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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父亲万般无奈,叫了一句干爹,请求下去撒n。

    红高粱。9

    父亲得到余司令的允许,退到高粱地里,费劲撒出一泡红高粱颜色、烧灼得j头热辣辣发痛的n。这时他感到轻松多了。他无意中看了一眼队员们的脸色,都如庙中塑像一般狰狞可怖。王文义舌尖吐出,目光好似蜥蜴,呆板不转。

    汽车像警觉的大兽,屏住呼吸往前爬,父亲闻到了它们身上那股香喷喷的味道。这时,汗透红罗衫的我乃乃和气喘吁吁的王文义妻子出现在蜿蜓的墨水河堤上。

    我乃乃挑着一担拤饼,王文义妻子挑着一担绿豆汤,轻松地望见了墨水河中凄惨的大石桥。乃乃欣慰地对王文义妻子说:“嫂子,总算捱到了。”乃乃出嫁之后,一直养尊处优,这一担沉重的拤饼,把她柔嫩的肩膀压出了一道深深紫印,这紫印伴随着她离开了人世,升到了天国,这道紫印,是我乃乃英勇抗日的光荣的标志。

    还是我的父亲最先发现我的乃乃,父亲靠着某种神秘力量的启示,在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近的汽车时,他往西一歪头,看到乃乃像鲜红的大蝴蝶一样款款地飞过来。父亲高叫一声:“娘——”

    父亲的叫声,像下达了一道命令,从日本人的汽车上,s出了一阵密集的子弹。日本人的三顶歪把子机枪架在汽车顶上。枪声沉闷,像雨夜中y沉的狗叫。父亲眼见着我乃乃胸膛上的衣服啪啪裂开两个d。乃乃欢快地叫了一声,就一头栽倒,扁担落地,压在她的背上。两笆斗拤饼,一笆斗滚到堤南,一笆斗滚到堤北。那些雪白的大饼,葱绿的大葱,揉碎的j蛋,散在绿草茵茵的草坡上。乃乃倒地后,王文义妻子那颗长方形的头颅上,迸出了红黄相间的y体,溅得好远好远,溅到了堤下的高粱上。父亲看到这个小个子女人中弹之后,后退一步,身体一仄,歪在了堤南边,又滚到河床上。她挑来的那担绿豆汤,一桶倾倒,另一桶也倾倒,汤汁淋漓,如同英雄血。铁桶中的一只,跌跌撞撞跳进河,在乌黑的河水中,慢慢地向前漂着,从哑巴的面前漂过,在石桥墩上碰撞几下,钻过桥d,又从余司令从我父亲从王文义从方六方七兄弟面前漂过。

    “娘——”我父亲撕肝裂胆地高叫一声,身体弹到堤上。余司令扯了一把我父亲,没扯住。余司令吼一声:“回来!”我父亲没听见余司令的命令,他什么也听不到。父亲瘦小孱弱的身体跑在狭窄的河堤上,父亲身上阳光斑斓,他在弹上堤的同时,就扔掉了手枪,手枪落在一棵叶子折断的金色苦菜花上。父亲张着两只手,像飞腾的小鸟,向乃乃扑去。河堤上安静,落尘有声,河水只亮不流,堤外的高粱安详庄重。父亲瘦弱的身体在河堤上跑着,父亲高大雄伟漂亮,父亲高叫着:“娘——娘——娘——”这一声声“娘”里渗透了人间的血泪,骨r的深情,崇高的原由。父亲跑完东边的河堤,跳过连环的铁耙,攀上西边的河堤。堤下,哑巴们化石般的面孔从父亲身边擦过。父亲扑到乃乃身上,又叫一声娘。乃乃平卧堤上,脸贴着堤边的野草。乃乃背上,有两个翻边的弹d,一股新鲜的高粱酒的味道,从那d里涌出来。父亲扳着乃乃的肩头,把乃乃翻过来。乃乃脸上没有受伤,面容整肃,头发纹丝不乱,五绺刘海下,两条眉梢儿下垂,乃乃半睁着眼,苍翠的脸上双唇鲜红。父亲抓住乃乃温暖的手,又叫一声娘。乃乃睁开眼,满脸绽开天真的笑容。乃乃又伸出一只手,交给父亲。

