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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阅读

    清流的私情为开头,兰无邪与薄江的私情为结尾的八卦在画摊儿老板得意的笑容里结束。花重阳犹豫许久,终于还是举着花轴往湖月山庄去了。

    平安门此刻,想必热闹的很。

    天下人皆知的消息她竟然不知道,想必是他们刻意隐瞒。但是既然司徒清流也没有邀请,那她应该是不必要去观礼吧?

    只是……

    花重阳隐隐觉得不对劲。

    人人都知道司徒清流今日要同薄江成婚,兰无邪却说今天要来湖月山庄,这摆明了,是要闹场子。

    可是一进湖月山庄的大厅,花重阳就吃了一惊。

    厅上密密麻麻的人是在预料之中,容辰飞和纪崇坐在主位;但司徒清流和薄江竟也在其中,且坐在贵宾位置。薄江照旧一袭红衫,司徒清流却穿了一件浅紫袍子,看到花重阳进来他先是一怔,随即起身微笑:

    “重阳姑娘。”

    坐在他旁边的薄江随即跟着起身,挑眉而后点头:

    “花掌门,好久不见呢。”

    花重阳微笑着应一声,有些尴尬的抬眼:

    “那个,听说二位今日大婚……为何还……”

    “江湖儿女,何必拘小节?今日江湖有大事,当然要来尽力。”薄江随即开口答话,边说着边笑望司徒清流一眼,“世子说是不是?”

    “吉时……大婚的吉时,定在今日黄昏后。”司徒清流看着花重阳,顿一顿,微笑,“自画舫归来,重阳姑娘一切安好吧?”

    “还好。”

    顿了许久,司徒清流才点头:“……那就好。”

    话音未落,薄江在一边轻笑:“对了,世子殿下还没邀请花掌门来观礼吧?”

    司徒清流神情明显一滞,却还是垂眸看着花重阳,轻问出声:

    “……重阳姑娘若是有空,不妨——来观礼。”

    “不了……我今日正好——”答话的间隙花重阳终于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世子,你手臂——”

    方才隔得远他没留意,刚才近看才发现司徒清流手背上裹了厚厚的纱布。还没等她问出口,旁边薄江开口道:

    “花掌门不知道么?说来也巧,那晚上平园赏灯遇见你同那位公子,回去路上世子遇袭,被伤了手臂。刺客下手异常凶狠,幸亏品蓝抵死护住世子,不然只怕此刻世子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花重阳皱眉。

    司徒清流手背手腕都被纱布裹得厚密,再仔细看,他左臂衣袖隆起,想必受伤不轻。

    他们遇见的当晚……

    薄江又在一旁轻笑:

    “不然,花掌门以为我们为何在这里等着?这厅上诸位,没一个不是想来跟兰阁主算算账。那晚刺客剑上淬毒身染兰香,我们不找与兰影宫有干系的人,还能去找谁?”

    薄江重重咬住“与兰影宫有干系”几个字,目光紧盯住花重阳,言下之意,不揭自明。

    “薄姑娘的意思是,”花重阳冷笑着转眼看薄江,“刺杀世子我也有份?”

    “这个谁知道呢。兰影宫与朝廷不和是多年来就有的事,”薄江微笑着慢慢转身向着厅上众人,“人人都知道花掌门手里有一部‘碧落心法’,与兰无邪手中的‘黄泉武诀’合称天下第一。那也保不准有人为了讨好兰影宫得到‘黄泉武诀’里的一招半式,出手害朝廷的人。”

    三言两语,薄江把花重阳同兰影宫归为一类,也使得大厅上人人对她侧目生疑。

    花重阳挑眉看着薄江妖艳异常的眼,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看薄江不顺眼。之前她看纪妃湘不顺眼,最多不过就是觉得她太骄纵而已;但薄江这个女人虽没有骄纵之气,却比纪妃湘危险上不知多少倍。

    她看薄江不顺眼,不是单纯厌恶,而是避害本能。

    眼看紧张气氛开始针对花重阳,司徒清流看也不看薄江的脸色,淡淡出口反驳:

    “重阳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兰影宫怎样与她无干,日后若再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就是跟我过不去。”

    话音未落,厅外便有人出声反驳:

    “兰影宫的事,怎会与她无干。”

    厅上众人一齐回头。

    花重阳听到低低的抽气声,也慢慢转身,抬眼,正好看到披着黑色缎袍绣艳红菱纹的兰无邪跨进门来。肃穆的黑与血红的菱纹配着金色腕环镶翠凤翎尾戒,带着诡异的妖艳肃穆;门口一张檀木椅,他旁若无人踱步过去撩起袍摆落座,不过几步,浅浅兰香溢满了整个花厅。

