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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部分

而,他的头脑却成熟得多。德国战后的混乱为年轻人创造了机会。

    由于他是世俗婚,教会允许了他和他妻子的离婚;1951年,他按着当时流行的价格付给了安妮莱斯·哈林恰好相当于她前夫那两家工厂的两倍的钱,而也从此和她离了婚。但是,他没有续娶。

    这小伙子在俄国那冰天雪地的恐怖环境中所遇到的事情没有造就一个毫无灵魂的、丑角式的人;相反,这种生活倒抑制了他那温和、可爱的性格的发展,使他具备的其他素质长足发展起来——聪敏、无情、意志坚定。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会得到一切,一个毫无感情的人无法使其受到伤害。但在实际行事上,他却令人不解地与他1943年在罗马遇上的那个人相似;他就象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那样,明知干得不对也还是去干了。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罪恶片刻也阻挡不住他行事,只是物质财富的增长是以痛苦和自我折磨作为代价的,对于许多人来说,也许付出这样的代价不值得,但对他来说,付出两倍的痛苦折磨也是值得的。总有一天,他将要统治德国,把它变成他所梦寐以求的那种国家。他准备粉碎雅利安人路德1的伦理道德,发展一种更为不受限制的伦理道德,他不能答应停止犯罪孽,这一点他在几次忏悔中完全予以拒绝了。但不知怎的,他和他的宗教糊涂地在一起瞎对付着,直到万贯资财和重权高位使他超越罪孽之上时,他才会去作忏悔,并且会得到牧师赦免。

    1马丁·路德(1483——1546),16世纪德国宗教改革运动的发起人,基督新教路德宗教的创始人。他否定教皇的权威,认为人民要得到上帝的拯救,不在于遵行教会规条,而在于个人的信仰。——译注

    1955年,作为西德最富有、最强有力的人之一和波恩国会的一位新人,他重返罗马了。他是去寻找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并向他显示他的祈祷的结果的。在他的想象中,这次会面他事后也许不会有什么可铭记在心的,因为在这次会面中,从头到尾他只有一种感觉: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对他感到失望。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没有必要去问。但是,红衣主教临别时的那番话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曾经祈祷,你将比我干得好,因为你是这样年轻。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千方百计去追求的。但是我想,我们毁灭的种子在我们降生之前就已经播下了。”

    回到自己的旅馆房间之后,他哭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镇定了下来,想:已经过去的事是不能挽回的,将来他要按照他的希望去做。有的时候,他成功了。有的时候,他失败了。但是,他是尽力而为的。他和梵蒂冈的那些人的友谊成了他现实生活中最弥足珍贵的东西。罗马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去处:在他需要他们的安慰,否则便会绝望的时候,他便飞到那里去安慰。他们的安慰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安慰。他们的安慰不是握着双手,说些绵言软语,倒象是一种出自灵魂的镇痛剂,好象他们理解他的痛苦似的。

    把朱丝婷安顿在她的公寓中之后,他在温暖的罗马夜色中走着;他想,他决不会停止向她献殷勤。在今天下午的会见中,当他克服着心中的折磨望着她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缭乱心房的柔情蜜意。一个该死的但不可屈服的人,这个小魔鬼。不论在哪方面,她都可以和他们相匹敌而毫无逊色;他们发觉这一点了吗?他感到了,他断定他的感觉是一种为女儿感到自豪的感情,只是他没有女儿罢了。于是,他便把她从戴恩那里占据了过来,将她带走,去观察她那种对压倒一切的教会主义的反应,以及对这个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戴恩的反应;这个戴恩不会,也不可能全部占据她的生活。

    他继续想到,他个人的上帝的最美好的东西,就是这个上帝能宽恕一切,能宽恕朱丝婷那天生的不信神和他自己那种一直关闭着感情闸门,直到他确信应该重新打开的时候才打开的做法。他只感到了片刻的惊慌,想到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打开闸门的钥匙……他笑了笑,扔掉了他的香烟。钥匙……哦,有时,钥匙的形状是千奇百怪的。也许,为了摔倒不倒翁,需要用每一种妙法制服那红头发上的每一个发卷;也许在一间深红的房间里,他的上帝已经递给他了一把深红色的钥匙。

