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部分

片。

    舒畅盯着自已的手机,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而打过去又怎么解释。看看时间,已是凌晨,手机又没信号了,她叹了口气,听着外面咆哮的风声,还有脚步的杂乱声,营教部队又送伤员下来了。

    天亮了,舒畅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门一打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满目洁白,一夜的大雪。街上走的人肩上都沾着雪花,军用车来来往往穿梭不停,把救灾物质一点点地往上面运送。

    崔健和几个男同事吃完早饭,跟着军用车进山去了,舒畅留在居处,负责采访捐助和伤员转往西宁的采访。

    舒畅背着采访本刚出门,突然感到脚下一阵摇晃,远处有石块滚动的轰隆声。

    “又地震了……”街上有人急喊,但没人惊慌奔跑,可能都已习惯了。

    也只是一刻的功夫,震感就过去了,天地间恢复了宁静。

    舒畅去了急救站和物资转运站。今天,送来捐赠物资的有香港的几家慈善基金会,还会国内几家大型民营企业,舒畅看到后天的申请名单上有恒宇集团。玉树地形特珠,环境恶劣,语言不能,政府部门不建仪志愿者过来,到达玉树的车辆和人员都必须事先申请。

    舒畅是在急救站吃的盒饭。海拔高,饭有点夹生,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一个护士递给她一大块面包和矿泉水。她走出急救站临时搭建的帐篷,边走边啃面包。

    一棵枯干的树下,一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指头含在嘴里,眼巴巴地盯着她,喉间一哽一哽的。

    “你要吃吗?”舒畅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孩子。

    孩子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舒畅把面包撒下大一半递给他,同时也把矿泉水给了他。孩子接过,狼吞虎咽地吃着。

    舒畅看得心直揪。

    下午采访,她又看到了这孩子,对着她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第二天出门,舒畅特地带了点方便面和面包,在一家塌陷的邮局前,孩子和几个小伙伴在一起,舒畅喊他,他回过头。

    舒畅从包里掏出方便面,比划着让他过来。

    他欢喜地跑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

    “你家在哪?爸爸妈妈呢?”舒畅问。问完,才想起孩子不懂汉语。她费力地比划了好一阵,孩子拧紧的小眉头缓缓松开,向舒畅招招手,领头就往山上跑。

    舒畅犹豫了下,跟上。往上走,舒畅感到抬下脚,象有千斤重。风一直往耳朵里灌。耳朵眼那么小,但那些风,它们大得铺天盖地,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吹了一会儿,狂风后撤,雪阵前移,雪花呼呼地从天而降。

    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方便面掉了一盒,被风吹得咕噜咕噜往山边上跑。

    孩子急了,跟在后面追。

    “不要去,危险。”舒畅大叫,使足了力气去拉孩子。

    孩子吐出几个字符,眼泪都下来了。

    舒畅咬咬牙,把孩子推在后面,她紧赶几步,眼看就要抓到方便面了,突然,天摇地动,脚下的石边发出古怪的声音,她还没回过神是怎么一回事,身子已如一片羽毛悠悠地往山下坠去。

    孩子在身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伸手想抓住什么,石块都松动了,她什么也抓不着。额头湿湿的,她伸手一摸,眼前一抹鲜红。

    雪花如席,密密地打在她的脸颊上。

    她不得不闭上眼,脑中猛地闪过裴迪文的身影。面试时的初见、改稿时的严厉、阿尔卑斯奶糖、无助时依靠的双肩、深夜温柔的问候、他说我想珍惜你时的神情、跨江大桥上的表白、第一次的亲吻、石镇上第一次亲密、憩园无数个相拥的夜晚……满满的,都是甜蜜。

    舒畅,我是你什么人?裴迪文问。

    什么人呢?

    身子不再下坠,不知落在何处,背后酥麻麻地痛,腿脚还有知觉,应该摔得不重,只是离开是那么的远。

    舒畅伸出手,掌中的风转眼成空气。

    假如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干什么?

    我想爱你。

    舒畅抬手拭去眼中的湿意,为什么要胆怯?为什么要却步?为什么要犹豫?世界那么大,擦肩而过那么多人,你只与一人相遇并深爱,这种概率如此神奇。干吗还要去怀疑什么呢?

