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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02部分阅读

    了一个寒颤,又恼又怒地回自家屋里,哭了闹了之后,也只能洗把面,继续。

    邓氏因为邓知弦一事,再有刘氏的警告,还有李氏的刻薄,都让她再次明白,自己也唯有靠周同才会使别人瞧得息自己。只想着自己不出头闹分家的事,于是窝在自己屋里,除却必要的应酬,便一心一意打理起周同的饮食,收敛了酸醋,服侍得周同无微不于。有心想放下一切,与周同好好过日子,再不理会李氏,免得那她再挑刺,在姨娘面前告自己的状。

    世事难料,套句话来说,“树欲静,风不止。”不过隔了两日光景,却有些事逼着她,不得不低头,反而求到李氏屋。

    正文191 周腾夫妇夜话

    李氏被刘太姨娘给训了,回到屋里,却见儿子在哭,命人四处去寻韦氏。而韦氏,终被程氏供出来是在文箐屋里。这让李氏大为不解:韦氏在文箐屋里那么久又是在作甚?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现下最大的气愤还是邓氏那边惹出来的事。于是对余氏道:“待会儿,你且给文箐姐弟送了去年腊月的月例。免得被人嚼舌根。再有,去阁楼里把这些年的旧帐本全翻出来。”

    余氏早就劝过李氏要给文箐姐弟也发月例,偏李氏当日在气头上不听劝,如今从刘氏屋里归来,便说这事,显然是被姨娘训了。她点了下头,忙着去开箱,取出钱来,却又想到帐本的事,不知李氏这是唱的哪出,颇为不解地问道:“那些帐本都不是今年的,乃是太姨娘管的。三奶奶找那些打算作甚用?”她这话其实是提醒李氏要有所顾忌。

    偏李氏没听出,只一根筋地想着要查帐,对她言道:“你四爷这几年的花销全部列出来,我倒是要瞧瞧:四弟在姨娘手里,花去多少钱”

    余氏这下晓得三奶奶的意图了,有些不安地提醒道:“那不是太姨娘管的帐吗?咱们现下拿来,合适吗?”

    李氏一瞪眼道:“有甚么不合适的?正是她管的帐,我们便一摸黑,甚么也不晓得,才有必要查一查。反正钥匙咱们有,今晚便抱了出来。”

    余氏觉得三奶奶翻旧帐,想抓三爷的把柄,连带着要抓刘氏的痛脚。查出甚么来,又有甚么用呢?既是花了钱,能买回来的物事记在册上,到时分家时也计在财物上了;那些在外花销出去的酒饭或者其他钱,难道还想追回不成?

    她觉得没必要,只是李氏听不下劝,刘氏说她的痛脚,她如今没处可发泄。刘氏既然说周同是为了这个家花销的,是应该的,指责不得,偏她就一直只持怀疑,没去想过要查帐。如今她亦打定主意,寻思着必须有个数,周同到底花了多少钱出去,买回来的物事到底值多少钱。下次如若刘氏再这么说自己,也好回敬一句。

    到了夜里,她得了闲,正在翻帐本,周腾回屋了。她正翻得起劲,也没顾得上停下手来,只吩咐余氏给周腾倒洗脚水。周腾打发余氏出去,便坐在那里,道:“如今你倒是真端起奶奶的架子来了。这屋里,有我没我,都不要紧了?”

    李氏一听这话,便陪了笑脸,忙停下来,蹲下去给周腾洗了脚,擦净了后,叫了余氏来端走洗脚水,方才要为他宽衣。可是,她绝没想到,先前的困顿,会因为今夜而变得豁然开朗。

    哄得周腾亦开了心,他看着桌上一撂帐本,终于也问出心里想问的话来:“这是哪来的帐?”

    李氏随意找了个借口道:“今年开始学着打理家务,只觉好些事要循一些定例,姨娘身子又不适,妾身哪好事事都去烦她。这不,把早些年二嫂以及姨娘记的帐都拿出来翻一翻,学一学。”

    周腾觉得妻子开窍了,道:“二嫂管帐确实有一手。便是如今,在铺子里,我也不敢全改了去。好的你便学些,能得个五六成便也足了。”

    李氏那也只是借口,没想到周腾却真把这当回事了,于是也只应付性地道了一声“嗯”。

    周腾却在她给自己脱完衣衫转身之际,一把拽住了她,摸了摸她圆润的手。李氏欣喜地会意,当下也不再管帐本了,径直上床。温存一番后,李氏意由未尽,撒了些娇,得了周腾的几个诺,越发得了乖,趁势与周腾说了家里的一些安排,十分小心地提及周同屋里的事。

