那么轻易掉落不见的。”

    侦探用背诵般的语调说:“塚田早苗的戒指被拿走了呢……”

    “太田逸子的大衣纽扣被拔了下来。”

    “葛西路子呢?”

    对于侦探的这个疑问,刑警悄声回答:“这个情报没有透露给媒体——她的头发被割下来了。”

    “头发被——”

    “很怪吧?”

    侦探什么也没说,缩起下巴沉思起来。两个男人的表情奇妙地肖似,而那种认真的眼神,忽地让我想起了杏子的脸——老是像那样,一脸严肃的杏子。

    侦探呢喃似地说:“这表示这个案子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复杂吗?”

    刑警耸耸穿着老旧西装的肩膀,“不晓得。尽是些不晓得的事。”

    “只是暂时而已。”侦探说。

    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烟。半晌之后,声音低沉的侦探一边按熄烟蒂一边站起来,出声问道:

    “话说回来,这次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杏子想杀相模,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年长的刑警拿起我来,从钞票夹里取出那个神秘的纸包,并打开来。

    看到那个东西之后,我也明白了。

    佳夫这个人是没办法丢掉这种东西的。因为他很虔诚,也太迷信了。

    破旧的护身符、捡到的护身符、最好是附上一点香油钱,拿到神社的香油钱箱“奉还”——他曾经这么说过。

    “看到这个,杏子怀疑相模另有新欢的妄想等于得到了铁证一样。”刑警说。

    杏子,可怜的杏子。

    那天佳夫在咖啡厅捡到的是水天宫的祈求顺利生产的护身符。

    第七章 老友的钱包

    1

    “我没有偷。”

    三室直美说道。她已经说第四次了,她的说法依旧没变。

    “真是顽固的小鬼。”不悦的声音说道。他是这里的便衣警察,听声音大约五十岁左右。虽然他没有特别激动的样子,不过,说话时却掺杂着粗重的鼻息,不知道是心脏不好还是有鼻炎。

    仿佛碎纸被风卷起一般忽来忽去,偶尔会传来超市里播放的轻快的背景音乐。

    “我说,三室,”我的主人以稍微低于平常的声音说。“不要低着头,看着老师。”

    直美好像照做了。虽然花了点时间。

    我的主人微微挺胸,故作威严。比起在学校收到通知,急忙穿上外套冲出来的时候,要冷静多了。

    “你没有顺手牵羊吧?”

    “没有,”直美紧接着回答。“绝对没有。是那个人把我跟偷的人搞错了。”

    被称作“那个人”的警卫发出巨大的擤鼻涕声音。嗯,鼻炎的可能x更高了。

    “听不下去哪,”他用鼻音说。“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小鬼。老师,你是怎么教的?”

    我的主人站了起来,“不知羞耻是什么意思?话可不能这样随便说。”

    “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照实说而已。喂,老师,你别忘了自己的立场。我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女孩手里拿着偷走的东西,所以才追她,把她逮住的。的确就是这个小鬼。我也是靠这一行吃饭的,不可能搞错人。”

    “可是明明就搞错了!”直美拉高嗓门,“太过分了!根本就打定注意要诬赖我嘛!”

    警卫也厉声反驳:“才不是诬赖,我亲眼看到了!你打算装傻到底,是吧?”

    我的主人迅速采取行动,挡到两人中间。想扑向对方或抓住对方,或是伸手揍人的,似乎是直美。她被我的主人按住,“哇”地放声大哭。

    “她还是个小孩,怎么可以这样吓她?”

    “对这种小鬼啊,就是要吓一吓比较好。”

    我的主人双臂不住地颤抖。就算待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我也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很快。

    “你有证据吗?”我的主人字字分明地说。“你说这孩子偷东西,东西呢?在这孩子手里吗?”

    警卫马上转为防守。

    “这——现在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我的主人大声地说。“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八成是这小鬼在逃跑时,藏到哪里去了吧。这小鬼手脚比我快多了。”

    我的主人气的咬牙切齿。

    “胡来!无凭无据,怎么可以随便怀疑小孩子?”

