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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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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一到她家里就听见了那种音乐。那时爷爷似乎对乔很满意,但爷爷不会说出来,他反而说希望马丽亚远离这种男人。马丽亚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不为什么,还说希望她结婚后不要住在家里。“我们这种家族,渊源太古老了。”年轻气盛的马丽亚听不懂爷爷的话,并且没过多久爷爷就去世了。

    有一天夜里她和乔做a之后很疲劳,她深深地进入了睡眠。然而在夜半时分她被吵醒,房里黑着灯,响着那种音乐。

    “乔,你在跳舞吗?”马丽亚感到自己一下子心烦意乱起来。

    “不,我在看呢,宝贝。你们的家族多么神奇啊。我在想,我是不是你们家族里面走丢了的那个男孩呢?”

    多年以后,这个“走丢了的男孩”又一次离家出走了。此时的马丽亚既感到欣慰又隐隐地有种担心。毕竟,她和他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但她又想,乔没来之前,她不也是从不知道他的存在吗?马丽亚从书籍中站起来,心中的y霾渐渐散去,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似的。

    “啊,先生您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这些日子可没有空。”穿长袍的小男孩从店里头走到乔站立的地方,从上到下打量乔。

    乔的吃惊可想而知,他竟然会说他的国家的语言。

    小孩笑起来,过来牵着他往里走,一边说:“我爹爹就是你们那边的人,他总和我讲您的事呢,爹爹很寂寞的。”

    后面是一间巨大的黑房子,小孩点燃了一盏油灯。乔看见宽大的雕花木床上挂着麻布蚊帐,帐子里头似乎有人躺在那里。他轻声问小孩那里头是不是他爹爹。小孩紧紧挨着乔,赤l的背部蹭着他,似乎很害怕什么事。

    “不,我爹爹在这里,您看!”

    他把乔拉到桌旁,揭开一个铜香炉的盖子,用小手搅动着里头的骨灰。

    “我爹爹的名字叫金,他一直在你们那边,我就是在那边长大的,我今年13岁了。”

    “他是牧场主吗?”

    “是啊。我一个人就把爹爹带回来了。”他骄傲地说,“他老说,雪山的怀抱是他的家。我从没见过想家想得这么厉害的人。您要不要听一听他说话?”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4)

    乔用耳朵贴住铜香炉,可是他听见的却是帐子里头的男人的呻吟。

    小男孩摇动铜香炉,帐子里面的男人呻吟得更厉害了。他越摇越猛,骨灰从香炉里溅了出来。乔问男孩帐子里头是谁,他说是一个过路的,走进来就钻进帐子里面去了。

    “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

    “那边有一个大炉子,烧着火,您抱住我,把我投进去,等我变成灰之后,您就将我舀起来,放进这个香炉里。”

    他将乔牵到一扇门那里,踢开门。乔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煤火,热浪袭来,他后退了,男孩刺耳地笑了起来。

    “胆小鬼,胆小鬼。现在您喝花茶吧。”

    他递给乔一个巨大的杯子,乔喝了一口,被呛得猛咳不停,好像喉咙被刀子割裂了一样。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咳嗽,脑子里涌现出疯狂的念头。

    “您不喝花茶,怎么上雪山呢?”他做出成人的派头,声音变得忧郁起来。“我反正是要去这个炉子里了,我担心的是您,您一个人怎么办啊。”

    乔不敢开口,他觉得自己一开口喉咙就会出血,他已经是满嘴血腥味。这时帐子里头的男人发怒了,开始咒骂,咆哮。男孩要乔出去,说屋里不安全,他还说既然乔帮不了他,他就只好自己完成这件事了。他要他出了门往东一直走,因为“在太阳底下不会出事”。乔经过那张大床的时候,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还有森林里的味道。他的脚步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他站在那里不动了。“没想到您还有这种兴趣。”男孩说,他怂恿他到帐子里头去看看。乔撩开帐子,蘑菇和松针,还有溪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蚊帐里躺着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半个男人。

    他赤身l体,身体正中有一条界线,左边是正常的男子的躯体,右边却全部腐烂了,皮肤成了墨绿色,上面还有斑点,斑点上头似乎长了霉。他那巨大的生殖器勃起着,看上去尤其刺眼——一侧是黑的,一侧是红的,盛着g丸的y囊上面则烂了一个d。他瞪眼看着乔,丝毫不为自己的l体感到惭愧。乔听见他说了几句话,也许是本地语,他听不懂。男孩也爬到床上来了,他凑到乔的耳边说:“他今年有103岁了,他不是过路的,他是这地方的土地神呢。他的权力大得很。”

