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蜜意经np > 4
    光阴荏苒,人间千载倏忽过。陵云在岛中隐居多年,只培植得六株金蒂佛香,即使加上历年累积珍存下来的果实,按着小龙人连湛近日大增的食量,确实不够他吃上百年。

    倘若连湛只是寻常龙族倒也罢了,可他偏偏身具嬗司的血脉……

    神昙一脉素来有别于其他神裔,需集五行元精与神族精髓方可成孕,缺一不可。而且生女不生儿,每位昙女成年之前,需经千年修身才能神通圆满。

    连尊逆天生子,养育之法,无例可参详,幸有前辈指点,这才私下凡界,寻找一位通晓养育神妖血脉之嗣的故人。无奈陵云亦不知晓那位故人的下落,因此,连尊惟有将希望暂且寄托于金蒂佛香……

    “霞晶石之上,还有金虹石,我这余有数十块。若然不足,也可用木元灵液,总不会让湛儿饿着便是了。”陵云浅笑道。

    连尊闻言大喜,恨不得抱住他亲几下以表谢意:“陵斯大哥连木元灵液也有?!”

    陵云微微颌首,不期然地想起嬗司将木元灵液交给自己时的叮嘱。那已是七百年前的旧事了,然而在他心中,犹新如昨日发生一般。

    往事幕幕,数不清有多少早已湮灭于无情岁月里。

    惟独……

    与她相伴的日子,他一直珍藏心底。

    那些清冷幽谧的眼神,那些甜美如酒的声音,那些乍听淡薄实则情意深厚的话语,那些温暖的拥抱,那些心醉的缠绵,那些……

    他记得,都记得,舍不得遗忘半分……

    落花无声,染香半肩青丝。

    如雪僧袍随风泛微漪。

    陵云抬眸远眺,桃花灼灼如昔年,只是,伊人何在?

    连尊轻轻地从陵云怀中抱过正津津有味地舔着自个手指的小连湛,缄默不语。

    陵云此刻的眼神,蕴含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其实,他有些害怕。

    他拥有了小连湛,拥有了陵云梦寐以求而终究未得的幸福。

    他明白,这个幸福,是自己侥幸偷来的。他害怕失去这个幸福,因为他知道,一旦失去,将永远不可能再次拥有。

    “咿呀,咿呀……”小连湛舔完手指上的果汁,意犹未尽,抬起藕节似的嘟嘟小手臂,一把抓住连尊垂落襟前的银发,用力地扯啊扯,像是在说他还要吃!

    连尊被这个贪吃的小家伙扯得头皮生疼,哭笑不得,正要伸手抢救头发,却忽然感应到一缕熟悉的气息进入了岛中,不禁凝神望去。

    那清澈的目光在霎那间变得深邃无穷,仿佛穿越千山万水,直抵天尽头。

    “陵斯大哥,她来了。”

    陵云微微一怔,亦随之凝神远望。

    半晌,他翩然起身。

    与此同时,半山腰上,竹舍里,一个正在打坐冥想的白眉老和尚缓缓睁开了双眼,合什低首,对着桃花谷的方向,深深一拜——

    “弟子忘机谨遵师祖意旨。”

    说罢,他推门而出,踏过满院落叶,飘然下山。

    穿过白雪覆枝的寂林,走过冰霜掩桥的小河,颜初静与大小火一起来到了云思岛上的内岛。接待访客的白衣小童将他们引至一处苍松青翠,轻风和煦的院落,奉上清香怡神的热茶。

    “听说萧公子与悟泊师兄他们住在一块,三位请稍等,待我前去通报一声。”白衣小童声音清脆,笑容可亲。

    颜初静淡笑道:“有劳了。”

    听着脚步远去,小火道:“这地方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颜初静问。她见惯了凤栖岛四季如春的气候,又曾从玉简中学得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因所学甚浅,故而只知这云思岛内设有大阵,才令外岛严寒如冬,内岛鸟语花香,却未察觉出其中究竟有何奇异之处。

    小火盯着门外的松树,说道:“我好象来过这里……”

    颜初静看向大火,大火却沉吟不语。

    茶续两盏后,白衣小童回来说,萧潋之已被师叔们请去论经,恐怕一时半刻无暇来此。颜初静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不知小师傅可否带路,我想到他下榻之所等候。”

    白衣童子点点头,应得甚是爽快。

    她转眸。

    大火若有所思,对上她那幽淡目光,不冷不热地道:“故人重聚,你一人去罢,我与小火在此等你。”

    “唔。”她轻应一声,起身随白衣童子而去。

    出了松院,转过蜿蜒麓道,渐闻飞瀑落潭轰隆声,阵阵药香随风飘荡,浓郁扑鼻,仿佛近在眼前。

    仅闻其香,颜初静便知其中不乏百年灵芝之类的珍贵药材,只是她早前在凤栖岛上已然司空见惯,怀中的如意荷包里更是装着许多天材地宝,又如何会对这药香动容?

    反倒是白衣小童见她这般气定神闲,不由得暗自纳闷她先前报来的散修身份究竟是真或假,忽又想起师兄交代过要好好招待他们的话来……

    绕过泠泠流泉,已然可见远处分布零散的木舍。

    丈许长的草,色呈青灰,铺作房顶,衬得纹理天然的木墙更显古朴淡雅。门前,篱笆做围,或种茶花数株,或植绿柳白杨,或蓄水半池任鱼游,无一不是生机盎然,令人不得不赞一声,好一处世外桃源!

    行至萧潋之下榻的那一间,她忽而止了步。

    孤灯夜

    碧草萋萋,鸟雀调嗽,满地落花红数片,林扉吱呀恰开来。一个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着淡灰僧衣的小和尚迈出门槛,煦煦日光自细枝密叶间漏下,映亮了他那清秀眉目。

    “寒石法师?”

    小和尚望见颜初静,亦是一愣,好半晌才从她的气息里隐约辨出来者是何人,心中不禁万分诧异,实在不敢相信,一年未见,记忆里那个皎白如莲的女子竟似脱胎换骨了一般,浑身灵气隐氲,艳色天然,令人望而神摇意夺!

    好在寒石自幼习佛,定力过人,稍一恍惚便即敛心神,合什,清声宣佛号。

    两人不过是一面之缘,颜初静眼见寒石匆匆离去,也不以为然,只道他或许是有急事在身,压根儿未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魅姿倾城……

    入了门,只见屋内置有床柜桌案及四张木椅,十分简朴,空空无人,她微觉纳闷,于是问引路的白衣小童,陪同萧潋之来岛的剑卫怎皆不见人影?

    白衣小童解释说那些剑卫住在外岛。颜初静若有所悟,不再细问,待他离开,便步及方桌旁徐然坐下。

    桌上搁有竹制的茶壶茶杯。

    壶身上浅刻着山水图纹,刀工虽粗浅,却大有意趣。

    壶中茶水犹带微温,她自斟一杯,不饮,只任那淡淡茶香弥漫于室。

    斜照入窗的日光落于书柜一角,柜上书册新旧不一,叠列有序,大多是佛门经书,还有一小部分手抄经文。

    颜初静起身略翻一二,发现经文里的字,笔画苍劲崭清,墨香浓郁,显然是最近几日才写的。白衣小童先前提过萧潋之是前日方至岛中,而这间素舍又只他一人独住,由此可想而知,这些手抄经文出自何人之手。

    只是,他万里迢迢来此,难道只为抄些经文,论些佛经?

