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如影逐形 > 第九十二章 血光之灾

第九十二章 血光之灾

    冷汗已几乎从面上的伪装下渗流出来,聂阳垂在腹前的双手已握的发白,混

    着烦闷的不安让他快要忍耐不住。

    仇隋的姐姐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在仇隋死前,聂阳都不想

    知道。

    有些事能令他坚定,有些事也能令他动摇。他能预感到,那个开始昭显自己

    存在的女子,绝对属于后者。

    但桌边坐着的几人,却还是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毕竟基本排除掉赢北周的

    原因后,赢聂两家的秘密,九成就要落在这个神秘的女子身上。

    不行……不要再说了……面具下的脸一定已十分苍白,聂阳踌躇着抬起手,

    实在不行,就在此处亮明身份好了。

    他现在不想知道当年的恩怨,他只想杀了仇隋。他不在乎等仇隋死后再知道

    一切,即便会因此而后悔,他也在所不惜。

    他不能允许自己人生的线,绷断在这样一个迫近目标的时刻。

    就在他打断众人的谈话前,另一个声音代他实现了这个目的。

    那是个有些紧张,带着浓重南乡口音的男声:“请问,哪位是赵阳赵大爷?”

    赵阳左眉一扬,长身而起,转头看着旅店门口进来的瘦小农夫,道:“是我,

    什么事?”

    那农夫拿着草帽扇着脸上的汗水,陪笑道:“有人给了我五两银子,叫我半

    个时辰内务必把那两箱东西送到这儿,紧赶慢赶,驴子都快抽了筋,好不容易没

    延误了,赵大爷您赶紧来收一下吧。”

    那农夫身子虽然精壮,但步履虚浮双目无神,确实不像有武功的样子,应该

    只是拿人钱财帮人送货。

    这种手段江湖再常见不过,送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田义斌与慕青莲

    同时站起,跟着赵阳走向门口。

    聂阳心底松了口气,跟在田义斌身后,悄悄打量了赵雨净一眼,她精神似乎

    稍稍好些,想来是不知不觉间,仇人的死活已和她的性命牢牢捆在一起,形影相

    随。

    外面停着一辆驴车,车板极小,上面却驮着两口大木箱子,要不是几道麻绳

    交错固定,根本无法启程。那两口箱子两头顶出车板数寸,这农夫无处可坐,多

    半是一路小跑跟来,难怪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就是这两口箱子?”赵阳走近驴车,鼻翼忽的一抽,浓眉跟着拧起几分。

    他本就长的粗犷,眉头一皱,让那农夫顿时有些惶恐,连忙过去把绳子解开,

    一连声道:“对对,就是这两口箱子,我这就给赵大爷卸下来。只是……只是我

    实在搬不动,要送进去的话,还得劳驾赵大爷找个人搭把手。”

    慕青莲沉声道:“不必,你卸在这里,就快快走吧。”

    察觉到两人的语调都有些异样,聂阳也连忙走近几步,才一靠近,就发觉因

    由所在。

    想必是那农夫一路跟着跑来已经习惯,才并未察觉,这两口箱子里,正散出

    淡淡的血腥气。

    赵阳不愿惊到这老实农夫,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绳子一开,便一手一个

    将箱子托到门边地下,随手摸出一块碎银,催他走人。

    看了看周围并没多少姓走动,赵阳双手一张,让众人往后退开几步。他将

    箱子开口朝向另一侧石墙,站在数步外一记劈空掌力砸去,将箱盖铰链从后砸开,

    跟着又是一掌,箱盖咔嚓一声倒在一边。

    他如法炮制,将另一口箱子也打开,这才远远站定,探头望去。

    没有火药,也没有暗器,看箱口的空气,也不似有毒。

    他们这才凑近围了过去,看那两口箱子中究竟放着什么。

    “咦?”赵阳一眼扫过,奇道,“这是什么人在发疯?花五两银子送两个我

    不认得的死人来做什么?莫非觉得赵某是三岁娃娃,凭这便要把我吓跑不成?”

