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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过不了几分钟,习斋推着轮椅、满面笑容的样子就出现在门口。他的制服已穿得整整齐齐,让习齐几乎要有种错觉,刚才在训戒室里和男人欢爱的,和眼前这个笑得灿烂的孩子,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也还看得出,衬衫上的制服领带有些紊乱,而那支手机,仍然垫在习斋的背后,还是当初习齐亲自帮他选的。

    齐哥!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会忽然跑来?

    习斋一进门口就大喊着。明朗、温暖,充满关怀的声音,和他记忆里的习斋完全一模一样,这让习齐甚至想,要不要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就这样把他最亲爱、最可爱的弟弟拥入怀中,对他诉说自己所有的痛苦。

    但是他做不到,一但盲目的视障彻下,他听得出来,习斋明亮的五官下,藏着多少暗潮与慌张。

    他望着习斋,一句话也没有说,悲哀和荒谬涌上心头,他只能盯着习斋的脸发呆。

    查觉到他的沉默,习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像从舞台上下戏的演员,瞬间改变了神情。肖瑜错了,其实习斋才是真正天生的演员:

    什么啊,齐哥已经知道了啊。真无趣。

    习齐睁大眼睛望着他,整个背脊随之冰凉。好像拿下了埋藏已久的面具,习斋所有笑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的、轻蔑的,彷佛已经看清了一切,却又忍不住对此大加嘲笑的刻薄:

    我就想,齐哥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桓哥那个笨蛋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发现,瑜哥要是认真一点,一定迟早会发觉,可惜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你身上,根本很少看我一眼。就只有齐哥,我一直在想,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恍然大悟。

    习斋把轮椅推进会客室,对着旁边的管理员笑了一下,我和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刚刚主任好像说有事找你,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习斋笑玻p'地说着,管理员马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他们鞠了个躬,就逃命似地奔了出去。

    为……什么……

    静默了很久,习齐才有时间把自己散碎的灵魂,从幽冥中重新拾起、勉强拼回人的样子。习斋坐在轮椅上,像是有些疲累般地仰着头:

    为什么?齐哥,什么为什么?

    他讪笑着。习齐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他想起那个叫喜悦的女孩,想起习斋给他看照片时,特意问他她长得漂不漂亮的笑容,习齐忽然觉得全身好冷、好冷。习斋依旧坐在他眼前,依旧像那天那样笑着,他却觉得这个相处十多年的弟弟,蓦地变得陌生起来,

    那个女孩子……叫小悦的……

    喔,齐哥连她也见到了啊?怎么样,齐哥都没感觉吗?她很像你耶!小小只的,动不动就哭、就叫,遇到害怕的人,还会像只小动物似的抖个不停,超可爱的,我当初一看到她就想到你,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她,让她哭得更起劲一点。

    彷佛想起喜悦害怕的表情,习斋愉悦地扬起唇角,斜望着脸色苍白的习齐,

    我可没有骗你喔,齐哥。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就像喜欢你一样。

    习齐没有说话,语言彷佛在剎那失去功能。他只能梦呓似地开口:

    为……什……

    齐哥,你一直问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问我什么?算了,既然齐哥都鼓起勇气跑来这里,还这么快发现真相,就算奖励齐哥,我就全部讲清楚了。

    他把轮椅移到习齐的身边,把唇贴到他耳际,极轻极轻地呢喃:

    我最讨厌那个家。除了齐哥本人以外,那个家对我做的所有事、所有决定,我都恨死了,包括来这所学校的事情。

    他把唇移离,改用手抚过他的五官,欣赏习齐身躯的颤抖,还有近乎溃堤般的表情。习斋扬起了手指,在唇边满足地舔过:

    齐哥,这不能怪你,你实在太天真了,又太过懦弱,你习惯把自己的头埋起来,假装看不见所有会令你害怕的事情。你知道,我在以前的学校,被人怎么样欺负的吗?你以为老师撕我的作业簿、同学藏我的课本这些恶作剧就算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是兄弟,你曾经历的事,也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他又笑了一阵,仰着颈子看着习齐:

    不过我没你这么好运气,能遇上对你还不错的老师。我被我们小学班导师看上,然后猥亵了我,你知道他拿什么东西c进我的□□吗?是接力棒喔,因为那时候在比大队接力,他以为我看不清楚,不会找他告状。结果却被班上其它同学看见了,他们觉得我很恶心,才把我□□脱光关进厕所里,结果你们只知道后面的事情。

    他很开心似地说着。习齐的心一抽一抽地拉扯着,他抬起了视线:

    那你……为什么……都不说……

    我说了,有用吗?习斋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有几分微不可闻的苍凉:

    齐哥,你都没有发现吗?你都没有发现的话,就由我来告诉你好了。在那个家,我根本不算什么,爸爸妈妈就算了,他们光处理自己的恩怨就够了,有等于没有。你看不出来瑜哥和桓哥他们,根本只在乎你一个人吗?习斋笑着:

    他们只是因为你,所以才对我好,因为他们知道你很在乎我,我只要好好的活着,活在那个家里,你就会不得不也在那个家待下去。至于我是不是活得快乐、活得自在,他们根本不关心,只要我还是像这样笑着,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开开心心地叫着齐哥!瑜哥!桓哥!你们就心满意足了,不是这样吗?

    可是……我是……

    你是真的爱我,是吗?我当然知道,齐哥是真的爱我、关心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学的时候我实在太小,还没有看清这个家,还会向你哭诉,齐哥,你自己说,我哭着跟你说过多少次,齐哥,我好痛、好难过!我不要再去上学了!结果你怎么跟我说?习斋模仿着童稚的语调,嘲笑一般地望着习齐。

    习齐浑身忽然没了力气,他记得, 小时候的习斋,虽然也常笑着,但只要从学校回来,总是有一阵子无精打采,直到看见他才露出笑容。但有一次,他忽然崩溃似地大哭大闹,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扔掉,然后跟自己说再也不要去上学,求习齐替他休学。

    但当时的习齐,自己也还只是国中生,以为是小朋友闹别扭,他记得自己摸着习斋的头,说:不要紧的,他们欺负久了就腻了,忍耐一下,我的小斋最坚强了。

    从那次以后,习斋就再也没有向他求救过,再也没有。

    小……斋……

    齐哥,别露出那种表情,我没有怪你,说真的,年纪越大,把那个扭曲的家看得越清楚,我反而觉得你很可爱,是真的,这么天真、善良,像小动物一样的哥哥,到哪里去找呢?而且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害我,也不会怀疑我,光这样我就舍不得怪你了,

    习斋从轮椅上伸出了手,抚慰似地吻了一下他的颊。这让习齐蓦地想起刚才训戒室里的一幕,他再次颤抖起来:

    小斋,你……和男人……

    喔,你说和那些老师上床吗?

    习斋放开了习齐,又靠回椅背上,闲适地望着他,像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没什么,只是我进步了。齐哥,简而言之就是长大了,与其让那些人觊觎我的身体,为什么我不能反过来利用他呢?所以齐哥,我终于有权力了,不再是弱者了,现在这所学校里,大家都是盲人,我只要比其它人多努力一点,就可以踩在别人头上,何乐而不为呢?何况我现在脚也瘫痪了,总得替自己找更多出路吧?

    他笑着,习齐瞪大了眼睛:你……你的脚……不等他说完,习斋忽然噗嗤一声,

    齐哥,你不会以为我还不知道吧?这是我的身体耶!这种双脚像不是自己的、明明还在却感觉不到的情形,你以为我还不明白吗?嘛,说沮丧当然是沮丧过一阵子,毕竟我是真的挺喜欢运动的,但是与其自怨自哀,赶快找到接下来的生存之道不是比较实际吗?齐哥,你不知道,绝望这种事,我在好多年前就已经放弃。

    习斋似乎笑了一下,自嘲地扬起唇角,无神的双眼,挪向窗口逐渐爬升的太阳:

    你不会懂那种感觉的。小的时候,我的视力还可以清楚看见齐哥你的脸。但是有天开始,我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逐渐在变暗,我打开所有的灯、跑到大太阳底下站着,拚命地站在光亮的地方,但全都无济于事。习斋深吸了口气,