    整个大厅的人坐在他对面,兰无邪抬眼独独看着花重阳,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兰影宫的规矩,谁修炼了‘碧落心法’谁便是宫主。花重阳做兰影宫的宫主,是早晚的事——”

    “兰无邪。”

    花重阳冷冷出声打断他。

    厅上一片寂静,花重阳往前一步,看着他慢慢冷笑道:

    “人人都以为能成就天下第一的‘碧落心法’在我这里,不过,它根本不在我手上。你还是再找别人吧。”

    人群中有人变了脸色,神情最诧异的,莫过于容辰飞。可是最该发怒的兰无邪,反倒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轻轻侧身扶住檀木椅的一侧扶手: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以兰姬师祖的脾气,她怎么会让兰影宫的东西流落到外头。”

    脑海中一闪,花重阳恍悟:

    “你是说——”

    “‘碧落心法’和‘黄泉武诀’,自然都在我手上。”

    “不可能!”

    有人惊叫出声。

    花重阳回头,竟是薄江。众人盯着,她无法掩饰失态,只好接着解释道:

    “我听说,同一个人是不能同时修炼黄泉武诀和碧落心法的;武诀是招式,心法修炼内力,只有武诀和心法合而为一的时候才能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如果心法也在兰无邪手里,他是无法修炼的,内力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么高!”

    兰无邪

    薄江的话说的太斩钉截铁,花重阳扬眉,勾着嘴角反问:

    “薄姑娘,你怎么这么肯定的知道‘黄泉武诀’和‘碧落心法’的事?”

    可是薄江显然不是吃素,不变应万变的微笑:

    “能修炼天下第一秘籍的武功,是武林里每个人都想的事,南楚山庄不能免俗,知道的比别人多一点,又有什么。”

    一番话无懈可击。

    “不要多说了,”一直沉默坐着的容辰飞终于出面,“既然兰阁主大驾光临,不妨先把话问清楚。”

    兰无邪坐在椅上,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容辰飞只好清清嗓子,上前一步:

    “兰阁主,一句话,湖月山庄和青峰派岳掌门的事,跟兰影宫到底有没有关系?”

    话问出口,连花重阳都觉得好笑:兰无邪又不是傻子,容辰飞以为他问了,兰无邪就会照实答话?只要是个有脑子的,恐怕都会否——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花重阳讶异的看向兰无邪。

    他竟然不否认,还这么漫不经心的挑衅。

    容辰飞声音蓦地冷冽:

    “不是便罢,若是,在场众人自有公断。”

    “哼。”

    兰无邪轻笑出声,站起身来,玄衣临风,无视大厅里一片戒慎的目光,只看着花重阳:

    “答应的事,你会不会履约?”

    众目睽睽之下,整个武林的人几乎都在看着,花重阳却只能别开眼,轻轻吐出一个字:

    “……会。”

    “那好。”兰无邪点头,唇角现出微不可察的笑意,“自今日起,你便是兰影宫宫主。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兰影宫。”

    话音未落,容辰飞第一个跳出来阻拦:

    “兰无邪,你这就想走?”

    兰无邪没听见一样往后转身时,容辰飞第一剑已经刺出去。情况算是在意料之中,花重阳本就想到他们把兰无邪请来,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让她吃惊的是,眨眼功夫容辰飞竟跟兰无邪过了十招,且招招凌厉迅捷,跟他在武林大会上相比,仿佛一下子高了一大截,动作也狠戾的多,完全不像武当功夫的风格。是他在武林大会上隐瞒自己武功,还是武功真的精进?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纪崇,发现纪崇也皱眉盯着容辰飞,面带惊疑。

    花重阳心里有了数。

    除非容辰飞连纪崇也瞒过去,否则他的武功,确实在短短时间内进了一大截。

    兰无邪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登时凌厉,由单掌变为双手应对容辰飞。两人由大厅纠缠到门外,众人还在紧张观望,花重阳忽然听到身后薄江高喊出声:

    “兰无邪这魔头毫无道义可言害死容盟主和岳掌门,大家又何必跟他讲道义!不如一起上!”