    鬼子汽车停在桥头,马达高一阵低一阵轰鸣着。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河堤上一闪,我父亲和我乃乃被拉下河堤,是哑巴干得好事。父亲未及思想,又一阵狂风般的子弹,把他们头上的无数棵高粱,打断了,打碎了。

    四辆汽车紧挨着,在桥外不动,第一辆车上和最后一辆车上,八挺歪把子机枪,s出的子弹,织成一束束干硬的光带,交叉出一个破碎的扇面,又交叉成一个破碎的扇面,时而在路东,时而在路西,高粱齐声哀鸣,高粱的残破肢体成直线下落成弧线飞升,钻到堤上的子弹,激起一泡泡黄烟,发出一串串噗噗声。

    堤漫坡上的队员们身体紧贴着野草和黑土,一动不动。机枪扫s持续了三分钟,突然停止,汽车周围布满了金灿灿的弹壳。

    余司令压低声音说:“不许开枪!”

    鬼子沉默着。河面上一缕缕淡薄的硝烟,随着轻俏的小风向东飘去。

    父亲告诉我,在这片刻的宁静里,王文义摇摇晃晃地走上河堤,他站在河堤上,手提长苗子鸟枪,目瞪口张,痛苦万分,高叫一声:“孩子他娘!”不及挪步,就被几十颗子弹把腹部打成了一个月亮般透明的大窟窿。那些沾带着肠子的子弹从余司令头上淅淅沥沥地飞过去。

    王文义一头栽下河堤,也滚到了河床上,与他的妻子隔桥相望,他的心脏还在跳,他的头完整无缺,他感到一种异常清晰的透彻感涌上心头。

    父亲告诉我,王文义的妻子生了三个阶梯式的儿子。这三个儿子被高粱米饭催得肥头大耳,生动茂盛。有一天,王文义和妻子下地锄高粱,三个孩子在院里玩耍,一架双翅日本飞机,嗡嗡怪叫着,从村子上空飞过。飞机下了一蛋,落在王文义家院子里,把三个孩子炸得零零碎碎,弃置房脊,挂罥树梢,涂之墙壁……余司令一树起抗日旗,王文义就被妻子送去……

    余司令咬牙瞪眼,狠狠地瞅半个头颅扎进河水的王文义,又低吼一声:“不要动!”

    飞散的高粱米粒在乃乃脸上弹跳着,有一粒竟蹦到她微微翕开的双唇间,搁在她清白的牙齿上。父亲看着乃乃红晕渐褪的双唇,哽咽一声娘,双泪落胸前。在高粱织成的珍珠雨里,乃乃睁开了眼,乃乃的眼睛里s出珍珠般的虹彩。她说:“孩子……你爹呢……”父亲说:“他在打仗,我爹。”“他就是你的亲爹……”乃乃说。父亲点了点头。

    乃乃挣扎着要坐起来,她的身体一动,那两股血就汹涌地蹿出来。

    “娘,我去叫他来。”父亲说。

    乃乃摇摇手,突然折坐起来,说:“豆官……我的儿……扶着娘……咱回家、回家啦……”

    父亲跪下,让乃乃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脖颈,然后用力站起,把乃乃也带了起来。乃乃胸前的血很快就把父亲的头颈弄湿了,父亲从乃乃鲜血里,依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高粱酒味。乃乃沉重的身躯,倚在父亲身上,父亲双腿打颤,趔趔趄趄,向着高粱深处走,子弹在他们头上屠戮着高粱。父亲分拨着密密匝匝的高粱秆子,一步一步地挪,汗水泪水掺和着乃乃的鲜血,把父亲的脸弄得残缺不全。父亲感到乃乃的身体越来越沉重,高粱叶子毫不留情地绊着他,高粱叶子毫不留情地锯着他,他倒在地上,身上压着沉重的乃乃。父亲从乃乃身下钻出来,把乃乃摆平,乃乃仰着脸,呼出一口长气,对着父亲微微一笑,这一笑神秘莫测,这一笑像烙铁一样,在父亲的记忆里,烫出一个马蹄状的烙印。

