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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部分

 迷糊呵呵笑了两声,摊开手掌将手里那粽子递给元元,道:“我拿了两个,就分你一个。”

    元元接了粽子,一眼没错开,迷糊就跑掉了。元元拿他也无法,拆了粽子,分给陆子周一半。一边吃着,一边道:“迷糊你是怎么想的,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该为他的前途打算打算了,总不成一辈子在你身边混着吧。不然,你把他交给我,我带带看,准保给你教出来。”

    “这孩子……我宁愿他不要成材,只要活得高高兴兴……”他说。

    就在立夏的这一天,卢文瑶和傅铁衣也同样在讨论中原与关中将要开战之事。他们俯在巨大的地图之上,用炭笔在其上勾勒,间或争论几句,以确定用兵的界限。

    一旦中原与关中开战,他们当然也是要有所行动的了。从燕代、河北这个位置出兵,显然只能抢夺河东和中原这两块属于叶十一的地盘。然而,出于对抗张氏的考虑,这个抢夺不能太过分。

    毕竟,张氏所拥立的“皇帝”与卢文瑶的女儿争夺的是同一个皇位,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一旦排除了叶十一,关中与河北之间将再无缓冲的空间,必定要决一死战。如果他们现在对叶十一的侵夺与牵制太厉害,以至于叶十一在战争中没能伤到张氏的根本就败亡了,那么,将来,更难受的就是他们了。最理想的结局莫过在他们的牵制之下,叶十一和张钰在函谷关下进行长时间的拉锯战,最后两败俱伤,叶十一败亡,张氏元气大伤,无力西出。所以,为了能够同时实现既能从中渔利,又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叶十一的手削弱张氏实力的目的,确定出兵的界限就非常重要了。

    经过一番争论,卢文瑶和傅铁衣最后确定下来的出兵界限是河东方向以夺取大同为界限、中原方向以控制虎牢为界限。这样,河东制约河北的主要战略要地就都归属于河北一方,由河北攻取洛阳最主要的障碍虎牢关也扫平了,为将来一统北方确立了极为有利的战略条件。但毕竟没有直接去动叶十一的老巢,不会过于影响他在函谷关下替他们消耗张氏实力的力量。

    确定了大的方针之后,卢文瑶和傅铁衣一起放松下来。

    “来一杯酒怎么样?”卢文瑶从架子上取下葡萄酒和水晶杯,问傅铁衣。

    傅铁衣点头。

    于是,卢文瑶倒了两杯酒拿过来。他们就坐在地图上碰了杯。卢文瑶轻咂了一口酒,眯起眼睛道:“要说这位皇后,真是少不更事啊!他那样的天赋,正该在战场上辉煌无比,只是因为不知政治上的妥协就要一败涂地,想来真是非常遗憾啊。不过,也许大约正是他太有天赋的缘故吧。天纵英才,少年得志,很容易就会有无所不能的错觉呢。如此说来,还是我们这样的平庸之人,经历了无数磨折才能始有所成的更好一些。”

    傅铁衣看着水晶杯里荡漾着的红色美酒的波纹,静静地听着卢文瑶的感慨,不做声。

    “铁衣……”卢文瑶突然叫傅铁衣的名字。

    “嗯。”

    “这个人你怎么看呢?也不独是在战场上。我一直都很感兴趣呢……仿佛,当年那件事,是因为他呢……”

    所谓当年那件事,自然指得是傅铁衣被赵瑟当场拒婚的那件事。

    傅铁衣手中轻微晃动水晶杯的动作停止了,只有酒的波纹还在缓缓地延宕开去。他脸上是有些微妙的表情,不是愤恨,也不是蔑视。或者更多的是茫然与无奈。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事,是你人生中无可逃避的宿命。对抗过,退让过,纠缠过,忽视过,最后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甚或是最精彩的一部分……

    “是个很不错的对手,至少!”

    傅铁衣最后这样说着喝掉了手上的酒。将水晶杯轻轻放在地图上。他起身离开了。

    ……

    总而言之,张媛以为中原要和关中开战,赵瑟以为叶十一要和关中开战,元元和陆子周以为叶十一要和关中开战,卢文瑶和傅铁衣以为叶十一要和关中开战,甚至叶十一自己的部下,包括欧阳怜光和江中流,也一致认定了他们是要和关中开战了。然而,叶十一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凤仪元年的立夏之日,兵马调动带来的喧嚣充斥着整个中原的大地。洛阳城里,欧阳连光与江中流忧心忡忡。他们彼此探望着对方眼神中的含义。在出兵关中的事情上,叶十一的两大谋士首次达成了一致。于是,在这一天,他们联袂求见叶十一,破天荒地不是为了互相拆台,而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扭转叶十一的意志。