    这未免有点荒缪……

    沉吟半晌,她轻叹一声,把手里的经文放回柜中,仔细叠好。

    其实早在出海之前,她就猜到萧潋之此行绝非仅仅是为了履行诺言而陪她去云思岛求见忘机大师那么简单,但不该过问的,她向来不会多口。况且,事至如今,她想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平安康健罢了……

    书柜上的光影渐斜渐淡,不知不觉,夕阳如醉,沉甸甸的红,倾霞如水,流淌了半边天。

    她独坐已久,茶水凉透,无奈人未归。

    推开虚掩的门扉。

    原来,淡淡月轮已上枝头。

    她极目迥望,但见四野寂静,麓径通幽处,朴舍花木深,偶有僧影过,隐隐绰绰,如雀掠林,眨眼即逝。

    拂衣的风多了几分暮寒,她犹若未觉,直至霞光散尽,方转身回屋,点亮烛台。

    夜读佛经,别有意味。

    读至卷末,她对其中一段感触尤深——梵志出家,白首而归。邻人见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犹昔人,非昔人也。”

    今日的我不是昨日的我,我是我又非我。大千万象,有何不变?她还记得,大学的最后一年,她逃学,去了长白山。后来,大哥在深山里找到她,为她念了一首诗。

    石门长老身如梦,旃檀成林手所种。

    坐来念念非昔人,万遍莲花为谁用?

    如今七十自忘机,贪爱都忘筋力微。

    莫向东轩春野望,花开日出雉皆飞。

    那时,大哥是希望她顿悟吧,不为物喜,不为形拘。可惜她做不到,只能把心思藏得更深,藏到任何人都看不穿的地方……

    一山之隔,长松吟风晚雨细,孤亭倚崖,檐下竹灯曳。

    佛珠润,一颗一颗,在忘机大师的指间轮回。淅淅风雨声中,他淳厚的声音犹如天外佛唱般祥和,却又蕴含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惑力:“两盒之中,红蒂佛香可增百年内力,助你早日突破先天之境;金蒂佛香,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直入筑基期的融合之境。两者任你择其一。只不过,你若选择后者,必得先应老衲一个条件。”

    亭中的矮石桌上,两个宽十寸、巴掌厚的木盒,一黑一白,在蒙蒙灯光下流转着玉脂般的莹润光泽。

    桌前有蒲团,萧潋之单膝跪于其上,暗抑心中惊喜,朗声道:“请大师明言。”

    忘机大师却问:“你可知何谓道中心魔?”

    萧潋之微微一怔,道:“晚辈只知天道之下,九大重劫,十世孽障,心魔炼性,旦有半步差池,神形俱灭。”

    “正是如此。”忘机大师左手轻轻拨动佛珠,沉声道,“不论是修佛还是修道,终其一生,皆是参悟天地,圆满自我。誓言一出,心魔立生,毁诺不遵者,必遭天魔困神,往后修为寸步难进,更甚者,孽障难消,魂飞魄散。”

    “晚辈愚钝,不知大师所提条件是何?”萧潋之心中凛然,沉默片刻,毅然问道。

    崖上夜风忽急,吹得竹灯时明时暗。

    眸底的悲悯之色一闪而过,忘机大师缓缓开口:“汝必以心魔起誓,有生之年,与颜氏初静,永不相见。”

    萧潋之闻言大震,猛然抬首,不可置信地看向忘机大师,却只见得他面上一派宁和神色,不禁失声涩道:“大师何出此言?!”

    “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你无须再问。”

    “如此说来,她……”压抑的声线微颤着,那双勾魂桃花眸泛起了希冀之色,“她还活着?还活着是么?!”

    忘机大师点头。

    霎那间,喜悦如同缺堤奔涌的潮水,直直冲上萧潋之的心头!在这一刻,他的眸光,亮如深海中的灯塔,闪动着无以伦比的风华……

    然而,苦涩随之而来,满腔热血如坠冰川,化成了僵硬的石锥,刺得他心口疼痛难当。

    目光掠过矮石桌上的黑白二盒。

    十指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泛白的指节被长袖无声尽掩。

    萧潋之想起一事。

    有位修仙前辈曾经对他说过,修道之初,最难的不是突破先天,引气入体,而是从炼气期至辟谷期这一阶段。

    炼气期,需要以打坐的方式吸收天地灵气,来锻炼己体。进阶辟谷期后,身体则可自主吸收天地灵气,时刻受其温养,修炼速度亦会大幅提高。由此可见,两者间的意义,有如云泥。时至如今,昆华大陆上,仍有不少修士认为,只有进入辟谷期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踏入了修真大道的门槛。

    而过了辟谷期后,便是融合期,能以天地灵气改造自身,强化肉体,以便为之后的结丹做好充分准备。

    再者……

    修仙者必须身具灵根,他本无灵根,只是幸得神剑垂青,父亲方将先祖遗留下的《九泉心经》取出给他,用以交换红蒂佛香,祈望他尽快成为先天高手,继承宗主之位。至于金蒂佛香这种逆天的仙品,父亲与他原皆不敢妄想的。

    而眼下,如此良机,天下有多少人求之不得?

    一边得道成仙,一边是儿女私情,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佳人难得,而长生不老、举霞飞升更难求。或许,他的确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此等天赐良机,一旦错过,只恐日后悔恨当初,抱憾终生。

    “萧施主……”

    平缓祥和的声音在萧潋之耳边响起,他心头骤然一窒,已然明白,自己该做出决定了。

    他抬眼再次看向桌上的莹润木盒。

    而后,低下头,狠狠地合上双目,与此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一双谧然动人的幽眸,他默默地念着那人的名字。

    小静,小静……

    若能将那宛若梨花一般素净清婉的容颜深深地刻画于心底,是否可以……

    “大师可否告知晚辈,颜初静如今身在何处?”

    伤旧情

    凉夜将尽,麓林间弥漫了淡淡的白色晨雾,各种羽色斑斓的鸟儿已飞出巢去寻找食物,一路唧唧喳喳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天明而欢庆。

    一觉甫醒时,颜初静有些迷糊,只记得昨夜一直在灯下阅览佛经,至于何时上床歇息竟无半分印象。再看看身上衣物齐整,盖有薄薄的麻丝被子,她心中一动,不禁扬声:“潋之?”

    半晌。

    屋内不见人影,而屋外方圆百丈内也只有雀鸣兔蹿声,显然他并不在附近。

    想了想,她着鞋下床,从如意荷包里取出镜栉,梳理好长发,就着昨日的冷茶漱了口,又借用墙角的木盆施展甘露术,蓄水净面,而后才神清气爽地推开门扉。

    带着晨间露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清新怡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沿着门前的卵石小道往流泉方向行去。

    沿途路过几间木舍,但闻屋中宁寂,未有人息。

    潺潺水声渐近。

    远远地,她望见一个略显清瘦的背影,光头,灰衣。走近一看,原来是寒石。

    寒石正在汲水,听到轻如落叶般的脚步声,回头瞧去,只见一人款款行来,笼于柔和晨曦中的容颜清艳照人。

    “寒石法师。”隔着几步之距,颜初静微一裣衽,轻声问道,“请问昨夜至今晨,你可曾见过萧公子?”

    寒石面露诧色,道:“约莫两刻钟前见过,萧施主已离岛上舟,施主不知么?”

    颜初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先前在哪儿见过他?”

    寒石抬手指向她方才走过的林间卵石小道。

    颜初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抿唇缄默,稍顷,道:“可否劳烦寒石法师带路,我想去送一送他。”

    “可萧施主此刻应已离岸……”

    对上她那坚定中隐带一丝伤意的眼神,寒石心头微颤,默默咽下未语之言,将两个汲满泉水的木桶放到草地上,转身单手竖掌,“施主请随小僧来。”

    寒石的轻功不错,颜初静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又经昨日走过的山道,再闻飞瀑轰隆声。这时,她已看出寒石的修为大概与自己凝气初期时相仿,行得虽快,但时间一长就难免会出现真气难续的情况。

    她咬了咬唇,突然急前两步,握住寒石的手。

    那柔荑软滑冰凉。

    寒石浑身一震,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却随即感受到一股淳厚绵长的真气自她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至自己的经脉里。立即,他明白了她的用意,但他自幼生活于佛门中,从未与异性有过肢体接触,故而明知她别无他意,仍忍不住两颊微烫,红晕氲面。

    他不敢回头看她,惟有借着她传来的真气,加快脚步。

    簌簌风声自耳际擦过,怎吹不散颊红?

