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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先生挣扎着要站起来，站起来喝酒更豪迈。元子看他已经摇摇晃晃，气呼呼地抢过他的酒杯，几口就干了。
一看贵先生有元子代喝，束空知道他斗不过了。他连喝两杯已经舌头僵硬，想说元子不该代酒，但他没说出来，醉眼矇眬中发现，元子对他没有好感。他垂头丧气地说，再找机会一决高低，头就“咚”的一声重重磕在桌上。
贵先生和元子同样为酒所伤。殷雄把他俩拉回去后，先扶贵先生进屋躺下，再下楼扶元子。元子清醒一些，不要殷雄碰她，她驱赶殷雄回去，自己上楼。
支行职工宿舍留有八套客房，元子和贵先生门对门一人一套。
元子见殷雄没把贵先生房门关上，她进去看看。一阵恶臭扑鼻，贵先生已经呕吐一摊，但他毫无知觉，歪扭在床上呼呼大睡。
平时见了这情景元子早就跑开，她见不得肮脏。现在几分酒醉后，各种感觉器官都有些麻木，竟然敢于靠近。。 书包网最好的网
第十五章 丛林生活（6）
见贵先生满脖子污秽不堪，元子找毛巾替他擦拭。发现床单被子枕头全弄脏了，元子几把扯开扔在地上。她又脱去贵先生外套，再把羊毛衫脱去，里面衬衣也脏了，只好把贵先生脱得上身。
元子擦干净他上身，忽然意识到他会冷。捡起地上被子看，被套与被芯绗缝在一起，没法抽出干净被芯。元子又去翻柜橱，找出条毛毯替他盖上。
意识到光着身子盖毛毯不舒服，元子翻出贵先生棉毛内衣。贵先生死沉死沉的，元子帮他坐直，用自己身体顶着他，这才替他套上棉毛内衣。
就在元子用身体顶住贵先生时，她的前胸紧贴着贵先生的后背，差不多趴在贵先生背上。她忽然一阵激烈心跳，脸上烧得滚烫。
把贵先生安置好后，元子发了呆，她情不自禁地凑上去，贴近那微微张开的嘴唇，她浑身都在发抖。
突然贵先生扭动身体，把元子惊吓了一跳，她慌忙逃回自己宿舍。
第二天在食堂吃早点，贵先生问：昨晚谁帮我换的衣服？元子狠狠地瞪他一眼，贵先生惊得双眼发直，突然咧开嘴乐。他越是乐元子越是难为情，不待吃完早点元子就先走了。
贵先生心情别说有多舒畅，他吃过早点就去元子办公室。他和元子一人一间办公室，他想跟元子接上刚才的话题，元子怎么肯给他换衣服？
元子知道贵先生想说什么，她不让贵先生进门，一把推开贵先生：去去去，做你正经事。贵先生“嘿嘿”笑笑，从元子的一脸羞红中得到了需要的答案，他快乐极了。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却又皱起了眉头。他“啪啪”拨通公孙主任的电话，说他不知道怎么当行长。
公孙主任十分悲凉地说，贵先生跟他已经是同一级别了，那就不再是上下级关系，那就是朋友。作为朋友他推心置腹地讲，目前的行长很难当，首先要具备四项基本功：
第一会收礼。收礼有很多学问，该收不收不行，不该收而收也不行。有人锒铛入狱，就是因为不会收礼或者收错了礼；
第二会送礼。不会送礼有礼也送不出去，即使勉强送出去，收礼的人未必高兴，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弄得大家都尴尬；
第三会作客。被人请去做客，要分清应该去还是应该拒绝。如果必须去，要考虑清楚怎样去最好，空着手还是带上礼情？单独去还是叫人陪着？先去主人家还是直接到饭店？如果决定不去而要拒绝，也不能简单处理，有时需要婉言拒绝，有时需要断然拒绝，有时不仅拒绝还要义正词严；
第四，会请客……
如果不具备这些基本功，行长就难当了，偶然被推举出来当上，也难保长久。公孙主任嘱咐贵先生：其他事先缓一缓，尤其工作上的事不要太着急，集中精力苦练这四项基本功。
贵先生首先面临的是，没人给他送礼，而送出去的礼情流水不断。
在营业部当股长时，仅仅商淇股长清单中所列的重情重义的客户即达一百家，不在清单之列的几百家客户，也并非都是无情无义。而现在的开发区支行，客户大多是微不足道的小企业，还没成长起来，都在嗷嗷待哺。如同襁褓中的婴儿，银行不敢随便亲近他们，一旦亲近他们，就可能被他们咬住，如果强行拔出，不忍心看他们饿死，而要都喂养起来，又没有这点能力。所以贵先生不敢跟他们来往，相互就十分疏远。