    豪门长媳也是人,第一次出去应酬,会不自然,次数多了,就没什么了。

    侍候两个婆婆总不会比高考难吧!至于小姑,已是她的朋友。

    花心的公公是婆婆们要应付的事,迪文那么优秀,爱屋及乌,要求苛刻的裴天磊自然会喜欢上她的。

    欣儿,可怜的欣儿,她答应宁致要好好相待,做到了吗?那个不难,她还想和迪文有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很好。

    香港四李温和,没有冬天,都好,现在太冷太冷。

    至于她与迪文的婚姻会走多久,那不重要,只要现在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极点。

    迪文,迪文……

    顷刻间,什么都想通了。

    “轰!”

    一声巨响。

    天地霎时凝固。

    一切静止。

    好像是结束了。

    好像天地开始准备否认刚才发生的事情。

    雪幕打开,风停云驻,太阳光照s下来。

    舒畅听到有人在大喊,她想回应,嘴巴却冻得张不开,眼皮越来越沉。

    迪文,迪文……她的心里面一直在呼喊着。

    黑暗象山一样压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仿佛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缓缓睁开眼,只感到浑身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痛。她抬起手,发觉指头肿成了胡萝卜,额头上贴着厚厚的纱布,手臂上在输着药y。

    “她刚脱离危险,现在还不能见。”外面有人说话。

    “我就远远地看下她,不会出声。”这个人的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迪文……

    舒畅欢喜得想叫,只是喉咙干哑,发不出声。

    “你是他什么人?”问话的人明显地不悦。

    “我……”

    “老公!”干哑的嗓子里终于冒出两个字,一说出来,她听得到身体里冰块融化的声音。

    “舒记者,你醒啦!”帐篷帘子一掀,护士惊喜

    地走进来。“你昏迷了三日。”

    有那么长吗?

    一个身影走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

    咝……她痛得抽气。

    护士悄悄退出了帐蓬。

    她看到他了,很憔悴,很消瘦,眼里布满了血丝,衣衫也失了往日的光洁。

    “舒畅,我是你什么人?”他一字一句地问。

    她想回给他一个笑容,可是肌r一抽动,就好疼。她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象看着天下第一美女般惊艳。

    她攒足了力气,把红肿的双手塞进他的掌心,“裴迪文,你娶我,好吗?”

    他看着她,眼中一圈涟漪柔柔地荡漾开来。

    许久,他才慢慢地点下头,把她的指头贴上温暖的面颊,说:“好!”

    她笑了,很疼,很疼;很幸福,很幸福。

    真的,真的,如果你遇对了人,纵使明天艰难险阻,纵使眼前千山万重,婚姻是值得一试的疯狂。

    第三章

    迷彩色的军用吉普车缓缓驶进西宁机场,没有在候机大厅前停留,而是直接从另一个专用通道开进了停机坪。

    裴迪文微笑地向开车的武警致谢,打开车门,再小心翼翼地抱下舒畅。

    舒畅的伤其实不算太重,因为穿得多,背后和手臂只是一些撞伤,但从摔下去到被解救出来,中间间隔了十多个小时,她冻得不轻,所以才昏迷了三天。在部队医院输了两天的药y,身上的瘀血差不多散开了,裴迪文决定带她回滨江。

    武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舒畅有些不自在,想对裴迪文说自己可以下来走,可一看到裴迪文责备的眼神,她咽咽口水,啥也不说了。

    在她完全清醒并能自己捧着杯子喝水时,他问她一盒方便面价值多少,有必要豁出命去捡吗?

    舒畅闭了闭眼,她明白裴迪文是在心疼自己。在那个时候,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没有人会有所心动,而一瓶水、一碗面,则能让生命顽强地延续。

    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呀!可以看到阳光、蓝天、雪山……可以歌唱、欢笑、痛哭……可以爱,可以恨……

    看着孩子那饥渴的眼神,她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前。

    但她承认,她是有一点鲁莽,她让裴迪文担心了。

    “一块馒头还能引发一起血案。那么大一盒面,当然要拼了命啦!”她用撒娇的语气来掩盖自己心底的愧疚感。

    裴迪文冷冷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握着她冻肿的手,狠狠地按了下去。

    “痛,痛……”她疼得大叫。

    “知道痛就好,这样下次就会长记性了。”他点了下她的额头,眼中溢满疼惜。

    舒畅现在一点不敢得罪裴大少爷,他说干吗,她都无条件服从。乖巧地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尽量让他省点力气。

    裴迪文沿着跑道,走了一会。

    舒畅四下看看,停机坪上,停泊着好几架飞机。  “迪文,我们没安检,人家让我们上飞机吗?”她很担心地问。

    裴迪文不答,在一架银白色的大型飞机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穿机长制服的英挺男子走上前来,  “裴总,我来。”他伸出双臂,欲接过舒畅。

    裴迪文摇摇头,舒畅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在光洁漆亮的机身上,她看到斗大的两个字“恒宇”。

    她愕然地瞪大眼睛。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私人飞机吧!