    我的世界渐渐消失、渐渐变小,渐渐抛下我一个人,把我留在黑暗里,就像妈妈一样。每天睡觉时,我都好怕闭上眼睛,深怕下一次再睁开眼,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会不知道我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我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种感觉,你们是永远也不会懂的,齐哥。

    他又吸了几口气,微微甩了甩头,像要把那种过往的情绪抛离。回头又看向习齐,不禁笑了出来,

    齐哥,你又哭啦?他彷佛觉得很有趣似地,听着习齐不住啜泣的声音:

    怎么又哭了,拜托你不要哭好不好?你再这样哭下去,我会想欺负你耶,你不知道你每次哭,我都要在心底忍耐很久吗?真想看看你哭着求饶的表情,可你是齐哥啊,我最喜欢、最照顾我的齐哥,我怎么舍得呢?

    小斋……

    习齐吸了口气,他拉住了习斋的袖子:不要这样……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过去是齐哥不好,拜托你,停止这种行为,我……我想办法替你换所学校,或是你要休学回家都好,这次齐哥一定会帮你办到,不要再和别做这种事……

    齐哥,你还是一样耶。习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弯下了腰:总是说一些不可能做到、不符合现实,像是演戏一样的漂亮话。也罢,这就是齐哥可爱的地方嘛!

    习斋无神的眸稍稍抬起,正对着习齐的方向,他扬起了唇角:

    何况说到那种事情,齐哥不是也做得挺多的?就在家里,和瑜哥和桓哥?

    习齐脸色顿时惨白:你知道……

    习斋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拜托,在同一个屋檐下耶!齐哥,就算我不是盲人,没有过人的听力,光是看瑜哥他们对你的态度,白痴也都知道吧?而且在上高中前,我还不是全盲咧,桓哥看你的表情,谁都知道他有多肖想你的r体。

    习齐连足趾都颤抖起来,但习斋不打算放过他,

    你第一次被他们□□我就知道了,我那时候还在想,啊啊,总算发生这种事了啊?齐哥,你真的不能怪他们,你的叫声和哭声实在太犯规了,连我这么小的年纪,都差点有反应了。难怪桓哥他们会食髓知味,怎么也不肯对你放手。

    习斋转动轮椅,再一次面对着已然呆滞、空白,连泪也流不出来的习齐,温暖的十指,慢慢地爬上他的颊,

    不过他们也太过份了,发现齐哥一次比一次瘦,我也很心疼。吶,齐哥,你应该很痛苦、很难受吧?每天都在哭吧?真可怜。习斋温柔地望着他的眼睛,

    齐哥,你不要怕,等我有力量了,就快要有了,一定把你从那个可怕的家带出来,然后下次,换我来让齐哥哭泣,齐哥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伸出了手,顺着颊侧的线摸上了习齐的头,哄小孩似地抚了抚。就像那天在医院里,习斋的语气仍旧明亮的令人心折:

    在这之前,齐哥,你就像我说的一样,保持你原来的善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那就够了。知道吗?

    习齐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挂着笑容的习斋。半晌退了一步,两步,一直退到了门口,忽然发出了一声不像是人、短而空茫的大叫,然后转身跑出了会客室。

    习斋挪动轮椅,一路移到了走廊上,看着习齐颠倒的、落荒而逃的背影,再次笑了起来,他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整个人瘫在轮椅上。有人从后面扶住了他,是另外一个男人。正是那天习齐把习斋送去寄宿处时,那个慈祥的老牧师,

    就这样让他跑掉,不要紧吗?你不担心?