    这一天转眼就过去了。但是,当他看了看表的时候,发现天还早。他知道,那位在如此强大的教皇陛下的教会里拥有仅次于教皇的最高权力的人物已经起来了,玩弄着那只和他一样保持着夜间活动习惯的猫。甘多尔福堡中的那个小房间里词汇了可怕的打嗝声,那清瘦、苍白、苦行者的面庞在扭动着,人们曾看到这张脸如此之久地戴着那白色的皇冠。倘使他热爱他的德国人,倘若他依然听到他周围的人讲德语,这又能改变什么呢?雷纳认为什么也改变不

    但是眼下,雷纳需要了解的是,甘多尔福堡已不再是力量的源泉了。登上那大理石的台阶,走进那鲜红的房间,和维图里奥·斯卡班扎·迪·康提尼—弗契斯谈一谈去吧。谈一谈谁会成为或不会成为下一个教皇。因为几乎有三年时间了,他曾经注视着那双聪慧、可爱的黑眼睛停留在它们最愿意停留的地方;是的,与其从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那里寻找答案,倒不如从他那里寻找答案。

    “我决不会认为我说过这话,不过,谢天谢地,我们将要去德罗海达,”朱丝婷说着,拒绝往特莱维泉中投硬币。“本来认为我们要到法国和西班牙去看看:可是我们却仍然呆在罗马,我象肚脐那样成了摆设了。”

    “(口母)——,这么说你认为肚脐是不必要的了。我记得,苏格拉底也是这样认为的。”雷纳说道。

    “苏格拉底也这样看吗?我可想不起来了!有意思,我认为我也读过柏拉图的大部分著作。”她扭过身子望着他,觉得他在罗马穿着这身随随便便的度假者的服装比他为梵蒂冈的那些听众而穿的那身严肃的衣服要和他相配得多。

    “事实上,他绝对确信肚脐是多余的。为了完全证实他的论点,他取下了他的肚脐,扔掉了。”

    她撇了撇嘴。“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长袍脱下来了。”

    “瞧!瞧!”她咯咯地笑着。“不管怎么样,那时候他们在雅典是不穿长袍的。但是,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你的故事中有一种寓意。”她的脸严肃起来了。“雷恩,你为什么要为我c心呢?”

    “真难办!我以前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的发音是雷纳,不是雷恩。”

    “啊,可是你不理解,”她说着,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闪光的汩汩流水,肮脏的水池里满是肮脏的硬币。“你到澳大利亚去过吗?”

    他晃了晃肩膀,但是没有弄出声音来。“我差点儿去了两次,好姑娘,不过我想方设法躲过去了。”

    “哦,要是你去过的话,你就会理解了。象我那样读你的名字,你的名字便会对澳大利亚人有一种魔力。雷纳,雷恩1,荒漠之地的生命。”

    1此种读法在英文中是雨水的意思。——译注

    他吃了一惊,烟卷掉在了地上。“朱丝婷,你莫不是在爱我吧。”

    “男人是什么样的利己主义者啊!我不愿意叫你失望,可是我并没有爱上你。”随后,似乎是为了使她话中的无情变得柔和一些,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紧紧地握着。“是一种更美好的东西。”

    “还有什么能比恋爱更美好呢?”

    “我认为,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能。我从来不想要任何那一类的东西。”

    “也许你是对的。暴露得过早,自然是一种极不利的事情。那么,更美好的东西是什么呢?”