    “裴总,你好!舒小姐,你好!”裴迪文拾级而上,两个高挑的空姐微笑地站在机舱两边,对两人忧雅地欠身问候。

    裴迪文淡淡地颔首。

    机舱中,如同一个豪华的会客室,宽大的真皮沙发,雪白的羊毛地毯,摆满各式美酒的酒柜,轻柔的音乐。

    裴迪文刚把舒畅放到沙发上,空姐便过来为她垫上靠垫,面前多了一杯热牛奶、一盆烤得脆脆的点心。裴迪文的前面是一杯蓝山咖啡,已经等侯一会的特助把一些紧要的公文送了过来,然后便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对着电脑,  “啪啪”地敲打着键盘,忙个不停。

    直到飞机飞上了天空,从舷窗上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云朵、湛蓝的天空,舒畅都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紧抿着嘴唇。

    这不是刘姥姥进大关园的惊艳,而是震荡。

    第一次,她才清醒地意识到她将要嫁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个有钱人,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怎么,受宠若惊了?”裴迪文挑挑眉,玩味地看着她。

    舒畅耸耸肩,  “不会呀!如果你是一个穷小子,下雨天给我送一把伞,在郊外给我摘一束野花,陪我在大排档吃碗光面,省吃俭用给我买换季打折的衣服,我也会非常欢喜。现在碰巧我喜欢的你是个有钱人,用私人飞机来接我回家,也是你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没什么可受宠若惊的。”

    听她这口气,私人飞机就和叫个出租车差不多。裴迪文有些忍俊不禁,心里面却满满的欣慰。她终于不回避他的身份,真的正面他们的感情了。

    其实他不知,舒畅这样讲,也是在自我开解。任何一个平凡的女子,享受如此殊荣,怎么能不动容呢?但她明白,裴迪文这样做不是显摆,而是想早点而又方便地将她带回家。

    她告诉自已,要慢慢习惯这些事,因为她要和裴迪文度过长长的一辈子。

    “舒畅,你其实挺笨的,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到现在才想通?”他放下公文,坐到她身边,把她拥进怀里。

    “我想得细致呀,证明我很认真。”她大言不惭,瞟到特助的嘴角一直在抖,脸不禁红了。

    “真该表扬一下。”裴迪文沉吟了会,伸手从袋子里缓缓掏出一只银色的锦盒,从里面掏出一枚镶着一颗黄钻的戒指。

    他把她的手托起来,  “这是准备上周五送给你的礼物,现在看看你这指头,估计是戴不了。怎么办,我先收……”

    “现在不能戴,我指头消肿之后就可以了。”她象是怕他收回似的,腾地一下抢过来,紧紧握在掌心里,  “要不然我找根链子,串起来,先挂在脖子里。干吗那样看我,你想后悔?喂,后悔也没用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

    他的喉间一哽一哽,缓缓附到她耳边,声音沙哑而和缓,热气吹送到她耳内,  “舒畅,你这样子,让我想狠狠地吻倒你、揉碎你。可是,这里是机舱。”

    这样直白的挑逗与欲望,让舒畅的脸再次烧得通红,她的心怦怦跳着,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

    “迪文,下了飞机,你和我一同回家吧!”许久,她才低低地说。

    裴迪文轻轻嗯了声,  凝视着她,  “舒畅,我的工作重心在香港。滨江的工程现在己步入轨道,我没办法一直往这边跑。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舒畅,我想让你调去香港工作,好吗?”