    聂阳凑近目光一垂,便觉胸中一阵滞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之意从舌根泛开

    满嘴。

    这两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王凝山,另一个,却是慕容极已经令人去找的顾不可。

    把这两人送来给赵阳,不如说是间接送给慕容极看。

    聂阳握紧双拳,压低声音把这二人的名字告诉了田义斌,田义斌与顾不可似

    乎曾是旧识,闻言面色微变,俯下身去一把把箱中尸身提了出来。

    那尸体面目略显浮肿,但不难认出身份,看他面目扭曲惊愕,也不知死前到

    底受了怎样的惊吓。按说以顾不可的武功定力,不应有如此神情才对。

    “果然是顾不可。”田义斌喃喃说道,仔细看着尸身周遭。听到这名字,慕

    青莲的神情也是一变,凝神看了过来。

    尸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一触肌肤,尚有余温,肿胀的面目略微发黑,紫

    色的舌头探出唇外,显然是中毒身亡。

    慕青莲微微摇头道:“看样子,他多半是死在自己人手上。他想向如意楼传

    达的,必定是什么要紧的讯息。只是我还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宁愿背叛

    天道。”

    “进箱子里的时候,他还没有死。至少,还没死透。”赵阳在一旁看着箱子

    内壁,突然开口道。

    箱子内壁上,清晰地留着顾不可用已然紫黑的毒血留下的字迹。

    想必是他强闭住一口真气封在心脉,才留下这么一条线。只可惜,全无用

    处,留下的几个字中,第一个杀字虽然写的歪七扭八,倒是并不难认,可第二个

    字却只能认出半边,是个歪歪扭扭的单人旁,至于右边那血糊糊的一团,只怕是

    神仙也分辨不出,第三个字只写了两笔,一点一横,仅此而已,不过位置偏高,

    应该是某个字的上部。

    若是有人这样也能猜出顾不可要说什么,只怕连顾不可肚子里的蛔虫都要甘

    拜下风。

    王凝山的尸体倒是已经死透很久,提出来时四肢都已僵硬。他面上仿佛仍凝

    结着死前那一刻的怒气,一双眼睛几乎瞪出眶来,牙根尽是血丝,那怒火中烧的

    感觉,仿佛能传达到此刻看见尸身的人心中一般。

    他周身大大小小也不知留下了多少伤口,伤处并不很深,切口却极为怪异,

    倾斜的角度与常剑法略有不同。

    聂阳不必仔细去看,也能轻易的辨认出来,那正是聂家剑法的绝招,浮生若

    尘。

    尸体胸前的衣服被割开,胸膛上被划出一行血字,顺天者死。这一手目的倒

    是十分明确,昔年狼魂与天道斗得最为激烈之时,天道被诛杀的高手便经常会被

    在尸身上留下这样的字迹,王凝山的尸体被处理成如此模样,必定此前已经让他

    人过目过,既可以给王凝山扣上天道的帽子,又把杀人者的嫌疑引到了聂阳身上。

    到时只要再把李玉虹处理妥当,凝玉庄的报复,必定会直指聂阳而来,说不

    定,连此前任凝风夫妻的旧帐也会一并清算。

    这熟悉的套路,是仇隋的手法。

    赵阳蹲下伸手一拧,将王凝山手指齐根掰断,从中扯出一块巴掌大的绸布,

    布边连着一根绳子,他低头看了看,冷笑道:“哼,到死手里还攥着块肚兜。”

    聂阳思忖片刻,觉得不能再对赵阳继续隐瞒身份,毕竟若是能得到这位前辈

    助力,外围的许多事情便都有所依托。

    他凑近田义斌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田义斌先是一怔,跟着看了一眼王凝山,点头道:“好吧,我来说。”

    守着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在旅店门前,自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田义斌打个

    招呼,四人两两抬起箱子,往楼上走去。

    不愿让血腥气污了卧房,赵阳丢下银子又专门开了一间上房,赵雨净不知他

    们几个要做什么,只是茫茫然跟着走了上来。

    不愿让赵雨净知道聂阳方才就在,田义斌借口他们要仔细研究这两具尸体,

    把她哄回了自己房间休息。确信再无他人,这才由他开口,将话头挑起说开。

    揭破聂阳身份之时,赵阳并未太过惊讶,只是拍了拍聂阳肩头,微笑道:

    “原来你就是小杜的侄儿。”

    毕竟外围的事要是与天道有关,对自身的事情聂阳也就说的比较简略,加

    上近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人讲述,也已熟练许多,片刻就已经把大致的来龙去脉

    陈述清楚。

    当年追杀邢碎影的发起者是上代狼魂中位居第三的前如意楼风绝尘,纵然

    她不愿旁人插手,赵阳也不可能闻所未闻,一些消息两相印证之下,反倒让他也

    起了兴致,冷笑道:“如此说来,仇不平倒真是找了一个好,天风剑派由此

    人执掌,才算是与当年一脉相承。”

    想必是回忆起与六大剑派争斗的那些时日,赵阳的语气也略显讥诮。

    但既是旧事,他自然不会再提,转而向聂阳询问这两具尸体的详情。

    无奈聂阳所知也是极少,和盘托出之后,也只是了一些猜测的基础罢了。

    慕青莲原本不太相信顾不可会加入天道,他与顾不可有位共同的好友,以他

    间接了解,顾不可与天道理应相看两相厌才对。直到说起原因可能与王落梅有关,

    慕青莲才略显释然,轻叹道:“这倒像是他这样的人会做的事。可惜,可惜……”

    赵阳屈指轻敲桌面,沉吟道:“按说他误会你杀死王落梅,以他这份情愫,

    本该对你恨之入骨,怎么这次反而动托你帮忙联络呢?”

