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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

漫步的时候,或和另一个司机扯皮的时候,便让列车没完没了地停在那里。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把贡的维底念成甘的维底,但又不愿意按这样拼写呢?”梅吉闲极无聊地问道。

    他们在那幢按制度漆成的、糟糕透顶的绿色候车室里等候着,候车室里摆着黑色的长椅。这里是贡的维底在星期日时唯一开门的地方。

    可怜的梅吉,她很紧张,心里忐忑不安。

    “我怎么能知道?”卢克叹了口气,他不想说话,一个心眼想快点儿订立干活的合同。由于这天是星期日,他们连一杯茶都搞不到;

    直到星期一早晨邮车到达而里斯班吃早餐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填满了他们的辘辘饥肠,解了解干渴。而里斯班之后便是南布里斯车站。他们慢慢地穿过座城市,

    来到罗马街车站,搭上了去凯恩斯的火车。在这里,梅吉发现卢克订了两张二等车的硬板座票。

    “卢克,咱们并不短钱用呐!”她疲惫而又恼火地说道。“要是你忘记在银行里取些钱的话,我的钱包里还有鲍勃给我的一百镑。

    你干嘛不买一等卧铺票呢?”

    他惊讶地低头望着她。“可是,到邓洛伊只有三天三夜的路啊!咱们俩都年轻力壮,身体健康,为什么要花钱坐卧铺呢!

    在火车上待一会儿死不了,梅格翰!你要明白,你嫁的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练的干活的人,不是一个该死的牧羊场主。到时候了!”

    于是,梅吉便在卢克为他抢占的一个靠窗子的座位上颓然坐下,用手托着发着抖的下巴,望着窗外;

    这样,卢克就不会发现她已经是泪水盈眶了。他对她讲话就象对一个没有责任感的孩子一样,她开始怀疑,他是否确确实实是这样看待她的了。

    她心里产生了反抗的情绪,但这情绪只是微微露头;她的强烈的骄傲感不能容忍这种无理的责备。然而,她却暗自想,她是这个人的妻子,也许他对这个新情况还不习惯呢。

    得给他时间。他们将要住在一起,她要为他做饭、补衣、照料他,给他生儿育女,做他的好妻子。看看爹爹是怎样赏识妈,是怎样崇拜她的吧。得给卢克时间。

    他们将要去一个叫作邓洛伊的镇子,离沿昆士兰海岸线而行的铁路北端的凯恩斯只差50英里。

    他们在3英尺6英寸宽的窄轨铁路上前后颤簸摇晃了数千英里。车厢里的每个座位上都有人坐着,没有机会躺一躺,或舒展一下身子。

    尽管这地方村落比基里地区要稠密得多,更加丰富多彩,但是她怎么也提不起对这个地方的兴趣来。

    她的头在痛,吃不下东西。暑热难当,比基里任何一次暑热都要厉害。那件可爱的、粉的结婚服装被窗口吹进来的煤烟弄得污秽不堪,

    皮肤被无法蒸发的汗水弄得粘乎乎的;而比身体上的不舒服更令人烦恼的是,她几乎是在恨卢克了。显然,旅行根本没有使他感到疲劳或不舒服;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和两个去卡德韦尔的男人扯山海经。他只是在站起来,这不在意在从她蜷缩着的身上俯向窗口时,才往她这边瞟一眼。

    他把一份卷起来的报纸向那些站在铁道边上的、急于了解时局大事的人扔了过去,那些人手执钢锤子,衣衫褴褛。他喊道:

    “报纸!报纸!”

    “是保养铁路的养路工。”他又坐下时,解释道。这是他头一次这样。

    看来,他认为她和他一样感觉旅途愉快,舒适自在,以为飞掠而过的滨海平原让她入迷了。然而她却神若无睹地望着这片平原。

    在她没有真正踏上它之前,她讨厌这平原。

    在卡德韦尔,那两个男人下了车。卢克穿过车站前的道路,到卖油煎鱼加炸土豆的铺里,带回了一个用新报纸包着的包。

    “亲爱的梅格翰,他们说,卡德韦尔的鱼非得亲口尝尝才能知道其中的妙处。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鱼。喂,来点儿。

    这是你尝的第一口地道的昆士兰食品。告诉你吧,没有比昆士兰再好的地方啦。”

    梅吉瞥了一眼那一块块浸着奶油的、油腻腻的鱼,用手绢捂住了嘴,快步向厕所跑去。他在过道里等着,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

    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怎么啦?你觉得不舒服吗?”