这边入账无多，那边出账却是不减，仅仅人情往来上就有不得了的事。
支行接近四十人，一人爹娘生日一人姐妹有喜，一人爷爷乃乃做寿一人外公外婆千古，还有小辈满月、百日、周岁，或者订亲嫁娶修房造屋。尽管殷雄说：当行长的能够到场就是很大人情，不用送礼。可是送出礼情并不见多少人退回，贵先生便知道了，不仅要到场替人家撑面子，还要送出礼情替人家平衡预算。
一处送了另外一处就不能遗漏，分量还减轻不得。
元子抱怨乡下人杂事太多，她不想多去了。贵先生反而要劝她：没见我们去人家多高兴吗，人家当我们是主子呢，你这样子不是显得太刻薄？元子倒也听从了规劝，一如既往地到场贺喜，一如既往地大方。
不久贵先生和元子就得到职工拥戴，他们口口相传，两个新来的行长慷慨，从不薄待哪个。听到这些议论他们多少有点欣慰，也就不再计较一份礼情了。
可也总不能一直这样贴本送礼呀！贵先生再次想起刚刚当上股长那会儿，也是出账大于入账。后来是商淇股长点拨他，这才采取措施扭转了逆差，而且盈余越来越多。难道目前的窘困，也是因为没有采取有力措施所致？
贵先生猜想，应该有增加收入的途径，否则谁肯当这个赔本行长。于是他把工作上的事暂时搁下，他没心思考虑工作，先来琢磨如何增加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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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沼泽花开（1）
腊月间忙收礼送礼，正月间忙拜年许愿，等到这些该做的都做完了，分行才召开必须召开的廉政建设工作会。开发区支行的廉政建设由元子负责，元子一早就赶去汤谷参加会议。
天黑前元子不可能回来，正好方便贵先生自由活动，贵先生马上想到寻找枝春姑娘。
自从那晚在杜鹏举家晒场见过一眼，贵先生就迫切地想知道枝春姑娘的近况，仅仅是顾忌元子猜疑，他才尽力掩饰这种迫切。
他骑上自行车，沿着那条机耕道一路摸索。快到晒场时，他赶紧避开，怕给杜鹏举家的人认出来，他很心虚。
看见一位小伙子在挖鱼塘，这么冷的天小伙子居然绾起裤管赤着双脚。看小伙子模样憨厚，贵先生上前问：请问大哥，附近有个叫安枝春的人吗？
小伙子嘿嘿笑笑，热情地指引贵先生看：就那座房子，那是我亲戚。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贵先生，可能他想问贵先生为什么找安枝春，但又怯生不敢问。不过他显然很高兴，如同等来一个远方亲戚。
贵先生却不想跟他套近乎，很怕暴露自己，他赶紧推着自行车走过田塍。面前一座土墙草房破败不堪，墙面到处裂缝，依稀可见白灰粉刷的“打倒土豪劣绅……翻身做主人……”等斑驳字样，大概是土改时期的标语。
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狂吠着阻止贵先生靠近，“汪汪”声惊动了屋里人，立即拥出三个孩子。领头那位姑娘面相酷似安枝春，鲜艳的化纤衣服紧紧巴巴勒在她身上，愈是显得茹房硕大。显然她已经发育成熟，只是衣服太小，不能把她的动人姿容完全释放。
贵先生正要问那姑娘是不是安枝春的妹妹，枝春姑娘突然出现，她淡淡地说：进来吧！一边轰开黄狗。
进屋怪味刺鼻，泔水的酸臭和发霉的气味尤其强烈，地上随处可见禽畜粪便和草屑树叶。
贵先生小心翼翼地跟在枝春姑娘身后。枝春姑娘冲里间屋喊一声：来客了！便招呼贵先生坐上独木板凳，连椅子都没一把。枝春姑娘解释，她弟弟死后母亲就瘫痪了，父亲是早就过世了。
三个孩子围上来，贵先生忽然想起忘记带礼。他赶紧掏出皮夹子，一人给了一百元钱，三个孩子欢呼雀跃着散去。
枝春姑娘低声抱怨：不听我劝，你早晚招惹是非。
贵先生抑制不住满脸兴奋，忙问：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来古集了？