    警卫尖声回答:“很简单,因为我这双眼睛、这两颗眼珠子,的的确确看到了这小鬼偷东西。所以我可以怀疑她——不,别说是怀疑了,根本就是事实。”

    警卫字字强调地说完后,刺耳地吸了吸鼻子,“而且,我一出声,她就逃跑了。”他没什么劲地接着说:“我先声明,我只是说了声‘喂’而已,可不是劈头就喊她‘小偷’,可是这小鬼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的主人温柔地对抽抽搭搭地哭泣的直美问:

    “三室,人家出声叫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直美哽咽地回答:“因为……很可怕嘛……”

    “什么很可怕?”

    “我以为……会被那个人怎样……”

    警卫“哈”了一声。

    “因为……我最近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我在车站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叫住,我以为他要问路,走过去一看,结果那个人说了好下流的事。”

    我待在内袋里,感觉到身体被稍微往左拉扯,可能是直美拉住了我的主人的右边袖子。

    “所以我觉得很恶心……”

    听完直美的低喃,我的主人静静地甩着头转向警卫。

    “怎么样?或许是冒失造成了误会,这也不无可能啊!”

    “事后要怎么办都行!”

    “你只会这样看事情吗?”

    “我说的才是事实!”

    “拿出证据来啊!”直美叫道。

    “你说什么?你这——”

    “住手!”

    什么东西“咚”地撞在我的主人的左肩上。或许是警卫的手。我正错愕的时候,一个没听过的声音惊慌失措地c了进来。

    “怎么了?在吵什么?”

    好像是另一名警卫。在他的调停下,双方的争吵似乎平息了下来,但是鼻炎警卫的鼻息却激动地足以吹熄小火。

    c话进来的那个警卫,谈起事情远比原先的那一个理x。根据他的说法,鼻炎警卫是新手,这是他第二次在这家大型超市“桂冠”的卖场逮到现行犯。

    “你的意思是我搞错了吗?”

    鼻炎警卫向前辈抗议,但是对方很冷静。

    “我的意思是,处理事情的时候,你现在这种态度不适宜。”

    鼻炎警卫嘴里咕哝着什么 ,然后沉默下来。我的主人夸张地叹气:

    “得救了。这位先生一点都不肯理会我们的说法。”

    前辈警卫慎重地道歉,确认是什么事情之后,询问鼻炎警卫。

    “你在现场看到什么东西被偷了?”

    “迷你情境。”

    他说那是摆在四楼的玩具卖场,类似精巧模型的东西。在前辈警卫的指示下,鼻炎警卫拿了一个过来。

    “这东西很贵吗?”我的主人问。

    “这一组要五千八百元。与其说是小孩子的玩具,倒不如说是一种嗜好的收藏品。收藏的大半是大人。”

    “这东西放在随手就拿得到的地方吗?连陈列柜都没有吗?”

    “是的。确实,展示的方式可能有点问题。”

    直美歇斯底里地说:“那无关紧要吧!老师,我没有偷!这跟怎么展示没有关系!”

    我的主人安抚她:“没有人说是你偷的啊!”

    我的主人恢复了在讲台上教授微积分时那种清晰明亮的声调,他对两名警卫说:

    “站在老师的立场,我们是不能任意断定学生说谎。既然她说不是,就必须查清事实——”

    “我们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鼻炎警卫c嘴。

    “在查清楚之前,是可以暂时不予处理的。”前辈厉声遏止。

    “麻烦你们了。那么,我的联络方式是——”