    “咱们一离开贡的维底,我就觉得不好受了。”

    “老天爷呀!你干嘛不对我说呢?”

    “你为什么没发觉呢?”

    “在我看来,你没啥事儿呀。”

    “还有多远才能到?”她让步了,问道。

    “三到六个小时,也许长点儿,也许短点儿。在这个地方,他们不怎么按时刻表行车。现在那些家伙们已经走了,有不少空地方,

    你躺下吧,把脚丫子放在我的膝盖上。”

    “哦,别象对孩子那样跟我说话!”她厉声说道。“要是他们早两天在邦达伯格下车的话,就好多了!”

    “喂,梅格翰,拿出点儿精神来!快到了。过了图里和因尼斯费尔就到邓洛伊了。”

    时近傍晚一他们走下了火车。梅吉使劲抓着卢克的胳臂,她心性高傲,不肯防认自己已经无法正常走路了。

    他向站长打听到了一家接待干活人的旅店,然后提起他们的箱子,向站外的街道走去。梅吉跟在他身后,象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

    “只要走到这条街那一边的尽头就行了,”他安慰道。“就是那个白色的二层楼房。”

    虽然他们的房间很小,摆满了许多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具。显得有些拥挤,但在梅吉看来就是赛天堂了。

    她一头倒在了双人床的边上。

    “亲爱的,吃饭前先躺一会儿。我到外面找找路标去。”他说着,便溜溜达达地走出了房间,

    看上去就象他们结婚的那天早晨一样生气勃勃,悠然自得。那天是星期六,而今天已经是星期三傍晚了;整整在喧闹的、纸烟和煤烟令人窒息的车里坐了五天。

    当咔咔作响的火车钢轮走过铁轨连接点的时候,床就在单调地摇动着,可是,梅吉却欣然地扑在枕头上,蒙头沉沉睡去。

    有人把她的鞋和长统袜脱了下来,给她盖上了一条被单;梅吉被惊醒了,睁开眼四下看了看。卢克坐在窗架上,跨起一条腿,

    正在抽着烟。她一动,他便回过头来,望着她,他笑了。

    “你是个多好的新娘啊!我正在这儿盼着度我的蜜月,可我的老婆却倒头睡了差不多两天!当我叫不醒你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儿担心呢。

    不过,这店老板说,乘火车旅行和这种潮气就能把女人折腾成这样。他说,只要让你把疲劳睡过去就行了。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她身子发僵地坐了起来,伸了伸胳臂,打着哈欠。“我觉得好多了,谢谢你。

    哦,卢克!我知道我年轻力壮,可我是个女人啊!我不能象你这样受这种身体上的折磨。”

    他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上,用一种颇为动人的、后悔的姿态,抚摩着她的胳膊。“对不起,梅格翰。

    真是对不住。我没有想到你是一个女人。对身边带着妻子还不习惯,就是这么回事。你生气吗?宝贝儿?”

    “我饿了。你没想到,自从上次吃过东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吗?”

    “那你干嘛不洗个澡,穿上一套新衣服,到外面瞧瞧邓洛伊呢?”

    客店的隔壁是一家中国餐馆,在那里,卢克让梅吉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了东方食品。她饿坏了,什么东西都会觉得好吃的,

    可是,这种吃食却特别鲜美可口。她也顾不上那菜肴是老鼠尾巴做的,还是鱼翅或j鸭肚做的了。在基兰博就有这样风言风语传说,

    那里只有一家希腊人开的馆子,卖牛排和油煎土豆片。卢克从店里带来了几瓶两夸脱1装的啤酒,非要她喝一杯不可,尽管她不喜欢喝啤酒。

    1一夸脱,英制合1。136升,美制合0。946升。——译注

    “先喝点儿水就没事了,”他建议道。“啤酒不会让你身上发软的。”