    那么,按照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首先开口的是江中流。

    这时候,江中流也收起了平时嬉笑散漫地态度,很是人模狗样地道:“今主上欲以中原而战四方,则不可不知中原之势,臣请为主上略论中原。夫中原,四方之腹心,合天下全势之所在也。自古兴衰更替,天下之全势必决于中原。天下一统,形势集于中原;天下分裂,形势分散四方。是故,从治到乱,形势自中原散于四方;从乱到治,形势由四方汇集中原。三皇五帝而下,历代更替,莫不如是。方今天下纷乱初始,天下分崩,四方离析,八方动荡交汇中原。四方离心之力撕扯中原,譬若洪流飓风,摧枯拉朽,任何据守于中原的努力,势必先被冲垮。是故,当此之际,据四角险固之地者易,守中原四战之地者难。”

    “哦,我没打算守。”

    江中流费了半天的吐沫,得到了叶十一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回答,登时就有点儿倒噎气。欧阳怜光更是气得差点儿仰倒,索性抢过江中流的话头,亲自出马。

    欧阳连光道:“正是因为中原四战之地,更不能轻易言武。举凡用兵一处,必先虑及八方,必使无后顾之忧而后能行。倘使主上今日用兵河北,臣尚有一策以献,以制关中、巴蜀、江南之兵。然主上用兵关中,或可以巴蜀牵制金陵,然燕赵之兵如之奈何?一旦河北雄兵出于脊背,前有虎,后有狼,中原危矣。”

    叶十一目光从欧阳连光的脸上转到江中流的脸上,又从江中流的脸扫回欧阳怜光。他总像黑曜石一般闪烁的眼眸这个时候也蒙上了一层茫然。然后,他就有些惊讶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们我要先打关中?”

    纵横

    欧阳连光与江中流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非常没品地亲手把人张媛使者给宰了的时候,不是亲口的说的要去讨伐张氏的吗?你还紧接着就大肆往河东调动兵马呢!难道这不正说明你要出兵了吗?晋阳这会儿兵力都快到二十万,你不是要打仗折腾着玩儿怎么的?

    像是回应欧阳怜光与江中流的腹诽一般,紧接着,便听见叶十一理所当然地道:“我决定先解决傅铁衣,近日就会集合诸将宣布出兵的策略。”说完这一句,他看了一眼欧阳怜光,立即又补充道:“欧阳大人,我记得你曾经给过我谏言,应该暂时选择一个李氏的女孩子。卢文瑶的那个女孩子应该再合适不过了吧?就算是为了把她带到洛阳来,这一仗也非打不可。”

    江中流间歇性不靠谱霎时发作,心里只在想:什么叫带到洛阳?喂,你那种做法叫抢吧!

    欧阳怜光则是眼前一阵发黑——你这是在玩我们大家伙儿吗?哦,不,是玩我吗?

    欧阳怜光的内心是痛苦的。

    当然了,她痛苦不大可能是因为叶十一实际上要攻击的人是傅铁衣的缘故。叶十一要打河北她正巴不得呢!她举双手双脚支持叶十一去打河北——

    多英明的决策啊!在战略上,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排除其他方面威胁的进攻方向,只需要战场上的简单胜利,就能够彻底解绝傅卢联军的威胁,获得稳定的大后方。同时,在政略上,作为战胜卢文瑶的附加赠品,他们还可以得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傀儡。总而言之,决策本身无论在战略上还是在政略上都无懈可击,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但是,你不能连自己的部下一起骗!

    因为欧阳怜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相当不好看,江中流顺手扶了她一把,口中道:“欧阳大人,您没事吧?”这厮平日里与欧阳怜光互相拆台拆惯了,心中某些龌龊的恶趣味一时半刻扭转不过来。于是,这句貌似关心的话从他老江嘴里说将出来,就不免晚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果然这家伙一点儿身为合作者的自觉都没有!欧阳怜光鄙视地望了江中流一样。

    江中流冲欧阳怜光挑了挑眉,目光里所蕴含的内容丰富到了极致:哦,咱们是合作来着,不过那是刚才!既然现在明说了要打的是河北,我还和你合作个p呀!反正你生气那点事儿我又不在乎!嗯,你们女人就是小心眼!

    江中流满脸尽是“你生气,我得意”的小人嘴脸。为了给欧阳怜光再添点儿堵,他甚至非常不要脸地向叶十一下拜,谄媚道:“主上果然圣明!”

