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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在家里呆着。林霞一直沉默着,很少开口说话。张维每天都要来一趟,穆洁也来看过林霞。林霞渐渐地才有了一些生气。

    在易敏之的墓前,张维烧了那篇绝世之作(1)

    张维自从易敏之去世后,内心极为空虚。再加上吴亚子的事情,他常常闷闷不乐地坐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穆洁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就是心里空空的,又像上大学时一样,很悲伤。”穆洁说:“是不是易敏之的去世对你的打击太大了?”张维说:“就是。”

    然而张维还是有些消沉。任世雄来索稿,张维把在广州写的文章给任世雄看了,任世雄看后说:

    “太好了,这一篇比上篇更惊人,更有分量。大凡一个名人刚刚去世的时候,正是他在人世间红极一时的时候,因为在这个时候,妒忌之心已无,怀念之声却四起,易敏之正是时候。在这个时候,如果再推出你这篇绝世佳作,岂不是一举成名。”

    张维听后,把书稿从任世雄手中要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说:

    “任老板,让我再仔细地看一遍,过两天我再给你,怎么样?”

    任世雄说:“好,就这么定了。你先把其余的部分给我,我先让人去录入、校对。”

    张维把其余的部分内容都给了任世雄,包括那篇批评莫非等的文章,而把批评易敏之的那篇放下了。下午,张维去找老吴。老吴也是好久不见张维,说是正要去看看他。老吴说:

    “易敏之去世了,你可能是最伤心的人之一。一个人一辈子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能碰到一位良师益友,那是他的造化和福气。你碰到了,可惜……唉,不过,你不要太伤心。我虽说做不了你的老师,但总可以做个朋友吧!”

    张维笑着说:“吴老师,你太谦虚了。我过去不知道谦虚,现在也不会,但我知道,谦虚对一个人是有益处的。”“总算有些长进了,啊,来来来,我们今天再喝一杯。”

    一说起喝一杯,张维就想起那天听见那两个人说的话,就给老吴说了,老吴说:“我也听说了。还传得神乎其神,说易敏之当时与崔静怡见面时,崔静怡就问易敏之身体怎么样了。易敏之说,好了,那么大的运动都整不死我,一场小小的病能奈我何。崔静怡就说,你是不是还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易敏之说,过去有过什么事啊,都是时代的错误,个人哪有错误?崔静怡就说,时代是时代,个人是个人,个人也是有错的。易敏之说,算了,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两人就说了这些,崔静怡就走了。然后就碰着了老方,唉,都是老方这个人啊,嘴碎。”

    张维叹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可惜了。易老师一生也算是轰轰烈烈,晚年说是看透了,什么事也不管了,什么书也不著了,就是写好的书也觉得没必要出版。他总是让我们要宽容一些,我们都以为他真的看透了,不会为什么事而烦恼了。没想到几句玩笑竟然让他生了气,要了他的命。”

    “话也不能这样说。易敏之的人生境界固然与一般人不同,但也仍然有一般人的情状,也会生气啊。当然他肯定会化解的,所以他就喝了几口酒,谁会想到几口酒就要了他的命。真的是想不到。实际上,也不能怪谁,即使老方说的是实情,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处理。你不是说,易敏之上次病危时,崔静怡没去看他吗?易敏之嘴上说不在乎,但心里肯定还是很在乎的。这是一种遗憾啊!这一次他们相遇,大概是要了却从前的遗憾吧,可没想到会铸下更大的遗憾。”老吴叹道。

    “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遗憾!”张维喃喃道。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易敏之这一生虽然坎坷不平,但他活得坦坦荡荡,真实可信。不说他影响了世人的思想,单说他自己这一生的所思所为,真是世人的楷模啊!他是早就闻道了,所以现在死也就可矣。”老吴说。

    “易老师生前把他写的所有书稿都给了我,因为我给他说,要写一篇与他争论的文章。我本来写了一篇五万多字的文章,给他看了,他说很好。但我在看了他的书稿后,就决定重写。我写了好多篇,都写不好。因为我每看一次他的书稿,都有新的收获,而且收获很多,以前写的文章自然就被否定了。直到这一次我在广州访学时,才写了篇三万字的文章。林霞看过了,说很好。可是,我不放心,想让你看看。”张维说。