    慕青莲接道:“除非他急着要说的那件事,足以让他暂时放下私仇。”

    如果慕青莲所言非虚,那对于顾不可来说,背叛天道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情,而能忍下对聂阳的恨意,反倒说明了他想说的话十分要紧。

    聂阳颇为悔恨的咬牙道:“当时我若是不急着离开,多听他说上两句就好了。”

    赵阳哈哈一笑,道:“这种废话还是少说,你又不能当真回到那天,何必徒

    增烦恼。有这心思,不如多看看眼下,想想将来。”他侧目望着箱中顾不可的尸

    体,道,“既然假瞎子对这家伙颇为了解,那总算可以开始猜上一猜。”

    田义斌点头道:“此事必定是与当下的税银案紧密相关,谋划的,也必定是

    天道中人,恐怕幕后使,十有八九便是仇隋。”

    赵阳轻笑道:“这仇掌门倒当真忙得很,税银案由他明暗两头持,还要借

    这机会收拾自家仇人,同时重新立起天风剑派的门户,几摊子事捏在手上,还要

    计划一桩足以让顾不可冒险叛逃去如意楼的阴谋,你说这人,莫非长了八个脑袋?”

    慕青莲摇头道:“先不论使是谁,关键还是先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事。我对顾不可的了解可能不如田爷清楚,他仁庄中江湖情报极为广博,不妨先

    让他说说看,顾不可的经历中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田义斌皱眉道:“我最早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名。混迹在我爹好心收留

    的一些流浪少年之中,他那时又黑又瘦,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我之所以记住他,

    也是因为他离开庄上之前,特地找到我爹,留下一张写着顾字的纸片,信誓旦旦

    说他将来一定会扬名立万,到时候必定会来报答什么的。”

    仁庄人来人往,田义斌这类事情想来也经历过不少,他一边仔细回想,一边

    缓缓道:“他再来时,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剑客。那时,他才说他叫顾不可。在

    庄上盘桓了一些时日后,突然不辞而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了,他剑法有成

    再次来访的时候,龙十九已经在庄上住下。”

    “那关于顾不可个人,仁庄有什么了解?”慕青莲在旁问道。

    “我没有特意留意过,回去查一下的话,应该有一些记录。”田义斌记性虽

    好,也不可能记得住江湖上如此多的人物个个生平,就连皇城五年一度的风云天

    骄榜由多人收集江湖消息,仍间或沦为笑料,他自然不愿随口说些无从考证的传

    言。

    赵阳却毫不在意,道:“不碍事,就算是小道消息,可信不可信的都好,你

    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假瞎子不是绕着弯子也知道他么,多少能判断出大致真假。

    之后咱们来猜他的想法,总算也有个依据。”

    说话的都是前辈,聂阳不好插言,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说,便只是听着。

    田义斌只得叹了口气,道:“这种流言,也没什么真凭实据。你们权且一听。

    他据说是将门之后,先祖一家满门,都间接死于北严侯手中。父债子偿,当时的

    小侯爷,现下的北严侯,自然就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与侯爷关系极好,时

    常来往走动,他那时混入仁庄,九成是为了报仇。”

    他顿了一顿,神色颇有几分不解道:“不过这传言未必可靠,毕竟直到最后

    他武功大成,我和侯爷也都不曾再遇到过他。可能这次税银遭劫,也和这血仇脱

    不了干系。”

    慕青莲略带无奈的微微一笑,道:“我那朋友也提过,此人生平一大憾事便

    是家仇未报,也不想去报。至于个中原因,当时只是闲谈提及,我也并未细问。”

    “若这传言属实,倒也并不难猜,”赵阳颇为玩味的看向顾不可尸身,缓缓

    道,“此人既是将门之后,自然懂得何谓家国平安。侯爷虽然年纪不大,统率谋

    略却皆是上等,北防重地他接手十余年间,与北蛮大大小小三十余战,未尝一败,

    那帮野人闻风丧胆,这顾不可要是为了一己私怨刺杀这样一位朝廷栋梁,以后还

    有什么颜面行走江湖。受人怂恿去劫了这笔税银,想必就是因他非要泄了这口吞

    不下的恶气而已。”