    圣明你个大头鬼啊!欧阳怜光腹诽不已。

    她有些郁闷地看向叶十一,无声的指责着:为了胜利,误导敌人理所应当,可你为什么要连我们都一起瞒?身为主君,不信任臣下,甚至于误导、欺骗臣下,这是多么让人寒心哪!哦,好吧,谁让咱为人臣下呢?我知道,做主君的都有这号臭毛病。可问题是,你这样瞒着我们有意义吗?

    然而,叶十一并不是欧阳怜光肚子里的蛔虫,读不出她的心事。欧阳怜光看向他的目光就算再愤懑一百倍,他也是没有办法回应她的。

    欧阳怜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索性将心一横,直接问到叶十一的脸上:“主上您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意思呢?”

    江中流诧异地看了一眼欧阳怜光,心道:你不是气糊涂了吧?这样犯忌讳的话你也问得出?你要是有一天人头落地,绝对是你咎由自取。

    好在这个时候的叶十一并不以此为失礼。他的确颦起了眉头,但却不是因为不悦,而是因为沉重。他回应欧阳怜光道:“出兵河北必得首先牵制住关中等处,使之不敢轻举妄动。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只是这办法虽然管用,却必定是要有损家国大义,你们也一定是会反对的。我心中其实也颇犹豫难决,直到这两日,才真正下了决心,正要找两位商议。”

    欧阳怜光和江中流一齐皱眉,叶十一杀伐决断素来极有魄力,听他说犹豫难决真是开了先河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策略以至于连他这样的人都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呢?

    叶十一看着他的互相交换眼色的两大谋士,复又说道:“方才听欧阳卿口气,似乎也有一条锦囊妙计,足以同时牵制关中、江南、巴蜀之兵。却不知是什么?不妨先说出来。或者我这一策可以不用,也最好不用。”

    这要是平时,别人不好说,江中流是一定要起哄的。这家伙,最好摆什么各自将计策写在手心,围成一圈伸开来看,然后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之类莫名其妙的谱儿。然而今时今日,气氛大不同一般,他也不敢出这等无聊的幺蛾子了。

    欧阳怜光呼了口气,重新回复了平常的神色做派。只听她用冰凉凉的语调从容说道:“臣请主上允准,遣使与成都结盟。”

    “陆子周?”叶十一扬起下颌,眼神中透出一些傲慢来,“你是说要我和陆子周结盟?”

    “是的。”欧阳怜光点头,“这种结盟,称之为合纵。”

    叶十一没有说话。欧阳怜光一提到合纵,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

    此时此刻,叶十一心中的复杂与矛盾实是难以言表的。事实上,欧阳怜光一说到和成都结盟,他首先脱口而出的是陆子周而不是元元,就充分反应了他的矛盾心态——和陆子周结盟?我凭什么要和他结盟啊?谁要跟他合作,我是要打败他的!为什么每一次都非和他合作不可啊!

    这其中的暧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与巴蜀结盟的好处不言而喻,但是,因为有了陆子周,叶十一实在是难以甘心。

    这样的不甘心,是欧阳怜光这样的女人永远所无法理解的。即便她能勉强认识,也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所以,在叶十一和江中流都沉默的时候,她继续说道:“巴蜀居关中与江南之间,上胁长安,下制金陵。只消一纸盟约,便可以同时牵制住关中、江南、巴蜀三处的兵力,使我军从容东向,略定河北。“

    江中流道:“可是元元如何肯与我们结盟呢?她冒着两线作战的风险替我们牵制关中和江南的兵力,好让我们去打河北。那不叫结盟,那叫犯傻吧?”

    欧阳怜光折扇敲击了一下手心,道:“很简单,请主上下令,命罗文忠将军撤出武昌。把武昌让给蜀军。”

    江中流倒吸了一口凉气。

    欧阳怜光却眼都不眨地说了下去:“武昌,于江南,于巴蜀,都是必争之地。现在曹秋何坐镇九江,罗小乙陈兵江陵,两相夹击,武昌虽然还在我们手中,却已经是形同孤岛,对大局毫无益处,反而白白拖住了罗文忠水军精锐。与其如此,何不索性将武昌送给巴蜀换取结盟合纵?元元早就觊觎汉中,只待时而动而已。以武昌为代价,换取巴蜀出兵汉中。这样就可以牵住关中张氏的兵力。这是第一桩好处。巴蜀既得武昌而全有荆襄,不必他们出兵,金陵方面势必也要全力去夺武昌以保上游。这样江南的兵力也就被牵制住了,是第二桩好处。巴蜀本身耽于汉中和武昌两处,自然也无有余力再干预中原战局,这就牵制住了巴蜀的兵力,是第三桩好处。而我军武昌原有的精锐兵力也可以撤回中原,水路并击河北、山东,大大增加了与河北决战的胜算,这是第四桩好处……”

    江中流难得没有拆台,拍掌道:“妙啊!一石四鸟,不费一兵一卒就退了三路大军。你可真不愧是欧阳大人啊!怎么想出来的啊,这是!”

