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


    少年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懂得用刀?”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握刀的手。

    少年道:“你若懂得用刀,为什么不使出来给我们看看?”

    傅红雪道:“刀也不是看的。”

    少年道:“不是看的,难道是杀人的?就凭你难道也能杀人?”

    他突然大笑,接着道:“你若真有胆子就把我杀了,就算你真有本事。”

    紫衫少年一起大笑,又有人笑道:“你若没这个胆子,也休想从大门里走进去,就请你从这栏杆下面爬进去。”

    他们手挽着手,竟真的将大门挡住。

    傅红雪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过了很久,竟真的弯下腰,慢慢地钻入了大门旁的栏杆。

    紫衫少年们放声狂笑,似已将刚才断剑之耻,忘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笑声,傅红雪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慢慢地钻过栅栏,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前撞。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又已湿透。

    紫衫少年的笑声突然一起停顿——也不知是谁,首先看到了地上的脚印,然后就没有人还能笑得出。

    因为大家都已发现,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很深的脚印,就像是刀刻出来一般的脚印。

    他显然已用尽了全身每一分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愤怒。

    他本不是个能忍受侮辱的人,但为了某种原因,却不得不忍受。他为的是什么?

    花满天远远的站在屋檐下,脸上的表情很奇特,仿佛有些惊奇,又仿佛有些恐惧。

    一个人若看到有只饿狼走入了自己的家,脸上就正是这种表情。

    他现在看着的,是傅红雪!

    剑在桌上。

    每个人都已坐了下来,坐在长桌的尽端,万马堂主的两旁。

    万马堂主还是端端正正、笔直笔直地坐着,一双手平摆在桌上。

    其实这双手已不能算是一双手。他左手已只剩下一根拇指。

    其余的手指已连一点痕迹都不存在——那一刀几乎连他的掌心都一起断去。

    但他还是将这双手摆在桌上,并没有藏起来。

    因为这并不是羞耻,而是光荣。

    这正是他身经百战的光荣痕迹!

    他脸上每一条皱纹,也仿佛都在刻画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仿佛正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甚至连令他弯腰都休想!

    但他的一双眸子,都是平和的,并没有带着人的锋芒。

    是不是因为那漫长艰苦的岁月,已将他的锋芒消磨?

    还是因为他早已学会在人面前将锋芒藏起?

    现在,他正凝视着叶开。

    他目光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很久,最后才凝视着叶开。

    他用眼睛的时候,远比用舌头的时候多。

    因为他也懂得,多看可以使人增加智慧,多说却只能使人增加灾祸。

    万马堂主忽然笑了笑,道:“阁上从来不带刀剑?”

    万世遗道:“因为我不需要。”

    万马堂主慢慢地点点了头,道:“不错,真正的勇气,并不是从刀剑上得来的!”

    慕容明珠突然冷笑,道:“一个人若不带刀剑,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有勇气!”

    万马堂主又笑了笑,淡淡道:“勇气这种东西很奇怪,你非但看不到,感觉不到,也根本没有法子证明的,所以……”

    他目光凝注着叶开,慢慢接道:“一个真正有勇气的人,有时在别人眼中看来,反而像是个儒夫。”

    万世遗拊掌道:“有道理……我就认得这么样的一个人。”

    万马堂主立刻追问,道:“这人是谁?”

    万世遗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刚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一个人。

    他笑得很神秘,很奇特。

    万马堂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也立刻看到了傅红雪。

    傅红雪的脸色在灯光下看来更苍白,苍自得几乎已接近透明。

    但他的眸子却是漆黑的,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也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多少秘密。

    刀鞘也是漆黑的,没有雕纹,没有装饰。

    他紧紧握着这柄刀,慢慢地转过屏风,鼻尖上的汗珠还没有干透,就看到了大山般阻拦在他面前的公孙断。

    公孙断正虎视眈眈,盯着他手里的刀。

    傅红雪也在看着自己手里的刀,除了这柄刀外,他仿佛从未向任何人、任何东西多看一眼。

    公孙断沉声道:“没有人能带剑入万马堂,也没有人能带刀!”

    傅红雪沉默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从没有人?”