    周腾是极反感邓家,对于周同帮着邓氏娘家的事,其实他也大多清楚,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自己亦在情面上帮过李氏,说来,兄弟二人都是半斤八两。只是李家也算争气,偏邓家那是个没有餍足的。他也与周同隐约提过,不能再帮下去,否则日后麻烦惹上身,别把周家连累进去了。周同也算听话,真个不现管邓家的事。现下听邓氏提及,便道:“四弟晓得分寸,早就不愿插手邓家事了。四弟妹又不掌家,钱财如今都从你手头上过,她便是想给邓家,也没有。你想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儿女身上。文筜要是有文箐一半,我也知足了,便是文笈,也不如文简,他可是还得了巡抚大人的赞誉呢。”

    一提这事,邓氏没了底气。先前她一直不信邪,自家女儿会不如文箐,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想,是不是文箐姐弟命里实在太有“贵人”相助了?在外头有人相助,送钱送物的,可在家里,明明一众孩子,偏文简就入了巡抚大人眼,连带着文箐水涨船高。如今上上下下,没人再挑文箐的错处了,好似恨不得把他们姐弟供起来一般。邓氏看不惯,可也没奈何,只恨自家儿女不争气。“妾身也是苦恼,怎么同是周家的种,偏偏文笈就不开窍呢?”

    这话周腾不爱听,自己同周鸿是同一个种,可是自己却是不爱书的,一见八股文便头痛,晓得自己要在仕途上出人头地那是白日做梦,于是只把心思放在家业上。文笈是自己的种,文简是二哥的种,这可不能混为一谈。

    邓氏这么说,他先年很深重的卑微感又漫上来。几十年来,一直被二哥不仅是从嫡庶身份上压着,而且在学业上也赶不上二哥。自己排序居中,不得父亲与姨娘喜爱。昔年想偷个懒不成,因为紧跟着又有弟弟周同在后面撵着。唯独自己没考个秀才,只是庶人身份,去年又连带周同摔断腿,把弟弟的前途也一手毁了。为此,姨娘没少训自己,如今这事,横亘在自己与弟弟之间,成了说不得的话题。他一心想谋家业,偏长房伯父十分瞧他不入眼,道是周家乃进士门第,翰林之家,怎么能一身铜臭味?他觉得自己的半辈子,就是接受长辈沉重训导的辛酸路。

    他不信邪,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将现下的家业壮大若干倍……故而,这些年,他心里有此执念,二嫂把着大多产业不放手,到了外地仍然打理掌管理着,到得自己头上却是些无关紧要的。自己在归州放下脸面来,讨要了一回,没得个好,反被二哥二嫂所忌,认为自己贪谋家业。他日后才反省过来,当日一心想实现抱负,确实鲁莽了,以为人人都会象自己,只为壮大家业着想,人心终究隔肚破,各有各的考量。二哥没了之后,他越发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若是一肩扛了这重任,再是让人轻忽不得,无人敢说当年自己读书不好了。作得一个员外,也不赖,至少出门众人也都奉迎。

    李氏不知自家男人心里所想,不过她将邓氏想分家,却要自管产业一事说出来。周腾本来困意倦倦的,一下子却没了睡意,睁大眼,道:“那她想如何?让四弟经营?他不是这个料。这家本来就不该分,你好好地同她说这些作甚?”

    李氏叹口气道:“只可惜,三郎您的一番好意,人家不领情。妾身今日去她屋里好意说事,却被她气了一肚子。为此,姨娘还偏帮她。依妾身看,姨娘这些年,私房也不少,来日这些哪有你我的份?”

    提到姨娘的偏心,周腾心里难过,自认为自己好似不是她亲生的,甚至于昔年老夫人庞氏在世时,对自己的照顾也好过于姨娘对自己现下的照顾。近三十年来的日子,他也不想了姨娘的那点子关爱了,而他对姨娘,也不过是对着长者的孝敬罢了。可是有些事,虽说是不想,可是毕竟听说没自己的半点儿份,还是心寒与不甘。不过嘴上却说:“那能有多少?给了四弟,也不是外人。”

    知夫莫若妻,李氏也知他若是真不在意,定会先开口训诫女人,会道:你又打甚么歪主意了?这事你且莫管,要有闲功夫,不如……

    于是,李氏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妾身只是有些不甘,三郎您同四弟都是她亲生的,莫说一碗水端平,可是她让四弟吃肉,总得让咱们多少也沾点儿汤,大面上过得去吧。可是我们坐在桌上,见得那肉与汤,只闻着香,却动不得箸,咽一下口水还怕声响过大,扰了别人吃的兴头……”

    她这比方说得实在生动,周腾长久被刘氏忽视的感觉便再加强化了。于是也没多想,就来了一句:“那能如何?终归她是姨娘,长者要赐给哪个,我们也只能由着她的意。”

    李氏再一步进言,道:“这事妾身也不过说说。只是妾身寻思,来日分家,她也定会偏帮四弟一些。眼下不趁大伯父在家时行事,便难得有公道。只她一句话说出来,硬是把好的那些地划去多半部分与四弟,三郎您敢不顾母子情面,驳了回去?”