    “找到了一位朋友。”她的手在他的手上轻摩着。“你是我的朋友,对吗。”

    “是的。”他微笑着往泉水里投了一个硬币。“喂!仅仅为了保证使我不断地感到南方的温暖,过去几年中我一定花掉了1000块德国马克。可有时在我的恶梦中,我又感到了寒冷。”

    “你应当感受到真正的南方的温暖,”朱丝婷说道。“就是在荫凉里温度也有华氏115度。”

    “怪不得你不觉得热哩。”他还是象往常那样无声地笑着;当高声笑出来的时候就是一种对命运的蔑视,这是一个古老的遗风。“那种暑热就说明了你为什么是个锤不扁、砸不烂的铜豌豆。”

    “你的英语很地道,不过带美国味儿。我本来以为你在某个第一流的英国大学学过英语呢。”

    “不。我是在比利时的一个集中营里从伦敦佬、苏格兰人和英国中部的那些英国大兵那里开始学英语的。有一个词儿,一个人说一个样,真让人糊涂。有人说?‘abaht’,有人说‘aboot’,有人说‘aboat’,可它们都是‘about’1的意思。因此,当我回到德国的时候,我就看我能看到的每一部电影,一个劲买英语唱片,这些唱片是美国喜剧演员灌的。我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放着它们,直到我能讲足够的英语词汇,以便进一步学习。”

    1英语“在……周围”、“关于”,“近于”,“从事于”。——译注

    她又像往常那样把鞋脱掉了;他敬畏地望着她光脚在其热足以烫熟j蛋的路面上走着,走过坚硬如石的地方。

    “小淘气!把鞋穿上。”

    “我是个澳洲佬;我们的脚太贱了,穿着鞋不舒服。我们是生长在实际上并没有寒冷天气的地方的,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光脚赤足。我能光着脚走过长着栗刺的牧场,然后,满不在乎地把它们从我的脚上拂去,”她自豪地说道。“我也许能在热煤上走呢。”随后,她突如其来地改变了话题。“雷恩,你爱你的妻子吗?”

    “不

    “她爱你吗?”

    “是的。她嫁给我是没有其他原因的。”

    “可怜的人!你利用了她,又把她甩了。”

    “这使你感到失望吗”

    “不,我不这么想,实际上,我倒为此而赞赏你。不过我确实为她难过。这使我比以往更加坚定了此生此世不蹈她的覆辙的决心。”

    “赞赏我?”他的声音既茫然又吃惊。

    “为什么不呢?现在,我在你身上寻求的并不是她寻求的那种东西,对吗?我喜欢你,你是我的朋友。她爱你,你是她的丈夫。”

    “我想是的,好姑娘,”他有点儿凄然地说道。“我想,那些有雄心的男人对他们的女人都是不好的。”

    “那是因为他们迷恋女人那种完全的低眉俯首,那种‘是,亲爱的,不,亲爱的,三个包都满了,亲爱的,你愿意把它们放在哪儿?’之类的人。我要说,这完全是倒了邪霉。要是我作你的妻子,我就会跟你说,滚到一边去吧。我打赌,她从来没这么说过,对吧?”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没有,可怜的安妮莱斯。她是那种能够献身的人,所以,她几乎没有这样直截了当的武器,也不能表达得这样妙。我真希望他们能拍一些澳大利亚的影片,那样我就能懂得你们的土语了。‘是,亲爱的’之类的话我还能说上几句,可是,‘倒邪霉’我却一点儿不知道。”

    “虽然你有几分幸运,但是这个词是很无情的。”她那宽宽的脚趾就象有力的手指似的紧贴在水池壁的缝里,令人担忧地往后摇着,轻而易举地保持着身体的平稳。“哦,你最后对她是发了慈悲的。你把她摆脱了。没有你她会过得好得多,尽管她也许不这样想然而我却能把你保住,因为我决不会让你俘虏我的感情。”

    “无情。你确实是这样的,朱丝婷。我的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戴恩。自然,作为戴恩,他只会给我这些赤ll的事实,但剩下的是我推断出来的。”