    “我可不行。不过,我可以给你校对一下。我想问一问,易敏之很支持你吗?”老吴问。

    “是的。他当年就是和自己的导师胡理先生争论而走上文坛的,而且他又是一代宗师,谁要走上文坛,肯定是要与他交锋,他也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帮我把一把。没想到,文章刚刚写成,他却谢世了。他在去世时让我一定要把写好的文章发表或出版。”张维叹道。

    “你自己怎么看你的文章。”老吴说。

    “我不想先说出来,等你看完后,我们再说。出版商要得急,我想你若能早点看更好。”张维说。

    “好,今晚我就看完,明天一早你来拿。”老吴说。

    张维第二天一早就来找老吴。老吴早早地就候着了。张维问老吴怎么样,老吴问张维:

    “你让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要说实话,这篇文章不仅仅关系到我和易老师的感情,还关系到我一生的命运。”张维说。

    “好吧,我就说实话。文章写得非常绝妙,可以说是绝世佳作,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在这半年多来思想上有很大的转变。说句不好听的话,都有些基督的灵魂了。当然,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总之,文章写得非常好,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位天才。真的,不是我恭维你,我有什么必要恭维你?但是,张维,我觉得你的文章里有一种怨气,甚至有杀气。在易敏之刚刚去世的当儿,你发表这篇文章,恐怕是要遭非议的。”老吴一直看着张维的眼睛。

    在易敏之的墓前,张维烧了那篇绝世之作(2)

    张维点了一支烟说:“你说得对。我这篇文章是在看了吴亚子以后写的,当时我满腔愤怒。我也觉得这篇文章太锋利。我知道,过不了一年,甚至半年,这篇文章对我来说,就会成为垃圾。我现在发表它,不是为了求道,只为成名,所以,我决定不发表它了。”

    “张维,你能这样,我真的非常佩服你。我是你的朋友,我才这样说,如果不是,我就不会说了。出版商还是商人,他们看重的是利益,不是什么道不道的。”老吴说。

    张维从老吴家出来,心中茫然,不知所措。他突然特别想念易敏之,就买了瓶酒,坐了车,到了易敏之的墓前。一站在那儿,他的心平静了。他含着泪微笑着坐了下来,对着易敏之的遗像笑道:

    “易老师,在你生前我从来没觉得你对我有多么重要,现在你走了,我觉得自己成了真正的孤儿,无依无助。你是真正地超越了功名利禄,为道存亡的人。我已经写成了那篇文章,可里面有怨气、杀气。是我的欲念太深,是我的名利心在作祟。你的离去对我来说是一次最为深刻的反省。今天,我当着你的面告诉你,我已经写成了那篇文章,我把它烧到这里,你看看。这不是我最后的文章,我还要一直和你争下去,还要一直写这篇文章。直到我不写的时候,我的文章才算是真正写好了。到那个时候,我还会来和你对饮的。”

    张维把那篇文章在易敏之墓前烧了,喝完了酒,回到住处。只见任世雄一直在楼底下等着他。他告诉任世雄,那篇文章他在易敏之墓前烧了。任世雄一听大惊失色,问是怎么回事。张维便说了。任世雄愤怒地骂道:“你真是个疯子,这么好的机会你都要错过,我们的合作也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张维一听,心里正好有气,就对着任世雄吼道:“任老板,你今天不说这句话,我还一直很尊敬你,认为你是条汉子,是位与其他商人不一样的文人。易老师是我的老师啊,不错,他支持我,也给我创造了绝好的机会和条件,但是,你知道吗?他的死对我是多么大的损失,成名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看着办吧,你愿意出,就把以前的那些东西出版,算是我还你的债,如果不愿意出版,我就还你的钱。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恩断义绝,再不来往。”

    任世雄没想到张维会这样,转过身走了。张维便上楼去了。张维刚刚躺下,有人敲门。是任世雄。张维放他进来。任世雄一进门就问张维:

    “我说,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你不是刚写完没几天吗,还可以把它再写一遍。”

    “我已经说过了,难道还要让我再说一遍吗?”张维吼道。

    任世雄走了。张维躺了下来。从易敏之墓前回来,把任世雄的事打发了以后,张维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他睡着了。

    自从张维告诉穆洁去看过吴亚子后,穆洁总觉得张维存有异心。她还听到很多关于张维的传闻,她对离婚一事暂时放下了。张维也因为各种原因无力顾及这件事,再也没提过。

    这一天,张维拿着易敏之的书稿来找林霞,对林霞说:

    “这是易老师最珍贵的东西,你把它保存好!”