    乔闻到扑鼻而来的野花的香味,感叹地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那人抬起左边的好手去抓右边的腋窝,帐子里头立刻苍蝇乱飞。却原来他的腋窝处是一个溃疡,许多苍蝇伏在里头吸吮。

    男孩带着狂喜的表情爬过去,轻轻地抚摸着那条腐烂的腿,从下到上,一直到那里,然后他停留在那里,痴迷地吻着y囊上那个腐烂的d,不断地伸出舌头去舔。帐子里隐隐地响起了泉水流动的声音。男子抚摸着小孩的赤l的背部,很舒服地发出呻吟。

    小男孩回过头来瞪了一眼乔,说:“你快离开,油灯倒下来着火了!”

    乔摸黑向外面那间房走,走到铺面那里时,屋内的帐子和木床已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听见那男孩在床上跺着脚叫他快滚开。

    街上已聚集了很多人,都是穿着背部露在外头的服装的人们。这种衣服使他们看上去很潇洒,尤其是当风把衣服的下摆掀起时,他们就像许多鹰。现在这些人都站在街上观察着火的银器店,兴奋地伸长了脖子嗅着空气中的异香,没人注意到乔。在他们当中,有一位将一只茹房露在外面的妇女特别漂亮,她举起一只手臂,好像在同银器店里头的人打招呼。火越烧越大,毒烟涌到了街上,所有的人都开始猛咳,乔躲得远远的,避开了烟雾。他看见那些人都在弯腰往地下吐,也许是吐血。

    在飞机场帮他提箱子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我说了你丢不了就丢不了吧!我姓金。”

    他一把提起乔的箱子,晃了几下,问:“你这箱子里放着什么?”

    乔回答说是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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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5)

    “很好。你很朴素。你同我去‘王街’吧。”

    乔尾随他拐进一条麻石铺成的宽街。在乔的眼里,他的背影悲怆而肃穆,他的躯体里头似乎有许多故事,这些故事都超出了乔的经验。这个地方的所有的人和事,都同他从前的故事之网,同那个广场没有任何联系。他脑子里想着事,冷不防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了。那是一个本地人,他推开乔,继续往前走。他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绿袍子,赤着双脚,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乔再一看,麻石街上尽是本地人,都穿着薄袍,打着赤脚,缓缓地,轻飘飘地在游荡。

    姓金的男子回过头来对乔说:“这些人啊,都吸了鸦片。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你看见花园了吗?那里面的那些罂粟是他们的命根子。本来这种冷地方是不长罂粟的,可是花园里有一股温泉,巨大的地热改变了这一带的气温。罂粟就在这一带繁茂起来了。”

    乔什么也没看见,因为马路两旁只有商铺。他想,也许这个姓金的吸了鸦片,在述说他的幻觉呢。

    “你打算住什么地方?旅馆还是罂粟种植园?”

    “罂粟种植园吧。”他冲口而出。

    姓金的在一扇低矮的铁门旁边停下来,说:“你已经到了。”

    他拉开铁门,里头是一个空荡荡的院子。过了一会儿,院子右边的一扇侧门打开,一个表情热切的男子朝乔走来,他伸出双手,将乔的手紧紧地握住。

    那人口里吐出一串本地语,目光死死地盯住乔,像要牢牢地记住他的相貌似的。乔悲哀地想,他的样子是最无特点的,怎么记得住呢?突然,他甩开乔,走开去,在泥地上坐下了。他在沉思。

    金凑在乔耳边说:“这个人也是个吸鸦片者,你就同他待在这里吧。”

    金出去后将院门从外面反锁了。乔顿时紧张起来。

    他将自己的箱子靠墙放好,坐下来,背靠在箱子上,就从那个地方观察坐在对面的这位本地人。他有点疲乏了,一会儿他就眼前模糊起来。朦胧中看见那人缓慢地站起来,像游泳一样游到他面前,手里举着一束罂粟花。那人正要开口,院门一阵乱响,他眼里出现惊恐的神色,把花儿扔到了地上。他似乎很忧郁,将手伸进衣服里头去摸索,就像是在抚摸疼痛的心脏区域。乔担心地观察着他。