古集多大点地方呀！到处都在传说，来了一对金童行长，以前不知道是你。
谁当行长跟你们什么关系，怎么会你们也议论？
金瓯银行是古集最大的银行，不管做买卖的还是当农民的，都巴望来个好心行长，怎么会不议论。
贵先生确实不明白，金瓯银行跟农民有什么关系？他曾经想过问具体业务，但是被杜家兄妹托举在空中，无法深入，他只能浮光掠影地看个大概。
枝春姑娘继续说：农民要贷点款很难的。先要找到熟人，再去送够礼，托人担保，最后还要遭折扣，借一百最多到手八十，归还时照样还一百还要加利息。大家都在偷偷骂，银行行长太黑心了。都是实在没办法才去贷款，高利贷背在身上，那是水里拖稻草——越拖越重。
需要贷款的农民多吗？
只有杜家这样的少数，才不用贷款。像我们，买化肥农药种子，交水费农税和集体提留统筹，都要集中付现钱。庄稼一年只收两季，经常就接应不上。如果家里遇上死人结婚修房子这类事，高利贷就越背越多。。 书包网最好的网
第十六章 沼泽花开（2）
杜家是不是杜鹏举他们？
他们家是这一带的霸王，县长束空是杜鹏举的舅舅。
贵先生沉吟不语，他一听束空就反感，眼前浮现出那张不可一世的小白脸，他胸中翻涌起被轻视的愤恨，他就想表明，他也不把束空放在眼里。
他安慰枝春姑娘：有困难就来找我。如果不方便，就叫你大妹来传话。
枝春姑娘使劲摇头说：乡下人有个贵亲戚就傲气得很了，其实这个贵亲戚未必记得你乡下人，可能从没来过一趟。但乡下人还是很自豪，相信遭欺负时有人给自己撑腰。虽说是自欺欺人，也是一种安慰。你就做个我的贵亲戚吧，别说帮忙不帮忙的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贵先生听得心头酸酸涩涩的，愈是如此他愈是要坚持帮助枝春姑娘。
枝春姑娘流下眼泪，但又坚强地咽回去，她叹息着说：乡下太苦太穷。好几次都想再去汤谷做小姐，后来没去，就是想做个干净人……枝春姑娘突然沉默下来，瞟了一眼贵先生见贵先生坐在独木板凳上横竖不舒服，像是很烦躁，便招呼贵先生去里面一间屋。
里面一间屋y冷昏暗，只有一方小窗投进微弱的光线。这是枝春姑娘的卧室，十分寒酸，蚊帐都发黄了，似乎还有补丁，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女性气息。
贵先生有些紧张，枝春姑娘拉他在床沿坐下，侧身凝望着他，突然灿烂地笑了：看到杜家那些神气活现的人，我就想，再神气还比得过贵贵？说着她羞涩地低垂下头：我真的很高兴，一想到还有你惦记我，心头就很甜蜜。
她说那天晚上，村里人都去巴结杜家，她也送了十元礼。因为礼太轻，杜家就不请她吃饭。她是听人讲金瓯银行行长来了，因为贵先生是金瓯银行的，她一听金瓯银行就特别亲切，所以赶紧去看看。猛然看见新来的行长就是贵先生，她当时就惊呆了。可是一看贵先生要来相认，她又很害怕，跑回家伤心地哭了一场。
贵先生问：你怕什么呢，村里人知道你做过小姐？
不会知道的，可我还是害怕，总觉得自己不干净，怕把你污蔑了。
贵先生问她今后怎么打算，她说等两个弟弟长大了，大妹也出嫁了，她就招赘个壮实的男人。现在种点田仅够糊口，置一身嫁妆都犯愁。
贵先生建议送她大妹出去打工，可她还是怕牵连贵先生：要是知道她是我妹妹，再知道是你帮的忙，万一把你和我牵扯上，就毁了你啦。贵先生说她顾虑太多：谁会专门盯住了查问。贵先生坚决地要给她大妹介绍工作，枝春姑娘又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欠你这么多人情，拿什么还呀！
贵先生十分诚恳地说，他受过欺负的，特别同情弱小，尤其对枝春姑娘特别惦记，他猜想是天定的缘分。
枝春姑娘不说话，她解开衣服，说她心头愧疚得很。她不无悲伤地说：再给你做一回，算我报答你，那时还欠你三百块钱呢。说着成串的泪珠又掉下来。
贵先生有些不知所措，低声说：不要你报答。却一把抓住枝春姑娘的手。
孤男寡女正当青春勃发时，都不能自持。贵先生冲动难禁，他紧紧抱住枝春姑娘，不无怜惜地亲吻。枝春姑娘同样激动不已，她剥去贵先生衣服，自己也。
枝春姑娘十分懂得如何照顾男人，她使出了全部手段。