    乃乃躺着,胸脯上的灼烧感逐渐减弱。她恍然觉得儿子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儿子用手捂住她茹房上的一个枪眼,又捂住她r下的一个枪眼。乃乃的血把父亲的手染红了,又染绿了;乃乃洁白的胸脯被自己的血染绿了,又染红了。枪弹s穿了乃乃高贵的茹房,暴露出了淡红色的蜂窝状组织。父亲看着乃乃的茹房,万分痛苦。父亲捂不住乃乃伤口的流血,眼见着随着鲜血的流失,乃乃脸愈来愈苍白,乃乃的身体愈来愈轻飘,好象随时都会升空飞走。

    乃乃幸福地看着在高粱y影下,她与余司令共同创造出来的、我父亲那张精致的脸,逝去岁月里那些生动的生活画面,像奔驰的飞马掠过了她的眼前。

    乃乃想起那一年,在倾盆大雨中,像坐船一样乘着轿,进了单廷秀家住的村庄,街上流水洸洸,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高粱的米壳。花轿抬到单家大门时,出来迎亲的只有一个梳着豆角辫的干老头子。大雨停后,还有一些零星落雨打在地面上的水汪汪里。尽管吹鼓手也吹着曲子,但没有一个人来看热闹,乃乃知道大事不妙。扶着乃乃拜天地的是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就是刘罗汉大爷,四十多岁的是烧酒锅上的一个伙计。

    轿夫、吹鼓手们落汤j般站在水里,面色严肃地看着两个枯干的男子把一抹酥红的我乃乃架到了幽暗的堂房里。乃乃闻到两个男人身上那股强烈的烧酒气息,好象他们整个人都在酒里浸泡过。

    乃乃在拜堂时,还是蒙上了那块臭气熏天的盖头布。在蜡烛燃烧的腥气中,乃乃接住一根柔软的绸布,被一个人牵着走。这段路程漆黑憋闷,充满了恐怖。乃乃被送到炕上坐着。始终没人来揭罩头红布,乃乃自己揭了。她看到在炕下方凳上蜷曲着一个面孔痉挛的男人。那个男人生着一个扁扁的长头,下眼睑烂得通红。他站起来,对着乃乃伸出一只j爪状的手,乃乃大叫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立在炕上,怒目视着那男人。男人又萎萎缩缩地坐到凳子上。这一夜,乃乃始终未放下手中的剪刀,那个扁头男人也始终未离开方凳。

    第二天一早,趁着那男人睡着,乃乃溜下炕,跑出房门,开开大门,刚要飞跑,就被一把拉住。那个梳豆角辫的干瘦老头子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看着她。

    单廷秀干咳了两声,收起恶容换笑容,说:“孩子,你嫁过来,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扁郎不是那病,你别听人家胡说。咱家大业大,扁郎老实,你来了,这个家就由你当了。”单廷秀把一大串黄铜钥匙递给乃乃,乃乃未接。

    第二夜,乃乃手持剪刀,坐到天明。

    第三天上午,我曾外祖父牵着一匹小毛驴,来接我乃乃回门,新婚三日接闺女,是高密东北乡的风俗。曾外祖父与单廷秀一直喝到太阳过晌,才动身回家。

    乃乃偏坐毛驴,驴背上搭着一条薄被子,晃晃荡荡出了村。大雨过后三天,路面依然潮湿,高粱地里白色蒸气腾腾升集,绿高粱被白气缭绕,俱有了仙风道骨。曾外祖父褡裢里银钱叮当,人喝得东倒西歪,目光迷离。小毛驴蹙着长额,慢吞吞地走,细小的蹄印清晰地印在潮湿的路上。乃乃坐在驴上,一阵阵头晕眼花,她眼皮红肿,头发凌乱,三天中又长高了一节的高粱,嘲弄地注视着我乃乃。

    乃乃说:“爹呀,我不回他家啦,我死也不去他家啦……”