    她这假设,却让周腾想到,姨娘确实有这个可能。记得小时候,自己同四弟在姨娘屋里吃一顿饭,结果姨娘愣是将大个的鸡腿与翅中全给弟弟,只留给自己那鸡爪子。那是他有记忆后,吃过的最痛苦的一顿饭,从此便晓得了自己不如弟弟讨喜。于是他只到庞氏面前讨好,到二哥面前说些好话,偏二哥一心只为功名,自己得不了他的意……后来,倒是二哥与四弟志同道合,好似只有他们是兄弟,独自己一个人是外人。

    李氏知晓自家男人不愿分家,可是她现下也不直言,只继续吹风怂恿:“妾身说这些话也是有凭据的,并非随口妄言。您这些年,只管外帐,姨娘管的这家中的花销想来您是半点没瞧过吧?”

    周腾一下子坐起身来,差点儿便要穿外衣,察觉自己只听李氏一言便如此失态,于是略稳了一稳情绪,按捺住心头的焦急,问道:“难道你是查……有甚不妥?”

    李氏见他未斥责自己,而是询问,便也大了胆,道:“我还真不是故意查的,不过是见着几笔支出实在是大了些,浑不象家里的日常支出,才留了个心眼。结果细瞧,全是给四弟支出的。这才看了一本帐,这几年……”

    周腾打断她道:“你不用说了。明日我自己翻一翻便晓得了。四弟花钱购那些物事,大多还是同我说过的,反正这些物事四弟也没藏私,都记在册上的。你查这些,要是四弟晓得,那还了得。这事,我心里有数,帐本明日我抱前院去。”

    李氏还想自己细细翻些证据呢,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倒是让周腾亲自来插手了。不满也不好提出来,只道:“妾身也只是心疼三郎。他们只晓得花钱,哪里晓得挣钱的苦。这些年,二哥二嫂不在家,这外头哪一件事不是三郎你打理?费心费力却没得哪一个的好……”

    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十分动情,又作势摸了一下周腾的腰际,想到了周同那一身的肉,连做衣衫都要多费一片布,而周腾却是前年做的衫子如今穿在身上,却有些宽绰。“三郎,您瞧,四弟也不过比你小一岁多,可在外人看来,哪个不以为您比他大上七八岁?妾身只恨自己帮不上太多忙,才让三郎这般受苦。甚么时候,让他们也操心受累,尝尝这份苦,才能领会得三郎今日的辛劳。”

    周腾被妻子这么一说,也觉身边就这一个人才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自己是胖是瘦,也只有她最关切,平日里有个头痛风寒,李氏虽大惊小怪,可是却让人觉得窝心。而姨娘?他有理由相信,昔年没有庞氏在,若自己害一场病,但凡那日四弟也不适,必是没人管顾自己的,姨娘只会为四弟落泪,四弟吃完了药,才会端来给自己。“我晓得你的心思。且容我再想想,分家这事体颇大,轻忽不得。多少富贵家,一旦分了家,便败落了。”

    紧接着,他却困不着觉了。心事重重,一会儿想到周家现有的产业,一会儿又想到沈家退回来的两个铺子如何才能换到自己手中来……左右思量,欲求得一个良策,偏是心不静寻不得法子,于是越思越难过,如此这般,到了四更天,神思恍然,终见周公。只是天光的时候,他又再次惊醒了——一个梦。

    梦是,便是分了家后,四弟过得顺风顺水,吟风颂月泛舟太湖;文箐姐弟也长大成|人,同自己来讨要铺子……

    醒来,他很失落。

    可是他又是不信:四弟会经营好?

    这般揣测着,他又想到了李氏出的主意,寻思着若是四弟碰了壁,家中便晓得自己的不易了。

    既有了主意,他便早早地起来,急急地唤来余春,开始关起门来,合计帐簿与产业,再次把册上的财物一一落实。

    正文192 案屏与笔筒之疑

    话说当日下午,邓知弦从姐姐屋里出来。又去外院客房拿了自己的行李。张氏见他亦拿一个包袱心下有些好奇,最后揣定是从严氏那边得来的。

    邓知弦被姐姐驱赶,这是首次,心里很气愤,提起物事便要往大门外走,只急得丁氏跟后头道:“舅爷,您还是去向四爷告辞一声吧。”