    ……

    出了暖和如春的内岛,穿过寒冷萧瑟的外岛,来到白雪茫茫的岸边,冰冷刺骨的海风夹着淡淡的咸腥味兜头兜面地向他们猛扑过来。

    她松开手。

    寒石退后数步,双手合什,低首默念金刚经。

    一望无垠的海面漂浮着大片大片的冰块,蓝得深邃,白得苍茫,颜初静极目远眺,隐见淼淼茫茫的远方,一叶孤舟,渐行渐远。

    为何?

    萧潋之,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迢迢千里的相伴,海浪汹涌中的生死与共,难道对你而言,皆已成过眼云烟?连彼此相见一面亦是多余?

    一个个问句,缠绕于心,抑郁难平。眼见孤舟影单,渐渐变成天边的一点玄青,她终究禁不住心底的纠然,于是跃上一块半浸在海水里的巨石,唤出一声:

    “潋之——”

    肉眼不可见的真气裹着这声呼唤,穿透海风的重重阻隔,朝远方飘去。

    衣袂猎猎。

    她忽然觉得很冷。

    离江镇,细雨之夜的品酒,她的微醉,他的第一个吻,轻柔的,激烈的,与他怀抱的温度一般炽热……

    他展开纸团,笑道:“……唔,背信弃义?停妻再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哈哈哈,这休夫之书别出新裁,发前人未敢之言,小静啊小静,你真乃当世奇葩也!”

    风急雨狂,夜色暧昧,他的声音低哑暗沉,他说,小静,叫我,叫我潋之。

    她不愿开口。

    而他的占有更胜窗外的狂风骤雨,一回又一回,直至床塌。

    后来,她骑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看见,共抵极乐之境的一霎那,那双桃花眸,占尽了世间风华……

    他说,江致远负了你,而我永远不会。

    他说,千万年太长,我也只能许你五十年。

    他说,在下二十有七,家中有妾无妻,膝下无儿,正等着娶你过门,好添几个胖小子。

    旅途困倦,在畅意居用餐,他体贴入微——“去年我路经此地,尝过一种茯苓冰羹,滋味清爽,甚为解暑,等会你也尝尝,消消腻气。”

    鲁府闹鬼,他不惧阴事,亲自入堂寻她。哪怕是身染阴邪之毒,曾命在旦夕,醒后依然不曾怪责过她半句,只道自己大意罢了。

    海上航行,她胃口欠佳,每每用餐,他总费尽唇舌,将三分滋味形容成九分美味,中间不时穿插些江湖趣事,耐心诱哄,只为令她多吃几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时,不知不觉中,她已习惯在他的怀抱里入睡,喜欢他那时而风趣时而甜蜜的私语,甚至已然有些依恋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一度以为自己也许会爱上他。就在鲤鱼精残魂所化的金色光罩碎裂的前一刻,她与他十指交缠,决意尽力一搏之时。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冷静,毫无怯意,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深沉,令人钦服。

    而她一直无法忘怀他的不离不弃。

    是的,不离不弃。

    从手背被沙鱼咬去一小块皮肉,到不由自主地飘浮至半空,她望见,他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不顾一切地朝她游来!

    坠落黑暗中的那一瞬间,他唇角的一缕殷红,如同绞丝一般缚紧了她的心。

    沧海茫茫,她一直祈望,希望他能逃出生天。

    离开凤栖岛之前,她就已经下了决心。她想,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否则,哪怕是追至天涯海角,她也要亲手割下那条沙鱼精的脑袋,以祭他在天之灵!

    后来,闻及他得救的消息,她如释重负。

    其中亦有失落。

    因为她知道,重逢过后便是分离。

    大火与小火的存在,已隔绝了她与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她不愿让他知道她身体的背叛,最好的结局,或许是两两相忘……

    万里迢迢何其远,她只求见他一面,见他风采如昔,就已心足。

    只是,为何他竟过门不入,一语未留,悄然离去?

    这教她……

    情何以堪?

    皓齿咬唇,苍白中见红,颜初静缓缓闭上双眸,淡淡泪意,倒流入心。

    身后。

    一个清悦如山涧流水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小静,别难过了……”

    重逢时

    颜初静闻言一惊,不知何人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回头一看,一声惊讶脱口而出:“连尊?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我住在这呀。”连尊站在岸边,笑眯眯地说道。接着,身影微微一晃,便飘上了巨石,一头如瀑银发飘扬于寒风中,不见凌乱,径自流转着皎柔胜月的光泽。

    他毫无避忌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唔,这样好看多了。”

    “……”

    颜初静被他这一亲热举动吓住,一时无语,又见他肌肤莹莹犹若雪玉,眉心处的一点神秘绛紫隐隐生光,衬得那双眼角微挑的细凤眸,格外妖媚动人……不禁心想,若只观此貌,实在难以想象他那威武雄奇,腾云驾雾的真龙之身……

    “多谢你的紫玉,救了我一命。”她压下心头汹涌的哀凉,敛去眉宇间的伤意,从衣襟内取下紫玉佩,浅笑着递给连尊,“喏,还你。”

    连尊眨眨眼,不解道:“送你的,干嘛要还我呀?”

    她一愣:“无功不受禄罢。”

    “胡说,你受得起的!来,戴上戴上。”连尊一听,立即瞪圆了双眸,不由分说地将紫玉佩挂回她的颈上。

    见他如此,颜初静未再推辞,想了想,问道:“连尊,听说你是嬗司的神宠,是真的么?”

    连尊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哎,你听谁说的?”

    颜初静一直留意着他的言谈举止,总觉得他言语风格直白,语调里似乎带着一种她所熟悉的现代感,因此,心底的希望愈加强烈,同时不再咬文嚼字,用上了自己从前说话的习惯。

    “他叫大火,你认识么?”

    “认得,昨晚我和他一起喝酒呢!”连尊笑容灿烂,说完后,眯起双眼,面带陶醉,仿佛在回味那无穷酒香。

    颜初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嬗司也在岛上么?”

    此言一出,那双细凤眸里的光采霎时黯淡,连声音亦尽失方才喜悦笑意,令人轻易听出其中郁郁之气:“不在啦……”

    见她一脸失望,连尊问:“怎么了?”

    “有些事,我想当面向她请教。”

    连尊怔了怔,忽而叹气:“连我都见不着她,就更不用说你了……”

    颜初静黛眉轻蹙,沉吟半晌,低首自如意荷包里拈出一方素帕,摊于掌心上,轻声问他:“你瞧,这是不是她的笔迹?”

    连尊看了看,点头称是。

    唇角弯起一丝淡笑,她语带怅惘,缓缓道出一直藏于心底的话语:“这上面的字体,和我家乡用的简体字一模一样。我想,也许她去过那个世界……”

    “地球?!”连尊眼睛一亮。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她喜出望外,嗓音轻颤:“你也去过?!”

    一阵海风呼啸而来,吹得浪潮击石,岸上雪末翻飞。奇怪的是,他们二人发不乱,衣未皱,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默默地为他们隔去这漫天风雪。

    “其实……”

    连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眸底流露出深深的怀念:“我是在那里出生的,司司也是……你是不是想回去?”

    有那么一刹,颜初静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想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似乎有些什么哽住了喉咙,并且直垂到心窝里,又酸又沉……

    莫名地,对他所言,她竟动不了半分疑心。

    她几欲泪下,几下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将声音平稳地送出唇外:“想,做梦都想,你有办法么?”

