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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二、三、四、五章 纵论

    第三十一章仙昙主人

    纷扬风雪中,前方惨绿色的灯光闪烁不定,陈远放慢脚步,道:“张兄,你们为甚么不直接进去,非要等到今天?”

    “呵呵,洛兄一会便知。”张放洲无奈笑道。

    三人片刻便至山前,灯光渐渐清晰,一盏死气沉沉的绿色气死风灯,提在一只惨白色的手中,这人面色也是惨白,又高又瘦,直似一根长竹竿,见人到齐,点点头,道:“诸位请随我来。”

    陈远看去,茶店众人都在,那大头怪人却不见了,张放洲与魏薇对看一眼,又很快滑过。

    提灯人转身一跃,轻飘飘似不着力,向山中荡去,那刘杰打头,冬烘冯保紧随其后,余人纷纷跟上,四人落在后面。

    陈远传音道:“秋心,你记下路径。”云秋心轻轻点头。

    渐行渐高,渐入渐深,山中林木参天,风雪更盛,不知何时周围起了雾气,那提灯人东转西折,像是在故意大兜圈子,雾气渐浓,竟遮断了风雪,林木诡幽,似一尊尊死去的巨人,冷冷俯视着一行闯入死界的生灵,阴冷森怖之气扑面而来。

    陈远与云秋心对视一眼,大皱眉头,他传音道:“这雾气有古怪,如此氛围,怎么看也不像善地……”

    云秋心点头,不由紧了紧斗篷。

    陈远拍了拍张放洲肩膀,道:“张兄……”

    一语未了,他忽然发现张放洲脸色奇异,目中竟无半分清明,只呆呆地随着前面魏薇,对他动作全无反应,陈远心中一惊,发觉魏薇身形也是呆板僵硬,不复先前,前方六人更是不对,呆呆跟着那提灯人,随着他手中绿灯,转来绕去,跟着节奏在不停摇摆,像是在跳僵尸舞。

    陈远定下神来,传音道:“秋心,你渡气过来。”

    云秋心右手环在他腰间,轻轻一振,生生真气传入他体内。

    陈远右手按在张放洲肩头,二人真气冲入,沿他经脉疾行一周天,张放洲身子一震,眼中迷茫之色渐去,惊道:“……”

    陈远一指封住他哑穴,再弹指点开,传音道:“张兄镇定,这雾气有古怪,你们都中招了。”

    张放洲察到体内陈远遗留真气,只觉生机勃勃,灵动无方,大为叹服:“难怪他不需这仙昙茶。”他传音道:“这茶会主人果然不怀好意!还请洛兄将魏姑娘也解救过来。”

    陈远点点头,一掌拍在魏薇背上,真气一转,魏薇娇躯一震,也清醒过来,经张放洲说明情况,不由骇然。

    那提灯人似是对雾气极有信心,只远远的在前方挥灯引路,四人商议片刻,不看那诡异灯光,装的痴痴呆呆,随着前方几人僵硬前行。

    林木渐密,忽然静了下来,只有雾气弥漫,不闻风雪声,云秋心默记路径,渐渐走出近十里,雾气散去,十人排成一列,整齐站在提灯人面前,俱都痴呆。

    提灯人低低笑了一声,扬了扬灯笼,划了个诡异图案,口中作啸,打个响指,众人惊醒过来,纷纷赞道:“果真仙境!”

    风雪凄迷中,前方平地中竟盛开了许多鲜花,姹紫嫣红,芳香扑鼻,正中一个丈许泉眼,正不断冒出地水,热气升腾,环着群花绕成一条温溪,漫天雪花竟落不下来,当中布着两排酒案,主桌后瞑目坐着个紫衣老道,长长的白色胡子垂在胸前,纯白拂尘搭在左臂上,地热白气围绕,恍若神仙中人,众人为他气度所慑,赞叹后一片寂然。

    一瞧见这老道,陈远心中便警兆大作,似是在提醒他此人恐怖,速速逃离!

    陈远定了定神,握了握云秋心小手,深深瞧了她一眼,大步走出,长揖大笑道:“小子无礼,敢问道长可是仙昙主人?”