    曾外祖父说:“闺女,你好大的福气啊,你公公要送我一头大黑骡子,我把毛驴卖了去……”

    毛驴伸出方方正正的头,啃了一口路边沾满细小泥点的绿草。

    乃乃哭着说:“爹呀,他是个麻风……”

    曾外祖父说:“你公公要给咱家一头骡子……”

    曾外祖父已醉得不成人样,他不断地把一口口的酒r呕吐到路边草丛里。污秽的脏物引逗得乃乃翻肠搅肚。乃乃对他满心仇恨。

    毛驴走到蛤蟆坑,一股扎鼻的恶臭,刺激得毛驴都垂下耳朵。乃乃看到了那个劫路人的尸体。他的肚子鼓起老高,一层翠绿的苍绳,盖住了他的r皮。毛驴驮着乃乃,从腐尸跟前跑过,苍绳愤怒地飞起,像一团绿云。曾外祖父跟着毛驴,身体似乎比道路还宽,他忽而擦动左边高粱,忽而踩倒右边野草。在倒尸面前,曾外祖父呵呵连声,嘴唇哆嗦着说:“穷鬼……你这个穷鬼……你躺在这里睡着了吗……”乃乃一直不能忘记劫路人番瓜般的面孔,在苍绳惊起的一瞬间,死劫路人雍容华贵的表情与活劫路人凶狠胆怯的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照。走了一里又一里,白日斜s,青天如涧,曾外祖父被毛驴甩在后面,毛驴认识路径,驮着乃乃,徜徉前行。道路拐了个小弯,毛驴走到弯上,乃乃身体后仰,脱离驴背,一只有力的胳膊挟着她,向高粱深处走去。

    乃乃无力挣扎,也不愿挣扎,三天新生活,如同一场大梦惊破,有人在一分钟内成了伟大领袖,乃乃在三天中参透了人生禅机。她甚至抬起一只胳膊,揽住了那人的脖子,以便他抱得更轻松一些。高粱叶子嚓嚓响着。路上传来曾外祖父嘶哑的叫声:“闺女,你去哪儿啦?”

    石桥附近传来喇叭凄厉的长鸣和机枪分不清点儿的s击声。乃乃的血还在随着她的呼吸,一线一线往外流。父亲叫着:“娘啊,你的血别往外流啦,流完了血你就要死啦。”父亲从高粱根下抓起黑土,堵在乃乃的伤口上,血很快洇出,父亲又抓上一把。乃乃欣慰地微笑着,看着湛蓝的、深不可测的天空,看着宽容温暖的、慈母般的高粱。乃乃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条绿油油的缀满小白花的小路,在这条小路上,乃乃骑着小毛驴,悠闲地行走,高粱深处,那个伟岸坚硬的男子,顿喉高歌,声越高粱。乃乃循声而去,脚踩高粱梢头,像腾着一片绿云……

    那人把乃乃放到地上,乃乃软得像面条一样,眯着羊羔般的眼睛。那人撕掉蒙面黑布,显出了真像。是他!乃乃暗呼苍天,一阵类似幸福的强烈震颤冲激得乃乃热泪盈眶。

    余占鳌把大蓑衣脱下来,用脚踩断了数十棵高粱,在高粱的尸体上铺上了蓑衣。他把我乃乃抱到蓑衣上。乃乃神魂出舍,望着他脱l的胸膛,仿佛看到强劲慓悍的血y在他黝黑的皮肤下川流不息。高粱梢头,薄气袅袅,四面八方响着高粱生长的声音。风平,浪静,一道道炽目的潮湿阳光,在高粱缝隙里交叉扫s。乃乃心头撞鹿,潜藏了十六年的情欲,迸然炸裂。乃乃在蓑衣上扭动着。余占鳌一截截地矮,双膝啪哒落下,他跪在乃乃身边,乃乃浑身发抖,一团黄色的、浓香的火苗,在她面上哔哔剥剥地燃烧。余占鳌粗鲁的撕开我乃乃的胸衣,让直泻下来的光束照耀着乃乃寒冷紧张、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小白疙瘩的双r。在他的刚劲动作下,尖刻锐利的痛楚和幸福磨砺着乃乃的神经,乃乃低沈暗哑地叫了一声:“天哪……”就晕了过去。