    饭后,他挽着她的胳臂,趾高气扬地在邓洛伊镇上散着步,就好象他拥有这个镇子似的;另一方面,卢克是个天生的昆士兰人,

    邓洛伊是个多好的地方啊!它的外貌和特点与西部的城镇迥然不同。也许它的规模和基里差不多,但是,走在一条主要街道上却永远不会看到那杂乱无章的建筑。

    邓洛伊是井井有条地建成的一个方形市镇,所有的店铺和房屋都漆成了白色,而不是棕色。窗户上都装着垂直的木气窗,大概是为了通风;

    凡是可能的地方,都省去了房顶。就说那座电影院吧,里面有一个银幕,有带气窗的墙,一排排船上用的帆布桌椅,但却完全没有顶棚。

    镇子的四周有一片名副其实的丛林。到处都缠绕着葡萄藤和爬山虎——盘上了桩柱,爬满了房顶,攀附着墙壁。

    树木随随便便地长在道路的中间,或者把房子建在树林的周围,也可能树就从房子中间长出来。要想说清树木或人们的住宅孰先孰后,是根本办不到的。

    给人压倒一切的印象是,一切植物都在毫无控制地、蓬蓬勃勃地生长着。椰子树比德罗海达的魔鬼桉还要高大,还要挺拔,树叶在深远的、

    令人目眩的蓝天下摆动着;在梅吉看来,这里到处都闪动着强烈的色彩。这里没有棕灰色的土地。每一种树似乎都花朵累累——紫红、橙黄、鲜红、浅粉、莹蓝、雪白。

    这里有许多中国人,他们穿着黑绸裤,黑白相间的小鞋,白色的短袜,马褂领的衬衫,背后拖着一条猪尾。

    男男女女长得都十分相象,梅吉发现要说出谁是男,谁是女,非常困难。整个城镇的经济命脉似乎都掌握在中国人的手里。

    这里有一家比基里任何一个商店都要货丰物盈的百货店。店名是中国名字,招牌上写着:阿王百货店。

    所有的房子都建在很高的木基桩上,就象德罗海达的那幢牧工头住宽一样。卢克解释说,这是为了最大限度载获得周围的空气,

    并且保证在建成后一年不生白蚁。在每一根桩子的顶部,都有一块边缘下折的马口铁皮;白蚁的身子中间无法弯曲,这样,它们就无法爬过马口铁护板,

    进入房屋本身的木头了。当然,它们尽情受用那些木桩,不过,当一根木桩朽了的时候,可以把它取走,代之以新的木桩。

    比起建造新房屋来,这方法既方便又省钱。大多数花园都象是丛林,长着竹子和棕榈,仿佛居民们已经放弃保护植物的条理了。

    那些男人和女人使她感到厌恶。和卢克一起去吃饭和散步的时候,她按照习惯穿上了高跟鞋,长丝袜,缎子长衬衣和轻飘飘的,

    带腰带的半截袖绸外衣。她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手上戴着手套。最让她恼火的是,由于人们盯着她的那种眼光使她产生的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是个衣着不合时宜的人!

    男人都是赤脚露背,其中大多数都袒胸露怀,除了土黄色的卡其布短裤之外,什么都不穿;少数遮盖着胸膛的人穿的不是衬衫,

    而是运动员式的背心。女人们更糟糕。少数仅马马虎虎地穿着棉布衣服,显然,她们把内衣全部省去了。她们不穿长衬衣,脚上马虎邋遢地蹬着便鞋。

    但大多数女人都穿着短衬衫,赤着脚,这种无袖的衬衫不雅观地遮着茹房。邓洛伊是个开化的镇子。不是个穷困的海滩。

    但在这里,土生土长的白人居民不知羞耻地光着身子。四处闲逛着,中国人反而穿得要好一些。

    到处都是自行车,成百上千的;汽车很少,根本看不到马。是啊,和基里大不一样。这里天气很热,热不可耐。

    他们路过一只温度计,上面令人难以置信地仅仅指在华氏90度上;而基里有115度,可好像比这里凉快得多。梅吉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凝固的气体中走动着,

    呼吸的时候,觉得肺里充满了水。

    “卢克,我受不了啦!求求你。咱们回去好吗?”还没走到一英里,她就气喘吁吁了。

    “要是你想回,就回去吧。你觉得潮气人吧。不论冬夏,这里的湿度很少低于百分之九十,温度很少低于85度或高于95度。

    季节的变化很不显著,可是在夏天大暑的时候,季风能使湿度高进百分之百。”

    “夏天下雨,冬天不下雨?”