    他听得这话,冲动也少,瞧了眼手里的物事,合计了一下,最后是进到周同在外院的房里,将严氏那边给自己的礼物便直接转送给周同。”姐夫,这是昨儿个在外头给你寻的一两样物事,朋友送我的,我拿来亦无用,寻思着,应是和姐夫心意的。”

    他嘴头说得极好听,只是心理却是算计开来:拿这些物事出去卖,换得的钱,不如直接送到姐夫面前。要入了他的眼,嘿嘿……

    周同正躺在床上,冬天窗户糊得严实,光线不是那么强,于是在帐纱之下,床下的光线更是黯淡。郭良忙着将旁边的座灯全部点亮了,于是映得周同一张脸,有些暗黄。

    他从内弟手上接了一个布缠着条形物事,知这必是一折扇。可是用布缠着,而不用一个扇套,未免太小家子了,心中不以为意,只是碍于内弟的面子,便信手拆开来。

    只是这一拆开来,立马就收了轻忽之态──象牙骨架,下坠蜜结迦南,未展开,已显气派。他掂了掂,手感极好,扇坠微动,赞道:“不错,这个甚是珍贵。只是这般物事,怎么也没个扇套的?可惜呀可惜,如此雅物,落入俗人之手,竟是如此糟蹋。”

    邓知弦伸长了脖子,讨好地道:“姐夫,扇骨架我亦是瞧过了,倒是没有划伤过,想来事不影响价钱的。”

    周同一听他这话,张口闭口不离钱,好歹也读过几年书。怎的就这般俗呢。也不说他了,欲侧身凑到灯上,差一点儿挤着痛腿,于是邓知弦又体贴地挪了一下灯。周同细瞧了眼扇骨上雕刻的梅花,逸趣横生,端的是好心思,雕琢细腻,梅花栩栩如生,更是胜过南京有名的庆云馆。偏自己在南京多时,也没觅得一把这么好的,只是内弟竟这般好运气?不由好奇地问道:“弦弟,这扇子,是哪个朋友送于你的?倒是出手颇为大方。”

    “也不能说是送的,是拿这个顶了几亩地的债。呵呵,我也不知道这一换是赚了还是亏了,正好请姐夫帮忙掌眼呢。”邓知弦此时却否认了是人家送给自己的了,也不再说是要孝敬姐夫的,只带着笑让姐夫打开扇子把玩。”姐夫既说这扇子好,不知可否给小弟弟讲讲,这画扇的是不是名家啊?我瞧着那落款,甚是不熟。差点儿当个寻常物事打发了,幸好友姐夫在。”

    周同见他卖关子,心想自己还真大意了,这般在他面前夸赞,定要自己多掏钱了。心里暗叹口气,左手大拇指与食指一拧,扇面应声打开,扇骨之间滑溜合上,无半点滞手之感。可是周同一瞧到扇面上的画与落款,”唰”地一声欲合上,却因为右手抖得厉害,没合上,只好用左手握了,小心地和严实了。肃然问道:“这扇子究竟从何得来?弦弟,你可老实与我说来!”

    邓知弦初始以为姐夫心疼钱,可是瞧着姊夫神色越来越严肃,双眸直射过来好似要盯穿自己一般,他心里有些发毛,忐忑地问道:“怎么,不妥么?我瞧这扇子挺好的,就这扇坠也是难得的,是不是咱们用了逾制了?姐夫,你可别吓我。”

    周同见他就是不直接回复自己,很是气恼,道:“你用便是逾制。别废话,这扇子你打哪买来的!”

    邓知弦生怕自己一说出表外甥周定旺等人,姐夫便晓得自己又赌钱了,于是耍起赖来,支支唔唔道:“记不得了。”

    邓知弦虽然哈着腰,却是俯视姿态对着姐夫,这使得周同想发火,却欠了居高临下的气势。偏偏对于内弟,是打不得,骂也不能骂得过眼,终究要给他留些情面,一听他道”记不得了”,就晓得他这是信口雌黄,睁眼说瞎话,于是越发气得说不出话来,末了,佯怒道:“顶几亩地?我按捺地价给你钱便是了,只是,你且得说与我听,这倒底打哪处得来的?”见邓知弦仍是磨磨蹭蹭,便扇子往床边一仍,斥道:“算了,你不说,我也不为难你了。莫要拿我眼前来招摇,快快拿走!”

    邓知弦一下子便急了,这到手的钱怎么能让它飞了呢。讪笑道:“姐夫,莫着急。其实,说来,还就是你们这族里……哎,我这不想说,不过是人家怕你找他算账,这般好物事,竟是给了我,而没给你,我,我这不也为难嘛。”

    周同一听他这话,寻思着内弟前几年跟在自己身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