    红高粱。10

    乃乃和爷爷在生机勃勃的高粱地里相亲相爱,两颗蔑视人间法规的不羁心灵,比他们彼此愉悦的r体贴得还要紧。他们在高粱地里耕云播雨,为我们高密东北乡丰富多彩的历史上,抹了一道酥红。我父亲可以说是秉领天地精华而孕育,是痛苦与狂欢的结晶。毛驴高亢的叫声,钻进高粱地里来,乃乃从迷荡的天国回到了残酷的人世。她坐起来,六神无主,泪水流到腮边。她说:“他真是麻风。”爷爷跪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柄二尺多长的小剑,噌一声拔出鞘,剑刃浑圆,像一片韭叶。爷爷手一挥,剑已从高粱秸秆间滑过,两棵高粱倒地,从整齐倾斜的茬口里,渗透了墨绿的汁y。爷爷说:“三天之后,你只管回来!”乃乃大惑不解地看着他。爷爷穿好衣。乃乃整好容。乃乃不知爷爷又把那柄小剑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爷爷把乃乃送到路边,一闪身便无影无踪。

    三天后,小毛驴又把乃乃驮回来。一进村就听说,单家父子已经被人杀死,尸体横陈在村西头的湾子里。

    乃乃躺着,沐浴着高粱地里清丽的温暖,她感到自己轻捷如燕,贴着高粱穗子潇洒地滑行。那些走马转蓬般的图像运动减缓,单扁郎、单廷秀、曾外祖父、曾外祖母、罗汉大爷……多少仇视的、感激的、凶残的、敦厚的面容都已经出现过又都消逝了。乃乃三十年的历史,正由她自己写着最后一笔,过去的一切,像一颗颗香气馥郁的果子,箭矢般坠落在地,而未来的一切,乃乃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稍纵即逝的光圈。只有短暂的又粘又滑的现在,乃乃还拼命抓住不放。乃乃感到我父亲那两只兽爪般的小手正在抚摸着她,父亲胆怯的叫娘声,让乃乃恨爱漶灭、恩仇并泯的意识里,又溅出几束眷恋人生的火花。乃乃极力想抬起手臂,爱抚一下我父亲的脸,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乃乃正向上飞奔,她看到了从天国s下来的一束五彩的强光,她听到了来自天国的、用唢吶、大喇叭、小喇叭合奏出的庄严的音乐。

    乃乃感到疲乏极了,那个滑溜溜的现在的把柄、人生世界的把柄,就要从她手里滑脱。这就是死吗?我就要死了吗?再也见不到这天,这地,这高粱,这儿子,这正在带兵打仗的情人?枪声响得那么遥远,一切都隔着一层厚重的烟雾。豆官!豆官!我的儿,你来帮娘一把,你拉住娘,娘不想死,天哪!天……天赐我情人,天赐我儿子,天赐我财富,天赐我三十年红高粱般充实的生活。天,你既然给了我,就不要再收回,你宽恕了我吧,你放了我吧!天,你认为我有罪吗?你认为我跟一个麻风病人同枕交颈,生出一窝癞皮烂r的魔鬼,使这个美丽的世界污秽不堪是对还是错?天,什么叫贞节?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你一直没有告诉过我,我只有按着我自己的想法去办,我爱幸福,我爱力量,我爱美,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自己做主,我不怕罪,不怕罚,我不怕进你的十八层地狱。我该做的都做了,该干的都干了,我什么都不怕。但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多看几眼这个世界,我的天哪……

    乃乃的真诚感动上天,她的干涸的眼睛里,又滋出了新鲜的津y,奇异的来自天国的光辉在她的眼里闪烁,乃乃又看到了父亲金黄的脸蛋和酷似爷爷的那两只眼睛。乃乃嘴唇激动,叫一声豆官,父亲兴奋地大叫:“娘,你好了!你不要死,我已经把你的血堵住了,它已经不流了!我就去叫爹,叫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