枝春姑娘并不缠绵，立即起身送他。贵先生趁枝春姑娘不留意，塞了一把钱在她枕头下。
第十六章 沼泽花开（3）
出门后贵先生感到自己里外都肮脏，十分懊悔。在过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心绪不宁，害怕见到元子的眼睛，那眼睛像亮晶晶的监视探头，他时刻都担心被元子探照出他内心的肮脏，他总是躲躲闪闪。
元子发现贵先生一反常态：为什么躲躲闪闪？她打电话给香香，抱怨贵先生变得捉摸不定了。香香来电话追问，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贵先生不肯说出实情，只是说，他在为钱犯愁。
香香很容易被贵先生蒙蔽，贵先生说什么她都不怀疑。她以为贵先生当真很缺钱，她便答应高点，同意去演出。
高点一直鼓动香香去xxx公司的四星级大酒店演出，却总是遭到香香断然拒绝。香香说她弹琴不是为了卖艺求生，也不想弹给不相干的人听。琴为心声，她只弹给自己和少数几个亲近的人听。
现在香香答应演出，喜得高点心花怒放，他立即吩咐下去隆重安排。
高点出任董事长xxx的公司，在沿滩市是一家很神秘的企业。有人说在生产新型塑料产品，有人说其实在倒买倒卖，有人说在做进出口，还有人猜测是沿滩市边防局的三产公司……不管怎么猜测，仅凭其拥有一家四星级大酒店，就知道实力相当雄厚。
所以当高点邀请一些名流来参加香香的古琴独奏音乐会时，无不趋之若鹜。
后来公孙主任描绘当时的情景。香香一亮相台下就屏息静气，她长得太美了，仅这个形象就足以让人长久欣赏玩味。
香香弹了《平沙落雁》、《白雪》等广为人知的名曲后，又弹奏了《广陵散》。
《广陵散》是根据聂莹、聂政姐弟的故事谱写的琴曲。战国时期一个叫聂政的人犯了死罪，遭弃尸于市，没人敢去收尸，谁来收尸就是同伙，就要遭斩首，还有可能株连家人。但他姐姐聂莹，还是去把弟弟掩埋了。为了不牵连父母和其他亲人，聂莹没有暴露自己身份，她把弟弟掩埋后就拔剑自刎了。
没人知道香香为什么弹奏这支曲子，也许是这支曲子最能体现弹奏者的水平，自西晋嵇康以后就很少有人能弹好这支曲子，以至有“嵇康死，《广陵散》绝矣”的千古浩叹。
也有可能香香特别喜欢这支曲子，她对这种姐弟之情感同身受，她在弹奏时非常动情，她的弹奏能达到感天动地的效果。
尤其在“投剑第十八”时，她运用“拂”的手法，琴声像破竹裂帛般撕心裂肺，直令人惊心动魄。台上的香香哭了，台下观众也唏嘘一片，即使公孙主任这种不懂音乐的人，也被感染得泪眼模糊。
此后就传开，说香香演奏的古琴，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本来高点的朋友就多，高点又自作多情地夸耀，香香是他女朋友，于是那些人都来缠住高点，请香香演出第二场、第三场……都是圈子里的人，高点不收门票，但是谁都不会空了手来，一般是封个红包，离开时悄然放在座位上。
高点请公孙主任代香香收下，公孙主任说，有的红包礼情很重，连他都感到很有面子，他们在沿滩过得非常快乐。
目前的贵先生还不知道这些，他仍然在盘算如何增加收入。
他想开一家饭店，银行干部不能经商办企业，他以为元子会坚决阻止，他想了好多理由准备说动元子支持。没想到元子比他还要热心，元子当上行长了仍旧像个孩子，一听办饭店欢天喜地，她说：食堂的菜一点不好吃，又不好意思开小灶，自己开个饭店最好了。
第十六章 沼泽花开（4）
开店的本钱贵先生已有打算。他想先搞一份虚假验资，再请管委会主任胡加仁，向开发区工商分局打个招呼，就领本执照。然后把那藏在浴缸底下的十万美元，冒险去黑市上兑换了，用于饭店装修和购置必要的器具。
元子不知道贵先生已经有如此这般打算，以为贵先生找她商量，就是希望她来筹集本钱，她以为贵先生没钱。于是她打电话给高点，向高点要钱。
高点说，xxx公司正在寻找新的投资机会，可能要来汤谷发展。他吩咐元子，要搞就搞得大一点，先在汤谷发展一个三产基地，如果xxx公司要来汤谷发展也有基础。高点随即就电汇过来一笔巨款，竟有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