    紫衣道人缓缓睁开眼,满空中突然亮了亮,道人摆了摆拂尘,微微一笑,道:“无量天尊!小友请起,如果你说的是仙昙茶会的主人,那正是老道。”

    陈远再揖笑道:“晚辈本不愿来此,原以为必是妄人作怪,岂知一见道长,方知大谬,山林中自有隐士高人,晚辈先前心中错怪奇贤,还请道长见谅。”

    紫衣道人笑道:“呵呵,少年人难免心生嗔念。诸位一路劳累,请入坐罢!”

    众人谢过,纷纷落座,陈远携了云秋心坐了右首第一,下面是冯保、刘杰,最后一个中年人,张放洲左首第一,其下魏薇,再下三人。

    酒案上只有一小小玉杯,空空如也,众人都入座后,仙昙主人笑道:“今年正好十位,时辰也巧,无需争抢,都是上品罢!”

    老道拂尘一挥,身后泉眼中飞出一只玉壶,落在案上,再一点,正点在柄上,壶嘴中飞出一道清澈细流,又一分为十,注入十只玉杯中,分毫不差,杯方满,细流便止。

    众人大赞,刘杰嚷道:“道长好高明的以气御物!”

    再瞧杯中,茶香悠悠,淡淡雾气中,隐隐有昙花一闪而逝,只一嗅香气,众人便觉真气运行活泼了几分,不由大喜,纷纷拿眼望向老道。

    仙昙主人呵呵一笑,道:“诸位来此,不正是为了此物,何不品用?”

    花香幽幽,茶香悠悠,扑入鼻中,沁入心里,张放洲盯着仙昙茶,转首与魏薇相视一眼,均想:看起来也确实有效果,不如先喝了……

    念头方起,忽听对案一声龙吟:“且慢!”

    剑吟入耳,二人心神一清,后怕不已:自己是来除恶的,怎能乱喝?看向对面,只见那洛清少年弹剑笑道:“主人以此等仙茗待我,岂可厚颜白白享用?”

    众人惭然,伸出的手纷纷缩回,纷道:“以洛兄之见,我等该如何是好?”

    陈远对紫衣道人一揖道:“小子狂妄,想以剑舞贺之,道长可允?”

    道人笑道:“少年狂态,好罢,看你舞剑如何。”

    陈远握了握佳人玉手,笑道:“云儿且为我作歌。”言罢越案而出,当中立定,按剑肃然。

    其时头顶三尺处风雪纷飞,地面白雾缭绕,众人看这青衣少年平平的面容上隐隐发出光来,气势凌然,不由屏息静候。

    蓦然一声龙吟,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道青光围着少年上下飞舞,直如神龙矢矫,变化万千,不可方物,众人瞧的目眩神迷,那老道也微微颔首。

    正入迷处,不知何时有铃声响起,清如流水,脆如玉珠,与剑光合拍,似是直入人心灵深处。

    那洛清少年舞剑从众人案前依次掠过,轻灵迅捷,恰如飞燕,众人瞧的如痴如醉,又有歌声由无至有,在人心中渐渐响起:

    “苍翠于山之巅兮,化冬雪而疏狂,仰穹宇而不傲,俯大地而不遑,观龙腾以轻吟……”

    过薇洲,剑光接下漫天风雪,蓦然身后两道身影暴起,三人合力,直如白虹贯日,袭向道人!

    剑光忽断,铃声忽断,歌声忽断,众人忽然惊醒过来。

    三道人影倒飞而出,踉跄落地,长长画出三道血线。

    道人收回拂尘,咳出口血,叹息道:“好剑法!好清歌!你若在剑上涂了奇毒,或许可以拖死我。”

    陈远五内俱沸,不住吐血,微笑道:“道长好武功!可惜……咳咳……可惜只是凝气成罡,未能入微,罡气尚有破绽,否则我三人必死。”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那刘杰脸色发白道:“道长,洛兄,你们这是……”

    道人叹道:“凝罡易,入微难,贫道有这仙昙茶之助,初始罡气早成,只是这入微……咦!”

    他忽然盯住陈远脚下鲜血,只见鲜血流下,竟是先成泪珠状,片刻后才慢慢破裂开来,溶成一滩,隐隐有清香逸出,超凡脱俗,道人目光刹那亮如火炬,喃喃低语道:“这是甚么神药,莫非是……”

    薇洲二人上前,与陈远并肩而立,并肩咳血,魏薇瞪着道人,道:“纵然你真气凝练一百,化气为罡,今日还是要死!”