    叶十一却是皱眉不语。

    欧阳怜光以为叶十一是舍不得武昌,急道:“主上您还犹豫什么呢?区区武昌一地,能退去三处大军,物尽其用,何惜之有?“

    叶十一有些烦躁地一摆手,道:“我不是舍不得武昌。莫说三处,只要能牵制住江南一处兵力,弃了武昌也值得。欧阳卿,你是文官,战场上的形势估量不足,这不能怪你。我给你说罢,你这一策,至多只能牵制住江南和巴蜀的兵力。仅凭元元是牵制不住关中的……不过,还是可以就按你说的办。好吧,就由你代表我出使成都与巴蜀结盟。至于关中,还要另想办法。”

    “主上的意思是牵制关中仅凭元元出兵汉中还不够吗?”欧阳怜光有些疑惑。但她的确也是纸上谈兵的料儿,对于元元能不能是张钰的对手这种事确实不怎么有谱。既然叶十一说她不行,那大约可能真的是不行吧。因为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并且叶十一也认可了结盟巴蜀的策略,欧阳怜光也就没什么底气去反驳了。于是,她只是下意识地反驳道:“出使成都臣去不合适,臣举荐江大人。”

    “江中流不行。”叶十一想都不想。立即拒绝,“我另有安排。“

    叶十一说着站起来。他的语气里有深深地遗憾和痛苦,然而,却坚决无比:“大都护……河西军只能制以河西的形势。”

    江中流骇然抬首,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心头升起。

    “难道……难道……”他结结巴巴地道,“难道您竟然要……”

    “看来只好这样了……”叶十一轻声地说,似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后,他就拿起桌案上已经封好的卷轴,很坚定地递给江中流,道:“这是宣华二十六年专为抵御乌虚骑兵在玉门关外修筑而成的要塞防线的地图。你带上它秘密出使乌虚,把他交给乌虚大单于。”

    江中流手中一震,地图直接就砸到了地砖上。他自己人也同时拜了下去,失声道:“这是卖国,春秋大义所在,臣不能往。还请主上三思。”

    叶十一亲手将江中流拉起来,并捡起那地图。他说:“我自己也知道不当如此,然而除此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你放心,张钰是绝不会放乌虚人进来的。他宁愿输给我,输了天下也不会放夷狄进中国一步。”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十一的神情分明是鄙视他自己的,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下去:“出使的事,我不强迫你。这一次,你可以自己选择。如果实在不愿意去,我会派别人。”

    江中流的汗唰唰地自头脸之上淌了下来。虽然叶十一明确说了不强迫他,但正是这种不强迫才是最大的压力。这种事情,如果直接下命令一定要他去做反倒是好了。

    江中流这个人自来放荡不羁,然而,这一刻,平生从来没有承受过的压力却压上了他的肩头,沉重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舔着发干的嘴唇,艰难的开口:“这道防线,宣华二十四年始建,历时三年,到宣华二十六年方始建成。建成以后,乌虚骑兵便再也没有突破过玉门关。今朝臣一旦出使,则河西虚实尽入夷狄掌握之手。防线全毁,藩篱尽失,自此乌虚骑兵可长驱直入,是为祸万代……”

    叶十一笑了一下,竟用了微时的称谓:“老江,我问你,宣华二十六年之前没修这道防线的时候,正当河西军全盛之时,乌虚骑兵长驱直入过吗?玉门关外这样的防线是第一次有吗?以前应该修筑过更加坚固的防线吧?我在玉门关外见过无数它们的遗迹。它们如果管用的话,又怎么会变成遗迹呢?看来还是被突破过。你说,那些号称永远都不会被突破的坚固防线最后是怎么被乌虚骑兵突破的呢?”

    叶十一的神情凝重起来。他握着那地图说:“虽然这道防线是我主持修筑的,但我从来不以为应该修。世上无有最后不被突破的防线,越是坚固的防线,越是让躲在防线之后的国家衰败得更快。除此之外,别无好处。就此毁了他也好。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