    公孙断道:“没有。”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目光已从他自己手里的刀,移向公孙断腰带上斜c着的那柄弯刀,淡淡道:“你呢?你不是人?”

    公孙断脸色变了。

    慕容明珠忽然大笑,仰面笑道:“好,问得好!”

    公孙断手握着金杯,杯中酒渐渐溢出,流在他黝黑坚硬如钢的手掌上。金杯已被他铁掌捏扁。突然间,金杯飞起,银光一闪。

    扭曲变形的金杯,“叮、叮、叮”,落在脚下,酒杯被这一刀削成三截。弯刀仍如亮银般闪着光。

    慕容明珠的大笑似也被这一刀砍断。借大的厅堂中,死寂无声。

    公孙断铁掌轻抚着刀锋,虎视眈眈,盯着傅红雪,一字字道:“你若有这样的刀,也可带进来。”

    傅红雪道:“我没有。”

    公孙断冷笑道:“你这柄是什么刀?傅红雪道:”不知道一一我只知道,这柄刀不是用来砍酒杯的。“

    他要抬起头,才能看见公孙断那粗糙坚毅、如岩石雕成的脸。

    现在他已抬起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目光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左脚先迈一步,右脚跟着慢慢地拖过去。

    公孙断突然大喝:“你要走?”

    傅红雪头也不回,淡淡道:“我也不是来看人砍酒杯的。”

    公孙断厉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得留下你的刀;要走,也得留下刀来才能走!”

    傅红雪停下脚步,还未干透的衣衫下,突然有一条条肌r凸起。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问道:“这话是淮说的?”

    公孙断道:“我这柄刀!”傅红雪道:“我这柄刀说的却不一样。”

    公孙断衣衫下的肌r也已绷紧,厉声道:“它说的是什么?”

    傅红雪一字字道:“有刀就有人,有人就有刀。”

    公孙断道:“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刀又如何?”

    傅红雪道:“刀在这里,人也在这里!”

    公孙断喝道:“好,很好!”

    喝声中,刀光又已如银虹般飞出,急削傅红雪握刀的手。

    傅红雪的人未转身,刀未出鞘,手也没有动。

    眼见这一刀已将削断他的手腕,突听一人大喝:“住手!”

    刀光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距离傅红雪的手腕已不及五寸。他的手仍然稳如岩石,纹风不动。

    公孙断盯着他的这只手,额上粒粒汗珠沁出,如黄豆般滚落。

    他的刀挥出时,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叫他住手。

    这一刀总算没有砍下去!

    又有谁知道这一刀砍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25785

    魔女的诱惑(天涯明月多情刀)'

    正文 第031章  叶开的飞刀

    !!!!第031章叶开的飞刀

    万世遗长长吐出口气,脸上又露出了微笑,微笑着看着万马堂主。

    马空群也微笑道:“好,果然有勇气,有胆量。这位可就是花场主三请不来的傅公子?”

    万世遗抢着道:“就是他。”

    马空群道:“傅公子既然来了,总算赏光,请,请坐。”

    公孙断霍然回首,目光炯炯直,瞪着马空群,嘎声道:“他的刀……”

    马空群目中带着沉思之色,淡淡笑道:“现在我只看得见他的人,已看不见他的刀。”

    话中含意深刻,也不知是说:他人的光芒,已掩盖过他的刀,还是在说:真正危险的是他的人,并不是他的刀。

    公孙断咬紧牙关,全身肌r一根根跳动不歇,突然跺了跺脚,“呛”的,弯刀已入鞘。

    又过了很久,傅红雪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远远坐下。他手里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

    他的手就摆在慕容明珠那柄装饰华美、缀满珠玉的长剑旁。漆黑的刀鞘,似已令明珠失色。

    慕容明珠的人也已失色,脸上阵青阵白,突然长身而起。

    云在天目光闪动,本就在留意着他,带着笑道:“阁下…”

    慕容明珠不等他说话,抢着道:“既有人能带刀入万马堂,我为何不能带剑?”

    云在天道:“当然可以,只不过……”

    慕容明珠道:“只不过怎么?”

    云在天淡淡一笑,道:“只不过不知道阁下是否也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勇气?”