    他把眼一抬,接道:“这么一想,这倒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田义斌点头道:“的确,他第一次到我庄里,就没对我露出过好脸,最后一

    次见面时,倒是对我和善了许多,如果不是……唉,我还道能和他交个朋友。”

    赵阳盯着那凌乱笔画,沉声道:“说不定,他已经把你当作了至交好友。他

    这种人,心里的事,嘴上未必会说。你瞧他留下的这东西,像不像是要写杀仁庄

    三个字?他说不定是为了警告你,有人要杀仁庄庄。”

    聂阳皱眉,谨慎道:“要是个仁字,右面那半边,也写得太用力了……”

    “天道难道想要对我动手?”田义斌先是一怔,跟着苦笑道,“这么说倒也

    不是没有可能,龙十九在我那里待了这么久,我家中那些五湖四海的宾客,不知

    道已经混了多少他们的人。”

    慕青莲缓缓道:“难怪田爷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跟着上山,想必已经有所察觉

    了吧。”

    田义斌呵呵笑道:“我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但托多年刀口过活的福,总

    不至于有人算计我,我也浑然不觉像块木头。更何况这可不是天道第一次打我的

    意了。头一次向我下手之时,要不是小星兄恰好在我庄上混口粥喝,仁庄那

    时就要糟糕。龙十九突然发难这次,倒是托了聂兄的福。”

    聂阳连忙微微摇头,道:“不敢当,这是我份内之事。”

    赵阳拿起酒碗仰头喝下,哈的吐了一口大气,道:“暂且先当作这样,那帮

    杂碎要借这次大案的机会再向田爷下手,顾不可念在旧情份上,冒险想要通知与

    田爷关系不错的如意楼,结果死了。那你们两个在田爷身边,一定要格外小心。

    聂阳,你家的宅子现下可不姓聂,一定不能大意。这几天他们就得动手,狐狸尾

    巴藏不久了。宅子里的事,就全靠你们三个了。”

    “那……”聂阳想到此行本是要拜托赵阳在外围行动,开口正要说话,却被

    赵阳抬手打断。

    “姓玉的既然靠不住,总还有我在。有人巴巴的花银子给老子送两个死人来

    晦气,我要是还整天在这边喝酒,岂不是要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他反手将

    酒碗扣在桌上,冷笑道,“外面的事,就只管交给我来,那会点变脸本事就不知

    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娘们,我非揪出她来剥光打一顿屁股不可。她手下那些孝子贤

    孙,我一个个拧断了脖子戳进她屁眼里。”

    “我把那便宜侄女送走,之后就行动。”赵阳起身走向门口,扭头道,“聂

    阳,你和她要不要说话?还是我帮你带个话?”

    聂阳略一踌躇,摇了摇头,道:“不必,我没话要对她说。”知道赵雨净隐

    瞒聂清漪遗言,他心中怎能不留下一个疙瘩,此刻又是紧要关头,哪里还有闲心

    去与她闲聊。

    赵阳微微一笑,拍了拍胸口道:“男人还是要胸怀广阔一些,那好,改日再

    叙,少陪了。”

    他说走就走,话音未落,已大步离开。

    听赵阳敲门叫出赵雨净就此离去,聂阳三人也不愿久留,将两具尸身装回箱

    内,从后窗送出了个僻静处安置妥当后,时辰已近晌午。

    挖坑埋箱,折腾了一身泥土,三人又找了家小酒铺,草草打理一番,吃喝一

    顿。

    即将饭毕时,街中马蹄疾响,数名精干骑手一晃而过,直奔聂家而去,匆匆

    打量一眼,好像是程副统领带来的侯府高手。

    他们不敢怠慢,连忙赶回聂宅,不料行至半途,便看到那几名骑手策马返回,

    仇隋也骑着一匹好马紧随其后,他在马上看到三人,还忙之中拱了拱手道:

    “在下去营地那边与程统领见面,田爷慕兄还请自便。”

    回到宅院,正碰上赵万钧,他愤愤道:“北严侯手下好大的架子,非要带仇

    掌门去那边详谈,留下咱们一帮人在这边什么也不知道,跟防贼一样防着,凭什

    么还要咱们给他卖力?”

