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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86部分阅读

    头换面放到柜上来。布匹则是发卖于外地行商了。另外一些难以脱手的,比如画或古董,却是贱价寄卖于仓州淮扬等码头的当铺或古董铺中,这些地方离苏州有些距离,不易被人察觉,关键是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很快就能将赃物脱手。

    其中牵连进去的就有江家的当铺。江家拒不承认,只说自家当铺一不小心收了这些赃物。依明律,凡典当物事,质铺典奉必是要问清来例,登记在册的。可是江家当铺中所查,这些物事俱不在帐,或者极少在帐。如此,江家便成了勾连水寇。

    江忱没想到百密一疏,如今因为孙豪遇水寇一事而被曝光,丢卒保帅,只说是掌柜的瞒着自己干下的勾当,哪想到,掌柜的却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从经手,都是东家拿来的,自己只管卖。江忱洗不清自己身上的污泥,啷铛下狱,家产面临抄没。

    江涛四处托人求情,自然也不求到周家门下来。周珍哀求母亲,又恳请大哥二哥出面,可是周腾却是得意洋洋,前一阵子江家乐得看热闹,这会子他焉能不报仇?更乐得这时候落井下石,通过内弟的关系,让衙门里只管往严里查办,却是将江家与厉家绑一起。于是,官府缉拿厉家,刁家等一干亲戚,这几家确实有说不清的勾连,厉家在棍棒下,交待了自己就是替江家看钱放债的,并且将江家干下的勾当全招了出来。比如吐出来:这次与周家的食肆,实为江家想出口恶气,故意谋划为之。

    这下,关于周家与厉家的高利贷债务一事,也就轻松解决了。

    而食肆走水的事,经忤作验死尸,乃为死后焚尸,事情于是渐渐水落石出。那个购菜的管事,却是被厉家收买唆使,周家还债在即,不想让周家这么顺利还债,有心索要更多钱财,便起心放火。至于死尸,却是一招偷梁换柱之计。于是,原来找周家讨要赔偿的两个铺面,也转头去找更有钱的江家。

    周同大松一口气。原以为要卖地偿债,没想到峰回路转。先时,邓氏悬梁了一次,被丁氏与文筠发现。文筠吓得日夜守着她,活脱脱将原来的小胖脸瘦出了小颌骨来。此时邓氏便以为丈夫会回心转意,疯颠状渐收。

    只邓知弦却是自事发后不知所踪,据伙计言道,食肆走水那日,邓掌柜的拿了好些钱财后,就不见踪影了。邓家老夫妇于是告厉家图财害命,但随后而来,却是女儿邓氏竟被周家所休,是他们所料不及的。邓氏事发后,半疯半颠,李氏在宅里大声道:“装疯卖傻呢,是想蒙混过去?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到底是真还是假,这个只有邓氏晓得了。只是她知晓官司了结后,周同亲写休书时,她却是跪在周同面前悔过认错,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只求他看在儿女份上,饶了自己这回,以后是闭门在家一心理佛再不问世事绝不管娘家事体,又言道周同但凡想寻丫环做通房,她也绝无二言。

    这些话落到周同耳里,那就是水入沸油,“嘶”的一声,怒气蒸腾。周同恼恨交加,好好的清名却被这醋缸子给毁了。邓氏又支使女儿与儿子抱着周同的腿哭泣哀求,文筠跪地不起,说日后只怕到了夫家也要受人气,请爹爹饶了母亲一回。周同对邓氏的感情或许当初还有些,只是经了这几年吵闹早就烦透了,连夫妻生活都很少有了,可他最疼儿女,瞧得一双儿女嘤嘤啼哭,便狠不下心肠来。“来日为你寻个好母亲……”文筠哭道:“我不要继母,爹爹心最是慈善,母亲是糊涂了,请爹爹宽恕母亲罢……”

    周腾出面了,让李氏将三人带下去,责令弟弟三思:这等妇人,留在家中,只会败坏名声,招灾惹祸,败坏门庭,无视家规族法,此时若存妇人之仁姑息待之,来日教出儿女如何?休得让人笑话!世间女子如许,来日择贤良另娶便是。男子行事,就该利落为之,何需如此婆妈犹豫。

    周同被三哥骂得狗血淋漓,刘氏在病床上大骂邓氏四德俱无,尤其无妇德不懂得顺从郎君,有失人凄之矩,上不敬家姑长辈私自图谋产业为外姓求财败坏家业,着周同立时遣了邓氏回娘家。周同在三哥与姨娘的逼迫下,也顾不得哀哀一双儿女,将休书扔于邓氏,着丁氏打包衣物,真正是一架牛车打发回了邓家。“旧事休得再提。你私自以家宅抵押,听任邓知弦所为,破我家财,若我不顾念夫妻情份的话,早将你扔将官府处置了。”

    文筠伤心不过,李氏本来就不喜她,加上为邓氏之女,因她上回顶撞,此时亦不睬,甚至懒得装模作样地哄一哄,刘氏病未愈,见文筠镇日哭哭啼啼,此时亦不喜,且将对邓氏的愤恨迁怒于她。文筠的日子难过至极,文箮文笒几个亦不敢插手。文筹恳求父亲无用,落寞于人前。