    “由于你过去的那些丰富的经验,这是毋庸置疑的。你是个什么样的骗子啊!他们说,你是个极优秀的演员,但是我发现那令人难以置信。你怎么能模仿出你从未体验过的感情呢?作为一个人,你的感情反而和大多数15岁的人一样。”

    她跳了下来,坐在围栏墙上,俯身穿上了鞋,沮丧地扭动着脚趾。“我的脚变大了,该死的。”听了他最后的那几句话,她并没有流露出恼怒和愤慨。好象当诽谤和批评对准她的时候,她只是简单地把内心的助听器一关了事。令人惊奇的是,她根本不恨戴恩。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说道。“我一定得体验角色所要求的感情,不然就演不好,对吗?但是。这就象是……是在等待。我指的是我舞台之外的生活。我要保存我自己,我不能在舞台之外浪费它。我们只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献出,对吗?而在舞台上,我就不是我了,或更正确地说,我是许多自我的延续。我们必须完全是许多自我的,深刻的混合体。你不这样认为吗?对我来说,演戏是第一位的,是最首要的智力活动,其后才是感情。一个人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并且使之更臻于完善。这比起简简单单的哭喊、尖叫,或发出一阵令人信服的大笑要丰富得多。你知道,这真是妙极了。想想吧,我成了另外一个自我,我可以变成其他人,周围的气氛环境也都十分协调。这是神秘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是却把角色溶合在我的身上,好象她就是我自己一样。于是,她就变成我了。”她心情十分激动,按捺不住地跳了起来。“想想吧,雷恩!有20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对我自己说,我曾经搞过谋杀,我曾经自杀过,我曾经发过疯,我曾经挽救过男人或毁掉过男人。啊!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是无穷无尽的。”

    “而她们又全部是你。”他站起来,又抓住了她的手。“是的,你说得对,朱丝婷。你不能在舞台下浪费它。要是对另一个人,我会说,你何必那么多事。但是对你,我就不那么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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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倘若依着德罗海达的人,他们会认为罗马和伦敦并不比悉尼远,而已经长大成人的戴恩和朱丝婷仍然是上寄宿学校的孩子。大家都承认,他们在短期假日之中是不能回家的,但是,一年至少可以回家1个月。他们通常在八月或九月回家,看上去和往常一样,非常年轻。15岁、16岁还是22岁、23岁,这有啥了不起的呢?要是早春的那个月份里,德罗海达的人是决不会颠来倒去的总在说,哦,只能一起过几个星期!或,仁慈的老天,他们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呢!但是,在7月里,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松活泼起来了,大家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从厨房到围场,到客厅,都在商量着如何款待他们,送他们什么礼品。

    与此同时,还有信件的往来。这些信,大部分都能反映出写信人的个人生活,但有的时候它们是相互矛盾的。譬如说吧,人们会觉得戴恩是个细心的、规规矩矩的记者,而朱丝婷是个散散漫漫的记者,菲是从来不写信的。克利里家的男人一年写两封。而梅吉恨不得每天都要去邮局寄信,至少要给戴恩写信。史密斯太太、明妮和凯特每逢生日和圣诞节寄明信片去。安妮·穆勒常常给朱丝婷写信,但从来不给戴恩写。

    戴恩的用心是好的,他也确实定期写信。唯一麻烦的是,他总是忘了把他努力写好的信寄出去;结果两三个月过去了,却未有片言,随后,德罗海达将在同一辆邮车上收到十来封信。善谈的朱丝婷,写的信又长又厚,那纯粹是思想意识的直接流露,粗率得足以叫人面红耳赤、惊慌得啧啧而叹,而又使人十分着迷。只有梅吉每两个星期给她的两个孩子写一封信。尽管朱丝婷从来没有接到过外祖母的信,但戴恩却常常收到。他也定期地收到他所有舅舅们的信,谈到土地、绵羊和德罗海达女人们的健康状况;他们似乎觉得向他保证家中确实一切如意平安是他们的责任。但是,他们没有向朱丝婷提及这些,反正她对此会几乎不知其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