    林霞仍然惊魂未定,对张维说:

    “你拿着吧,他既然给了你,就成了你的。实际上,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应该明白,你拿着吧。你不是说它对你很重要吗?”

    “可是,可是……我觉得这对他来说可能不重要,对后人认识他却非常重要。”张维总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由林霞来保管,“如果以后有哪家出版家愿意出版,也可以让后人全面地了解他啊。”

    “他生前就能出版,但他不愿意出版,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曾经给我说过,人世间最无法消除的战争就是人的思想之间的战争,是思想让人对立,让人仇恨,圣人自以为在教化天下,孰不知在分化天下,使人与人之间产生仇恨和矛盾。他最恨的就是圣人,所以他不愿意使自己的文字也成为仇恨的一部分。他常常说,先前出的那几本书也不应该出。你知道他在跟我结婚的这段时间里,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享受生命,热爱生命,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林霞说着又哭起来。

    张维只好拿了书稿回去,把它放在箱子里。他想,什么是圣人呢?大概莫过于此吧。

    张维与刘全贤初次交锋(1)

    转眼过了国庆节,他们也得上课了。由于易敏之突然故去,系里决定,委派一位名叫刘全贤的教授暂时代导师。易敏之活着时,美学教研室总共五个人,这五个人却分为四派。易敏之和穆洁暂为一派,刘全贤为第二派,主要是搞文艺批评,方教授为第三派,主要是教文学概论,剩下还有一位姓吴的教授,也是自成一派。穆洁未来之前,四个人一直不睦,谁也对谁不服,相对来讲,大家都服气易敏之,所以易敏之任主任。刘全贤可以说是著作等身,平均每年都要出一两本书,吴教授虽然年轻,但平均一年也可以出一本书,前途不可限量,两人常常对外人说:“他易敏之有几本书?就是出的那几本也是80年代中期以前出的,以后他写过什么书吗?他早该让位了。”他们当然更看不起方教授了,方教授好多年来一篇文章没发表过,更不要说出版著作了。易敏之一去世,最高兴的自然是刘全贤和吴教授了。高兴是高兴,可是带研究生也是一件辛苦的事儿,何况这里面除了方教授和穆洁外,都有自己的研究生,谁也不想多挑担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研究生导师的责任你说大它就大,你说小它就小。除了上课外,就是做论文一事费些时间而已。如果你要是仔细地指导,那当然担子就重了,如果你随便他们自己写,那担子就轻得很。李宽本来想,这个教研室的矛盾本来就大,如果让别人代,可能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就提出让穆洁暂代,可是,系里其他领导不同意,认为不能开这个头,穆洁已经是破例了,如果现在再让她带研究生,那不是教研室没人了吗?这个先例如果一开,以后可就不好收拾了。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应该让刘全贤暂代比较好,穆洁呢,就算是副导师。大事情刘全贤决定,小事情都由穆洁来办。同时任命刘全贤为教研室主任。

    研究生的课,并不是导师一个人代,而是由他来组织。易敏之在的时候,方教授是绝对没有资格代他学生的课的。但是方教授也绝不会请易敏之代他学生的课。易敏之和方教授的矛盾是公开的。刘全贤带了张维等后,为了搞好教研室的工作,决定打破过去易敏之的做法,让方教授给张维等上一门课。穆洁不太同意这种做法,给李宽说了。李宽也觉得这样恐怕有些不妥,就给刘全贤说。刘全贤说,早一天说就好了,现在给人家都说了,可怎么办呢?李宽一听,也觉得不好办,就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让他代一门课。

    刘全贤自恃在国外拿的博士,一心想在易敏之的研究生面前耍耍威风,讲的全是西方最新的文艺理论,特别是后现代主义和解构主义。刘全贤大概也是国内第一个讲德里达的人。刚开始时,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因为刘全贤把过去所有的理论全批倒了,说是中国人讲的文艺批评都不是真正的文艺批评。张维算是见到了更狂的人。实际上,有关这些理论穆洁已经上过了,但他们的理解却是如此地大相径庭。