    “一年到头都下雨。季风总是光临此地,不刮季风的时候,就换成了东南风。东南风也带来许多雨水。

    邓洛伊的年降雨量在100英寸到300英寸之间。”

    一年下三百英寸的雨!老天要是给可怜的基里开恩下上50英寸的雨,人们就欣喜若狂了,然而离基里2000英里的此地竟多达300英寸。

    “夜里也不凉快吗?”他们到了客店之后,梅吉问道;比起这种蒸汽浴来,基里炎热的夜晚又是可以忍受的了。

    “不太凉快。你会习惯的。”他打开了他们房间的门,转过身站在那里,让她进去。“我要到酒吧间喝啤酒去,不过,一个半小时后就回来。

    这段时间对你来说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她吃了一惊,匆匆地看了看他的脸。“是的,卢克。”

    邓洛伊地处南纬17度,因此,夜幕是在骤然之间降临的;前一分钟,太阳好像刚刚西沉,后一分钟浓重的夜色便笼罩了大地,但手不见五指了。

    天气暖洋洋的。卢克回来的时候,梅吉已经熄了灯,躺在床上,被单拉在下巴下。他笑着伸出手去,把被单从她身上揭去,扔在了地板上。

    “天够热的,亲爱的!咱们不需要被单。

    她能听见他在四处走动着,隐隐地能看见他正在脱衣的身影。“我把你的睡衣放在梳妆台上了。”她低低地说道。

    “睡衣?这种天穿那个?我知道,在基里,他们对男人不穿睡衣的想法会感到意外,可这儿是邓洛伊!你真的穿着睡衣吗?”

    “是的。”

    “那就脱掉吧,不管怎么说,这该死的东西只会成为累赘。”

    梅吉笨手笨脚地设法脱下了那件上等细布做的睡衣,为了她的新婚之夜,史密斯太太好心好意地在上面绣了花。谢天谢地,屋里很黑,他看不见她。

    他说得对,光着身子躺着,让敞开的气窗里吹进的微风轻轻指着她的全身,要凉快得多。但是,一想到另一个热乎乎的身体要和她躺在一张床上,未免有些扫兴。

    床上的弹簧吱吱嘎嘎地响着;梅吉感到那潮乎乎的皮肤挨着了她的胳臂,她吓了一跳。他侧过身来,将她拉到怀里,吻着她。

    起初,她顺从地躺着,竭力不去想那张开的嘴和那伸将过来的、粗野的舌头,但随后她就开始往外挣了。她不想紧贴着那热乎乎的身体,不想接吻,不想要卢克。

    这和从鲁德纳·胡尼施回来的那天夜里在罗尔斯汽车中的滋味一点儿也不一样。她似乎在他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为她着想的意思。

    他身体的一部分强行压着她的大腿,与此同时一只手——那手上的指甲厚硬、尖锐——从她的臀部中间c了进去。她的害怕变成了恐惧,但是他身体的力量和决心把她制服了。

    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情。突然,他放开了她,坐了起来,似乎在他自己的身摸索着,猛地拉下了什么东西……

    梅吉又累又疼,一动就痛极难忍。她磨磨蹭蹭地测过身去,背对着卢克,扑在枕头上饮泣着。她睡不着觉,尽管卢克睡得很熟。

    她那战战兢兢的微动连他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影响。他睡觉没那么多毛病,很老实,既不打鼾,也不来回翻身。在她等待黎明来临的时候,她想道,倘若事情仅仅是一起躺躺的话,也许她会发现他倒是个好伴儿。黎明就像黑夜一样迅速而又令人悲哀地来临了;听不到雄j报晓声,以及另外那些唤醒德罗海达的羊叫、马嘶、猪哼和狗吠。这似乎有些奇怪。

    卢克醒了,他转过身来。她觉得他在吻着她的肩膀,她已经如此疲乏,渴念故土,忘记了羞怯,顾不上盖住自己的身体。

    “喂,梅格翰,让咱瞧瞧你,”他命令道,一只手放在她的臀上。“转过来,就象个听话的小姑娘一样。”

    今天早晨没有什么要紧事。梅吉转过身来,畏畏缩缩的,躺在那里呆滞地望着他。“我不喜欢梅格翰这个名字,”

    她说道,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抗辩。“我实在希望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