    文箐听后也无能为力。有些事,总得当事人自己克服努力才是。想五年前文箐在文筠面前是可怜,如今文箐怜文筠姐弟,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这些事说起来简单,但是拖拖拉拉,全部了结的时候,已然是十一月底了。

    咱们回过头来说说孙豪,他是在九月初头遇寇,当时文简归来问道:“姐,你哪时候去瞧小表叔?”孙豪想着自己在受伤生命垂危之际,念念不忘的就是哪日能与文箐姐弟再潇洒江湖游,直到魂魄再次附体清醒后,认为是菩萨听到了自己的叩求,于是巴巴地等着文箐去探病。

    “过几日他不就是要返凤阳么,临行前我再去送些仪礼,现下却是没时间了。你有空,便替为姐瞧瞧。”文箐正在地头上与范弯规划暖棚事宜。去年暖棚有所收获,今年却是要再增加两排,以保证染指里的食材能供应上,争取今冬赚得更多钱财。

    文简“哦”了一声。他也知晓姐姐为难,男女有别,可奈何黑子哥性情就是那么粗放,时时巴望着当年路途上的情义再现。“我看小表叔还是想着姐姐去看看他的……”

    “休得胡言!小表叔那人不拘小节,你却不能随了他也乱说一气。咱们这里礼节上半点儿也不能疏忽的,伯祖母现下盯得正紧。再说我去了,难道他伤口就能一夕痊愈了?”文箐远远地瞧得赵木匠推了一车木器过来,“赵木匠做好立式风车了,你不想瞧瞧?”

    “当然要看!”文简立时就忘了孙豪的话题,欢呼着奔了过去,急着看看做出来的成品效果。

    立式风车效果不错。地头是北面临湖,选了山谷某处,深秋之前,风倒是不小,将立式风车底座安置好,帆一装稳,就听到“呼呼啦”的风拍打着帆,帆儿开始转动,侧面的轮轴亦开始慢慢地带动水筒车的轮轴转动起来。赵木匠高兴地道:“没错,没错,这个还是表少爷做的样子,我们比照着尺寸做得,果然妙啊!”

    范弯在下方溪流处道:“是不是风不够大啊?这水还没上去哩。赵木匠,你该不会依着咱大表少爷的样式还没做好?大表少爷那个我们在盆里试了好多次,可是好得很……”

    文箐翻了个白眼,在盆里试是想多高就多高,哪能与现实的地势相比较。她上下端详过后,指出问题来。“是吃水太深了,坡太陡,每个筒里水太多太重了,带不动……你将水车再往上来一点儿,现下冬天水位上降。你想想,春天水涨时,到时水位上升,只怕把水车淹了大半哩……”

    几个人挪来挪去,总算搞定,车上来的水虽然不如预计的每次都满分之二,可也足有三分之一多,可这证明实在是行得通。反正也不用人管,就搁在这儿,风力小水筒转得慢但仍然能打上水来,更是不费半点人工。

    范弯瞧得满心欢喜道:“小 姐,如此一来,咱们这片坡地,我只需挖了沟渠过去,这一秋冬都不需自己车水了,有了这个,太省事了。一夜的功夫,能浇上几亩地不止,如此一来,两三个昼夜就差不多……”他是夸不绝口,先前看模型,只当玩玩,一旦由木匠变成现实,立时就感触更深刻了。

    赵木匠笑得合不拢嘴。年初文箐说的排风扇,结果现在好多户都跟着周家学,也找他来做,一时生意十分好。“四小 姐,这个立式风车,我可否也给亲戚们做得?”

    文箐笑道:“有什么做不得的。听说北边府县也做得这些的,又不是稀罕货,只是这个可是需要风的,没风的地方,装了也没用,还得牛来拉,你可与人说清楚,免得落了埋怨。”约好一个月后,请他去常德田庄,看看那处风大不大,到时也好多做几个,给佃户们减轻车水的活计。

    文简看完,归家,对陈妈道:“大表哥真的好本事!要是姐姐想的法子,大表哥都能做出来,那该多好啊……”到现在为止,主观上他还是认为这是姐姐想的法子,而不认为是农书上已有的。这就是孩子护短与崇拜情结。

    文箐装作没听见,但沈颛送来的这个礼物确实解决了一项大问题,没有一点感地挤兑。

    “谁说的,真的痛得死去活来。”他方才一挤眼,面部肌肉牵动,自然眼角那儿就隐隐作痛。“嘶。”

    嘉禾掩嘴在一旁偷着笑。发现孙家公子可真个是活宝,太逗人乐了。孙豪窘了,瞪着嘉禾道:“你笑什么?!”然后向文箐讨要公道,“你家丫环竟敢笑我丑!”俨然恢复以前的无赖状。

    文箐笑道:“方才也不知哪个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娇娇小娘子,何须在乎这点脸面问题。”

    孙豪叹气,作怪道:“唉,庆弟以前还给我治脚伤,如今我脸上这伤可比脚还痛得紧,却不给换药了。”

    文箐正色道:“以前是黑子哥,现下是表叔,身份不同,所言所为都得依规矩了。否则家中诸长辈便是要指责了。”

    “当日我就说了,咱们三个不归家便好了,哪个敢说咱们的不是?以前你也说过不要意人家的话,咱们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孙豪哀怨地道。心里更深一层的意思能在笔墨上写出来,到了嘴边却是没胆量。不过他知道,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了,文箐怎么着也要接这个话题回应自己了?