    话音未落,她身边几个南楚山庄的手下随即飞身扑向兰无邪背后空门。兰无邪觉察到,对容辰飞狠狠击出一掌然后回身猛地一挥衣袖。

    虽然江湖上一直传言兰无邪杀人不眨眼,但这却是花重阳第一次目睹他杀人。薄江两个手下被狠戾□的内力震出七八丈远狠狠撞在墙上然后落地,摔成一片血肉模糊。

    厅上有胆小的女弟子尖叫出声。

    花重阳强忍恶心勉强站直。厅上本来蠢蠢欲动的几个人全都不敢再动,一片静默中,薄江声音微颤开口:

    “大家不用怕他!他没练过碧落心法,内功到这种修为已是极限!只要一起上,兰无邪今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又有求胜心切的人被鼓动,抽出兵器上前欲攻。

    背对众人站在厅外的兰无邪此刻缓缓转身。

    玄色缎袍被风扬起,第一个抢出门的是个年轻的灵门弟子,还未近兰无邪的身,就见兰无邪一扬手,强大劲气便将他震的踉跄后退,幸好被纪崇一把扶住。

    无人敢再上前,兰无邪抬眸,仍是看向花重阳,许久,缓缓开口:

    “你要不要跟我走?”

    话音未落,站在花重阳身边的薄江猛一挥手,咬牙呵斥身边余下几个手下:

    “给我一起上!”

    她一把抽过手下身上的长鞭,纵身扬鞭抽了过去。长鞭直击向兰无邪,他侧身闪开目光却仍盯着花重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花重阳就是觉得,兰无邪的动作这次看上去迟缓了许多,还有就是……

    “他不行了。”

    是司徒清流的声音。

    她没看错。

    薄江的鞭梢第二次卷向兰无邪,这次他甚至没避开,辫子直接抽上他左臂。

    兰无邪还是直直盯着花重阳。

    而花重阳终于肯定她的确没有看错,兰无邪刚才看她的眼神,跟另一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祖咸。

    她瞬也不瞬,赶在薄江第三鞭出手前抽剑飞身上前将她挡住。鞭梢又快又狠擦过她脸颊,花重阳来不及护住,转身一把扯住兰无邪的衣袖,右手将剑一扔,抬手揭掉兰无邪脸上的金色面具。

    不是祖咸的脸。

    宽额长眉鬓如刀裁,白皙的脸上五官如精雕细琢,揭掉面具,花重阳才觉得兰无邪那个下巴尖的真是好看。但是再看,看清了他脸颊正中一颗痣,本来是极小极浅的一颗痣,因为他的皮肤白皙看起来分外明显,花重阳盯着他看了片刻,忍不住喃喃出声:

    “是……是你?”

    兰无邪目光温柔抬手要去触她脸上渗出血的伤口,花重阳下意识避开。呼呼风声擦过花重阳耳边,他左手一扬隔着袖口握住薄江的长鞭目光转为狠戾。近在咫尺,花重阳看他振臂,只在一瞬便把薄江甩出去,旁边一个身影飞过接住薄江一起摔倒在地,然后一口血喷在地上——抱住薄江的,竟然是容辰飞。

    她不由暗自心惊。

    眼看容辰飞被祖咸的内力震得吐血不止,纪妃湘立刻从厅里跑出来:

    “大师兄!”

    快到容辰飞身边她一把推开算是完好无损的薄江,架住容辰飞摇摇欲坠的肩回头看向纪崇:

    “爹!快来救大师兄啊!”

    纪崇稳如台上,板着脸动也不动。纪妃湘看看纪崇又低头看看用自己身体护着薄江的容辰飞,终于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劲,抬眼瞪向薄江。可是薄江手扶胸口嘴角淌血,一双美极艳极的眼直直盯着兰无邪,眼中全是恨意。

    花重阳站在一旁看的清楚,忍不住暗叹。江湖就是江湖,里头有多少诡鹬,谁能看得清?依她看,叶青花说得好:

    “纪妃湘虽然骄气的讨厌,不过傻乎乎的,到底也算是个好孩子。”

    算是好孩子的纪妃湘,恐怕十个一起上,也斗不过一个薄江;单看薄江看兰无邪的眼神就能看出,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更不好惹。

    第一次,花重阳忽然觉得,八卦流言大概未必全是假的。现在要说薄江跟兰无邪之间没有恩怨,她都不信了;而且,能让心机深沉的薄江露出这种表情,想必还不是一般的爱恨情仇。

    可是兰无邪……

    花重阳转向站在一旁的兰无邪,端详半天,依然还是不敢相信:

    “你——”