    我的主人从胸口的内袋取出我来,从夹层抽出名片。此时我才得以看到他们的脸。

    鼻炎警卫长了一副得了鼻炎的拳师狗的脸。三室直美红肿着一双眼睛,右手紧握着手帕。

    她没有穿制服。格子条纹的外套下面是一件露出膝盖的裙子,外套上的口袋有盖子,用可爱的花朵形状的扣子扣住。那应该是装饰用的吧。

    听说被头的商品叫做“迷你情境”,是有如小型的庭园式盆景般的东西。根据前辈警卫的说法,好像还有其他种类,不过眼前的是仿造美国电影里的郊外住宅区的街景模型:上面有四栋三角屋顶的房子,有庭院、草皮,半圆型的私人车道横越其中,车棚上覆盖着线条优美的顶盖,马路上有个骑脚踏车的长发女孩,一个老人坐在屋子门廊上的摇椅,也有牵狗散步的小孩。这些全都集中在约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盘面上。

    模型的制作非常精细。屋子的墙壁就像贴了石板一样,草皮上铺着像人工草皮的东西,而不是只涂成绿s的而已。停在左边蓝s屋顶前的红s脚踏车,虽然只有十元硬币大小,金属的部分却也折s出天花板的r光灯,发出亮光。若是拿在手上,一定也有相当的重量。

    “既然钱包都拿出来了,”鼻炎警卫刻薄地说。“老师,你就付了五千八百,怎么样?这样不就都解决了?”

    前辈警卫用可怕的声音说:“你坚称‘被偷了’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结果,我的主人把我收进内袋里,斩钉截铁地说:

    “要是我照你说的付了钱,就等于我无条件地承认我的学生偷窃,我不能这么做。”

    “我是不晓得怎样啦,可是老师啊,你太单纯了。我的确看见了。”

    我的主人背向警卫。

    “三室,我们走吧!”

    2

    “很被信赖嘛!”

    那天晚上,我的主人一边吃晚餐一边说明事情的经过,邦子姐听了之后的第一个感想就是这句话。

    邦子姐是我的主人的太太。我会对她表示敬意,以“姐字辈”尊称,正因为她是从与同伴们一同陈列的展示柜中挑中我的人。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到了某个年纪,就不能再用便宜的皮制品喽!”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才刚新婚。这对新婚夫妇分别都已经是三十三与三十岁了,虽然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打情骂俏,但是说起话时却也相当亲昵。

    我的主人也一直称自己的太太“邦子姐”。邦子则叫他“喂”、“欸”,有时候也会叫他“小优”。彼此的称呼似乎反映了夫妻俩的权力关系。

    介绍得迟了,我的主人叫宫崎优作,是公立高中的数学老师。他现在是一年a班的导师,得看管男女共三十二名的学生。

    而我则如你所知的,是他的钱包。换句话说,我是一家之长的钱包,但是无法断言“我是宫崎家的钱包”,那是因为掌管家计的人是邦子姐。她也是当地进修部高中的老师,不过现在请了假。邦子姐的肚子里,怀着他们夫妻俩第一个即将诞生的小婴儿。

    “被信赖……你说谁?”

    我的主人一边把盘子和饭碗收到流理台一边问。邦子姐在厨房的椅子坐下,挺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还用说吗?当然是小优啊。一个偷窃被辅导的学生,不是叫家长来而是要求级任导师来,这是很稀罕的。而且那个学生甚至还说在你来之前什么都不说,不是吗?”

    我的主人袖子卷起,拿着满是泡沫的海棉,摇了摇头说:

    “那不是因为我受到特别信赖,而是三室的家庭有些不寻常。”

    “是双亲不和之类的——”

    “不。要说的话,正好相反。她的父亲是银行行员,三室考上我们学校之后,她父亲也升任札幌的分行长。可是三室说她无论如何都想念东京的高中,不想去北海道。她母亲说怎么可以要父亲一个人去商人,小孩子应该跟着一起去才是,试着说服她,但是她就是不肯。”

    “所以她没有和父母住一起?”

    “对。她现在住在姑姑家。所以,她被怀疑偷窃时,也不好联络亲人吧!”

    邦子姐摸着肚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可是我了解她母亲的心情,换成是我,比起任x的女儿,我也会选择丈夫的。绝对。”

    我的主人笑着说:“看到婴儿的脸之后,你还会这么说吗?我会不会变得可有可无啊?”

    “现在有时候也会啊!谁叫你那么安静。以为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