    连尊看着她,眼眸里含着未加掩饰的怜悯。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缠着司司一起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文明古老的世界,后来不也是想家想到吃啥都没味么,幸好那时司司拥有着穿越六界的沉蒂骨玉,而现在……

    “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你的修为太低了,除非仙体大成,否则承受不住时空洪流中的压力。”

    “仙体?成仙么?”

    连尊欲言又止,终究未将她本是神妖之体的事实道出,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以前听司司说过,凤栖岛里有一座星际传送阵,可以回到地球,但是已经被封印了,具体怎样,我也不晓得。也许,问一问大火会清楚点。”

    闻及归家有望,颜初静难抑心中惊喜,立即道:“好,我现在就去问他。”

    连尊握紧她的手:“跟我来。”

    话音甫落,一片焕目银光闪过,仿佛只过弹指,眼前景象已变。

    朵朵桃花如云似霞铺满天。

    微风含香。

    一条小溪蜿蜒潺潺,清澈的溪水倒映着青天白云,娇粉密翠,偶现叠叠雁影,若水墨轻描,写意淡然。

    有人临溪对弈。

    一个红衣似火,五官俊朗,气质邪魅慵然。

    一个白衣如雪,眉目清雅,一举一动,从容飘逸,犹若行云流水,不染尘烟。

    而距离此二人不远之处,还有一大一小趴在草地上,手指间卷着些碧光荧荧的藤条,不知在弄什么。

    目光被连湛那小小身影全然吸引,颜初静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咿呀咿呀……”大老远的,感应到了她的接近,连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甩掉手里几根细藤条,然后一晃一晃地朝她走来。那沾着草屑泥巴的小脸蛋洋溢了灿烂纯粹的快乐,让人心软如水,恨不得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放到他面前。

    她蹲下身,伸手接住他,柔了声音:“乖乖……”

    连湛一下子扑入她的怀里,两只粉嘟嘟的小手一把抓住她胸前的衣襟,眨动着圆溜溜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不明白明明是相同的气息,为什么样子却不同了呢?

    “乖乖还不会说话么?”搂着这柔软可爱的小身子,颜初静觉得心缺之处,仿佛得以弥补,不再疼痛。

    连尊郁闷道:“除了咿呀还是咿呀,吃那么多,连声爹都不会叫!”

    颜初静扑哧一笑。

    连湛扭过头去抗议,小手握成小拳头,捶啊捶。可惜被捶的某银龙不但不痛苦,而且一脸的享受,最后还很欠扁地火上加油,叫他用力点。这下子,连湛不干了,呼地缩回小手,状似赌气地把脸蛋埋入颜初静胸前的丰软之地,一声不吭,连屁股后面的那条紫鳞龙尾也恹恹地卷上她的腰,不再摇来晃去了……

    这时,小火也扔掉藤条不玩了,凑过来,见她与连湛这般亲热,不禁有些吃味,于是捏住那小龙尾,轻轻地扯了几下。

    没想到连湛和他爹一个德性,都是一疼就飙泪的角色,当下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吓得颜初静连声轻哄,并且抽空说了小火一句。

    小火见她责怪自己顽皮,更是不爽,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与这个爱哭鬼玩了!

    连尊站在一旁,看着连湛在她的安抚下,由号啕大哭转成委屈抽泣,心里暗暗庆幸总算多了个人制得住这小子。

    远处,陵云缓缓下了最后一子。

    “棋差半着,全盘皆输……”大火不以己败为耻,坦然笑道,“帝君果然好棋艺。”

    “承让。”

    陵云浅笑,眸光流转,望着女子那窈窕背影微微出神。

    半年后

    云思岛虽位于南海至寒之处,但因布有护岛大阵,故而不仅防御固若金汤,且内岛自成天地,柳残菡绽,菊香梅红,令人感受到如同烟雨江南般的四时更嬗之美。

    自从与连尊重逢后,颜初静便和他们一起深居山中。她已能辟谷,素日里只打些纯净甘甜的泉水解渴,无需进食米肉。平时除了修炼,就常到山下的新药田里帮忙,给各种草药浇水施肥,除草灭虫。时日一久,自然与负责新药田的释寒石熟稔起来。可惜释寒石生性有点木纳,而她又非长舌多话之人,以致于相处了半年,两人仍然交谈不深,所言话题通常只在药材范围内。

    这天,卯时末刻,经过一夜修炼,颜初静悠悠地睁开双眸,目光清幽,神采奕奕。

    窗外雨声淅沥。

    小火抱着厚软的羊绒芯被子,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她轻轻地推开门扉,运起真气,足不沾地般,穿过漫天雨帘,径直下山。一盏茶时间,便至药田畔。

    晚睡早起的释寒石已头戴笠帽,身披蓑衣,赤足蹲在药田间,耐心等待着身前两株枝叶青黑带细刺,苞蕾颜色绚丽的灵草开花。

    这种灵草名为孔雀婆婆青,根茎含有剧毒,能克蛇毒,而其花入药,又是炼制化瘴丹的其中一味主药,但必须在花开后的十弹指之内采下,以温玉保存,否则药效尽失。

    昨日黄昏,颜初静已与他约定好今晨过来帮忙,撷采此花。这时细雨不断,田内积水,她不愿浪费真气,于是从旁边的木舍里取了把桐油伞,才解下布鞋,步入药田。

    莹莹莲足,映入释寒石的眸中,好在他之前已见过数回,倒也不再似初次那般,弄得个面红耳赤,只是念了句佛,明知她的修为强于自己,依然忍不住关切道:“田间湿冷,施主怎不着双油布袜子来?”

    “你上回不是说土载四行么,无妨的。”

    她本是极爱干净的人,从前嫌脏,哪肯轻易碰触泥土,直至修炼蜜意经,对于天地之妙,有了些微感知后,才有所改变。

    自己全心全意地去亲近自然,感受自然,天地即会无私接纳包容。花草亦如是,只要你真心照顾,它们就会开出花朵果实来回报你的付出。

    而作为一名医者,倘若熟悉每一种药材的生长习性,那么在对症下药时,无疑能更准确地运用各类药材的搭配,把握住每一种药的分量,尽可能做到毫厘不差。

    在他们异于常人的耳目下,花开有声,一片片瑰丽华贵如孔雀展屏的在淅淅风雨中缓缓绽放。

    两株孔雀婆婆青,共十一朵花,渐次开来。

    颜初静与释寒石合作多时,已有默契,各自负责一株,眼明手快地将花朵一一摘下,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温玉盒里。

    “这五条可以剪了。”释寒石把寒玉盒放到药篓里,然后拿出两把小玉剪,递了把给她,又分别指了指那些色已乌黑,可舂碎入药的细枝。

    “唔。”

    通过在薄妆小苑里,吸收玉简知识的一年,颜初静早已对此世间的药材药理药物等等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但她一直认为书面知识必须通过亲身实践才能巩固,理解得更透彻,故而平日与释寒石交谈,从不自以为是,仅持平和上进之心,一边交流一边学习。

    也正是她这种谦虚诚恳的态度打动了释寒石,令他渐渐放下戒心,不再介怀于之前两次相逢,识海中产生的异常幻象。

    处理好孔雀婆婆青,眼见雨势越下越大,田沟里的雨水排流较为缓慢,颜初静就打算与释寒石一样,换上笠帽蓑衣,以便用铁铲再疏通一下田外的排水沟。

    未料,她刚披上蓑衣,还没来得及系带,耳边却响起了连尊的传音——

    “小静,大火回来了,你快来我这呀!”