    刘全贤的第一堂课上完后,冯德昌提议大家应该去拜访刘全贤,大家便去了。事先冯德昌先打电话进行了预约。刘全贤的家跟易敏之家一样大,一间屋子里四壁都摆满了书。大家便闲聊。冯德昌一个劲地说,刘老师出的书可真多,又是洋博士,讲起课来真是出神入化,犹如天成。杨玲等也赶紧吹捧。刘全贤得意地笑着,说:“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会吹自己。很多人说,你看你这个人,出了这么多的书,在北方大学跟你这年龄的有几个人啊,为什么不找些人捧捧呢?我就一笑,学问是吹不得的,学问是冷板凳上坐出来的。”

    大家便听他把自己吹了半天。冯德昌便说:

    “听说刘老师平时连电视都不看,这种精神真是让我们敬佩啊,你就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吗?”

    “有是有,就是下下象棋。我的水平不高,不过,在咱们系里比赛,我经常拿第一。当然,易老师人家不参加,如果他参加,我肯定是拿不了第一的。你们中间有谁下象棋的吗?”刘全贤望着大家。

    “张维下得好,我水平一般。”冯德昌说。“我也一般。”张维笑笑说。

    “你就是张维啊,可是大名鼎鼎啊,大名鼎鼎。”刘全贤笑着说。

    张维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自杀和退学的事有些突出吧。”

    “噢,不,我在国外的时候,见过像你这样的学生。他们都自称是天才,当然也的确有天才的禀赋。我说的是你的诗歌理论。前几天我的一个学生来看我,说你们在暑假举办了一次后现代主义诗歌讨论会,你在会上的发言振聋发聩,石破天惊啊。不知道你的象棋下得怎么样,和易老师下过吗?”刘全贤笑着说。

    “他们能打个平手。”林霞说。

    “是吗?能和易老师下平手的人可不多啊,你的棋龄有多长了?”刘全贤问。

    “就是这一两年才学会下的,也就是偶尔下下。”张维说。

    “好好好,哪天我们单独下下。我每天下午三点钟到四点半都在职工之家下棋,你如果有时间,可以那个时候到我这儿下棋。”刘全贤说。

    过了一周,张维早晨上完课后,中午有事就留在学校。冯德昌对张维说:“下午干脆找刘老师下棋去,现在人家是我们的导师,我们应该和他多接触接触。”张维就答应了。两人来找刘全贤的时候,正是三点差五分。刘全贤刚起床,准备下楼,就见二人来,说是要跟他下棋。刘全贤是个棋迷,虽然他从下午三点到四点半几乎从来都这样,但是他只要一天不下棋,心里就憋得慌。

    张维与刘全贤初次交锋(2)

    摆了棋,张维先和刘全贤下,就让刘全贤先走,刘全贤却说:“你是学生,你先来。”张维只好走。第一局张维赢了。冯德昌赶紧在旁边说:

    “不算,互相都不熟,人家刘老师让着你,你还以为自己了不起。”

    “我知道是刘老师让我,实际上,我本来是赢不了的。有一步棋刘老师本来可以走得冒险一些就赢了,刘老师是看见了没走,让着我。”张维说。

    刘全贤尴尬地笑了。的确有那么一步棋,但那步棋太冒险了,因为那步棋如果赢不了,就等于输了,所以没走。没想到张维走的棋更险,几乎是不要命了,赢了。

    张维看见刘全贤有些不悦,下第一局的时候还谈笑风生,可下第二局的时候就没了声音。张维有心让着,平了。刘全贤还是不服气,要再下一盘。第三盘摆好后,刘全贤对张维说:“不能让我,若让着我就没意思了。”张维知道他看出前一局的门道来,便也不好相让。当然是张维胜出。刘全贤站了起来,深深地喝了口茶,出了口气说:

    “英雄出少年啊,不得了。我下不过,下不过。唉,冯德昌你怎么样?”

    “我?人家取掉一个车,我都赢不了一盘。”冯德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