    舒畅迟疑了下,  “可是爸妈年纪很大了。”

    他仰躺在沙发上,  搂紧了她,让她依在自己怀中,  “我会有办法的,舒畅,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

    舒畅玩着他的袖角,无声地点点头。

    飞机在滨江机场降落,一出机舱,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满目花红树绿,行人裙裾飘飘,舒畅狠狠地呼吸了一大口气。

    莫笑和另一个常驻滨江的特助过来接机。

    裴迪文站在一边,听特助们汇报工作。莫笑和舒畅钻到车内说悄悄话。

    “舒畅,这几天,你有没看到裴总的头发白了许多?听说你去了玉树,他冲到报社,和你的总编发了一通火。当时我陪在他身边,从没听过他的语气那样严厉。”

    “真的?”舒畅没办法想像一向翩翩风度的裴迪文会做出这么失控的事。

    “他认为主编让你去玉树采访太欠妥,是对职工的不负责。一个对职工漠然视之的上司,怎么能激励人心呢?如果你在玉树有什么不适,他会向报社提出诉讼。主编当时都有点傻住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舒畅扭过头看车外,裴迪文察觉到她的目光,温柔地一笑,示意一会就好。

    她咬着唇,任心中汹涌澎湃。

    一行人,上了两辆车。进市区时,裴迪文让其他几人回公司,他自己开车,和舒畅一同回东城区的新家。

    舒家的新居,他有送舒畅回来过几次,但从没登堂入室过。

    舒畅在机场时,给爸妈打了电话,说到家吃午饭,会带个朋友回家。舒畅在玉树受伤的事,她没敢和家里说。

    两人坐电梯上楼。

    “紧张吗?”舒畅笑着问。

    裴迪文拉拉领带,闭了闭眼,  “这次比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好太多了。”

    舒畅呵呵直乐。那次爸妈深夜从海南回来,正碰到她和他一同在晨晨房里,于芬差点砍了裴迪文。

    “不要担心,如果爸妈为难你,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裴迪文瞪了她一眼,  “你别c心我,先想想怎么解释你这幅尊容吧!”

    舒畅高昂的头耷拉了下来。

    “畅畅?”果真,于芬一打开门,立刻大呼小叫,  “你的脸和手怎么象变了形?”

    舒畅撇撇嘴,  “你没

    看电视吗?那个……那个在玉树的人,都这样。那儿海拔高,气温又低。哦,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她怕爸妈再问下去,踉跄地推开房门,躲了进去。

    “电视里的人没这样呀!”于芬很纳闷。舒祖康悄悄推了她一下,她这才看到客厅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裴总!  ”于芬与舒祖康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忙让座。

    “唱唱在玉树采访时出了点小意外,刚好我在那,于是就把她先接回来了。”裴迪文笑着,态度温和、自如。

    于芬一听脸色就变了。她能猜出裴迪文口中的小意外一定不会太小,他也不可能是刚好在那。  “唱唱……要紧吗?”这几年,意外不断,她的神经早己脆弱得不堪一击了。

    “不要紧的,以后我会好好地看紧她,免得她总让你们c心。”

    平静的水面,  “咣”,落下一枚石子,浪花四溅。

    裴迪文用这种抱歉的语气向舒祖康和于芬做出这样的承诺,那就是一种委婉却又强悍的声明……舒畅,以后是他的责任了。

    舒祖康和于芬隐隐感觉裴迪文和舒畅关系不同寻常,但从没说破过。真的听裴迪文这样说,两人还是生出突然之感。

    第四章

    舒祖康与于芬面对裴迪文这样的豪门佳婿,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三个人站在客厅中大眼瞪小眼的,气氛有点难堪。于芬脑子转得还算快,让裴迪文去舒畅房里坐坐,她和舒祖康借故去厨房做饭。

    这个季节蒜苗正上市,  特别的脆嫩。甲型流感肆布全球,传说大蒜里面有一种物质可以抵抗甲型流感,今年的蒜苗比往年要贵了几倍。以前是论斤卖,现在是论根卖。于芬一早去市场买了三十根,想着与小黄鱼红烧,再用芦葛炒个r丝,另外做两个汤菜。

    于芬在灶台上细心地洗鱼,舒祖康搬了把椅子坐在门边折蒜苗。

    “唉,”  于芬边洗边叹了口气,  “想不到,他们还真走到一块了。人,是长得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大十二岁呢!”

    “年纪到不是问题。”舒祖康接过话,  “从前么,总怕女儿嫁不好,不然过去要受苦。可是嫁得太好,也辛苦。那种家庭,规矩大,我家唱唱野惯了。”

    “是呀,不只是规矩大。他还做过唱唱的领导,咱们也不知怎么对他,当晚辈又不好,太尊重也不好,莫名其妙的热情,我又做不出。”

    舒祖康没有接话。

    于芬把放鱼的盘子放在水笼头下又冲了冲,然后准备葱和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