    她心中一喜,忙又脱下蓑衣,与释寒石道了声抱歉,随即如雨中飞燕一般,迅掠入山。

    连尊居于主峰的山腰深处。

    一路上,崖峭潭深,林密石嶙,皆缓不住她的步速。

    当远远望及苍翠之中的一角隐隐灿红时,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半年前的那日,大火站在夭夭桃花下说过的话……

    “惟有聚齐魑离刀、空冥剑、月流镜以及乾弓坤箭这四大神器,才能打开悯荫神境,启动那座星际传动阵。只是,自嬗司娘娘离开人界之后,神器也随之销声匿迹……这数百年来,我一直隐于凤栖岛,如今要查其下落,少不得入世一番……”

    那日午后,他便离开了云思岛,隐身飞去内陆。

    临行前,他牵着她的手,飞登峰顶,面朝茫茫云雾,只留下一句“万境万机俱寝息,一知一见尽消融”。

    彼时她未解其意,着实郁闷得很,恼他不将话说明白。后来,她独自一人,登上峰顶,临风入定,方渐明了他意。修炼之时,最忌心神不定。或许,他担心她杂念太多,却又不便直言,故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来提点她罢……

    半年光阴,早已淡化了心中的一些伤痕,冷静下来后,对于萧潋之的不辞而别,她仍存了几分疑虑,只是先前的执念已不复灼然。加上期间有幸与岛上的僧侣道人们一起听过一回陵云的传道,但觉天道奥妙无穷,因此更下定决心摒弃男女之情,专心致志地修炼,几度达到了大火所言的一知一见尽消融之境。

    龙族好宝。

    从前,颜初静曾在小说里见人写过此事。

    当时她还以为是那些网络写手编撰的,直至亲眼目睹了连尊的住处后,她才彻底相信了这一说法。

    羊脂白玉铺就的地板,金灿灿的纯金墙壁,屋顶盖的是鲜红璀璨的瓦片状血髓钻,檐角悬吊青水晶凤影灯,门窗流翠,据说是以仙界一种名叫芝柠的珍稀奇木打造的……至于屋内的家具就更夸张了,所用原料不是千年长一寸的金刚木,就是万年清香不淡不散的兰斓木,形态图纹无不华丽,镶嵌着无数七彩缤纷的宝石……

    看得颜初静眼花缭乱,差点儿怀疑自己走进了龙宫,也不知他究竟打哪弄来那么多奇珍异宝,于是笑他是不是打劫了什么仙殿神宫,没想到连尊这家伙竟然点头笑赞她眼光好准,直把她震得当场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问他为何如此喜欢金玉宝石?

    彼时,连尊左手一只金钻瓜,右手一颗蓝茵豆,抛来扔去,直言道,因为他一看见闪闪发光的东西堆满在自己的家里,就会觉得世界很美好!

    这会儿,连尊坐在自个家门前的花园里。园子上空隐隐闪着一层银色光罩,使得整座龙府滴雨未沾。白玉矮桌上摆满各种奇香扑鼻,灵气氤氲的水果。在座的除了大火,小火,还有一身素白僧袍,清逸出尘的陵云。

    颜初静甫入花园,正在花草丛中玩耍的小连湛就呼哧呼哧地爬过来,抓住那天青色裤脚,沿着那曲线纤润的腿,亲热地往上蹭。

    她不禁弯唇而笑,也不顾这小家伙一身草泥,直接弯腰抱起了他。

    连尊拍拍身旁的空席,示意她坐过去。

    落座后,不待她问,大火便缓缓说道:“四大神器的去向,我皆已查明。月流镜隐匿在北方燕丹国境内的天雾山脉中;乾弓坤箭被南陵皇室视为国宝,供奉于深宫之内;魑离刀,落在南陵国定国大将军秦可久的手里;而空冥剑……”

    言及至此,他顿了顿,凝视着颜初静的双眸,语调不变:“如今为郅高国青洛宗的萧潋之贴身携带,寸步不离。”

    颜初静眸光微闪,流露出三分诧异一分惊喜,沉吟片刻,道:“如你上回所言,神器已通灵,不可强夺,只能智取。而眼下它们流落四方,要聚集一起,更非易事。依你之见,从何入手,最为妥当?”

    大火不语,目光转向陵云。

    陵云凝眸沉思,半晌,清雅无瑕的面容上渐渐浮起一丝轻浅笑意。

    在此之前,颜初静只见过陵云两面,其中一次是他传道之时,还隔了不知多远,只记得其姿渺逸,未曾细看他五官如何。此刻,见得他这淡淡笑容,其韵之美,如湖中醉月,似雨后清霞,实在是千言难描,凡笔难画,心里不由得叹息莫名:此人昔日贵为帝君,却入佛门修行,想来定然有些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

    再续欢

    “神器分散于三国之中,所持者无一是泛泛之辈,将之聚齐,颜姑娘若无日飞千里,逆转乾坤之能,不仅行动不便,而且一旦遇及某些以纯阴灵体作炉鼎来炼功的邪修,难免会节外生枝,更无须妄令他人心甘情愿地奉上神器。”

    陵云这一番话虽不中听,却也一语中的,实是忠言。

    颜初静心想,以她目前的道行自然无法做到飞天遁地,利用一些灵符或法器倒有可能实现,只是借用外力,终非长久之计,最好还是加紧修炼,尽快进阶凝髓期。届时有嬗司留下的镇魂绫相助,即使困难重重,她也有信心达成心愿。

    连尊大方得很,一下子从储物手镯里掏出数十种灵气氤氲的奇花异果,说要送予她进补。

    坐在颜初静怀里的小连湛像是闻到了美味,立即直起小身子,伸出粉白小手,笑眯眯地往那堆花果抓去。

    眼见小连湛抓住那里面唯一一颗金蒂佛香,张口就想咬,连尊连忙止住他:“不许吃,这是给你姐姐吃的。”

    小连湛一听,两眼汪汪。

    早在半年前,连尊见小连湛对颜初静极为亲热,又那么黏她,便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开口叫她把小连湛当作弟弟看待。颜初静原本就觉得自己与小连湛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自然是不加推辞,欣然应下。

    她也晓得小连湛挑食无比,除了念琅仙果之外,就只吃这种凡间仙品金蒂佛香,于是对连尊笑道:“让他吃吧,反正这些也够了。”

    没想到小连湛听她这么一说,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两下,泪水一收,不委屈了,口中发出咿呀咿呀的稚嫩声音,同时把金蒂佛香递到她的唇边。

    坐在她身旁的小火见状,毫不客气,当下将桌上那些人间难见的灵花仙果,连同金蒂佛香,一起装入了她的如意荷包里。

    当天傍晚,暮色沉如墨汁,满山清凉,雨水顺着枝叶,滴答滴答地落入泥土,再度滋润了无数昆虫草木。

    颜初静忙完药田里的杂务后,回到深山里的木舍。

    等待她的是一桌丰盛酒菜。

    大火已在座上。

    小火兴高采烈地飞过来,拉着她的手入座。

    她看了看菜色,双点双汤六素八荤,热气腾腾,色香俱全,想来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去,但观其式样,不像是出自山下那些僧侣道人之手。

    “哪来的酒菜?”她问,并不认为他俩会洗手做羹汤。

    大火手拈白玉酒壶,为她斟满一盏色如琥珀的琼液,道:“南陵之北,玄传城的斯乐阁,传承千年的十八香,不可不尝。”

    颜初静微微一愣,随即释然,他既身怀储物法宝,自然能够将这些酒菜保持新鲜,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小火起箸,一连嚼了几只金黄喷香的酥虾,才腾出空儿赞道:“好味!好味!”