    慕容明珠又怔住,目光馒慢从他面上冷漠的微笑,移向公孙断青筋凸起的铁掌,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已逐渐僵硬。

    乐乐山一直伏在桌上,似已沉醉不醒,此刻突然一拍桌子,大笑道:“好,问得好……”

    慕容明珠身形一闪,突然一个箭步窜出,伸手去抓桌上的剑。

    只听“哗啦啦”的一阵响,又有七柄剑被人抛在桌上。

    七柄装饰同样华美的剑,剑鞘上七颗同样的宝石在灯下闪闪生光。

    慕容明珠的手在半空中停顿,手指也已僵硬。

    花满天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面上全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淡淡道:“阁下若定要佩剑在身,就不如将这六柄剑一起佩在身上。”

    乐乐山突又大笑道:“关东万马堂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看来今天晚上,只怕有人是来得走不得了!”

    马空群双手摆在桌上,静静地坐在那里,还是坐得端端正正、笔笔直直。

    这地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永远都是置身事外的。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慕容明珠一眼。

    慕容明珠的脸已全无血色,盯着桌上的剑,过了很久,勉强问了句:“他们的人呢?”

    花满天道:“人还在。”

    云在天又笑了笑,悠然道:“世上能有与剑共存亡这种勇气的人,好像还不大多。”

    乐乐山笑道:“所以聪明人都是宁带刀,也不带剑的。”

    忽听一人大声道:“我虽然不算聪明人,可是我也不带刀剑。”声未落,人已电s而至,却是那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

    公孙断道:“你的飞刀呢?”

    叶开双手一张,道:“我没带,你可以搜!”

    万世遗冷哼一声道:“你不必搜了,如果你能够从他身上搜得到,他就不配称为小李飞刀的传人。”

    叶开看了万世遗一眼,双目瞳孔在微微收缩着。自从见着万世遗这个人,他便很难向从前一样得意的笑着,他觉得万世遗就如一团令他心悚的魔云,他总有冲动想一飞刀将魔云s散,可是,他实在没有绝对的把握。

    “请吧叶少侠。”公孙断无奈地说道。

    他果然没有搜叶开的身,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知道叶开的飞刀藏在哪里。

    乐乐山的人还是伏在桌上,也不知是醉是醒,又伸出手在桌上摸索着,喃喃道:“酒呢?这地方为什么总是只能找得着刀剑,从来也找不着酒的?”

    马空群终于大笑,道:“好,问得好,今日相清各位,本就是为了要和各位同谋一醉的——还不快摆酒上来?”

    乐乐山抬起头,醉眼惺忪,看着他,道:“是不是不醉无归?”

    马空群道:“正是。”

    乐乐山道:“若是醉了呢?能不能归去?”

    马空群道:“当然。”

    乐乐山叹了口气,头又伏在桌上,喃喃道:“这样子我就放心了……酒呢?”

    酒已摆上。

    金樽,巨觥,酒色翠绿。

    慕容明珠的脸也像是已变成翠绿色的,也不知是该坐下,还是该走出去?

    万世遗突也一拍桌子,道:“如此美酒,如此畅聚,岂可无歌乐助兴?久闻慕容公子文武双全,妙解音津,不知是否可为我等高歌一曲?”

    慕容明珠终于转过目光,凝视着他。

    有些人的微笑是永远都不会怀有恶意的,万世遗正是这种人。

    慕容明珠看了他很久,突然长长吐出口气道:“好!”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

    云在天脸色又变了。

    公孙断霍然转身,怒目相视,铁掌又已按上刀柄。

    只有马空群还是不动声色,脸上甚至还带着种很欣赏的表情。

    慕容明珠已又饮尽一觥,仿佛想以酒壮胆,大声道:“这一曲俚词,不知各位可曾听过?”

    万世遗抢着道:“我听过!”

    慕容明珠目光闪动,道:“阁下听了之后,有何意见?”

    万世遗笑道:“我只觉得这其中一句妙得很。”

    慕容明珠道:“只有一句?”

    万世遗道:“不错,只有一句?”

    慕容明珠道:“哪一句?”

    万世遗闭起眼睛,曼声而吟:“刀断刃,人断肠……刀断刃,人断肠……”

    他反复低诵了两遍,忽又张开眼,眼角瞟着万马堂主,微笑着道:“却不知堂主是否也听出这其中妙在哪里?”