    道人回过神来,微笑道:“哦?小姑娘,你有天阶神兵?”

    魏薇瞪着他,干脆道:“没有!”

    道人摇摇头,叹息道:“那你怎样破我罡气?这少年内脏已被我重伤,方才那神妙一剑怕是使不出来了。”

    陈远摇头笑道:“这倒未必,若是我拼命,还是能再来一剑的。”

    张放洲止住咳血,大笑道:“你有罡气,我们有正气!”

    道人目光如锥般钉住陈远,道:“你这等俊彦,向来惜命。好了,正气杀不了我,你们就去死罢!”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骤然凝重,道人徐徐站起,气势暴涨,直如一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迫的喘不过气来,似是立时就会出手,行惊天一击。

    陈远脏腑欲裂,口中鼻中不断流出血来,淅淅滴在地上,他伸手擦了一把,笑道:“道长且慢!”

    道人拂尘凝住,道:“看你小小年纪,剑法难得,竟不在我之下,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陈远笑道:“道长不是从来不杀名门弟子,也不留先天么?这两位既是名门,又是先天,道长为何改了主意?”

    道人叹息道:“既已暴露,自然要斩草除根,另谋去处。”

    陈远盯住他,道:“我观道长的无招似乎未至纯青,境界在我之下,莫非是强推上去的?”

    道人笑道:“你想拖延时间,调息过来?不成的,你真气虽然精纯到前所未见,但贫道罡气之凝练,却非是你这后天真气可以化解的。”

    他目光转至薇洲二人,摇头道:“这两人虽是先天,真气却与你不合,帮不了你。他们未到无招之境,纵然完好,却是伤不了我。”

    道人盯住陈远,叹道:“可惜你这么一个剑道奇才,就要陨落在贫道手中……”

    他一步步走近,喃喃道:“年轻人,为甚么总是这么心急呢?”

    低沉脚步声,直如冥神的鼓点,敲在三人心头。

    第三十二章人木

    陈远深吸口气,真气流转,渐感体内好转了些,他伸手笑道:“道长,不如你拜我为师,我传你真正的无招之妙,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纵然紧张,却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紫衣道士止住脚步,哈哈大笑,笑声震得风雪乱飞,地面云气四散,花枝颤动,围观众人如醉酒一般纷纷倒下,道:“好小子!若非你那一剑杀意凛然,贫道或许会真收了你这个徒弟。”

    陈远面色发白,竭力运气相抗,脏腑震动,嘴角又流下血来,他转首苦笑道:“两位还有甚么手段,尽快使出来罢!”

    魏薇深深吸气,手一翻,指间已多了一枚银色细针,一点寒光闪烁,似有清啸从针上传来,激的山谷上空风雪立止,谷中泉眼似也被吓住,几人都觉心头一冷。

    道人瞳孔立时收缩,止住笑声,死死盯住这银针,慢慢道:“无情针?”

    魏薇挺了挺胸膛,傲然道:“人道无情却有情,针名无情伤人心!”

    道人缓缓道:“传闻,四大名捕之首无情,曾用此针,击杀三名,宗师级数的高手?”

    魏薇瞪着他,道:“不止三个!”

    道人拂尘轻挥,摇头道:“纵然此针与小李飞刀齐名,在你手中,又能发挥几成威力?”

    魏薇笑了,笑的很神秘,轻轻道:“针上有师尊的一道真气,你大可试试。”

    道人也笑了,道:“你也可以试试,它若杀不了我,你们就要死!”

    二人眼睛瞬也不瞬,死死盯住对方,谷中一时死寂了下来。

    魏薇的手白皙而美丽,道人的手干燥而修长,两双手都很稳定。

    陈远不敢退,不能退,非但不敢退,也不能动。

    稍有异动,这两个人必将出手,必有一人倒下,这人多半不是那道士,

    魏薇若有必杀信心,早已出手!

    魏薇后背已有冷汗流出,面上却还是很镇定。

    道人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渐渐露出微笑,拂尘轻轻摆动,陈远已瞧出,第十三次摆动后,他一招已可击杀魏薇!