    几百年前他曾经与大火去过内陆,只是那时他们皆是虚幻之身,根本无法品尝出凡人烹调酿制的佳肴美酒的味道。直至遇上颜初静,得以阴阳交融,化形成人,才体会到了拥有真正肉身的诸多好处。因此,在他单纯乐观的认知里,她就像他们的亲人一般,是一个可以无须设防,信任依赖的存在……

    离开内陆一年多,颜初静很久未曾畅品美食,见小火吃得香,也不禁胃口大开,举盏轻啜,拈箸逐一品尝。

    夜渐深,壶未空,不知酒过几巡。嗜酒的大火千杯不醉,只间或夹点菜。小火爱吃肉,早已将那京葱扒鸭、三色酱翅、蜜汁软排等扫个精光。

    窗外无月。

    两盏鱼油灯照得一室蒙蒙明黄。

    女子薄醉的脸颊如染胭脂,艳色未浓,却已足以令人神魂摇荡。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少了几分茫然,所以颜初静纵容自己醉意浮心,任由大火从轻搂转为深吻。

    不是记忆中的轻淡,温柔。是那般的激烈,蕴着一种无声无息的汹涌,一种恢弘窒息的力量。而她没有退却,坐在他的大腿上,幽眸半阖,随心回应,无拘无束,于是换得他的喜悦,与愈加澎湃的热情……

    两人肆意纠缠。

    衣裳仅褪至一半,而他的侵占已得到了她的包容。

    坚炽与柔润的结合。

    天涯与咫尺的轮回。

    空虚与满足的交错。

    他与她,仿佛变成了彼此的半圆,要紧紧相连,方能圆满。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多了一个他。

    与大火此刻的猛烈不同,小火只是细细地吻着她的后颈,一手轻抚香肩,一手绕到她胸前,紧托那正颤动不止的丰盈。

    他与她共眠多夜,亲热过许多回,清楚知晓自己吻于何处,抚于何地,力道或轻或重,才是她喜欢的,渴望的。

    而她最敏感的地方,除了哥哥占有的那儿,便是耳。

    他想听……

    听她动情的声音,分外柔软,含着一点儿沙哑,像纤纤细羽儿一般,总会撩得他心里头麻痒麻痒,最后酥入骨髓里……

    于是,小火伸出了粉红的舌尖,缓缓探入她耳中,轻舔着,一下一下,直至如愿听到她颤栗的吟哦。

    几同一瞬,一股幽幽馥香自颜初静的身体深处缺堤而出,她情不自禁地抓住大火的臂膀,抑不住欢潮如蜜,倾然涌向他……

    大火目光深邃蕴烗,一如夜空下的万丈深海,隐藏着几欲爆发的火山。

    攻势骤止。

    他离椅,将她抱上软榻,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腿间的含苞半绽。那微微的红肿,正是他刚刚肆爱过的痕迹。目光一暗,他俯首轻吻,怜惜中带着挑逗,缓缓将她溢出来的甜蜜尽数吮入口中。

    “唔……”

    他已在她身上酝酿了太多的欢愉,如同滔滔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置身其中,感觉最后一丝清明欲断未断,终将会被他冲散。

    终于,大火抬起头,结束了温柔的折磨,压住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以体为器,奏起一曲恒古不变的疯狂旋律。

    细密的汗水在蒙蒙灯光下闪动着诱人沉沦的光泽。

    衣裳终褪尽。

    颜初静全身肌肤粉红发烫,宛如被温泉浸透了的丝绸,光滑无瑕,媚色妖娆,散发着一种独特无比的暗香。

    小火观战多时,身心早已燥热难耐,只是难得见哥哥如此激烈尽情,就想着先让他一回。

    好不容易熬到哥哥喘息变重,大起大落,终于奉出了至阳菁华,小火眼一亮,这才精神抖擞地飞上软榻,蜻蜓点水般,亲昵地碰了碰她的娇唇。

    双生子,心灵相通,无需言语,大火已明白小火的意图。但这一次,他却未全然让位,只是侧卧一旁,握着她汗湿滑腻的柔荑,不放手。

    颜初静双眸紧闭,正默默地引导着体内的阴阳二气,感受到小火的亲近后,轻声微嗔:“不要了。”

    小火一边轻咬那饱满之颠的嫣红,一边嘟囔:“可我想要……”

    火问爱[]

    昆华历七三零六年,亦即是颜初静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年,南陵国境内风调雨顺,谷物丰收,百姓受益,朝廷税收亦有增长,皇帝龙心大悦,正欲自国库拨款兴修水利,不料边境传来一个惊天大消息——

    位于西北荒域的蒙硫山竟被人发现地底百丈之下蕴藏着一条超大型的铜铁矿脉!

    铜可铸币,货物通流之根本,国不可缺。而铁,锻造兵器的原料,更是各国军队及多方势力求之若渴的资源。

    荒域地如其名,长年干旱,黄沙漫野,荒芜贫瘠,人烟稀少,历来未曾受过各国统治管辖,是一个真正的三不管区域。

    因此,这条矿脉可说是能者占之,端看谁家本事大。

    为了占据这条影响国力强弱的矿脉,南陵帝当机立断,下旨传令镇守越州的定国大将军秦可久即时率领十万大军,赶赴蒙硫山,务必要在燕丹国与西北各部落做出反应之前,将此山牢牢掌控,不容有失。

    只可惜,当南陵军赶至荒域时,蒙硫山已被燕丹大军捷足先登。秦可久身负皇命,自然不会不战而退,于是就地扎营,伺机夺山。

    十万大军出战在外,每日所耗钱粮甚巨,秦可久惜时如金,一边派遣官吏与燕丹大将虞丘望达谈判,一边暗地里安排探子带领经验丰富的矿工,调查矿脉的分布情形。

    对此矿脉感兴趣的当然不止二国,远在大陆东部的郅高国亦派出了大量影士,悄然潜入荒域,暗中窥觊,欲行渔翁得利之事。

    一时间,蒙硫山一带,人影四伏,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眼看着血战难免,一触即发。

    俗世纷纷扰扰,而万里之外,南海极处,云思岛上依然是一片清净宁和。

    经过两年的准备,颜初静终于集齐凝元丹的两味主药与十四味副药,之后借用了岛内道人的一间炼丹房,费时两月,几经失败,方成功炼制出三颗凝元丹。

    此后,她就将心力全然投入到了修炼当中,每天必在日出前登上峰顶,打坐冥想,以便吸收晨间那一缕最精纯的至阳之气。

    从日出至日落,她的修炼从未停歇。

    只有阴天和下雨天的时候,她才会放松一下,或是到药田帮忙,或是去藏经楼里看书,有时也会陪小连湛玩一阵子。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半月后。

    旭自东升,温暖灿烂的阳光驱尽了暗沉夜色,颜初静沐浴其中,忽感丹田发涨,内视之下,竟见丹田中央,那条由阴阳真气凝成的莹白细枝颤曳不止,枝上的三片小圆叶颜色大变,正从嫩绿逐渐转化成深绿……

    这分明是即将突破凝气期,进阶凝髓期的征兆!

    她原本以为要达此境界,至少也要花费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万未料及这一天会提前至此,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其实,她之所以估算错误,主要还是因为从修炼之始,她就是独自一人摸索,未有良师教导。后来虽然在薄妆小苑里吸收了一些基础知识,但终归未曾按序学习,故而无法估量大火与小火身具何等威能,在缠绵中付予她的至阳之气又是何等宏渊纯粹,更低估了连尊赠送的那些仙果的奇效。

    不论如何,机不可失,她当即从如意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雪白浑圆,灵气氤氲的凝元丹,含入口中。

    丹药入肚,稍顷,一股温热自她小腹深处缓缓漫开,顺着经脉流向身体各处。

    霎那间,她的灵觉仿佛比以往敏锐了上百倍,能够清楚听见血脉中的潺潺之声,如水流淌,不急不缓,畅通无阻,一直流入心脏,又复出。

    此时,丹田内的三片小圆叶已彻底变成深绿色。如按蜜意经所言,接下来应是舒枝展叶,结出血莲心。只是不知为何,小圆叶的变化仍未停止,颜色不断地加深,加深,直至化成幽深如渊的玄黑色……

    颜初静闭目内视,面对丹田内的异状,心生一丝惶然,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与此同时,无数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飞来,疯狂地涌向她。

    天空,乌云翻滚。

    徐徐上升的旭日仿佛被什么镇住了似的,竟比平日落山末刻还黯淡几分。

    灵气越聚越多,围绕她,飞旋着,周而复始。

    渐渐地,她的身影彻底被这些浓郁得几成实状的灵气包围了起来,远远望去,竟像是个巨大的蚕茧!