    马空群淡淡道:“愿闻高见。”

    叶开道:“刀断刃,人断肠,为何不说是剑断刃,偏偏要说刀断刃呢?”

    他目光闪动,看了看慕容明珠,又看了看傅红雪,最后又盯在马空群脸上。

    傅红雪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手里的刀,瞳孔似在收缩。

    慕容明珠的眼睛里却发出了光,不知不觉中已坐下去,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

    等他目光接触到叶开时,目中就立刻充满了感激。

    飞天蜘蛛想必也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才能一直用他的眼睛。

    此刻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交万世遗这朋友。

    “做他的朋友似乎要比做他的对头愉快得多,也容易得多。”

    看出了这一点,飞天蜘蛛就立刻也将面前的一觥酒喝了下去,皱着眉道:“是呀,为什么一定要刀断刃呢,这其中的玄妙究竟在哪里?”

    花满天沉着脸,冷冷道:“这其中的玄妙,只有唱出这首歌来的人才知道,各位本该去问他才是。”

    万世遗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在下好像是问错了人…”

    马空群突然笑了笑,道:“阁下并没有问错。”

    万世遗目光闪动,道:“堂主莫非也……”

    万马堂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关东刀马,天下无双,这句话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

    万世遗道:“关东刀马?…莫非这刀和马之间,本来就有关系?”

    马空群道:“不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深。”

    万世遗道:“噢!”

    马空群道:“二十年前,武林中只知有神刀堂,不知有万马堂。”

    万世遗道:“但二十年后,武林中却已只知有万马堂,不知有神刀堂。”

    马空群脸上笑容已消失不见,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字字缓缓道:“那只因神刀堂的人,已在十六年前死得干干净净!”

    他脸色虽然还是很平静,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仿佛都藏着一种深沉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无论谁只要看了他一眼,都绝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万世遗却还是盯着他,追问道:“却不知神刀堂的人,又是如何死的?”

    马空群道:“死在刀下!”

    乐乐山突又一拍桌子,喃喃说道:“善泳者溺于水,神刀手死在别人的刀下,古人说的话,果然有道理,有道理……酒呢?”

    马空群凝视着自己那只被人一刀削去四指的手,等他说完了,才一字字接着道:“神刀堂的每个人,都是万马堂的兄弟,每个人都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死在冰天雪地里,这一笔血债,十八年来万马堂中的弟兄未曾有一日忘却!”

    他霍然抬起头,目光刀一般视着万世遗,沉声道:“阁下如今总该明白,为何一定要刀断刃了吧?”

    万世遗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神色还是很但然,沉吟着,又问道:“十八年来,堂主难道还没有查出真凶是谁?”

    马空群道:“没有。”

    万世遗道:“堂主这只手……”

    马空群道:“也是被那同样的一柄刀削断的。”

    万世遗道:“堂主认出了那柄刀,却认不出那人的面目?”

    马空群道:“刀无法用黑巾蒙住脸。”

    万世遗又笑了,道:“不错,刀若以黑布蒙住,就无法杀人了。”

    傅红雪目光还是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突然冷冷道:“刀若在鞘中呢?”

    万世遗道:“刀在鞘中,当然也无法杀人。”

    傅红雪道:“刀在鞘中,是不是怕人认出来?”

    万世遗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件事。”

    傅红雪在听着。

    万世遗笑了笑,道:“我知道我若跟十八年前那血案有一点牵连,就绝不会带刀入万马堂来。”

    他微笑道,接着道:“除非我是个白痴,否则我宁可带枪带剑,也绝不会带刀的。”

    傅红雪慢慢地转过头,目光终于从刀上移向万世遗的脸,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看人看得这么久——说不定也是最郑重的一次!

    慕容明珠日中已有了酒意,突然大声道:“幸亏这已是十八年前的旧案,无论是带刀来也好,带剑来也好,都已无妨。”

    花满天冷冷道:“那倒未必。”

    慕容明珠道:“在座的人,除了乐大先生外,十八年前,只不过是个孩子,哪有杀人的本事呢?”

    花满天忽然改变话题,问道:“不知阁下是否已成了亲?”

    慕容明珠显然还猜不透他问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