    他站在乔的面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乔身后的院墙。乔从下面仰面看他,对他那只在衣服里头不停摸索的手很好奇。那只饱经风霜的手十分专注,又有点踌躇,好像在探索将自己的心脏扒出来的方法似的。乔等待着。

    “啊,啊!”他说,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乔看呆了。

    他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子的锋芒,然后蹲下来看着乔的眼睛,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乔感到自己的脖子那里一阵酥麻的凉意,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最后想到的是:吸毒者为什么还有杀人的欲望呢?可是他的判断失误了。那人扔了刀子,起身离开了他。

    乔凝视着地上的血。难道是他的血?摸摸脖子,好好的。那么是这个人的血了。他将地下的匕首捡起来打量,却没有发现刀子上头有血。有人在他上头说话。

    “这种流血是不知不觉的。”

    原来是姓金的又进来了。乔看见院门大敞着,门外人头涌动,那些人都在向内探视,但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呢?

    “你把刀子给我看看。”姓金的说。

    他接过刀子就朝胸口的心脏部位扎进去。然后他跪下来,用眼睛向乔示意,要乔帮他抽出刀子。

    乔的手抖得厉害,可是一旦握住刀子,立刻就获得了力量。他握住刀柄,用力搅动了一下,然后抽出刀子。金感激地望着乔,血从伤口涌出来,但一会儿就停止了。他用衣服掩住伤口。门外响起吵闹声。

    “这个罂粟园是我们祖先做梦的地方,今天的人们,即使是吸了鸦片也进入不了他们的领地。像我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就想通过杀戮来达到目的,可是血并不能征服那些高贵的心,这个结果是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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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6)

    乔看见金的脸变得十分苍白,充满了沉痛。他用一只手使劲抓黄泥垒成的院墙,泥块纷纷地落到墙角。吵闹声更厉害了,似乎人人都想进来,又有什么东西阻住了他们。是什么东西呢?

    “刚才那人上哪里去了呢?”乔问道。

    “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我亲眼见到他将刀身吞进肚子里头去。可这种做法还是徒劳。好几个月以来他就滞留在这个罂粟园里头。据他说,并没有人出来赶走他,但也没有人接纳他。鸦片的效力是神奇的,他借助它挨过了这些绝望的日子。”

    “他想在这园子里头干什么呢?还是要等什么东西出来?”

    “啊,不,不是这样,他只不过是要成为罂粟园里的一员,这样鸦片的来源对他就不成问题了,他赖在这里头要造成既成事实呢。多么可耻!”

    乔现在可以仔细打量这位金了。这位金和那位牧场主金的外貌毫无相似之处。牧场主长着北方人那种威风的高鼻梁,这一位却是一张扁平的脸,粗略看上去,鼻子只是两个孔。但他们说起话来为什么这么相似呢?他们说起话来就像双胞胎,连手势都一模一样。乔回想起住在半山腰的朝鲜人金,从心底升起一股温暖之情。又因为这种怀念,他对眼前的这位五官扁平的金也产生了依恋。他很想对他一诉衷肠。

    有一个老者被门外那些叫叫嚷嚷的人推进院子里来了,这人是一个瞎子,戴着墨镜,手中拿着探路的g子。他用手中的g子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点着,显得很胆怯。

    “他的双眼是被雪山的光芒刺瞎的。”金的声音干巴巴的。

    “他也吸了鸦片吗?”

    “当然,要不怎么敢进院子里来。”

    风将老头身上的气味送过来,那是一种令人头昏的恶臭。他正蹒跚着往院子尽头的围墙那里走去,他的步态像要随时摔一个大跟头一样。

    老头在墙根坐下了,他的脚从袍子里头露出来,原来有一只脚是木头做的假脚。他取下墨镜,乔看见两个深眼窝。

    “他为什么不愿同我们待在一起呢?”乔问道。

    “这个人啊,特别爱清洁,生怕身上沾了一点臭味。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大概嗅出这院子里有陌生人——你远道而来,又没洗澡——所以他绕开我们走到那边去了。这位老头是以洁身自好闻名的。你瞧,去了一个,又进来一个。”他指的是刚才那人走了,又来了老头。

    乔一边听一边点头,忽然自惭形秽起来。他想问金,能否也能帮他搞到鸦片,可又觉得在这种场合不适宜提这种问题,因为他是一个外人。

    “恐怕这老头眼下不会离开这里了。要是这样的话,你只好暂时出去了,他受不了你。你看他有多么不耐烦,他手里的g子在地下刨出了坑。他呀,只想独占这个罂粟园,这样他就可以重返雪山的美景了。”

    “雪山美景?他的双眼不是被那雪山的光刺瞎的吗?”