    天地灵气的反常早已引起了岛山众人的注意,许多未闭关的修士纷纷离舍观望,一些年纪较长或道行较深的修士皆认出此天象异变乃是天劫将临之兆,不禁暗忖,何人在渡劫?!

    山峰之颠。

    四道人影齐聚一处。

    连尊瞬移而至,自是最先抵达。而后是大火与小火。陵云来时,神色凝重,心中对颜初静突破境界竟会引动天象巨变,颇感意外。

    这四人俱是此世间数一数二的顶阶高手,尤其是连尊,真龙之躯,天下无敌,一身修为即便是在仙界,亦胜大罗金仙几分。其神念之强大,实非他人可比。因此,他十分清楚处于灵气茧中的颜初静正经历着些什么。

    漆黑如墨的乌云带着一股沉重如山的威逼,越压越低,几乎压到了人的头顶。

    天地之间,除了猎猎风声,再无他音。

    四人沉默不语,就连素来开朗乐天的小火也咬住下唇,蹙紧了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灵气茧中的窈窕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

    轰隆隆——

    终于,一阵震彻天地的雷声伴随着数道闪电,一起撕毁了这令人不安的沉寂。

    在这雷电声中,女子的一声闷哼显得那么微小若无。然而,一直在旁静观其变的四人却皆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惊呼:“小静?!”

    透过那层厚达数丈的灵气,大火目睹颜初静七窍流血,血中有黑红二色交错,诡异万分。随即见她浑身颤抖,其痛苦之状犹如被万蛇同噬一般,不由得心如刀割。与他心灵相通的小火情不自禁地飞身上前,却被连尊挡下。

    连尊看也不看小火那喷火般的愤怒眼神,径自道:“她还没有生命危险。”

    “怎会如此?!”大火沉声问。

    连尊道:“我也不知,可能,可能和她的体质有关……”

    六界之中,神妖之体寥寥无几,而像她这种未经母体孕育,以逆天之法,自生自长的生命更是独一无二。

    颜初静以神妖之体修炼仙界的至圣心法蜜意经,可谓是天地间的首例,只是她本人并不知晓罢了。而连尊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不敢妄言,唯一能确定的是,眼前的她看似走火入魔,难以渡过此番天劫,实则应是解封蜕变之故……

    一刻钟,一时辰,几人皆感时间过得分外漫长。

    待到雷声歇止,乌云散尽,包围着颜初静的灵气茧早已从最初的雪白变成了五彩。

    五种颜色分别代表了五行,金木水火土。这五色灵气茧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奇香隐隐,宛如一颗世间罕见,毫无瑕疵的五彩宝石。而趺坐其中的女子双眸微阖,额生莲影,宝相清宁,令人望而生敬。

    大火见之,如释重负,抬手轻按心口,沉吟良久,问出一句:“帝君,她痛,我恨不能代受,这是爱么?”

    陵云微微一怔,思忖片刻,浅笑:“你若愿代她而死,无怨无悔……”

    大婚时

    青霞山,郅高国的五大名岳之一,座落于腾州宁凉县境内,东临大海,西接洛江,南依夏岭,北望奉黎。其山势奇特,既有高耸入云的望天峰,亦有陡峭似刃的断刀峰、玲珑秀美的仙子谷、壁立千仞的绝情崖、巍峨雄险的敬虎峰等等。一众峰峦叠嶂,连绵不绝,蔚然深秀,飞瀑碧潭流泉清溪点缀其中,形成多处风格各异的景致,让人见之难忘。

    而名震江湖,地位仅次于长天教的青洛宗便是在此开山立宗。

    十几年间,青洛宗由一个只有数百人的三流小帮派逐渐发展成门下弟子多达六万有余,实力雄厚无比的一大宗派。

    水涨船高,就连山下原有的一个小村庄,安莞村,如今已变成了安莞镇,其繁华之象与州内的大都城相比,竟亦不逊色。

    这天,秋风初起,安莞镇里的桂树仿佛得到仙人指点一般,一夜开花,花飘满镇,甘气馨人,为青洛宗即将举行的一桩大喜事又平添了几分喜庆气氛。

    时值正午,从镇门通往青洛宗山门的青石大道上,早已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片落叶也未曾遗下。

    大道两旁,每隔两丈,皆站着一名身着水青色劲装,腰束大红喜带,手执玄鞘红穗长剑的精壮汉子。

    这些都是青洛宗的外宗弟子,平日驻扎在洛江一带,身手不凡,可算是各地分堂的精英,今日却被调来站岗,由此可见这场喜事的隆重。

    不仅如此,镇中的大小商铺,酒楼客栈,甚至有些民居的门前都挂上了庆祝喜事的彩带。往来络绎的大多是江湖中人,也有一部分人作富商打扮。他们衣饰崭新,手提金红礼盒,显然是准备上山参加这一盛大喜事。

    随着吉时临近,许多爱凑热闹的百姓纷纷挤到了街上去,从外地赶来贺喜的人也都饮完午茶,动身上山。但面临大道的酒楼茶馆里依然坐着不少客人,其中除了自矜身份的书生,便是些不甘寂寞的乡绅子弟。

    至于那些地理偏僻的铺子,则一下子冷清了起来。

    平心茶楼便是其一。

    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只余下一桌客人。

    这桌客人是刚刚才落座的。

    掌柜眼精,一看即知这三男一女非本地人,只是单凭衣着,一时间又难以猜出他们究竟是江湖中的还是官家贵族。

    光头的少年,手拈佛珠,一身灰色僧衣,自然是佛门弟子;另外一大一小,容貌俊朗相仿,气质迥然,所着衣袍料子精细,式样古朴,难辨出处;而那位白裳少女就更不好说了,乍看之下,不过是清秀之姿,然而多看几眼后又觉其态曼妙,美不可言,再闻其声,竟有如饮百年甘酿,绵甜清淳,余香无穷之感……

    “请问,镇里有何喜事,这般热闹?”白裳少女问。

    伙计端着温好的花茶上桌,闻及她言,愣了愣,诧道:“姑娘不知道?今日可是萧少宗主的大喜日子啊!”

    白裳少女面露怔色,显然十分意外,喃喃自语:“大喜日子?”

    “没错!吉时快到了,你没见大伙们都上山贺喜去了嘛!”说起此事,这伙计就来劲了,“等会儿,花轿过了双喜桥,萧少宗主下来接新娘的时候,听说备了万贯喜钱等着撒呢,那可就更热闹了!”

    “萧少宗主……”白裳少女语含迟疑,“你说的是萧宗主的长子,萧潋之?”

    伙计应得飞快:“正是。”

    白裳少女暗咬牙关,忽而轻笑:“他要娶哪家闺女?”

    “当然是长天教的小圣女!小圣女美如天仙,萧少宗主英俊风流,两人正是天造地设,再登对不过了……”

    伙计的赞美滔滔不绝,旁边那位年纪较长的俊朗男子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看着白裳少女说道:“小静,你今天要见他么?”