    “可在赵猎户处,你也曾提过,即有金玉在身,家中不是权贵便是富绅,且寻了家去,富贵温柔乡中躺……果真是一言不差,正是伯爵门第,又有世袭军衔职位。已然得偿所愿,表叔应该是万事足矣,何故还提当年风餐露宿之往事?世间少万全之策,有得必有失,熊掌与鱼不是时时可兼得,总有取舍……”文箐认为孙豪的这句话是赌气的成分居多。真要他舍了富贵,过苦日子,想当初可是牢马蚤满腹。

    短贫尚可,长贫积怨,感情焉能长久?

    孙豪磨磨叽叽地道:“我,我哪想到会这样。有了这富贵又如何,可是你与简弟也不能与我同享……”

    “箐感念表叔这份心意。只是……”文箐缓缓地道,“表叔您为孙家儿郎,我弟是周家子弟,蒙表叔旧情在怀顾念不已,下交于我姐弟,不嫌弃我们,做得朋友相互接济照应,但终究却是两家人,表叔能安享福贵,我与弟弟已然高兴,绝无非份之想。”

    孙豪听得她这番拐弯抹角的拒绝,心里不畅,可又说不过她。于是索性捅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要是能用眼前富贵身份门第换取当日咱们三人的逍遥日子,便是好了……更何况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只看你乐意不乐意……”他说到这里,便抬头死死地盯着文箐。

    可是越是与他做进一步交流,就越发有一种认识:孙豪就是那拔苗偃长的“苗”,只长年龄不长心智。

    文箐走到门口,孙豪以为她生气要走了,哪想到她不过是对门外嘉禾交待了一句,转身郑重地对孙豪道:“孙表叔,人生在世,不可能有十全十美,事事称心如意,总有几件无能为力的。不是你我心里怎么想,便能有个称心如意的结果。现下诸多不便,家人朋辈届时亦多指责与阻挠,闹到最后,也不见得有个好收扬……”

    孙豪低头,不甘不愿地道:“你以前说,万事只需努力,只要付出了,便不会多留后悔。我就是想与你和文简在一起。我与你……”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就格外的难受,他再也忍不住了,寻思着这会儿借着这个机会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明白。

    文箐不让他说将下去,打断道:“我是说过谋事在人的话,可是付出了,也不一定事事都有回报的。就如有时做件好事,也可能办成了坏事。”她扬起头来,正视孙豪的目光道:“你有家,咱们中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万水千山,还有人伦道义。那些亲戚关系是绕着的,可是打一开始,你们家便是认定了这般的……”

    孙豪眼里有些泛红,道:“你姨娘的身份现下反正是糊涂着的,徐家不认,你也没法子,何必上京去讨个明白。如此一来,咱们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便再也不是了……”当日在船上,他便扬言,自己立了军功,然后替徐氏讨个公道,那时为了兄弟的遭遇抱不平;如今为了儿女私情,却是想说服文箐姐弟不要再去为徐氏翻案了,糊涂着来,便将亲戚关系不算数,然后顺理成章,孙豪就可以向周家求亲了。

    说不得他言而无信,只因感情已不同。如若现下还是兄弟,他依然会守诺,可是一旦发现自己对文箐有几分动情时,就暗自怨老天爷,为何生自己在孙家,生文箐为徐氏女儿?

    文箐迫她一句:“我姨娘的事是一桩,令堂令尊?还有令兄伯爷会怎么样?”

    “我与你一起,你若乐意,我自可以与我爹娘闹上一闹,他们拿我没办法,总会同意的……”孙豪不服气地道。

    文箐从文笒口里晓得孙家那些叔伯,个个都盯着孙杰那爵位,关系错综复杂,比起周家来,人口更多,人事更复杂,自己只想清静地关起宅门来过日子,可不想沾惹更多的是是非非。文箐在心里盘算着,既便是沈家人提出退婚,如若没有这么一出,她依然相信,沈家对自己的好感,相对来说,远胜于孙家人对自己的喜爱。那次去凤阳拜见沈郑氏,也见得孙家其他人,给她感觉就是太乱,自己去了,只怕会因徐氏的关系到时会受诸多白眼。何必?“你家人并不喜我,你何苦为难自己,亦为难你母亲?为难你家中诸人?到头来,就算成了,我也难自安于贵邸。”

    孙豪一听文箐好似松动了,赶紧道:“你不用想他们。这本来是我们俩人的事,到时你随我在京,在京里觅一处宅子,再不与他们住一起便是了。”

    文箐心想哪有这么轻易的事。“令堂若以死相逼,又待如何?你无视?敢违孝道做一个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