    “是,又不是。怎么说呢?他到了冰天雪地里,那种风景让他发狂。为了在脑海里永远留下那种风景,他就设法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当然,我现在弄不清他脑子里究竟是充满了那种雪山之光呢?还是一片漆黑?你瞧他多么痛苦,这是由于我们在这里,我们只好出去了。”

    金不由分说提起乔的箱子就往外走。

    堵着那道门的人们纷纷给乔和金让路,一些人吓得趴到了地上。他们害怕些什么呢?他们趴在地上还要用手将脸蒙起来。

    “你喜欢这里的妇女吗?”

    他们在酒店门口停下,金提出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没有细看她们,而且我身上很脏,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乔感到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意思。

    “怎么会很脏,你刚才不是在罂粟园洗过澡了吗?”

    乔听不懂。他抬起头来看酒店的招牌,他不认识那些血红的文字,只觉得这种红色有点虚张声势。

    第十三章 乔到了东方(7)

    “怎么这么红?”他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

    “哼!”

    他们进去了,里头没有人。

    刚一坐下,就听到里间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还有压抑的哭泣声。是女人。

    “是性压抑。”金举起酒碗喝了一口。“已经有一年了,所有的人都在禁欲。你要去看她吗?她等你进去呢。”

    乔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脸涨红了。他看见金不屑地撇了撇嘴,便很惭愧地避开他的目光。

    房门“吱呀”一响,女人出现了。这是个年轻女子,全身赤l,长发齐腰。她的两只茹头直挺挺的,像狼眼一样看着乔。幸亏她马上进去了,要不然乔真的坐不住了。

    “我真羞愧……”乔嗫嚅着,他想向金说些什么,可是金已经不见了。

    乔变得活跃起来,站起身往里面走去。

    女人躺在猩红色的毛毡上,正在呻吟。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乔朝自己走来,便打着手势让他脱光衣服。乔照办了。那是深深的河底,群蛇乱舞,那些蛇毫无阻碍地进入他们体内,又从另一边出来。处在近于昏厥过去的状态中,乔隐隐约约地看见女人在他的上方,她将寒光闪闪的匕首递到他手中,无限柔情地将两只疯狂的茹房压下来。乔下意识地将匕首刺进了她左边那只茹房。他的最后的念头是:深深的河底怎么也会有浪?

    马丽亚在织那幅最大的没有图案的挂毯,她感到某种东西即将在她的聚精会神的编织中凸现出来。丽莎已经偷偷地进来了,就站在她的背后。

    “整个‘古丽’公司都乱套了。”她轻轻地说。

    “啊!”马丽亚闭上眼,幻觉从她脑际消失了,房里空空荡荡的。这时她闻到什么东西烧焦了,于是跳起来往厨房跑,丽莎也紧跟着她。

    那只猫惨叫着跑出门,身上的毛全烧坏了。

    “你瞧,它打开了煤气炉。”马丽亚忧虑地说。

    她们俩一块儿收拾好厨房,坐下来吃烤好的巧克力饼。马丽亚腾出手来抚摸烧伤了的猫,棕色的猫毛纷纷掉落在地,猫的双眼显得很浑浊。只有马丽亚知道它有多么痛苦,因为它在想念它的非洲老家。它被人带来时,只有老鼠那么大,可是马丽亚知道它身上充满了火热的记忆。

    丽莎告诉马丽亚,在昨夜的长征中,她到达了中国西藏的铁索桥,她在桥上迈步,冷风从深渊里旋上来。当时她脑子里还出现了这个念头:如果在西藏遇见了乔,一定要为马丽亚捎话回去。可是整整一夜她被困在桥上了。

    “两个梦相逢的日子仍旧离得很远吗?”她的声音滞留在厨房里。

    马丽亚一抬头,看见英俊的司机神情恍惚地站在冰箱的旁边。他伸手抓了巧克力饼往口里送,一边吃一边说:“这是给我吃的吗?这是给我吃的吗?我怎么吃不出味道来呢?”他把一大盘全部吃完了,饼干屑弄得他满脸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