    一次,两次,三次……十二次,拂尘又轻轻荡起,荡在几人心里。

    道人已要出手,

    蓦然他背后传来一阵凛然寒意,彻入骨髓,显是有个高明剑客正

    蓄势待发,虽不致命,如他贸然出手,前后交击,却可重创于他。

    拂尘落下,没有出手,道人念头转动,叹道:“原来小姑娘你是个先天剑客,贫道竟看走了眼。”

    薇洲二人也既吃惊,又惊喜,张放洲长笑一声,浑身“格”的一声响,大步而出,一步步走向紫衣道人。

    道人居然还是很镇定,眯着眼道:“丐帮的舍生取义诀么?看来是非……”

    一语未了,他已出手,身形连晃,瞬息已欺进张放洲,正挡住无情针路。

    张放洲狂吼一声,左臂后弯,右掌疾划了个圆,一掌拍出,正是降龙十八掌中“亢龙有悔”一式,掌风猛烈,道人不敢轻视,左掌接过,拂尘散开,拂向他面门,张放洲右掌上仰后翻,左掌拍出,竟将亢龙有悔反着使出,道人拂尘下点,张放洲再变招,二人转眼已交手十数招,罡气纵横,掌风来去,直打的花枝凋零,泉水断流,降龙十八掌堂正阳刚,张放洲又激发了博命秘法,一掌掌拍将出来,只攻不守,片刻便浑身浴血,他功力招数虽皆不如,但那道人顾忌无情针与后背剑客,不免存力戒备,一时竟不落下风。

    魏薇一时身形摇摇欲坠,显然那一番对峙极耗心力,却还是咬牙支持,只望那小姑娘出手,三人合力,击杀那道人。

    只是她左等右等,却不见剑光,转头一望,只见那小姑娘正拥着洛清,两人双手交扣,也不知是在疗伤,还是在亲热,不由心中发苦,她定了定神,将外力抛开,勉强又凝聚心神,盯着道人灵动身影,寻机制敌。

    云秋心真气一入,霎刹间二人合力气行九大周天,已将内伤暂时压下,她将银铃轻轻朝雾非雾上一按,花影闪过,附了上去,青光过处,天阶神兵花雾已然现世。

    陈远拥了云秋心,二人左手紧扣,真气合为一处,直如长江大河般浩荡澎湃,凝练非常,先天无招之剑已在掌中。

    道人默观全场,已觉不妙,闪过张放洲一掌,喝道:“双单何在!”

    岂知一喝之下,片无人应,道人心中一冷,恰好张放洲气息回落,道人拂尘虚挥,左掌一探,已抓住他衣服,正欲直冲魏薇,张放洲口中喷血,双腿幻影连踢,凌厉异常,道人左臂一扬,他人直飞出去,魏薇左错一步,右手轻挥,满天银光闪动,寒气大盛,无情针已出手。

    道人勉力侧身,罡气一震,左臂一痛,一股寒气飞快蔓延开来,心中正紧,眼前蓦然一道剑光飞起,如惊虹,如雷轰,似有万千变化,似无一丝变化,方飞起,已落下……

    道人正了正银冠,缓缓跌坐下去,叹道:“无招之境,原来如此……”头一垂,生机消散,再无声息。

    忽然轰地一声大震,远处山崖炸裂开来,山石滚落如雷,却是无情针上真气迸发,几有破山之威。

    漫天风雪落下,满地凌乱,一场混战,只三个人还站着。

    陈远左手轻抚剑锋,暗暗化出青玉簪,轻轻送入云秋心秀发中,她取出块手帕,温柔拭去陈远满脸血渍。

    魏薇身子发软,真气运行周天后,方好了些,她掠到张放洲身边,见他脸如金纸,双目紧闭,七窍泊泊流出血来,心中一痛,伸指搭上腕脉,只觉虽微弱却还有跳动,心中大喜,呼道:“洛清,快来救他。”

    二人奔过来,魏薇将张放洲扶坐起来,云秋心双掌按在他背上,蓬勃真气缓缓渡入,渐渐他头顶冒出白气来……

    良久,张放洲面色好转了一点,不再流血,呼吸也平稳起来,云秋心收掌站起,对上魏薇关切眼神,摇摇头道:“我只能维持他伤势不再恶化,要治好却是要尽快服用一些天阶奇珍,不然终生无法再动武了。”