    开口却是空白,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七年前兰影宫那个颊边有痣的少年。

    那时她还是个笨蛋,一身从少林寺带出来的呆傻气,在武当山上打了纪妃湘之后,偷溜下山去找炎昭。

    天下之大,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找到什么地方去?只听纪叔叔的师娘说炎昭在兰影宫,兰影宫在四川,她便卷着包袱跟一个好说话的丐帮老头颠颠的赶路,风餐露宿几个月终于到了四川,她才开口向老头打听兰影宫的事。

    在武当山几个月也听纪妃湘的娘冷嘲热讽不少次,加上赶路几个月道听途说,她已经预感那个叫炎昭的人,仿佛……并不像娘说的那么好。问起丐帮老头,老头问她打听这个做什么,她支吾几声,说自己去找一个亲戚。

    老头脸色立变,随便把她搪塞过去,第二天花重阳睁眼醒来便再没见过他的踪影——一起不见了踪影的,还有她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两碎银。

    花重阳诧异震惊到,连哭都哭不出。

    花重阳在街上溜逛着,撑了三天;到第四天她饿得再也撑不住的时候,不愧是花初雪的女儿,她一咬牙扯起条幅,上头写着“炎昭”两字,当街挂起。果然,第二天就有陌生人来,细细问过她的姓名来历,然后给她一袋银子要她走。

    花重阳当然不干,死缠烂打磨了一天,最后用了跟踪的方法跟那人到了山上。

    而她上山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如今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兰无邪的人。

    春末夏初,山门外的悬崖峭壁上的凉亭,一个修长文弱的紫衫少年坐在栏杆上,两条长腿悬空在悬崖上,猎猎扇风鼓满他的衣衫吹起他的头发。

    花重阳经过那凉亭,忍不住停住脚步。

    对面的山门近在眼前,上头三个古体字,念过少林古籍的她依稀认出,那三个字是“兰影宫”。花重阳站在凉亭外头望着山门,停了足足一刻钟。

    她只记得那个灰色的顶端雕琢着花纹的高大山门,还记得当时那少年长的极美,雌雄莫辩的容貌远非武当山的容辰飞所能比。于是从这日起,她日日栖身兰影宫大门,有人出来便展开一副卷轴上前问:

    “我要见炎昭。就是画上这人。”

    没人答她,没人让她进去,但也没人赶她离开那个大门,于是花重阳便认定,炎昭就在这里。

    她在那个大门口一待,便是两个月。最先三天在门口饿昏,后来天天都有人送饭到门口。头一个月只有送饭的人一言不发出来,后来那个少年偶尔会经过门前,冷冷的目光瞥她一眼。花重阳忍不住,在第三次遇上这少年时,恶狠狠挥拳:

    “你看什么看!”

    少年冷冷收回目光,转身走开。到第四次见面,换成花重阳盯着他看半天,然后忽然举着画轴冲上去扯住少年衣袖:

    “我找炎昭,就是画上这人。”

    少年看也不看画轴,冷冷看向她扯着他衣袖的手。

    花重阳不松手:

    “我知道他在这里。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少年一掌就拍过来,有功夫底子的花重阳扔了画轴见招拆招,一边拆招一边骂人:

    “我跟你天天见!到底算是熟人!你帮我个忙怎样!”

    拳脚相向无意间掀起他的衣袖,看到他满布手臂的黑紫,花重阳惊得猛退一步。

    少年冷冷看她一眼,转身走开。

    第五次见面,花重阳换了策略,她捧出包袱里的跌打损伤药,放下面子别扭的讨好他:

    “我给你药,你告诉我炎昭在哪里。”

    如此三番五次,少年终于有一次停下脚步,不耐烦的开口:

    “他不见你,你走吧。”

    花重阳一呆,举在手里的药哐啷掉地。少年看她半天,弯腰捡起药放回她手里,又转身,却听到身后花重阳低低的声音: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他来为止。”

    她那时候,还真是一身傻气,不知道是被她的傻气娘亲教出来的,还是在少林寺里跟那帮笨和尚学来的;明明站到那个山门下头之前心里就已经很明白炎昭不要她,却非得傻傻耗上几个月。

    现在想来,当时毕竟是孩子。是个孩子,就总有属于孩子的执着。

    只是她却从未想到,七年后,会在这里再遇上当年那个寡言少语的少年。

    花重阳无奈的咧嘴,抬手抹去脸颊渗出的血迹,对着嘴里吐血不止的兰无邪苦笑:

    “我跟你走。不过看在旧识的份上,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远处薄江早被身边的人扶起来,一群人鸦雀无声看着他俩。花重阳不以为意,对兰无邪一字一句的说:

    “你放过祖咸,以后,再也不要见他。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只要你答应这点,我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