    慕青莲柔声道:“赵兄,此处人员繁杂耳目众多,程统领能有所防备,说明

    他行事谨慎小心,对咱们不是坏事。再说你们的行动本就是仇掌门一手负责,由

    他前去并没什么不妥。对咱们江湖人,这只是一场义举,对他们官府人,这却关

    系到此后的大好前程,赵兄还是大人大量不要计较的好。”

    赵万钧撇了撇嘴,总算收下了满腹牢骚,毕竟他只是面子有些挂不住,也并

    不是动了真怒。

    仇隋不在,聂阳倒是松了口气。心中记挂着月儿,他便借着换热水的功夫去

    后面看了一眼。

    月儿此刻是青丫模样,到不必担心会被哪个粗犷豪客看中陪房,周围尽是些

    新进丫头,也不必担心说走了嘴,看她们一边说笑,一边把各屋的被褥拿到院中

    晾晒,聂阳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院子另一头一个大丫鬟正在训诫几个面生的年轻姑娘,想必是又招了些人,

    他不禁留心几分,暗暗生疑,这宅院虽大,却也不必这般不断招人,他心中思,

    要找机会让月儿打探打探,这来来去去的丫头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机会不难创造,田义斌喝了几口清茶,便带着聂阳往后进走去,看到丫头们

    忙前忙后的样子,装作过意不去,随手一指道:“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帮帮他们。

    看一个个身子单薄的,哪儿有力气搬这么多东西。”

    聂阳应了一声,立刻便跑去帮忙收拾。月儿心领神会,几趟出入,便找到个

    机会,脆生生的笑道:“这位小哥,翠姐叫我去抬几张旧桌子方便院子里摆酒,

    来帮个忙呗?”

    “好嘞。”聂阳装模作样的应了一声,颠颠跟在月儿身后。

    即便身边已没旁人,两人也不敢太过怠慢,一边认真应付交代的差事,一边

    压低声音交谈。

    先确认了彼此都平安无事,这才双双宽下心来,转入正题。

    聂阳这边的消息月儿并不太感兴趣,简单应了几声,表示知道,也并没追问。

    她那边从丫头们嘴里套出的话,有趣倒是有趣,可尽是些流言蜚语家长里短,和

    年轻姑娘情窦初开时常见的白日绮梦。

    提到最多的,自然是那温文尔雅样貌俊秀的仇隋仇掌门,得着机会能去仇隋

    身边一趟,但凡胆子够大模样不差的丫头,都会拼着哪怕误了时辰也要找面镜子

    匆匆梳妆一番。

    若不是那叫翠姐的大丫鬟看管的紧,只怕少不得有人青天白日投怀送抱。

    白天管的严实,入夜却截然相反。翠姐已经成婚,自然并不住在聂宅,晚膳

    事宜安排停当,她就回家打理自家儿女夫君去了,没人看管的年轻丫头们,每晚

    总有几个偷偷溜出去的,也正是托了这个的福,月儿替换青丫深夜返回住处才压

    根无人理会。

    想必是多少被子们知道了些,前前后后也打发走了不少丫头,说是给了加

    倍的工钱,所以也没人闹事,只是一茬茬收韭菜似的招人,反正仇掌门财大气粗,

    工钱比别家高了三成有余,连还在喂奶的小妇人都湿着胸脯跑来应征,总不会缺

    人用。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沉吟片刻,聂阳忍不住叮嘱道,“你还是多

    留心些的好,也别刻意打探那些走了的丫鬟,现在不是横生枝节的时候,保护好

    自己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月儿嘻嘻一笑,点头道:“是是是,我的好哥哥,月儿一定谨遵教诲。你只

    管放心办正事吧。”

    办正事……时下这一团乱麻般的局势,哪有什么正事可做,聂阳唯有回以一

    个苦笑,将五六个凳子摞好,双手抱起,往院中搬去。

    仇隋这一去竟一直耽搁到天色擦黑,赵万钧一副没了魂的样子,隔上半个时

    辰,就忍不住使唤个天风剑派的子前去打探,一下午过去,足足叫去了四人。

    宋贤与净空大师在正厅下了两个时辰的棋,聂阳不通棋道,对那黑白方寸之

    争全无兴趣,幸好田义斌也不是沉得住气观棋不语之人,看他们下了一阵,便带

    着聂阳四下走动,借着探视招呼的机会,把宅子里其他值得留意的人大致向聂阳

    介绍了一番。

    崆峒断空子聂阳曾经见过,此人颇为倨傲寡言,田义斌和他也没什么交情,

    便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按慕青莲的说法,此人在崆峒派同辈高手中剑法已算得

    上数一数二,若是仇隋的帮手,便一定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