    魏薇深吸口气,点头道:“仙昙茶。”

    当下三人也顾不得救醒诸人,将山谷内翻了个遍,终于在西南角落发现一间地下暗室,破门进去时,潮湿黑暗中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畅神怡,三人心神一振,知找对了地方,魏薇燃起火折子,前面现出两道木柱,上面分别刻着一排鲜红字迹:

    木为地子,以木为木,可成林园

    人为物灵,以人为木,可成仙昙

    三人隐隐有所猜测,心中惊竦,再往前走,却见地下躺着两人,纠缠在一起,一动不动,身下一滩鲜血,显已死去,仔细一瞧,却是那大头怪人与那提灯人,大头怪人右手伸入提灯人腹内,自己胸膛也被抓的粉碎,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情形。

    却是这两个人见势不妙,心生贪念,想卷了仙昙茶逃离,谁也不肯让,拼了个共死,三人猜测叹息一番,再向前走,香气更浓,却是一个低陷大厅,有潺潺水流声传来,火光所及,尽是一人高的木头,爬满绿色藤蔓,上面开着一朵朵大小不一的异花,黑暗中影影绰绰,怕不有上百根,如一根根绞刑架般冷冷竖着。

    似是甚么听到了三人脚步声,大厅中响起一种怪异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仿佛千万条春蚕啃食桑叶,密密麻麻,听得人浑身一颤,二女脸色发白,猛然退了一步,陈远上前一瞧,却是无数条惨绿色藤蔓垂在地上,此时正在满地游走,这仙昙茶树竟是会动的。

    蓦地最近一株茶树上端亮起两点冷光,似是开了个头,瞬间满厅全是幽幽冷光,静静注视着陈远,他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不由也倒退一步。

    只因他瞧出,那冷光并不是别的甚么,而是人眼,这茶树里面,全是一个个人,活人!

    纵然看到那句“以人为木”,陈远早有所猜测,但还是想不到是如此残忍的方法,竟将一个个活人,生生栽成一株株树!

    陈远只觉胃部抽搐不已,一阵阵酸水直往外翻涌,似是要将这几天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他勉强定了定神,道:“你们先出去。”

    二女不理他,向前走了一步,顿时呆住。

    满厅人木似是认出他们不是道人,冷光流下,恍如泪水,在哀求着甚么……

    身后浓烟滚滚,陈远拍断两根木桩,又向上连击了十几掌,掠出门去,反手一挥,“轰隆隆”连声大响,暗室整个坍塌下来,永远埋葬了这片罪恶。

    陈远道:“魏姑娘……”

    魏薇看着满地仙昙花,脸色发白,一跺脚,道:“活着才有希望!”

    她抱起满地花朵,走向张放洲,就像抱着一具死尸,也像抱着一个婴儿。

    云秋心站起来,脸色仍是微白,她望着漫天纯洁白雪,怔怔道:“人性竟能丑恶至此……”

    陈远并肩而立,沉默片刻,望着远处魏薇嚼碎花朵,再俯身下去,长发垂在张放洲身上,道:“如此美好才更珍贵。”

    云秋心叹息一声,伸出小手接过一朵雪花,几乎一色,凉凉的,感到它快化了,她轻轻将雪花丢在积雪上,道:“路很长啊。”

    二人牵手走过去,魏薇已将仙昙花尽数喂入张放洲口中,云秋心为他渡气疗伤,她一眨不眨地瞧着。

    陈远站在仙昙主人面前,感慨不已,忽地心中一动:“这人如此为恶,江南武林竟没半分察觉么?”

    他伸手一探,发觉这人胡子竟是假的,揭去一瞧,面容不过四十许人,不禁好笑,再一探,从他怀中又掏出一封信来,色泽鲜红如血,触目惊心,当即打开一瞧,心头微惊。

    第三十三章牵涉

    信中字迹也是鲜红如血,龙飞凤舞,透出一种狂霸酷烈意味:

    “仙昙道兄:十一月十一,三百之数,如若不足,兄当知之!”

    落款是个薛字,末尾那一竖,长长的拉了下来,占了大半纸面,笔直如剑,直欲破纸而出,这信中虽称仙昙为兄,语气却如奴如仆,似是可一招杀之。

    陈远之所以惊讶,只因他从字迹瞧出,这薛姓之人招式已臻至炉火纯青的无招之境,且透出种朝气,显然年纪不大,而为人残酷,他伸指在信上抚过,眼前似是出现一名目无余子的先天青年高手,一言不和,杀人全家!