    白裳少女,正是为神器空冥剑而来的颜初静。

    半月前,她历经血融分化之痛,一身阴阳真气尽数转化成阴阳真元,终于在丹田中结出了血莲心,进阶至凝髓期。随后不仅寿元陡增千载,可御剑飞行,一息千里,并且还将镇魂绫祭炼入体,成为了自己如臂使指的法宝。而最让她惊喜若狂的是,她五官大变,变得与前生的容貌如同一模子印出,就连声音亦如是。

    至此,她心结大消,更期盼着早日归家。

    她花费了旬日时间稳固境界,然后与连尊辞别,而大火与小火只有一句话:她去哪,他们就跟到哪。

    临行前,陵云传授了一套改变容貌身材,隐匿法力气息的敛神诀给她,叮嘱她千万不可在人前展露真容,否则定会招来诸多麻烦。

    颜初静自知己相妩媚,又兼仙质始成,一身冰肌玉骨,确实极易招人窥觊。有此易容妙术,当可省心不少,惟对陵云这番好意,深感无以为报,微觉不安。故此,当陵云命释寒石随她同行,她虽不明其意,但亦欣然应下。

    四大神器,她先谋空冥剑,无非是见一见萧潋之。当日,萧潋之不辞而别一事,始终是她心中一个难解之迷。不除此惑,对她的修行有害无益,青洛宗一行,在所难免。

    回到内陆后,他们一路未歇,直接飞往郅高。

    接近青霞山时,颜初静忽而情怯,于是隐身降落于山下小镇里,随意挑了间茶楼歇脚,其他三人亦无异议。

    尽管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萧潋之即将成亲,她的心,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一处,究竟是何滋味,难分难辨。如此方顿悟,原来,两年时光,冲淡的只是她对他的怨,而深埋心底的甜美回忆却未腐烂,依然蕴含着伤人无形的毒性。

    上大火深邃如海的目光,颜初静唇角微动:“见。”

    大火道:“等我片刻。”

    说罢,他起身走出茶楼,缓行数步后,僻静小道中渐失其影。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他手里拈着两张洒金箔大红喜贴,徐步返回,递给她,慢条斯理地道:“娘子,为夫已经备好了贺礼,可以上山了。”

    颜初静眉角微挑,接过喜贴,打开一看,见帖上写着戈邙关永乐堡,墨浩,墨连真娥等字样,随即明白他的用意,只不知他用了何法将这两份喜贴从那墨家夫妇手中取来,但因心情低落,也懒得多问。

    “小火,寒石,你俩先在镇里逛逛,我和大火去去就回。”

    寒石点头。

    小火难得出来玩,明亮双眸里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正巴不得大火没空管他呢,自然应好。颜初静不放心,只好暗自传音与性情较为稳重的寒石,拜托他看着小火。

    青霞山,望天峰,山势峻奇,仿如一把出鞘的上古苍剑,直直插入云端。自十五年前被青洛宗占据后,就成为了宗内的绝密禁地,除了宗主与几位长老外,其余人等皆不得近,违者必处以绞首之刑。

    正午,艳阳高照。

    望天峰上却有袅袅云烟缭绕。

    萧潋之独倚松下,定定望着掌心上的一块白玉莲池鸳鸯佩。

    玉佩质地纯净温润,雕工细腻精致,轻波涟漪连绵,莲叶片片圆满,莲蓬内含莲子,鸳鸯交颈恩爱,喻意昭然,正是他与颜初静指腹为婚的信物。

    他曾将此玉佩愤然掷入南陵京都的护城河中。最后,信物失而复得,而那个原本应该成为他妻子的女子却与他永隔天涯……

    弃半生所爱,得长生问仙,世事两难全,他并不后悔,只是遗憾难消,自此对男女欢爱之事兴趣缺缺。

    今日的婚事,非他所求,非他所望,只为了结父亲的心愿,为本宗发展而与长天教联姻,此亦是他身为萧家长子应尽之责。

    他意已决,此事一了,即入灵虚洞闭关,参悟天道,直至剑道大成。

    送亲的队伍连绵数里,锣鼓震天,热烈至极,八抬花轿渐近山门。

    萧潋之将白玉莲池鸳鸯佩用一方丝帕细细包好,放入怀中,贴身藏妥,而后如凌空之雁,飞跃而下。

    院子里,一大帮人突然发现不见了新郎的踪影,正心急如焚着,一见萧潋之出现,即刻一涌而上,把喜服喜冠喜带等直往他身上套去。

    换好衣饰后,萧潋之便被一众负责迎亲的内宗弟子簇拥着,下山接新娘。

    花轿过了双喜桥,即由八位内宗弟子接过抬轿的担子,随萧潋之穿旋花门,从一条笔直平坦的山道,一路直上青洛宗。

    江湖人成亲没有豪富贵族那么多的繁缛礼节,花轿在大门前停下,新娘出轿,接过系着喜球的大红绸带,在陪嫁丫鬟的搀扶下,就跟随着新郎步入喜堂。

    此刻,正院里坐满了前来观礼的贵客。

    这些人,有的是响震一方的侠客,有的是一帮之主或帮中长老,有的是富甲州城的商贾,有的是退隐多年的风流文士……他们的相貌装扮各异,显然来自天南地北,却未见有仆仆风尘,个个衣着光鲜,神采奕奕。

    青洛宗的强盛,由此可见一斑。

    喜堂中,宗主萧定邦满面带笑,端坐正位,其余族亲长老们则站于两旁。拜堂的前一刻,萧潋之除下腰间长剑,双手递与父亲,请他暂代保管。

    而后,傧相高声唱礼。

    一对新人在满院欢呼声中,朝天而拜。

    接着是夫妻对拜。

    颜初静混在宾客席间,眼睁睁地望着昔日对自己承诺五十年不变的男子与别人同牵连心结,同拜天与地,心中寂寂如漠,不见风沙。

    她觉得,如此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终于可以……

    心死。

    爱与恨

    一直以来,她以游戏人生的态度对待男女情爱,只贪一夜欢情,不求厮守一生。直至与萧潋之相遇相识。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轻信他人,要杜渐防微,可惜千算万算,依然错算。感情不是秤砣,可以为求平衡,随意加减。与他一路同行不过半载,她却已中了他的毒,一种裹着体贴关怀与生死不离的甜美剧毒……

    中毒易,解毒难,哪怕是心死如烬,伤疤亦依在。

    她与萧潋之不曾山盟海誓,尚且如此……

    亦是至此,颜初静才真正明白,当日那个被人掌碎经脉,废去武功,承受家法鞭惩的女子,躺于冷院孤室中,奄奄一息,默听窗外,夫君迎娶新妇的锣鼓乐声,奏过一遍又一遍,心中定然已是万念俱灰。

    曾经,她看轻了那个女子,认为自杀只是逃避现实的愚昧之举。

    到如今,蓦然了悟那个女子之所以选择服毒自尽,并非懦弱,无关怨恨,只因对人世再无留恋罢了。

    那个女子与江致远青梅竹马,成亲生子,相亲相爱二十年,用情之深,日月可鉴。何曾料及,君心一朝变,誓约如烟散,情何以堪?不堪,不堪!想不明,猜不透,由爱生恨,撕心裂肺般的痛,恨不得与情敌同归于尽。最终,心灰意冷,自绝生机,魂归天地,不恋人间虚情假意。

    爱之一字,如此伤人伤己!

    她幸,幸自己还可悬崖勒马,不做为情执迷不悔的傻瓜。

    山风卷着桂花的馨香,吹入喜堂,拂得新娘的绣金丝红头帕飘曳若舞。

    帕下珠帘莹莹,尽

    本文字数506174,每页显示50000字4/11页

    /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1htl

    首页/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3htl

    上一页/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5htl

    下一页/views/201210/04/id_xjk0ntew_11htl

    尾页 吉林为您提供蜜意经np广告免费全文阅读,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