    习斋无力地仰起头,把头靠在椅背上笑了:

    不要紧的齐哥不是那种会寻短见的人,应该说,他只会想,但永远不敢去做。他会找很多很多理由骗自己。

    老牧师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刚才进来时,听门房说,那个孩子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好像碰见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习斋沉默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反正那个家,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毁了,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还把他变成了一座简陋的舞台,在上面的每个人,都化身成演员,在上面舞蹈着、搬演着拙劣的戏码。现在观众都散了、演员也都累了,所以,该谢幕了。

    牧师抚着他的颊,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半晌开口:我可不允许你谢幕。习斋笑了一下,又恢复那种百无聊赖的笑容:

    放心吧,我不会的。至少在向这个世界复仇、讨回一切之前,我不会放手的。属于我的舞台,才刚刚展开呢……

    伫立在东海岸的岩石上,习齐静静地看着大海。

    他发呆了很久、很久,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出很长、很长的舞台剧中,忽然醒了过来。

    他听见观众的掌声,听见导演的笑声,也听见了剧组人员的呼唤声。他睁开眼睛,发现过去在他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堆虚妄的幻影,有着虚幻的布景、虚幻的道具、虚幻的戏服和台词。还有虚幻的亲情、友情、爱情,虚幻的尊严和人生。聚光灯熄灭的倾刻,一切都从他眼前消失了,只有他仍站在舞台上,看着舞台

    剧散场的光景。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喂,下戏了,该走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把手中的蘑菇罐,远远地抛向大海,玻璃罐在风中飞扬,落到了袭岸的波涛上,被大海卷走,在海面上载乘载浮,终于渐渐远去。

    全是蘑菇!看哪!这个世界,就只有蘑菇而已。

    习齐看着逐渐飘远的蘑菇罐,忽然轻、极淡地笑了。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习齐把他拿了出来,贴到耳际,电话里传出女王熟悉的怒吼

    ivy!你跑到哪里去了!晚上就要公演,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这里,你马上给我滚过来彩排!

    手机似乎被人抢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罐子低沉的声音:喂,ivy,你在哪?你还好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所以就先来了,你没事吧?他难掩忧心地问。

    嗯,我没事。

    习齐对着手机笑了一下,声音既清脆又温柔:

    我来了,我马上就来了。ivy很快,就会回舞台上了。

    然后,他面朝大海,张开手臂,迎着海风的方向,大方地鞠了个躬。

    ***

    他是一个观众。

    他在市民会馆的讯息墙上,看见了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的公演海报,又买了手册。一读之下,深深地对剧中人物和剧情感到好奇,于是就跟售票处预购了票,打算在星期六的夜晚,来一场舞台剧的飨宴。

    海报的模样,是一把剪刀,上面放着两朵蘑菇,非常简洁有力的设计。

    他平常很少看舞台剧,自从脱离孩提时代开始,他就很少接触这一类的事物。所以他买了最前排的位置,离舞台很近。

    他坐进观众席,手上拿着简介,和满座的观众一起盯着舞台。

    过不了多久,音乐响起、布幕拉开,聚光灯从上打下来,打在舞台中间的金属塔上,观众们都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是非常壮观的剧场,悬在垃圾场上的橘色月亮、金属塔下的留声机,还有那座像家一般单薄的纸箱,每一样都吸引着他的目光。

    戏开始了,演员一个接一个上台,他安静地看着。从主角ti和ivy一上来,他的心神就被吸引了,他着迷于ti的疯狂、残忍和骄傲。那个演员,就像是用尽生命般,诠释着这个因犯罪而被城市放逐的男人,既可怕,又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也着迷于ivy这个角色,他为他的每一丝变化而颤抖,从善良无暇、因不正常而被母亲丢弃的孩子,逐渐被自己、被环境、被命运而牵引,最终只好毁了自己,毁了一切,毁了他所深爱的人。那个演员,就像是在演自己的故事般,生动得令人为之动容。

    那出戏演了很久、很久,中间没有休息,也无法离席。但所有的观众都像他一样,屏息地坐在位置上,直到这出戏的最后一幕。

    舞台上的ivy举起了剪刀,狠狠地往ti的眼窝刺落,真到甚至溅出了鲜血。那瞬间灯光暗了,他才知道,这出戏已经结束了。

    然而在黑暗中,他似乎听见那个饰演ti的演员,在观众惊呼下,悄悄说了声:

    谢谢你。

    周围响起了如雷般的赞叹,所有人都在鼓掌,都在疯狂地欢呼。他们感动地站起来,向舞台、向所有的演员、向这出剪刀上的蘑菇,报以最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引颈期盼着,等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