    他收好此信,心中沉吟:“以这薛姓人武功境界,似乎还不足以在整个江南武林中掩盖住这等罪恶,莫非他后面还有人?薛……”

    陈远若有所得,云秋心疗伤渐至尾声,张放洲一声,醒转过来,几人向他说明情况,于茶树一节自是略过不提,他叹道:“我们二人实在欠思量,若非洛兄两位,必定死在这里了。”

    陈远摸摸耳朵,道:“邪不胜正,二位必然无事。张兄,你感觉怎样?”

    张放洲默察体内,道:“看来我运道不错,七天后当能大好。”

    陈远望了望天,道:“那就好,我们还是离开这儿罢!”

    几人称是,刘杰几人躺在地上,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陈远将他们拍醒,在几人体内暂留一股真气,大略说明一下,赶着出山了。

    除云秋心外,三人都有内伤,回到小小客栈后,已近半夜时分,各人疗伤至天明,都已均无大碍,用过早饭,陈远取出那封信,三人看过,都有所猜测。

    魏薇沉吟片刻,缓缓道:“江南武林,姓薛的多半是薛家庄了,只是……”

    张放洲神色奇异,接道:“只是薛衣人早年杀性虽重,却不是这等恶人,敝帮洪老帮主曾说过:薛衣人的剑法,已快要在杀戮中得见光明,似乎不至于……”

    此时风雪早停,四人在晨光中漫步,朝阳照在积雪冰上,映出瑰丽色彩,陈远摇摇头道:“我感觉写这信的人年纪不大,武功虽高,却绝没有薛衣人的高度,自信到狂妄,应不会借他人之名,薛家可有甚么优秀年轻子弟?”

    魏薇颔首道:“有的,薛衣人有一子一女,长女薛宝钗,温婉和善,风仪绝伦,名列金陵十二钗之五,她虽然是先天,却绝不会做下这等恶事。”

    她语气切金断玉,显然极有把握。

    云秋心也点头道:“我见过薛家姊姊,言谈中是个极善良的人……”

    魏薇看了她一眼,笑道:“薛姑娘自三年前便极少外出,妹妹能和她说上话,想必是极熟了,我却从未听过你。”

    陈远截过话道:“那薛家公子呢?”

    他在云秋心记忆中早已见过薛宝钗,与那薛家公子。

    此言一出,云秋心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显已看出他打的甚么念头。

    张放洲摊了摊手,道:“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江南有位薛宝玉,才华横溢,潇洒风流,为人不拘一格,自号甚么‘怡红公子’?”

    魏薇沉吟良久,缓缓道:“不错,这位薛家二公子,是个很奇怪,很复杂的人……”她说话极慢,似在考虑怎样才能说的明白。

    此时四人走到一片湖水前,上面结了一层冰,空荡荡的柳枝垂来摇去,颇为寂寞,魏薇折了一枝柳条,道:“薛宝玉此人,他幼年时诸葛先生曾见过一面,对薛衣人说:惜乎薛家灵气尽已归于宝钗。”

    她看了陈远一眼,道:“先生此言,自是说他长大后没甚么成就,哪知道薛宝玉七岁后,竟在文武两道上都显出了超凡的才华,武道一日行里不说,十岁时更是写下了《春江花月夜》这等传世名篇,一时金陵纸贵,人人都赞薛衣人生了好儿子,只是心下都不免奇怪。”

    张放洲笑道:“奇怪甚么?”

    魏薇道:“奇怪薛衣人一生杀戮,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之厚?有个明珠一般的女儿不说,更生了个宝玉一般的儿子。”

    《春江花月夜》一诗陈远早在华山上便已读过,情景交融,浓烈绵密,其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两句更为吟月之绝叹,当时他大为惊赞,曾对李进说过:“此诗可谓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竟孤篇横绝了。”及至蓝玉岛上与云秋心记忆共通,才知这诗竟是个十岁孩童做的,一时神往不已。

    魏薇又道:“这位薛宝玉年未弱冠,便已晋阶先天,更是凝练出了剑意,”